咸丰帝尚未入土,他苦心设计的新朝政权架构便被慈安、慈禧两宫太后彻底摧毁。幼帝载淳和两宫太后接管了朝政大权,但此时的清朝就像一座千疮百孔的大厦,摇摇欲坠。要收拾这个 “烂摊子”,实在不是容易之事。
咸丰十一年 (1861)十月底,幼帝载淳在太和殿重行即位礼,受王公大臣朝贺;同时颁布谕令,宣布改年号 “祺祥”为 “同治”,寓意两宫太后临朝共理朝政。以次年 (1862)为同治元年,颁告天下。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慈禧在垂帘听政的第一年,行事小心谨慎,深藏不露,从不明目张胆地揽权,以免被怀疑有篡权的野心。与此同时,她努力学习如何处理国事,拉拢重臣,以获得更多的拥护与支持。
同治元年二月十二日,同治帝在弘德殿入学读书,特简礼部尚书、前大学士祁寯藻,管理工部事务的前大学士翁心存,工部尚书倭仁,及翰林院编修李鸿藻授读。
祁寯藻是嘉庆年间进士,官至体仁阁大学士、首席军机大臣,先后做过道光、咸丰帝的老师。他最突出的是书法,深厚遒健,自成一体,为清代中晚期著名书法家,有 “一时之最,人共宝之”“楷书称首”的美誉。翁心存是道光朝进士,官至内阁学士、兵部尚书、体仁阁大学士。他死后,由儿子翁同龢继续担任帝师。倭仁也是道光朝进士,官至文渊阁大学士,是著名的理学大师。李鸿藻出身于名宦世家,累代仕进通显,咸丰二年 (1852)会试及第。他禀赋聪颖,读书刻苦,十几岁时便钻研经训、博览群书,因此百家之言无所不见,才华为世瞩目。
这几位帝师都是赤胆忠心的博学老臣,且各有专长。慈禧一下子延请了四位帝师,是希望通过名师的教诲,使儿子成为像康熙帝那样博学睿智的皇帝,她的用心良苦可见一斑。另外,她想借此名义拉拢这些朝廷老臣,利用他们的影响力,为她主政出谋划策。
“辛酉政变”的最大功臣恭亲王奕訢被授为议政王后,两宫太后又颁旨封赏恭亲王。但奕訢坚辞不受,他深知功高盖主遭妒、位尊至极必衰的道理。不过,慈禧此举是出自真心,垂帘听政犹如在迷宫中摸索,她需要理政经验丰富的奕訢为她献策。
慈禧明白,当务之急是重振朝纲,实施自己的听政计划,让朝中大臣都诚服于己。虽说是两宫垂帘听政,但慈安太后是一个清心寡欲、与世无争之人,她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后宫的规整上。每当议政王奕訢请她发表意见,她总是推说:“妇道人家原不懂什么朝政大事,只请六爷忠心为国,替皇上办事,遇事奏明一声便了。”所以久而久之,朝中大事便都由慈禧和奕訢做主。
“辛酉政变”后,慈禧命内阁颁布上谕,对于听政一事,“着王大臣、大学士、六部、九卿、翰詹科道,将如何酌古准今、折衷定义之处,即行妥议以闻”。大臣们一议再议、一改再改,经过半个月的反复斟酌,一份史无前例的垂帘章程终于成形,对两宫太后垂帘一事做出规定。
同治元年十一月初一,两宫太后垂帘仪式在养心殿举行。养心殿从雍正帝开始就成为皇帝处理日常政务之所,批阅奏章,召见、引见臣下,均在此进行。
为了显示两宫太后听政与历代皇帝处理朝政没有区别,慈禧决定召见、引见臣下的地点不变,依然在养心殿,只是在殿中挂起薄薄的帘子。在东暖阁召见时,在东大墙前的栏杆上罩上黄幔;在明间引见时,则用八扇黄色纱屏相隔。当时,绝大多数三品以下官员都见不到太后的真容,但他们的命运却牢牢攥在这个看不见的女人手中。
垂帘听政伊始,慈禧就向朝廷大小官员明确了她的权力:朝中一切用人行政事宜,均须据实直陈,封章密奏。各级官员应各抒己见,切不可以空言塞责。
按照这一规定,各省和各路军营一切关于行政事务的疏章必须先呈报太后御览,然后再发还军机大臣悉心详议。也就是说,即使是奕訢处理政务,也必须先获得两宫太后,尤其是慈禧的允准;而太后也如同历代皇帝一样,拥有皇帝的一切权力。
十月十四日,江南道监察御史徐启文呈上一份奏折,内中建议:“将列圣实录、宝训择其简明切要者,恭纂一编;将汉唐以来,母后临朝的各事实,择其可法可戒者,不假修饰,据史直书,汇为一册,恭录进呈。”这个建议正中慈禧下怀。她当即谕令南书房、上书房、翰林院着手编辑,遴选史实,简明注释,以备御览。
经过大臣们五个多月的努力,这本书终于编辑完成。呈送御览时,慈禧大喜,特赐名为 《治平宝鉴》,并经常让大臣们隔帘为她讲解,从中学到更多的统治之术。
听政,对慈禧来说是一件极具挑战的事情,因为她所面对的是千疮百孔的政局、纷繁复杂的朝政、瞬息万变的军机。尽管她在陪伴咸丰帝时,通过各级上书、奏报,对天下大势有了比较清晰的认识,但要独立处理军国大事,还需要具备一定的胆识和智慧。万事有主有次,此时摆在慈禧面前最棘手的问题就是官场的腐败与官员的无能。因此,她做了三件事:第一,恢复科举,考试选拔新人;同时对朝中大员进行调整。第二,重新拟订 “剿贼”计划,对 “剿贼”官员进行考评与奖惩,整肃军中纪律。第三,制定有关夷务的政策,完善相应机构。
她对军机处进行 “大换血”,并确立了恭亲王的核心地位。值得一提的是,她将准备以户部侍郎衔调往山西的荣禄留在京师,让他担任京师步兵统领,守护京城和皇宫的安全。曾国藩出祁门后,慈禧任命他为兵部尚书,授予他节制四省的大权和征讨太平天国的一切权力。左宗棠、李鸿章均授侍郎衔,分别统领湘军和淮军与太平军、捻军作战。同时,慈禧认识到,官吏投机钻营、贿赂公行、骄横不法,不思为国分忧解难。在外敌入侵、农民起义日甚一日之时,朝中缺少带兵之良将、治国之能臣,因此,治本之道当为整顿吏治。
同治元年 (1862),恰逢三年一次对官员进行考核的京察和大计。按照清朝的例制,京察时三品以下官员由吏部和都察院负责考核,三品以上官员及总督、巡抚等大员则先自陈政事得失,最后由皇帝敕裁,按照 “称职”“勤职”“供职”三个等级,对官员实行奖惩。大计是考核道、府及州县官员,一般由各级官员依隶属关系逐级考查,做出评断,最后交由各省督抚核其事状,注考造册,送吏部复核。
这种考察制度的目的在于奖优罚劣,使各级官员时时恪尽职守、效忠朝廷。京察与大计涉及官员的奖惩,故而贿赂徇庇的事早已司空见惯。“长官往往博宽大之名,每届京察,只黜退数人,虚应故事,余概优容,而被劾者,又不免冤抑。”
对这一年的官员考核,慈禧已打定主意要严加整顿,而第一个撞到枪口上的是刚卸任兵部侍郎的庆英。庆英因在兵部动用公款而被议罪,兵部拟给他降两级处分。庆英想通过奕訢在两宫太后前说情,于是趁着夜色来到恭王府。奕訢推测庆英夜间来访,必与降职一事有关,坚辞不受其礼,只是苦心劝导庆英安分守己,接受朝廷安排。庆英听后干脆长跪不起,恳求奕訢为他开脱。奕訢顿时恼了,声色俱厉地将庆英赶了出去。第二天,奕訢把庆英所为汇报给两宫太后,同时把庆英贿送的钱物上交。慈禧对庆英之举非常气恼,命内阁发出上谕,公布事情始末,给予庆英严厉制裁,由降两级改为革职。随后,慈禧诏谕各级官员,严惩贪污受贿行为。她还处置了直隶顺天府知府蒋大镛等行贿受贿的府县官员,并明令各地 “随时严查,按律惩办”。
接着,慈禧处置了两江总督何桂清。何桂清早在咸丰十年 (1860)就任两江总督时,正值太平军全力进攻浙江,眼看常州将要失守,何桂清惊慌失措。有几百名当地百姓手持灯笼,在总督府衙门外排队下跪,请求何桂清守城。但何桂清贪生怕死,先将家眷转移,然后下令向拦阻他出逃的百姓开枪,当场打死打伤十余人。咸丰帝谕令将他革职拿问,刑部郎中余光倬根据 《大清律》向朝廷请拟斩立决。朝中高官多与何桂清有故交,出面为他说情,希望缓刑。随后,由于英法联军侵犯北京,咸丰帝自顾不暇,此案被搁置。何桂清乘机逃往上海,利用官场盘根错节的关系,找人说情并做伪证,将他当时弃城逃走说成是去办理公事。慈禧最担心战区形势恶化,如果不刹住这种临阵脱逃的风气,战局将失控,何况何桂清出逃时还枪杀百姓,影响极为恶劣。抓住这个 “典型”杀一儆百,已成必然,于是慈禧判何桂清斩监候,秋后处决。一个从一品的封疆大员被杀头,十分少见,慈禧由此树立了自己的权威,使朝廷内外对她有了敬畏之心。
随后,慈禧又把矛头指向了满人将领胜保。胜保久经沙场,却是个遇险即逃的 “常败将军”。在 “辛酉政变”中,他全力配合慈禧的计划,为政变立下汗马功劳。但是,他到陕西督军时依然采取能打就打,打不赢就逃的策略。每攻下一座城池,他就纵兵抢掠,并向地方官索取犒军费,当地行政长官都对他恨之入骨,他的这些行径也遭到军中和朝廷众多大臣的非议。慈禧只得将他革职拿问,交刑部治罪,最终胜保自尽,在京的家产一律查抄。
通过庆英、何桂清、胜保数案,慈禧以恩威并施的政治手段整饬纲纪,从而在清廷树立了绝对权威,站稳了脚跟。
此外,在官员任用上,慈禧不分满汉,奖惩分明。如潘祖荫以才华出众、耿介敢言蜚声朝野。咸丰八年 (1858)至咸丰十年 (1860)左宗棠因与樊燮一事官司缠身时,潘祖荫积极上书为左宗棠辩白,他十分推崇左宗棠的才能,其中 “天下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的名句就是出自他之口。慈禧垂帘听政伊始,曾经诏求谏言,潘祖荫上书请皇帝勤圣学、求人才、整军务、裕仓储,敬请免民赋以纾民力。慈禧批阅后颇为欣赏,认准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京察时将他升为光禄寺卿。
同时,她嘉奖在镇压太平天国运动中捐躯的官员,尤其是汉人官员。湖北巡抚胡林翼自太湖回援湖北,收复黄州、德安等地,死守鄂皖、鄂赣边界,遏制太平军经河南北伐的企图,因积劳成疾而得了咯血症,最后病死于任上。慈禧下令赠授总督,谥文忠。
这些措施对于改变官员尸位素餐的现状、提高行政效率、巩固慈禧的朝中威望等,有着积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