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第 188 章(捉虫)(1 / 1)

当年那婴孩的尸骨被埋在观音白的山茶树下,随着时间的流逝,山茶花树生长,根系蜿蜒,交错着往地底深处延伸,也将尸骨缠绕,盘横其中。

从此,花是人,人也是花,化作花鬼。

望气术下,皑皑白骨团缩在根系里头,被护得牢牢的。

潘垚想要的证据却不是这白骨,转了个头,她的视线落在庄东福身上。

“我”庄东福抬手指了指自己,嘴巴喔了个圆,眼睛瞪得圆圆的,瞧过去有几分傻气。

“恩,是你。”潘垚点头,“你知道自己出生的日子吗精确到几点几分。”

“知道。”庄东福点了点头。

他迟疑了下,目光瞥了一旁的许丽云一眼,最后,还是说了自己出生的时间。

树寻根,人寻亲,如果真不是庄家的孩子,他也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家的孩子。

庄东福不愿意不明不白地吃亏。

“我也有印象,依稀是这个日子。”周围的人都跟着点头。

有个阿婆热情,头发都花白了,记性却半分不差,她砸吧了下嘴巴,当即便回忆道。

“不错不错,就是这个日子,我能肯定”

“那时天冷,我家起新居就在那个时候,我还记得很清楚,我提着篮子,里头装了自己家做的包子,上头点了红点子,准备给街坊的邻居们送去,沾沾我家的喜气。”

阿婆微微眯了眼睛,想起那时的旧时光,面上有怀念还有感慨。

起房子呢,人这一辈子都不一定有一回的大事儿,可不得记得清清楚楚

别的不说,就是那散喜气的素包,上头有几个褶子,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是佛手包,寓意着福,里头搁一团的豆沙。

吃上一口,别提心里多甜蜜蜜了。

“路上,我碰到了祥安和他媳妇丽云,丽云捂着肚子喊疼,大冬天的,祥安急得满脑袋的汗,他慌里慌张,推着板车就要往前跑,差一点还摔了,老婆子我搭了一把手。”

“米子,”阿婆喊了潘垚一声,眼神清透,长了褶子的脸上是好奇。

“东福出生的日子,这能瞧出啥”

在t市这儿,叫小姑娘都称一声米子,和潘垚老家的阿妹是一个理儿。

潘垚冲阿婆笑了笑,“证明她真的偷了别人家的孩子,不是意外,不是弄错,是一早就想好的。”

视线一转,潘垚的目光落在许丽云身上,顿了顿,只对她说了个字。

“将军箭。”

一开始,许丽云不以为意,目光瞪着潘垚,冷哼出声,待听到将军箭个字时,她似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一白,整个人都僵了僵。

潘垚不理她,转而继续朝街坊邻居们说道。

“命书里说了,男怕将军箭,女怕阎罗关,将军巷这一处有将军小庙,我瞧见那儿有许多的箭形石碑,这是化小儿将军煞的,对吧。”

“对对,是化小儿关煞,我们将军巷的秦将军可灵了。”

“是是,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呀,不单单我们湖安镇的小孩子在那儿化煞,附近的村子,只要小娃儿带这关煞的,都会来我们这儿镇一块石头碑”

“下头埋上名字和生辰八字,石碑上刻着箭来碑挡,弓开弦断这八个大字,可以保小儿平安,也可以保家里人平安。”

大家伙儿七嘴八舌,应和了几句。

带将军箭的小儿关煞可不简单,伤己还伤六亲。

“丙戌辰时春不旺,未卯子时夏中亡一箭伤人岁死,二箭须教六岁亡”

一旁,玉镜府君低声将将军箭的口诀说了说,视线落在发愣的庄东福身上,神情若有所思。

要是依着庄东福刚才说的生辰八字,他虽也带着将军箭,却是有弓无箭,伤不得己,也伤不得旁人的假箭,是无须化煞的命格。

可方才万箭齐来,箭矢寒光,锋芒锐利,有一根箭矢上刻的名字,依稀是东福二字。

有弓有箭,这是弓箭齐全的大凶。

将军庙那儿,有人替庄东福埋了他真正的生辰八字,也就是弓箭全应的命格。

果然,下一刻就听潘垚的声音响起。

“伯伯,麻烦你们去将军小庙那处走一趟,”潘垚回想了下,具体的方位,昨日夜里,她有听阿茶姐姐说了一嘴。

“小庙那儿有一株胡杨树,树下的那一块石碑就是许丽云立的,石碑下头埋了庄东福的生辰八字。”

“你们挖开看看,里头写着庄东福真正出生的日子。”

那日子,定然和庄东福明面上的生辰八字不一样,因为,庄东福方才说的时间,它理应是阿茶出生的日子。

“依着日子,你们再去医院调查,范围应该就更小了。”潘垚补充道。

许丽云脸色白得吓人,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去说,此时,她心乱如麻,看着潘垚的目光有着惧意。

这小丫头这小丫头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大哥大哥

许丽云目光张皇,想要依着以往时候一样,遇到了事就找找大哥,视线一顿,瞧着地上那被雷火劈成炭的尸体,悲从中来。

大哥,他没了啊

就连她自己,眼瞅着也要完了

庄老公安部队出身,转业后就是做公安一职,还是刑侦一类,瞧着许丽云的脸色,当即下了决断,招呼了一人过来,低声道。

“去走一趟,把将军小庙的石碑挖一挖。”他看了潘垚一眼,“胡杨树下的那一块。”

“好。”年轻公安应下,转身离开。

很快,人就回来了。

“老大,瞧瞧是不是这个。”

庄老公安接过,拂了铁盒上沾染的黑泥,红纸被打开,带着些许霉腐的腥气,字迹却依然清晰。

只见红纸上用毛笔写了生辰八字,上头还写着庄东福的名字,下头还写了化煞人,许丽云。

一目行,庄老公安撩起眼皮,盯着许丽云片刻,沉声一喝。

“带走”

许丽云挣扎,“不不,大哥不不,我不知道,不关我的事,是大哥让我做的,小妹那儿也是大哥和她谈的,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东福,东福,救救妈祥安,祥安吶”

“我不去公安局,不去不去”

“”

任是许丽云挣扎,此时,她牵扯进了杀女案子,还有买卖婴孩一案,法不容情,就算是亲生的闺女,落地后便是自由人,是公民,不是她想杀就能杀的。

年轻公安身体颀长健壮,一人一边,就将许丽云架起来往前走去。

都进了警车里,许丽云翻了个身,一双手还要朝车玻璃拍来。

“放我下去,不关我的事,是大哥,我什么都不知道”

“安静不然上手铐了”年轻公安低声。

许丽云窒了窒。

她瞅了瞅外头,都是相熟的街坊邻居,只见大家伙儿两两地凑在一起,眼睛看着这边,交头接耳,似在啧啧感叹。

那看过来的眼神,搁她心里,就像是刀一样。

许丽云安静了。

要是当真被上了手铐,她以后还怎么活怎么回将军巷的庄家丢大脸了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许丽云在将军巷的人缘不错,她捂住脸,心里难受得不行。

脑子突然地清明。

她怎么就走到今日这一步了

庄老公安看了一眼警车,又回头看潘垚,视线扫过那由绯爪山茶变成观音白的山茶树,沉默片刻,道。

“这一桩事,我们定然会查个水落石出,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对不会放过一个恶人。”

潘垚点头,“麻烦伯伯了。”

许风和被烧成炭块的身体也被带走了,未免走漏了风声,在现场的街坊邻居都被要求禁言,签了保证书。

倘若庄东福不是个例,卫生院那一处,怕是有大案。

接下来几日,庄老公安几人有的忙了。

潘垚站在树下,只见远处有汽车启动的声音,车轮轧过雪地,留下了深深的车辙子印。

瞧热闹的街坊邻居们躬着身子,手往袖筒里插去。

冬风刮得脸蛋冷冰冰的,心里却火热热,说起刚刚的事,各个意犹未尽。

“祥安呢,他媳妇做下这事,怎么也见他出来。”

“去隔壁镇打零工了,说是要年关了,怕不好过,这不,想着多赚点贴补贴补。”

“哎哎,你说,东福这件事,他知道吗”

“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谁知道他知不知道。”

“也是要是不知道,祥安可怜哦,回来后,媳妇犯法被关了,儿子也不是自家的,这不就剩孤家寡人一个了惨”

“好了好了,不说了,刚刚才答应了庄老公安,说了暂时不说这事了,怎么,你也想过年了进去坐坐”

“别别别”被嘘的人赶紧否认,生怕慢了一步,他就得去里头吃白饭。

“家去家去,这么冷的天,还是被窝里窝着舒坦”

热闹说够了,大家伙也就散了。

丁玉如和庄志安走了过来。

“小大仙。”

潘垚回过头,就见丁玉如脸上挂着担心,她当即一笑。

“玉如姐姐,我没事,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儿还有些事要忙。”

“是啊,小大仙自己能行。”庄志安跟着劝了几句,两人给潘垚留了门钥匙,也就先回去了。

潘垚瞧了庄家一眼。

只见庄东福一脸懵的回了自己屋子,心中忐忑,一会儿想着,自己的亲生爸妈是谁,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又是做什么营生讨生活的日子过得难不难

要是难,可以不回去不

“啊啊好烦”他薅了薅发,甩了甩头,一脸的苦恼。

砰的一声,阖了门,往床上一躺,两眼发愣地看着天花板挂着的塑料布。

“睡觉睡觉有事明儿再说”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潘垚收回目光,抬手抚上观音白褐色的树干。

“府君你说,我带阿茶姐姐回芭蕉村怎么样我们那儿也不错,就是冬天没那么冷,很少会下雪。”

说着说着,潘垚自己都有些惋惜了。

戴雪而荣,山茶开在冬日,就是迎着风寒霜雪而绽,那才是它真正的美丽,芭蕉村虽美,冬日少雪,这倒是有了点遗憾。

玉镜府君沉默了片刻,最后道。

“盘盘,你可以问问它自己,也许,它有它想去的地方。”

潘垚恍然,“对,我得问问姐姐的意见,依着姐姐的心意挪新居。”

花鬼花鬼,既然化了形,有了灵智,自然万事由己心。

可不再只是一棵树,不能动,只能随着风动而动。

“我”阿茶诧异的指了指自己。

“恩,姐姐想去哪儿只管说,我都帮着你移新居,不怕,我一定将你的根系护得好好的。”

此时已月上中天,半满之月挂在半空之中。

潘垚贪耍,化了星力在半空中,只见星力如银,相互交缠成链子,有两条从星空上直垂而下。

听了这话,阿茶抬眸看去。

小姑娘化了片绿叶当板凳,手握着两条长长的星链,这会儿坐在上头荡起了秋千。

“府君,推我一把,要用力一些推得高高的”

潘垚快活的声音传来,“哈哈哈,好高呀,我的元神都要跑出来了。”

阿茶看着这一幕,它眼中颇为沉默的白衣仙人,这会儿,他站在星链旁边,虽然没有应话,却在潘垚每一次荡下的时候,伸手再往前一推。

雷云纹的袖袍随风而动,似天边的云卷云舒。

不见无聊枯燥,眼里有浅浅笑意。

“跑出来也不要紧,我能接着你。”

潘垚不服输“我自己也行”

玉镜府君轻笑,“好。”

山茶花鬼瞧着这秋千,耳畔里好似传来遥远时候的欢快声音,在它还未想清楚,这声音来自何处,又是何人时,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潘垚,我不去芭蕉村,我想留在将军巷。”

“将军巷”潘垚站在秋千上,悠悠晃了几下,侧头看去,冻得红红的脸上有着好奇,“还在庄家吗”

“不了。”阿茶摇了摇头,再抬头,细眉下的眼眸很明亮,“我想好了,我要种在将军巷的小神龛旁边。”

潘垚想了想,没有理由反对,“好,我帮姐姐挪新居。”

漫天星辰,潘垚往庄家走去,踢了踢路边的一颗石头,小石子咕噜噜地划过雪地,滚进了干枯的杂草堆。

潘垚偷笑了一下。

“怎么了”玉镜府君问。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姐姐也狡猾了,在小神龛旁边好啊,还能偷偷沾一沾香火。”

都说一招鲜吃遍天下,这做神仙也一样,将军巷的秦将军化小儿关煞灵验,香火铁定差不了。

“府君我和你说,保佑小孩的神,香火才是最好的,咱们小庙里保六畜平安,路有点走偏走窄了。”

说起这个,潘垚就像说起了生意经,有好多想要说的。

果然,人就得出门走走,神也得取取经,可以长见识长香火呢

玉镜府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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