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劲松的话落地,像是一块石头被砸入水中,“噗通”一声,水花起,水波一层层漾开,众人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是啊。
要是事情顺当的话,还真是这样的发展。
卫博风被偷名偷命,顶替陈照荣没了性命,六鬼以为自己得偿所愿,化去仇怨,重入幽都。
便是入了幽都后,偷名偷命的蒙昧破去,发现带走的不是陈照荣,是不认识的卫博风,那时,木已成舟,六鬼害了无辜的阳世人,幽都自有惩戒,自然不能再上阳世寻陈照荣。
而卫博风,那只能叹一句命不好了。
接着,卫家所在的铜锣巷拆迁,赔钱赔房,卫家只陈照荣一个孙辈,失了卫博风这孙子,老两口心痛,到时,女儿和外孙时常来家里宽慰陪伴,亲人间走动走动,感情愈发深厚。
这老屋子拆迁换来的房子和钱,还真是会到陈照荣手中
有人想得更深。
“乖乖,海洋这妻弟结扎了,没了孩子,老了后摔盆不还得是大姐家的孩子他们被蒙在鼓里,将照荣看作亲人,后半辈子操劳的工资,积累的钱财,那不也给照荣了”
大半辈子的忙活给仇人,知道真相,怄都得怄死
“海洋好算盘。”
“就是就是,平时是半点没瞧出来”
“”
听着周围零零散散的议论声,马兰花和卫劲松这母子两个,心中愤怒又惊怕,差点咬碎了后牙槽。
说得半分不差,要不是芭蕉村的小大仙带着博风的生魂寻来,事情还真是会这样
毕竟都是嫡亲亲的亲人,他们怎么也没想过,美华和照荣竟会这样坑害他们。
“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潘垚也是感慨连连。
为了财而害人的事,她可瞅太多次了。
卫劲松盯着卫美华,直把卫美华盯得不自在,微微别开视线,不敢多看小弟。
“大姐,”卫劲松的声音有些闷沉和沙哑,和之前的激动相比,他平静了许多。
平静有时不是原谅,而是看开看破,将这一段情感舍弃,因为做了决断,所以平静。
“你和照荣偷名偷命时,也有想着家里拆迁的事吧。”
我
卫美华不自在地皱眉,“没,没有的事。”
一旁,陈照荣眼里迷瞪瞪,听到拆迁一词,竟然还喃喃道,“我的,是我的”
“凭什么博风什么都不用做,他就啥都有,我就要自己努力去争,不公平,这不公平”
“照荣”卫美华着急,一把去捂陈照荣的嘴,目光急急朝弟弟和老娘看去,“照荣被鬼迷了心窍,这话不是他的本意。”
见不得阿添哥几个再被冤枉,潘垚在一旁探出头,拆台道。
“没有哦,阿添哥他们就抓了抓陈照荣,没有迷他的心窍,所以,陈照荣说的都是真心话。”
卫美华用力地瞪了潘垚一眼,眼神很凶,里头就像是淬了毒一样。
她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咬牙切齿。
“我家和你无冤无仇,小大仙何至于逼我至此。”
潘垚一点儿也不怕她瞧人的眼神,挠了挠鼻子,笑得有些腼腆。
没办法,她是小孩子嘛,小孩子可不就是这么爱管事儿么
天性如此,包涵包涵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事儿电视上都演着呢,别的不说,陈照荣也喜欢这呀,他送给卫博风的连环画都还是惩奸除恶的。”
惩奸除恶四个大字,潘垚咬字清晰,特特说得大声一些。
“好”人群中,街坊邻居不知道是谁在捧场,喝彩了一声,“小大仙好样的就是要惩奸除恶”
一声起,落后的其他人连忙跟上,一时间,小大仙好样的,这话伴随着掌声,层起彼伏。
这时候的主流就这样,电视都不爱演情情爱爱,大家就爱瞧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惩奸除恶,弘扬正道,济公传风靡大街小巷。
潘垚笑弯了双杏眼,还拱手抱拳,朝众人看去。
“客气客气。”
见小姑娘还颇为自豪的模样,卫美华心梗得要命,她想说些什么恶语酸话,想想潘垚的手段,心中怯弱起,只得恨恨地别过了头,生生将愤懑吞进肚里。
视线瞥到一旁的陈海洋,卫美华胸口大起伏。
是他,就是他
要不是他燃了什么引魂香,照荣怎么会疑心生暗鬼
事情怎么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现在小镇上,街坊邻居都知道这事,小地方没秘密,有点谈资不容易,以后十里八乡的,大家肯定都知道这事儿了。
她怎么做生意
照荣怎么娶老婆
娘家,娘家瞅着就要断亲了
卫美华眼前一阵阵发黑,视线转了转,抓起角落里的扫帚条,追着陈海洋的面上招呼去。
“祸秧子,我瞧你就是个祸秧子”
“爸,你是没瞧着,那场面可混乱了,老板娘拎着扫帚条,追着老板从街头跑到码头那处。”
“那扫帚平时扫大街的,还扫家门口那条小渠子,别提多脏,大家热闹都不敢多瞧,乌泱泱地躲着两人。”
潘垚扒拉着饭,想想下午瞧到的热闹,还摇了摇头。
“那挠到了没。”潘三金也好奇,就连在一旁往碗里装汤的周爱红都瞧了过去,面上不显,耳朵尖也是竖着的。
“挠到了几下,一条条的血痕,有些惨。”
这时候的扫帚一般都自己扎的,赶集时候,乡下汉子也会扎一些卖,和扫里屋用的柔软棕扫把不一样,扫院子,扫沟渠,那得用扫帚条。
扫帚条是细竹条扎的,晒得干干的,中间插一根沉手的木头棍,扫起落叶来,那是格外的有力道。
这一条条细竹条挠在陈海洋脸上,别提多疼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潘三金唏嘘不已,“哪里想到,这美华照相馆的一家子竟然是这样的人。”
一切皆因拆迁起,财之一字,着实动人。
“那陈照荣呢扭着他送派出所没”周爱红也是个当妈的,听着六个孩子都因为他的玩笑没了,心都揪住了。
潘垚夹菜的动作顿了顿。
潘三金和周爱红也是一叹。
两人都想起来,两年多前,这陈照荣也还没十八岁,而且,他是装着脚抽筋,引得阿添小涛几人去江心,最后阿添几人被破渔网兜到脚溺水。
事由他起,可这事,法律上定不了他的罪。
潘三金可惜,“哎,盘盘这事闹得对,就得让大家都知道,没的让阿添几人死了,还替他背着锅,起码大家知道他做了什么恶事。”
“恩,我瞧阿添哥几个身上还有怨,就没送他们回幽都。”盯着陈照荣,吓吓他也好。
亡者最不放心的便是留下的亲人,陈照荣要是有心,真心赎罪,诚心道歉,善待阿添他们的家人,潘垚知道,阿添几人定会释怀。
毕竟,从一开始,要不是疑心生暗鬼的引魂香,阿添几人都没想过寻陈照荣。
他们要是想寻,早两年的七月十五鬼门大开日,陈照荣都没那么好过。
待知道马兰花卫劲松和卫美华都要断了亲,潘三金和周爱红更是感慨。
“何必做这事以前谁不羡慕美华照相馆的老板娘,娘家爸妈疼惜,也看重她,寻的学照相的生意,还帮忙把照相馆开起来,一门手艺在手,日子比镇上大多数人都强。”
说到底还是太贪心。
现在好了,娘家断亲,夫妻两人也闹僵了,儿子还欠了阴债,一道引魂香,引出了一连串的事。
“生意估计都得遭。”
“肯定糟糕”潘垚肯定地点头,“爸,妈,你们猜那陈海洋哪里来的引魂香,还有,他又怎么会的偷名偷命术法”
“猜不出。”潘三金和周爱红摇头。
“莫要卖关子。”于大仙吃完了饭,他喝了点酒,这会儿有些发热,正拿着把蒲扇慢悠悠地摇着,瞅着这一幕,蒲扇朝潘垚拍来,不轻不重。
潘垚嘿嘿一笑,这下是不好卖关子了。
“陈海洋不还种地么,我问他了,大概是半年前,他去开垦了一片荒地,就在上洲那一处,一锄子下去,锄头掘到了一个硬物。”
日头有些晒,陈海洋才被卫美华数落了一顿,闷头闷脑地去了地里做活。
满肚子的牢骚愤懑都使在锄头上,咬牙切齿,小声骂着臭婆娘威风。
这用力一掘下去,才打磨好的锄头都磕缺了一角。
还不待心疼锄头,想起报纸上时常有人在地里挖出大黄鱼小黄鱼的消息,陈海洋心噗通噗通地乱跳。
难道,上天瞧他在婆娘手下讨生活,怜惜他,给他送财来了
百年的战争动乱,再加上之前十年的不太平,有钱人出逃的出逃,东西带不走,那都是到处挖坑埋,狡兔三窟,鸡蛋都不搁在一个篮子里。
还真是有人在地里挖出过东西。
大黄鱼小黄鱼,袁大头,搁在瓦罐木箱里,往土里一埋,神不知鬼不觉。
陈海洋激动着一颗心,颤抖着手将匣子挖出来。
匣子不大,四四方方,约莫十七八厘米的宽度,六七厘米的高度,被土埋着有一股土腥和泥腐的味道,瞧不清楚是什么材料的。
不过,只凭锄头都能被磕了个角,这匣子就是个好东西,硬实
“匣子里有啥”于大仙三人都被吸引了。
潘三金屏息,“真是大黄鱼”
民国时候,十两的金子融成条,叫做大黄鱼,一个得有300多克,现在金子87元一克。
乖乖,只要有一条大黄鱼,一下子就能成万元户了
“肯定没有”周爱红白了潘三金一眼。
潘三金恍然,也是,要真挖到大黄鱼小黄鱼和袁大头,也就不贪老丈人家的拆迁了。“对,没有大黄鱼。”
“里头什么也没有,就搁了张照片,老旧的黑白照,照片上有一个女人。”
正待陈海洋失望时,手抖了抖。
他瞧见了,照片上的女人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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