沔阳北面有位叫毕应霖的人,从小失去了父母,依靠着他叔父生活。毕氏天性聪慧,读书并不是很刻苦,而诗赋文章却做得很漂亮,人们认为他身上聚集了天地灵秀之气,所以才会这样。

有一年深秋,毕氏和别人一起游玩菊园,大家都面对着**,端起了酒杯。只有毕氏一直都不喝酒,他坐在**开得茂盛的地方,放上一只竹炉,拾取落花,用参片掺和,泡茶品味。一时间茶香花气,别有一番滋味,而喝酒的人是不知道的。毕氏正在流连品味,诗兴一来,刚要开口吟咏,忽然看见一个人拄着短杖,慢慢地走来。走近一看,来的人头发和眉毛都斑白了,衣着古朴,像是一位年迈的隐士。毕氏知道对方不是一般人,连忙站起身来,拱手站立。老人笑着对毕氏说:“众人皆醉你独醒,郎君品性一定不流于世俗。”于是将拐杖敲击地上,说:“老态龙钟,不能行礼。你请坐,咱俩暂且谈谈心,稍稍领教。”于是撩起衣服先坐了下来,毕氏也席地而坐,就和对方聊开了。刚想问姓氏,老人就笑笑说:“高雅的人在一起,不应该说这些俗事。你就像鸡群中的白鹤,一鸣必定惊人。请求欣赏一下你的佳作,让我开开眼界,别的事我不想听。”毕氏嘴上非常谦逊,而实际上正跃跃欲试,不愿藏拙,于是请老人命题。老人手指畦边两种**说:“这是东篱的美人。咏菊的作者,名家辈出,恐怕容易落入前人作品的旧路。这**如此鲜艳芳香,请各赋一律,怎么样?”毕氏也微笑着说:“老伯的想法很好,但是在隐逸高士面前,喜爱这些带有脂粉气的东西,担心不能脱俗。”于是咏西施菊道:“不共五湖游,偏逢三径秋。露凝归浣洗,烟罩捧心愁。吴苑香何在,庄园艳独留。近来添傲骨,无复舞腰柔。”又咏杨贵妃菊道:“忽访陶彭泽,因惭李谪仙。亭中原

酒,篱畔且偷眠。月映残妆懒,风回睡态偏。倘逢新雨露,绝似浴温泉。”诗写成以后,老人十分高兴,急忙起身用手拍拍毕氏的肩膀说:“你真是我家的好女婿啊!”说完,人影顿时不见了。毕氏大吃一惊,以为自己遇见了鬼,跌跌撞撞回到喝酒的人群中,茶具炉子撒了一地,也顾不上收拾。大伙儿正在大吃大喝,看到他慌慌张张,不知所措,十分惊讶,就问他出了什么事。毕氏喘着气,流着汗,讲了一遍刚才发生的情形。大伙儿听了好笑,并不相信。毕氏又吟诵自己写的诗,他们这才惊恐起来,觉得此地荒僻,又惊又疑,等不到尽兴就都散开了。毕氏回到家里,也不敢说什么。

过了几天,毕氏的姐姐忽然患病,从邻县派人来告知,叔父叫毕氏前去探望。到了姐姐家,住了下来,等到姐姐身体稍稍恢复,才动身回去,这时已经过了十几天。到了叔父家,叔父正好在堂上,一看到毕氏,就大声呵斥说:“你这畜牲,翅膀稍硬就不让老夫作主,婚姻大事,竟然不说一声,你还有什么脸面来见我?”连忙操起大棒赶来,毕氏惊恐地逃躲。他的婶子从屏风后面走出,把叔父劝阻住了。毕氏跪在地上请问缘由,叔父怨气未消,口中还是骂骂咧咧。婶子因此对毕氏说:“你一去不回,你叔叔非常疑心。昨天傍晚,有一位老太把新娘送到我家,登堂拜见。我们俩吃了一惊,问是怎么回事,老太说自己姓陆,她主人住在离村上不远的地方,喜欢你的聪颖,要把女儿许配给你。成婚已经有十来天,想想你该回来了,所以先送新娘上门。你害怕叔叔责备,迟迟没有回来。老太说完就走了。你今天果然回来了,足以证明她的话不假。新娘已留在我的房内,可以作证。”毕氏感到非常惊异,极力争辩,婶子就叫了一声:“春云,你丈夫回来了,还不出来见一见?”不一会儿,一位女子从屏风后走出来,妆扮一新,十分耀眼,还在躲躲闪闪,显得有些含羞,站在婶子座位旁边。毕氏转头看了一眼,那女子年龄还小,长得如花似玉,一生见到的人都绝少能比得上,心里不免动了动。他暗想肯定事出有因,如果当面争辩作证,叔父脾气一向火爆,一定会拒绝亲事,不能容下这个女子留在家,这样难道不是自弃佳偶。不如暂且应承下来,到了晚上仔细打听,就能知道事情的真相。于是他伏地承认说:“确实有这事,因为是那家主人的意思,怎么也无法推辞。我没有事先告知,难以免除罪责。希望叔叔看在我父母的面上,免儿重责,我不敢争辩。”婶子于是大笑着说:“我本来就知道春云不会骗我的。”于是和叔父说明情况。叔父怒气还没有消除,让打扫东侧几间小屋,完了之后叫毕氏夫妇住进去。随即就把大棒往地上一扔,拂袖走了。毕氏不敢违抗,婶母又在一旁怂恿,叫他前去打扫。过了一会儿打扫完了,毕氏就带着新娘搬到东侧小屋。婶子又派了一个老太和一个丫鬟,供他们差遣,所有用具,全都配齐。春云刚到,婶子非常爱怜她,当作是自己的女儿,所以直呼其名,又帮她办妥事情,照顾十分周全。到了傍晚,还送来晚餐,等小两口吃完,佣人才告辞离开。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毕氏才问春云:“我和你家素昧平生,又不知道住在哪里,现在忽然贸然成婚,给我蒙上不白之冤,实在无法理解。”春云听了,羞涩了好一阵子,随后慢慢开口说道:“这是大人的安排,我也实在是不知道。”说完,背朝灯烛坐下,不再说话。毕氏年轻,没有结过婚,控制不住自己,再三询问,对方就是不回答,就不再问了,径直强行拉春云上床,放下帷帐,两人欢好,发现春云是个处女。毕氏见她行事时非常痛苦,就开玩笑说:“哪有已经成婚十来天,还留着女儿身的?从这就可以看出你善于说瞎话。”春云也微笑起来,却始终一句话也不说。早晨起来一开门,看到院内堆积着各种东西,几乎没有空隙,原来是女方陪嫁用品,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运来的。毕氏问春云,春云依然不回答。然后就招呼佣人,把房间布置一新,凡是婶子赠送的东西,全都一一送还,说:“所需物件,我家已经送来,无须烦扰婆婆费心。”毕氏贪爱美妻,而且年轻不知害怕忌讳,反而感到很高兴。只有毕氏的叔父和婶子非常担忧,怀疑对方是妖魔鬼怪。于是他们派人到毕氏姐姐家,并且到村上附近的地方查访。毕氏姐姐家的人告知毕氏迟迟回家的原因和留宿的日期,和毕氏当初说的一模一样,而且村上附近地方也没有什么姓陆的富家。他们更加惊恐,但也无可奈何。

过了几天,春云对毕氏说她要回娘家,毕氏答应了,并想和她一起去,春云也同意了。第二天早晨,有两座轿子停在门前,说是前村陆翁过来接春云和新郎,希望马上动身。毕氏想跟叔父、婶子打声招呼,春云竭力劝阻,于是两人各坐一轿,悄悄地出发了。毕氏本想暗中观察有什么怪异之处,但是轿巾遮得严严实实,无法偷看。不知走了多少路,已到了哪里,轿子停了下来,毕氏这才撩开轿帐一看,只看到山峰巍峨直插云天,脚下是悬崖峭壁,处在群山环抱之中,不由得大吃一惊。又仔细一打量,鸟鸣花落,树木茂盛,似乎别有洞天,心里这才稍微安定了一些。等到了陆翁宅所再一看,连云蔽日,气势壮丽,很难用语言描绘。春云先下轿,招呼毕氏一起进去,毕氏犹豫着跟在后面。来开门迎接的没有成年男子,只有几个孩童,头发垂披着,年纪十五岁左右。他们见了春云就笑着迎接说:“阿姐来了,老伯和各位姐姐都等待很久了。”春云叫他们先进去禀告,自己拉着毕氏的手,慢慢走着。

经过一道道门槛,绿树参天郁盛,太阳光都无法照射进来。再进去,墙边是稀疏的翠竹,台阶上布满兰花,有几百种奇花异卉,都不知它们叫什么名字。人还没有走近,睡着的小狗受惊而起,穿花绕柳,叫声和铃铛声交杂在一起。春云于是笑着说:“几天不见,小狗竟然不认得我了!”走到厅屋,老人早已经拄着拐杖出来迎接,再看看他的样子,原来就是毕氏在菊园遇到的那位老头。老人身着盛服,和原来见到的模样完全不同,在孩童的簇拥下走下台阶,一边作揖一边笑着说:“我家女婿果然来了!老夫还担心你不来呢。”毕氏想起从前的事情,顿时感到很恐慌,硬着头皮以女婿的身份行礼,然而早已经是惴惴不安。忽然听到画屏旁边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娇声柔语,好像有人在拍着手说:“姐姐从前说市井中的小子,十分俗气,眼下来的新女婿不知道怎么样?”说完,引起了一阵笑声。毕氏一听,感到很羞惭。抬头一看,有四五位佳丽,容貌都比不上那位女子,但却比她妖冶许多。老人带着毕氏走上台阶,又表示歉意说:“隔壁家的众位侄女,是阿云的姐妹,向来喜欢互相开玩笑,希望不要见怪。”又朝众女子喝道:“嘉客初来乍到,你们这样嬉笑喧闹,真是没有一点儿礼貌!”众人这才收起笑容,簇拥着春云进了屋。

老人和女婿坐下交谈,毕氏看到堂上金碧辉煌,陈设也非常优雅,只是心里怀有疑虑和恐惧,显得惴惴不安。老人就自我介绍说:“你不要感到惊异。老夫其实是狐仙,在这里住了一千五百年。爱女挑选女婿,总是没有合适的人。遥遥看到你的家乡,觉得有浓郁的灵秀之气,想来应该是有好小伙子在那儿生活,于是怀着恭敬的心情前去拜访。前些日子看到你临风品茶,像是荆棘丛中的芝兰玉树。又欣赏了你的佳作,字字句句好像珠玉一样。老夫心中暗自钦慕。回来后和阿云商议,于是就施了一计,结下这桩良缘,并非想要害你。”说完,又为自己欺骗的做法道歉。老人虽然一一明说,可是毕氏还是感到恐慌,勉强起身表示谢意,反复要求先回家。老人显得不高兴,嘲笑他说:“哪有远道而来拜见岳丈,却不喝上几杯的?”说话之时,迅速飘来一股麝兰的芳香,众女又走了出来,老人一一指着她们介绍说:“这是艳云、腻云,她们都是我们家族里的人。”又指着一位说:“她名叫春柳,原是别的家族的人,住在这儿,现在已依于我的膝下。”毕氏偷偷一看,看到对方风流洒脱,别具丰韵,已经动了几分心思。一会儿工夫,众童子把酒宴摆好了,满桌子的菜肴果品。老人亲自起身为女婿敬酒,毕氏再三推托自己不会喝酒。于是老人叫人另外拿出甜酒,让毕氏和春云并肩下坐,自己隔席劝酒。众女全围坐在春云身边,脂粉气浓香袭人,毕氏快乐极了,一时忘了返回。他时不时和众女猜拳争胜,觥筹交错,最后竟然忘了老人坐在一边。

正在嬉笑喧闹之间,似乎听到老人轻轻地叹息道:“了解人不容易,这位也是一身俗气,不可救药!”于是起身走进屏风后,不再相陪。不一会儿,杯盘狼藉,春云和艳云等人也先离开了。毕氏不擅长喝酒,虽然没喝几口,却早已显得醉醺醺了,总是和春柳互相嬉闹。他醉眼蒙眬,更加觉得对方楚楚动人,于是用言语调戏,春柳笑笑没有拒绝。毕氏朝四周偷偷一看,发现众童子不在,就和春柳在堂上一侧**欢好,觉得她与春云相比,更有一番滋味,越发为之神魂颠倒。春柳对毕氏说:“你已经知道老头是狐狸,也听说我不是他的同类,而人与狐狸相处不到三个月,就有死神降临。老头的话是哄骗你的,你应当慎重行事!”毕氏本来就疑虑重重,听春柳这么一说,更是非常恐惧,问道:“他本是狐仙,而你说不是他的同类,难道你也是人吗?”春柳回答说:“是的,我就住在这座山下,本是人,因为多次受到狐仙的纠缠,所以在这里强作欢颜,哪里真的是老头的养女!”毕氏喜出望外,商量和春柳一同逃跑,春柳也同意了。两人起身穿好衣服,一起偷偷逃出去,老翁家没有人知道。

东绕西转走了大约一里路,果然来到了春柳的家。只看到几间茅屋,有矮篱笆围绕,虽然远远比不上那位老人的居所,但毕氏自得其乐。春柳要准备酒,毕氏推托不胜酒力,于是两人铺床展被,重新寻欢作乐。毕氏原先和春柳**,就觉得小腹隐隐有些疼痛,好像里面浇上了冰雪。当初也并不在意,这时又发作了,但是因为两厢缠绵,忍不下心舍弃。事后,毕氏感到冷气直逼丹田,直接渗进五脏六腑,于是昏死过去,不省人事。灵魂脱离了躯体,缕缕如丝,似乎听到春柳笑着说:“那个妖婢不知羞耻,竟然独自占有这么个好丈夫!”毕氏听了,心里对她仇恨极了。

又过了一些时候,火光大作,雷电震耳,毕氏恍然好像从梦中惊醒,还来不及伸个懒腰,耳边好像听到有人在嘤嘤抽泣,哽咽地说:“我领着丈夫来到这里,不是我害死他还怪谁?”又有人娇声娇气地埋怨说:“薄情郎本来就不值得同情。”低声细语,十分嘈杂。毕氏睁开眼睛一看,见春云伏在他身上哭泣,艳云等人也围在一边。毕氏感到非常羞愧,而且身子**,也就不好意思地重新合上双眼。春云见毕氏活过来了,拿衣服替他穿上,微含怒气,斥责他说:“你如果以为我是狐仙鬼怪之类的,不考虑我们原来的夫妻之情,也应当另寻新欢,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做鬼的丈夫,半夜潜逃,自寻死路呢?今天如果不是我们父女俩,你哪能活着下山呢?”毕氏更加感到惭愧。他穿好衣服起来,稍稍问起春柳现在在何处,春云指指岩壁下一堆白骨说:“这就是你的意中人。她原本是宋代淮南一位名妓,跟着一位商人来到此地,因为身患心病身亡,草草地埋葬在这座山岭的一侧。天长日久,精魂不灭,有时出来给过往的行人带来祸患。父亲担心我受到侵袭,就用法术制伏了她。她苦苦哀求饶命。父亲于心不忍,叫她和我姐妹相称,朝夕相伴。春柳的名字,也是父亲给她取的。昨晚举行欢宴,本来不应该让她参与,但考虑到郎君品性高雅,一定不会被****的妖鬼迷惑,所以让她入席。谁想你竟然被她引诱上钩。幸好父亲请求雷神击破了她的坟墓,又用丹药把你医活,不然的话你就没命了!”说话的时候,毕氏看看那堆尸骨,骷髅颜色像雪一样白,更是胆战心惊。于是他向春云提出要见见她的父亲,感恩谢罪。春云摇摇手说:“父亲说你俗气未脱,不想再看见你,叫我陪你立刻回家去,免得叔父和婶子疑虑不安。”话还没有说完,原先接他们来的轿子已经停在面前,春云和毕氏各自乘坐一轿。春云忽然回头对众人说:“妹妹们稍等一会儿,姐姐过些时候会再回来的。”毕氏虽然听到这话,但还没有想到春云有回去的打算。

一路走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毕家的门口。春云招呼毕氏一同下轿,扯起衣袖哭道:“郎君快回去吧,父亲已经严厉警告我,不允许我再侍候你了。希望你自己珍重,不要牵挂我!”毕氏听了目瞪口呆,大惊失色,悲伤地哽咽道:“多亏了你才把我救活,正盼着和你白头偕老,为什么忽然又要离开呢?难道还在生我的气吗?”春云说:“不是。父亲性格向来刚强生硬,生下我之后,一直盼望着把我许配给高雅之士。以前他一见到你,就十分倾心,所以不惜一切手段促成我们的婚姻。没有想到你贪图一时的欢愉,割断了百年的恩爱,竟然就在今天。”毕氏知道事情已经没有办法挽回,就用话激她:“照你这么说来,我的确自作自受。然而一定是有什么比我高雅的人,所以老伯改变了主意。”话还没有说完,春云早已沉下脸来说:“你怎么能说出这样薄情的话来,难道你反而不能体谅我吗?我虽然受到父命的逼迫,但自己的终身大事自己或许还能作主。可是自从来到你家之后,周围嘈杂不安,多有怪异,所能依靠的,只有你一个人。现在你心中又增添了疑虑,再不分手,就要祸起床笫了。前车可鉴,你不是曾经被邪鬼的谗言迷惑了吗?”毕氏一时语塞,春云又感叹道:“天地广大,但大半都是不值得相交的俗子。我就要回去了,实在是没有其他的意愿。然而以你的才貌,虽然不能免俗,但还有灵秀之气,不能说不是理想的配偶。如今既然这样分手,也是命中注定的结果!”说着留下玉钗作为纪念,又脱下珊瑚戒指一双,说:“把这些送给婶子,或许见到这些东西还会想起我。”最后擦干眼泪上轿,像疾风一样离开,一眨眼工夫就不见了踪影。毕氏垂头丧气回到叔父家,来到自己的住所,推门进来,只看到家徒四壁,原来的物件原来不知从什么地方出现,如今也不知到哪儿去了。只有几卷古书放在桌上,粘着一张精致华美的信笺,上面写着九个大字:“劝毕郎,宜苦读,毋过俗。”毕氏见了再三叹息,前往叔父婶子那儿说明情况。他们并不为毕氏感到难过,反而感到高兴,唯独婶子见了戒指,勾起了对春云的深深思念。其余的人全都喜形于色的。

春云留下的话的确很有见地。毕氏叔父急着要为侄子商议婚事,毕氏不同意,但又拗不过。成婚的那天晚上,有急使上门,说:“春云娘子有一信给郎君。”毕氏打开信一看,原来是一首七言绝句:“大雅从来绝世尘,奈何相见即相亲。知君俗骨因难换,莫对新人话旧人。”毕氏正在哽咽难过之际,急使的踪影忽然不见了。自从那时起,他刻意追求高雅,谈吐抱负,和以前大不一样。龚鼎孳先生曾经称赞过他。

外史氏说:高雅之士和他们深邃的情致,近代很难得到。老人想要在交谈的短时间里得到,哪有那么容易。既已轻易抛出宝贝,不久又急忙收了回去,狐仙做事,终究显得迂阔。更何况当男女混杂相处的时候,又没有礼节约束,老人自己事先已经失去高雅之道,哪里能得到号称雅士的女婿呢?只有春云理直气壮的一番话,不仅显出妇人的浩然正气,而且还具有高雅的真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