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出处有义,不为人言去留(1 / 1)

“明”言有“道”

士大夫志行无惭,不因毁誉而有荣辱。君子出处有义,岂以人言而为去留?

“明”言今说

士大夫躬行志向,做事问心无愧,不因为赞誉而感到光荣,不因为毁谤而感到耻辱。君子行事,都依循正义,怎么会凭他人的议论而决定自己的去留呢?

今人得“道”

“士大夫气节”,是中国历代儒士公认的一种美德。因为儒士入仕,是为了推行仁道、造福天下,不是为私利而做官,不是为名声而做官,不是为做官而做官。做不做官,要靠仁道能否实行,行就留,不行就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宁可做个江湖散人,也不违背自己做人、做事的原则。

儒家老祖孔子为后辈弟子起了带头作用,他虽然周游列国、到处求官,但并不急于功名,一旦发现“吾道不行”,抬腿就走,决不留恋;诸侯送他封地、财物,合于“礼”便收下,不合“礼”便坚拒不受,毫不动心。

王阳明上追孔子,且是悟道之人,一生未失士大夫气节。没有官做时,他安心于讲学,沉醉在他的“心学”中,享受学、问、思、辨、行之乐。这并不表示他无意为官,毕竟他心怀救国救民之志,他的“心学”也需要一块更大的“实验田”。但没有机会时,他并不勉强,安心于力所能及之事。

王阳明官任巡抚时,曾在《批江西都司掌管印信》中,告诫下属各官“持身励志”:“藏器待时,但恐见用而无才,勿虑有才而未用,若果囊中之锥,无不脱颖而出;毋谓上人不知,辄自颓靡,是乃自弃,非人弃汝矣。”此言与其说是告诫别人,不如说是他的真情独白。“藏器待时”,为未来准备着,静候脱颖而出的那一天。他相信机会属于有准备的人,而且事实确实如此。他后来无论治政、治军,一上任便得心应手,可见他平时做了很多准备。

王阳明真正为官、可以实践“心学”时,凡事做在“良知”上,“可行即行,可止即止,悉心计处”,一心为国、为民谋。但真正是考验是他奉命“讨贼”时。当时江西民众起义,屡剿屡反,兵部尚书王琼器重王阳明之才,推荐他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巡抚南宁、赣州、汀州、漳州,负责征剿事宜。王阳明惊惶不安,因为他明知民众乃是官逼民反,他却带兵去杀戮他们,如何用“良知”解释呢?他思考了半个月,给皇帝上了一道《辞新任乞以旧职致仕疏》,请求退休。他自称“才本庸劣,性复迂疏,兼以疾病多端,气体羸弱”,对现任的南京鸿胪寺卿一职尚且不胜任,何况是担任巡抚重任呢?他认为“因才器使,朝廷之大政也;量力受任,人臣之大分也”,应该让一个合适的人去担任此职。他还从孝道出发,表明祖母岑氏“今年九十有七”,临终前想见他一面,因此恳请辞职。

但皇帝下旨责备他:“乃敢托疾避难,奏回养病。见今盗贼劫掠,民遭荼毒。万一王守仁因见地方有事,假托辞免,不无愈加误事?”并且严命:“王守仁不准休致。南、赣地方见今多事,着上紧前去,用心巡抚。”

王阳明无奈,只好上任,将农民起义镇压下去了,杀的人自然不少。“文革”时,有人认为王阳明是一个镇压农民起义的“刽子手”。他半生讲授“致良知”,虽然超凡脱俗,不以俗情论行迹,但一定不愿自己的名字跟“刽子手”联系在一起。不过,平心而论,王阳明的镇压行动,对起义的农民和无辜群众也许不是灾难而是幸运。明军有以人头计算功劳的习惯,官军“杀良冒功”是由来已久的恶习。假设换了一位主帅,杀的人只怕会血流成河。王阳明毕竟懂得“兵者凶器也,不得已而用之”的道理,对能不杀的人坚决不杀,可以和平解决就不轻用刀兵;能用地方军解决问题,就不用扰民的政府军。相比之下,他虽然杀了很多人,间接救活的人更多。

王阳明平定宁王叛乱后,因功劳太大,嫉妒他的朝中大员很多,众口一词地掩盖他的功劳,并阻止他跟皇帝见面。王阳明本无意于此,乐得逍遥。他喜爱自然,常说“生平山水是课程”,与山水亲近是他一生的乐趣。当皇帝和权臣们刻意自我美化,抢夺平叛之功时,王阳明以高姿态,将功劳归于皇帝、朝臣及从军将士,自己却超然物外,忙里偷闲,游览九华山。兴之所至,他写了一首有趣的禅偈,被刻在东崖禅寺的岩壁上,偈文说:“不向少林面壁,却来九华看山。锡杖打翻龙虎,只履踏破羼岩。这个泼皮和尚,如何容在世间。呵呵!会得时与你一棒,会不得,且放在黑漆筒里偷闲。”

此偈之意,戏称自己本宜为僧,不应行走俗世。有趣的是,还有一个与此有关的传说:当王阳明闲游九华山时,来到一座寺庙前,看见一间房门紧锁,灰尘积得很厚,好像几十年没打开过的样了。王阳明心里一动,请庙里的和尚将门打开看一看。和尚说本寺有规矩,此门不能开。王阳明好奇心起,坚决要求开门一观。和尚只好照办。王阳明走进去,只见里面有一个坐化的老和尚,容颜如生,胸前挂着一块布,上面写了几句话:“五十年前王守仁,开门即是闭门人。”王阳明一看就傻住了,此时他正好五十岁,难道他就是此僧转世投胎吗?

不过,这个传说也许是后人根据王阳明的禅偈杜撰,做不得真。但王阳明的心性,确有几分高僧不染红尘的况味。他坦然宣称,“我亦爱山仍恋官”,但他的“恋官”,不是真“恋”,官位可以随时丢下,他真正丢不下的还是他热爱的国家和人民,丢不下的还是他的为善之道。

“平生忠赤有天知,便欲欺人肯自欺?”他用诗歌,抒发了他心体良知、诚正中和的士大夫气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