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行不可分作两事(1 / 1)

明”言有“道”

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圣学只一个功夫,知行不可分作两事。

“明”言今说

“知”是“行”的源头,“行”是“知”的结果,圣人的学问只有一个功夫,“知”和“行”不能分成两件事。

今人得“道”

王阳明的“心学”,主要有三套功夫,一是“心即理”,二是“致良知”,三是“知行合一”,而“知行合一”是重中之重。“心即理”,或许可谓之“心学”的理论基础——大家都不用费神去向外发现真理或探求规律了,只需从自己心里将它们找出来。假设这一立论正确的话,天下事少了十之七八。但是,从自己心里无论无何不能发现微生物世界,不能明白人体细胞癌变是怎么回事,更无法感知核爆炸的威力,许多事只是“发明本心”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开阔眼界,向外探求。

但是,儒家的毕生追求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无意于科学研究,亦无意于其他“粗鄙小事”,研究兴趣在于待人接物应官事,思考范围就不需要那么大了。无论官事、民事,无非是人事,办人事无非由心态起,“观念决定行为,行为养成习惯,习惯决定命运”,站在这个角度看“心即理”,还是很有道理的。

“致良知”主要是修身的功夫,“知行合一”以“致良知”为基础,是通向“内圣外王”的基本路径。

“知”,即“真知”。如何判断真知、假知呢?那要看你有没有真实的内心体验。懒人也会说“勤能补拙”,那只是鹦鹉学舌,说时心里什么反应都没有;勤劳致富的人说“勤能补拙”,那是真知,他体验过勤劳的妙处,说时自有妙味在心。

“行”,即行动,实践。对“知行合一”,王阳明从不同的角度进行了论述。他说:“知之真切笃实处,即是行;行之明觉精察处,即是知,知行功夫本不可离。只为后世学者分作两截用功,失却知行本体,故有合一并进之说。”一般人认为,知和行是两件事,或者先知后行,或者先行后知。但王阳明的论断完全合乎逻辑,俗话说,“一处不到一处迷”,如果没有亲身实践,不可能“知之笃实”,你的“知之笃实”,只能来自于实践。反过来,你能将某事做得尽善尽美,一定完全明了办好该事的要点和规律。王阳明的这一观点,也可以概括为一句话——“实践出真知”。

中国的传统文人有一个毛病:重言论而轻行动,重学习而轻实践。他们虽然被誉为“社会精英”,若按王阳明的观点,他们不过是半吊子水,因为他们缺少实践锻炼,没有“知之笃实”。由于他们并无真知,也不能真行,往往是“坐议立谈,无人能及;起而行之,百无一能”。王阳明的“心学”一度被定为“伪学”,禁止流行,原因之一恐怕还在于他有意无意地指出了传统文人的“短板”,以致引起了普遍的厌憎。

王阳明还说:“未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只是未知……故《大学》指个真知行与人看,说‘如好好色,如恶恶臭’。见好色属知,好好色属行。只见那好色时已自好了,不是见了后又立个心去好。闻恶臭属知,恶恶臭属行。只闻那恶臭时已自恶了,不是闻了后别立个心去恶。如鼻塞人虽见恶臭在前,鼻中不曾闻得,便亦不甚恶,亦只是不曾知臭。就如称某人知孝、某人知悌,必是其人已曾行孝行悌,方可称他知孝知悌,不成只是晓得说些孝悌的话,便可称为知孝悌。又如知痛,必已自痛了方知痛,知寒,必已自寒了;知饥,必已自饥了;知行如何分得开?此便是知行的本体,不曾有私意隔断的。圣人教人,必要是如此,方可谓之知,不然,只是不曾知。”

一般而言,如果人们真的知道,自然会付诸行动,见了美色自然会心动,见了危险自然会躲开。但知与行,有个程度问题,见了美色,可能只是行动到心动为止;见了危险,却不知危险是否一定会发生,可能还有侥幸心理。这只是知与行交叉而非合一,离真知、真行还远。在生活中,知之不详、行之不坚可说是一种普遍现象。例如,人人都知道“一分辛苦一分才”,但说归说,做归做,真正愿意付出辛苦的人并不多,更多的人宁愿轻轻松松发财、轻轻松松成就事业。假如切身体会到了“一分辛苦一分才”的道理,一定会勤于学习、工作和思考,一定会凭真才实干追求当得之利,而不会投机取巧,贪求意外收获。为什么呢?因为他在学习、工作和思考的过程中,充分享受到了辛苦所带来的充实和愉悦,于是,勤奋变成了他的一种切身需要,此时,他才是真知、真行,到达了“知行合一”的境地。

还有的时候,真知,真行,知行合一了,但呈现出来的形态却好像知而不行或行而不知。谭嗣同参与变法失败,明知清政府会加害于他,却坐待屠戮,不像其他人那样出国避难,岂非知而不行?松下幸之助从未学过管理公司,却尝试着办起了自己的公司,尝试着去做各种他原本不懂的工作,岂非行而不知?其实,勇敢的承担和积极的尝试,都是真正的知行合一。谭嗣同知道变法一定会“流血”,一定要有勇于牺牲的人,他心甘情愿地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难道不是真知、真行吗?松下幸之助知道自己不知道,也知道通过尝试可以变不知为知,并且这样做了,岂不是知行合一?

王阳明又说:“古人所以既说一个知又说一个行者,只为世间有一种人,懵懵懂懂的任意去做,全不解思维省察,也只是个冥行妄作,所以必说个知,方才行得是;又有一种人,茫茫****悬空去思索,全不肯着实躬行,也只是个揣摩影响,所以必说一个行,方才知得真。此是古人不得已补偏救弊的说话,若见得这个意时,即一言而足,今人却就将知行分作两件去做,以为必先知了然后能行,我如今且去讲习讨论做知的功夫,待知得真了方去做行的功夫,故遂终身不行,亦遂终身不知。此不是小病痛,其来已非一日矣。某今说个知行合一,正是对病的药。”

真知才能真行,而真知只能从真行中获得,所以知行必须合一,否则一定不会有真知、真行,这是王阳明的逻辑。现代人讲“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跟王阳明的意旨相近,却有细微的差别。的确,真理必经实践检验,才能认定为真理。但在王阳明这儿,似乎不存在什么普遍的真理,只有自心感受的真理。你从别人那儿听到的、看到的某个“真理”,只是别人的“真理”,不是你的“真理”。你只有亲自尝试过,对它心领神会、运用自如了,它才变成了你的“真理”。

以此观之,“知行合一”的核心在于:积极投身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