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的异乡人(1 / 1)

我们亦当知道,

天主教国家的忏悔日,

在此日来临之前,

信徒们都寻欢作乐,尔后斋戒,

以便忏悔时有事可以忏悔;

无论贵族还是平民,

他们都滥饮狂歌,大肆玩乐,

只要能达纵情享乐的极限,他们无不乐意仿效。

遮蔽天空的夜幕越幽深越妙,

这个时辰丈夫们不受欢迎,

却为情人所渴望。

伪君子撕下面纱,

狂浪的挑逗着异性,

歌声的旋律火热,吉他的曲调颤抖,

到处是打情骂俏的声音,

**的标志贴在人们的脸上。

男女们穿着奇装异服,戴着旷古绝今的面具,

有些面具仿佛来自希腊、罗马,有些则来自东方的印度,还有的像美

国的风尚。

小丑施展浑身解数,扮花脸的弄人极尽所能。

土耳其的奢靡服装登场,犹太人的衣装灿烂辉煌,

自由的思想家们,请你们记住,

你所能想到的服饰,都可在这里做戏,

但只有一件:那就是教士的袍服,

在这个国家:不容亵渎。

此日为狂欢节,

书面原意为:与肉食告别。

节日的名字也算名实相符

因为四旬节即刻吃鱼斋戒。

然而为何狂欢?

如此迎接四旬节,使人不能理解。

也许就像为友人饯行,

痛饮一杯酒,而后纵马离别。

亘古以来,狂欢节最盛大,

无论是歌声、舞蹈、演剧,或者唱给情人的小夜曲,

和各种杂耍剧目,都以威尼斯冠绝一时,

没有任何城市可以企及,

就在我写这篇作品的时候,

这座海上的城市依旧奢靡绝伦。

威尼斯的女人,美艳不可方物。

弯弯的眉,含情的眸子,妩媚令人沉迷。

这是古希腊美惠女神雕像面庞(再现)呵。

现代人无可模仿,

她们宛若画家提香笔下的维纳斯,

那作品至今犹在翡冷翠,你可以与之对照,

她们的姿态与动作,

像画家乔尔乔涅作品中的人物,倚着阳台向外张望。

好吧,让我来讲这个故事,

也许是三十年前,或者四十年前也未可知;

狂欢节进行到**,

有一位妇人在看节目,

(她的名字人们早已忘却,

我们姑且叫她劳拉。)

她的丈夫常年航行于海上,

有时到达亚德里亚海,有时到更远的大洋上,

他回家的时候,正好检疫隔离,

被关在港口的船上四十天,

他的爱妻正好登上城里的高楼,

从楼顶向远方眺望。

(她丈夫是在阿颇勒城经营生意的商人,

名叫丘塞普,简称贝博。)

他是个结实而爽快的家伙,

常年的风吹日晒,把皮肤变成了棕色,

像在制皮革的工厂里上了色,

他通晓事理,为人平和,

在航海者中几乎无法找到如此良人。

而他的妻子,虽然举止不像大家闺秀,

但是德行获得大家认可,

如果有人想引诱,也只会自讨没趣。

劳拉与贝博多年未见,

传说贝博已沉船丧生,

或者亏本有家难回,

甚至有人下了赌注,

一方说他能回来,另一方说他永无归来之日,

似乎只有输赢才能证明一切。

劳拉期待已久,也曾整日哭泣,

她昼夜难寝,也曾对月垂泪,

每次听到风吹百叶窗,

她都以为是盗贼或者精灵的闯入;

她渴望男子丰美的身体,

她需要安慰,

她需要安全感,

对女人来说这也合乎情理。

女人看男人的眼光,从来毫无道理,

她们喜欢坏男人,也被坏男人所宠爱。

劳拉不知贝博的生死,但是她需要爱情。

这时候一位风流伯爵闯入了她的世界,

他是公认的多情种,富裕而且出手豪阔,

跳舞,斗鸡,赛马,种种玩乐他无一不精,

女人们恨他,却又喜欢他。

伯爵玉树临风,无限钟情于女人。

女子们为他的笑容心碎,却又对他毫无怨恨。

他柔情款款,使情人们为他甘心付出一切。

他的心坚若磐石,但在情人面前却柔若蜜糖。

他像情圣卡萨诺瓦一般,

对方虽是花心,他却付出忠贞。

劳拉与伯爵订下风流之盟,

六年光阴里他们琴瑟和鸣,

偶尔有小斗嘴,也像是美好乐章里的小插曲,

嫉妒,赌气,那也无妨,

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引车贩浆者,

都不能避免爱情里的含酸泼醋。

音乐——响起,

晚妆映照着明雪般的肌肤,

歌舞交替,劳拉也在其中,

这是博伊姆贵妇人的化装舞会,

衣香鬓影,春殿上花团锦簇,

为了准备这盛会,她们花了六个星期。

笙箫齐吹,劳拉舞动霓裳,

像从天空降临的天使,

烛花跳**,脂粉扑鼻

她是瑞多特——这舞会上的真正美人。

她们餐后舞蹈,欢乐不停。

她飘**在云集的淑女中,

笑意弯了嘴角,快乐在眉梢充盈。

她与一位贵妇低语,又与一位女爵大笑,

有时顾盼神飞,有时微微颔首;

她叹气说天气太热,

他的情人就奉上柠檬水——

她只是抿湿了嘴巴,就又穿梭在人群中,

先是高谈阔论,之后又冷眼环顾,

甚至蔑视朋友的俗气。

劳拉在檐廊下看人,

人们也看着她,

她装腔作势,备受女友的嫉妒,

衣装高雅的男士们向她献媚,频频致礼,

有一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两眼仿佛钉子一般,那是一个土耳其人,

他尊容不恭,令劳拉十分恼怒,

她听说土耳其人奉行多妻制,

妻子的地位很低,在家里还不如一条狗。

他们会娶四个妻子,但往往妻妾成群。

土耳其人凝视着劳拉,

这目光不像一个外乡人,倒像本地人,

他好像说,我爱你。

假如凝视能够赢得芳心,那么他一定会成功。

劳拉久经情场,却不会轻易上钩,

她听惯了男士们的恭维,

外乡人的眼神无法将她打动。

劳拉在舞会上寻欢作乐,长达七个钟头,

如果到天明,倦意一定丛生,

她行过贵妇的礼节,向女伴们告别。

他的情人拿着帽子和披肩,

像骑士一样服侍她,

牵着她离开舞厅,扶她走下台阶,

可是他们的船却不见了,

那华丽的小艇竟不在长停的位置。

侍从帮伯爵和劳拉找到了小艇,

劳拉坐在情人的身旁,

夜晚的水面如此恬静,

他们笑谈舞会上的趣闻,

衣装和人们的舞姿,

以及道德败坏的传闻。

正当他们走近家门,

他们惊异地看到了那位土耳其人。

先生,你没有预约就驾临我的大门,

这好像不合礼节。伯爵严肃地说。

如果你不尽快离开,你会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不,先生,我只是跟着我的妻子。

你身边的这位女士,正是我的爱人。土耳其人说。

劳拉顿时变了脸色,惊愕,愤怒……

伯爵压住愤怒,低声道,

我想知道详情,请进吧。

我们不必为此事争吵,也不要高声喧闹。

伯爵和劳拉,以及土耳其人进了大厅,

仆人奉上了咖啡,稳定了大家的心神,

劳拉终于开口,贝博……

你的胡须长了,你还缠了头巾,

你在外游**不归,此时忽然出现,

难道不觉得有失体面?

贝博回答道:

我曾遇难在海上漂流,与狂风搏斗,

我曾在特洛伊古城的废墟上为奴,

每天除了面包,还有皮鞭。

我也曾被海盗裹挟而去,成了他们的伙伴,

在海上劫掠,成为灰色的富翁。

他拥有很多财富,开始思念家乡,

他迫切,热忱,期望回到妻子身旁。

他不愿做一个孤独的海盗,他不愿意天涯流落。

他雇用了西班牙的船,开往科孚岛,

他腰缠万贯,却在船上装载烟草,

登上甲板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随时殒命,

天知道这一切是多么凶险,

每日在大风催逼的海浪中沉浮,

除了潘恩角航行的三天风平浪静。

停靠科孚岛后,他更换了货物,

和身上的跳蚤一起——

钻进了另一艘船的舱底,

他打扮成一个货真价实的土耳其商人,

贩运种种奇珍,

把脑袋挂在裤腰上的生活,并未使他——

忘掉自己的家,

他的伪装十分成功的混过了关吏,

就这样重归威尼斯,

他想重新拥有从前的一切,

信仰、声誉、房产和心爱的妻子。

他脱下土耳其人的装束,

借穿了伯爵的衣装,

他与妻子一起回家,并且重新接受洗礼。

当然,他免不了要捐教堂一些钱,

他与朋友们久别重逢,

更加密切,因为他豪富而阔绰,

他的传奇经历成为宴席的笑料,

但我认为那都是向壁虚构。

年轻的时候不论怎样受苦,

年老的时候终究获得了财富,

富裕和传奇似乎补偿了他,

然而妻子有时候也不免令他愤怒,

因为她偶尔还与伯爵交接,

我的故事本该完结,可是这支笔总是留恋,

未能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