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展美术创作

——在华东美术家协会成立大会上的讲话

赖少其

一

华东美术家协会成立后的中心任务是繁荣美术创作。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必须研究一下我们的情况。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四年多来华东美术工作的基本情况是什么呢？

华东美术工作者绝大部分参加了1952年的“文艺整风”和学习了1953年中国文学艺术工作者第二次代表大会的决议，对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有了进一步的理解，尤其学习了国家过渡时期的总路线以后，在思想上因而也在作品上有了提高。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由于客观形势的需要，特别是结合“土地改革”“抗美援朝”“镇压反革命”等伟大的政治运动，从1949年到1951年，漫画和群众性的美术创作有很大的发展。作为解释性的政治宣传画，如“镇压反革命条例图解”和“婚姻法图解”也大量地发行，在政治上起了一定的宣传鼓动作用。但是，这个时期，相当多的美术工作者受资产阶级思想的侵蚀和影响，未能遵循毛泽东同志的文艺方向，没有深入到群众的火热斗争中去，因此脱离政治、脱离群众、脱离实际的倾向极为严重，表现在作品上是粗制滥造、公式化和概念化。经过1952年的“文艺整风”，错误的思想倾向受到批判之后，无产阶级的思想在实际上取得了领导地位。美术工作者的思想认识提高了，都感觉到有加强政治学习、改造思想、深入生活的必要；在创作态度上也比以前严肃了，并且出现一批较好的作品，我们从张乐平的年画《妈妈安心去生产》和俞云阶的宣传画《提高生产、保证质量是热爱祖国的表现》可以得到证明。但是政治认识的提高和思想感情的改变，不是短时期更不是一次“文艺整风”能够完全达到的。这表现在政治和艺术结合不起来，到生活中去发现不了问题。因此，一部分作者不敢动笔，另有不少作者在创作态度上是严肃了，但只能表现在技术上的加工，力求表面上的“形似”。由于小心谨慎的结果，虽然扫除了粗制滥造的作风，但又产生了另一种偏向，那便是只注意细节、忽略了大体，以致人物呆板、作品缺乏个性。到了1953年中国文学艺术工作者第二次代表大会以后，美术工作者们学习了国家过渡时期总路线和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在政治上、艺术认识上大大地提高了一步，更深切地感到思想改造和深入生活的重要，也懂得了造型艺术的根本要求：应着重于刻画人物的性格，描写人的内心世界，创造正面的典型形象，讽刺那些落后的现象和恶习。在这一时期有米谷和其他同志的宣传总路线和进行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漫画。在新年画方面也有了收获，特别是在描写新的人物和新的事物方面，有了进一步的提高，题材的范围也较前扩大了，如赵延年的《工人同志给我们装好了抽水机》、白逸如的《未婚妻探亲》、张怀江的《接待人民来访》和吴君琪的《农忙托儿所》，都是这个时期的作品。旧年画在旧社会里，受资本家和帝国主义利用做商业广告，为了吸引观众，尽量迎合小市民的庸俗低级趣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旧年画作者在政府领导下参加了学习，也产生了部分具有积极因素的作品，其中较好的，1952年中央人民政府文化部在年画创作评奖中曾予以奖励；但一般的还远远离开生活实际，色情的、各种不健康的歪曲劳动人民形象的作品仍然存在。过去的旧连环画，是以封建、迷信、武侠为主要内容，上海是发行旧连环画的主要根据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新的美术工作者参加了连环画的创作，旧连环画作者也参加了政治学习，创造了不少新的作品，在内容上有了很大的改变，不少作品主题是积极的。在数量上据不完全的统计，在四年内共出版了二千九百余种，发行了五千二百七十万余份。同时也出现了一批在创作态度上比较严肃，并有一定成就的作者，如顾柄鑫便是其中之一。也产生了不少较好的作品，如顾生岳、娄世棠、徐永祥合作的《赵百万》，王流秋的《白母鸡的故事》。连环画作者绝大部分是根据文学作品的故事作画。粗制滥造的作风尚未根除，人物、故事还有一般化的倾向。我们的国画家们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大多数积极地参加了政治学习和思想改造，创造了大量作品，进行了多次展出；不少同志还努力表现新题材，在技法上虽不如表现旧内容那样熟练，但敢于突破旧的限制，创造新的风格，如胡若思的《献马图》、应野平的《未婚夫来信》、傅抱石的《抢渡大渡河》，证明了国画是可以表现新生活、新内容的。“主题性”的大油画、大型雕塑，在历史上一向表现战斗性较强的版画，在这个时期，都落后于现实的需要，没有新的发展。在城市中，群众性的美术活动，特别是工人的美术活动，在配合政治任务和生产任务上都起了一定的作用，并且具有战斗性、现实性和创造性。如达丰印染厂石可基题为“当品质不好的新汗衫落水以后”的画是描写汗衫浸水后缩小的情况。一位妈妈拿着自己晒干后的汗衫对女儿说：“哎呀，我这件缩小了只好给你穿。”女儿穿不进去，对着洋娃娃说：“只好给你穿了。”这是一幅很好的幽默讽刺漫画。又如被服厂工人画了一幅讽刺单纯追求产品数量不重视质量的漫画，他画了一个志愿军在冰天雪地中作战，当他把手榴弹举起来时，衣服上的扣子都落下来了。这幅画在厂里贴出来后，引起了全厂的震动，工人们立刻检查所有纽扣，证明纽扣没有钉牢，因此进行了检讨，并改正了错误。及时地、生动地反映了现实，并善于对错误和缺点进行尖锐的批评，这正是群众画的特点。我们应该学习他们对现实的敏感性和战斗性。华东的民间实用美术是非常丰富的，比较著名的如南京织锦、苏州刺绣、无锡泥塑、宜兴陶器、东阳木雕、青田石刻、福建漆器、安徽陶器、潍县木版年画……去年曾举行全区的民间工艺美术展览会，做了初次的检阅。政府还集中了一部分力量，有重点地领导潍县木版年画和无锡惠山泥塑的改革工作。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还集中了一部分优秀的民间艺人进行学习、创作，这都是极有意义的工作。在培养新人方面，美术教育工作者尽了很大的努力，一年比一年有成绩，不少毕业的同学，已能独立工作，并创造了较好的作品。地方国营的华东人民美术出版社和公私合营的新美术出版社，发行了大量的具有革命内容的美术出版物，不断地巩固和扩大新美术根据地，在美术出版界中起了带头和改进美术出版工作的作用。从以上的情况来看，华东美术工作是在不断地前进着的，是有成绩的。但我们的缺点依然存在：思想领导和业务领导薄弱，批评与自我批评还没开展，应该表扬的没有得到表扬，应该批评的没有受到批评；这是我们事业不能勇猛前进的严重障碍，是必须加以克服的。华东美术家协会的成立，对于巩固成绩，克服缺点，使华东美术创作走上健康繁荣的道路，应该负极大的责任。

二

如何提高美术作品的质量，并使各个美术部门都得到发展，这是我们目前的重大任务。华东美术工作，在普及方面是比较有成绩的，但缺点是质量不高。广大人民需要普及的作品，也需要提高的作品。普及的作品必须加以不断地提高，才能适应人民在经济生活方面和文化生活方面日见高涨的要求。提高的作品，正是为了更好地普及。问题在于美术家们能否在政治上和艺术上继续不断地努力前进。

我们认为，作为一个美术家，首先应该提高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思想水平，改造自己非无产阶级的思想意识，确立革命的人生观和世界观，成为一个有崇高思想的人物。我们不少同志，在口头上是承认了政治的重要性，但实际中却依然是脱离政治、脱离实际。事实上：社会生活是无限丰富的，我们的作品内容却非常贫乏，选取题材与主题的目的性很不明确，甚至不能发现题材与主题，有些同志只好依靠“带题下乡”和“出题作画”。这些现象难道不是因为政治水平不高的缘故吗？如果不提高政治认识，便不可能改善现在的情况。这是作品思想性不高的第一个关键，有决定性的关键。

毛泽东同志关于国家在过渡时期的总路线做了明确的指示：“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到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这是一个过渡时期。党在这个过渡时期的总路线和总任务，是要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逐步实现国家的社会主义工业化，并逐步实现国家对农业、手工业和对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这条总路线是照耀我们各项工作的灯塔，各项工作离开它，就要犯右倾或‘左’倾的错误。”

总路线是照耀各项工作的灯塔，当然也是照耀美术工作的灯塔。这个灯塔的光芒照耀着一切工作，也照耀着一切生活，使我们的社会生活起着激烈变化。但是我们还不善于了解生活，不善于分别出哪些是发展着的——尽管现在还是萌芽的状态，哪些是衰亡着的，并且是阻碍着进步的。应该说我们还没有深入到生活当中去，而仅仅浮在生活的表面，何况我们又缺乏洞察生活的敏锐的眼光呢！如果我们不能深入到生活当中去，不能有深刻的体验，那么，便像失去土壤的树苗，不会长大、不会开花，更不会结实。要提高作品的质量，必须深入生活，这是第二个关键。

我们强调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是为了取得认识生活、理解生活的武器；我们又强调深入生活，因为这是创作的泉源；我们还应该强调不断地提高艺术修养。但艺术修养的提高是和认识生活、理解生活分不开的。我们有些同志过去受了资本主义艺术思想及形式主义的影响极深，至今还未能完全摆脱。有些同志艺术修养还很差，必须加强业务学习，还有一部分国画家虽然较好地掌握了传统的技法，但还未能表现现实生活的丰富内容；因此，在我们面前正横着一个加强学习的任务。每一个美术家都应该熟练地掌握形象的表现方法和技巧，应该时时刻刻练习素描和速写，达到“得心应手”的地步。可是我们在这方面的艰苦努力是不够的。我们的美术工作者心中几乎没有形象的积累，到了需要创作的时候还没有印象深刻的、性格明朗的形象，至于创造典型那就更为困难了。由于技术不熟练，我们在创作时不能把全部精力放在捕捉所要表现的生动的形象上，而是为了要求外形的正确还得费去主要的精力。因为满足于“形似”，便忽略了刻画人物的典型特征和表现人的内心世界。因此，我们认为正确的重视技术，是与正确的认识生活、理解生活分不开的。为了创作，应该做好很多的准备，如不断地到生活当中去研究、观察、体验和记录各种各样的形象，研究人的心理状态、行动、表情；大的创作，往往还要经过一系列的准备过程，如局部的、整体的草图以及个别的描写，现在我们却把它简单化了，甚至毫不准备，即兴挥毫，那怎能创作出优秀的作品呢？我们要求创造思想性高的同时艺术性也高的作品，必须苦心地提高技术，并做好创作的准备；否则，便不能达到提高作品质量的目的，这也是一个重要的关键。

美术家不断地提高政治认识、深入生活、加强艺术修养，是提高作品质量的三个紧紧扣在一起的环节，必须顽强地掌握它、抓牢它，任何偏废都是不对的。

三

组织起来，进一步发展华东美术创作，在现有的基础上提高一步。为创造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作品，为贯彻国家过渡时期的总路线而奋斗，这是我们努力的方向。华东美术家协会的主要任务是发展创作，使创作繁荣起来。为此，必须组织美术家进行政治学习和业务学习，经常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必须组织他们到生活中去，才有可能反映新的现实。新的现实是如此飞速的发展，甚至难以把握。新的现实便是我们国家在过渡时期逐步实现国家社会主义工业化，逐步实现对农业、对手工业和对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以便把我们的祖国建设成为光辉灿烂的社会主义国家。随着国家工业化的发展，将使社会主义经济力量大大增强，整个国民经济加速发展，不仅极大地改变人们的生活面貌，也将极大地改变人们的精神面貌和道德品质。我们美术家们正要善于认识这种新的精神品质，塑造新的人物形象，创造出不愧于这个时代的辉煌作品；同时又要善于揭露矛盾和冲突，善于使用批评的武器，把它当作一个有效的教育人民的工具。我们只有不懈地提高政治认识，深入地理解生活，在不懈的创作实践中提高自己。学习与实践相结合，这是我们主要的要求。我们提出在现有基础上提高一步，是一方面应该认识已有的成绩，同时又不应该满足已有的成绩。就整个华东美术工作来说，普及工作是比较有成绩的，我们必须巩固这些成绩，并在普及的基础上提高一步。我们要求创造能够反映这个时代社会面貌的具有光辉灿烂人格的新型人物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作品，这是每个美术家的最崇高的任务。但是同时又必须按照不同的水平，发挥不同的特长，多方面地繁荣美术创作，以期美术创作的“百花齐放”。我们要求创造有高度思想性和艺术性的“主题性”的作品，这是主要的努力方向，也可以从各个角度反映生活的各个侧面。在伟大祖国建设时期，不仅社会面貌在改变，自然面貌也在改变，如风景画——就是描写淮河水利、工厂建设，也能给人以激励。我们要求国画家们能敢于突破旧的限制，创造新的风格和表现新的现实，继承和发扬传统技法的特长，从现有基础出发，力求提高。对于画山水、花鸟的国画家，我们希望他们能向写实、写生发展，打破一成不变因袭前人的习气，才有可能创造新的风格。我们祖国的艺术传统是无限丰富的，是有独特风格的，是世界艺术总宝库中有辉煌成就的一部分，我们应该珍视它，研究它，学习它，使我们的创作更加光彩和富有民族风格。我们所指的民族传统，当然是指优良的部分，是指民族艺术的现实主义精神。至于其落后的糟粕部分，是需要加以剔除的。我们不仅有权利接受民族的遗产，我们也有权利接受世界的遗产，尤其应该向苏联及人民民主国家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艺术学习。我们华东民间美术品是非常丰富和发达的，这都是劳动人民所创造，也都为劳动人民所喜爱，并且又是富有民族风格和地方色彩的。今后，随着人民经济生活和物质生活的提高，实用美术被提到越来越重要的地位。我们研究民间美术，首先应该着重和千百万劳动人民生活息息相关的那些实用美术；我们一方面应该向旧的传统学习，另一方面又要加以提高，使其艺术化和科学化，这就是要在生产技术和生产组织上也有所改进，以便满足广大群众的需要，华东的美术家们应该多多注意它，并协助政府进行改革工作。我们应该重视对年轻的美术工作者的培养，重视民间艺人的创造，在广大的工人、农民、知识分子中经常产生成千成万的作品，也不断地出现新的人才，我们都有责任不断地发现他们、培养他们，他们是我们最可靠的后备力量。我们以充分的信心和艰苦奋斗的精神，在党的领导之下来发展华东的美术创作，为创造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作品，为贯彻实现国家过渡时期总路线而奋斗。

一九五三年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