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鹏书画艺术观感
韩清玉
最早知道“韩鹏”这个名字是缘于他执导的微电影《快递英雄》,2013年的这部作品不仅红极整个校园,全国各大视频网站的点击率也是超百万之众。尽管如此,这个名字对我来说还是抽象的,直到有一次在教工餐厅经同事介绍正式认识。我一直习惯于“以貌取人”,他长得很淳厚,但有艺术家的狡黠与批判家的犀利。渐渐地与他相熟了,发现他不仅是中国传媒大学出来的新媒体达人,更是“艺术跨界小能手”。因为那部微电影的先入之见,一开始我并未关注韩鹏的书画作品。后来接触得多了,特别是从近几届合肥当代艺术双年展中看到他的作品之后,愈发感觉我的身边有一位极具创造力的艺术家在成长。是的,在此我强调的是艺术创作中思想的创造力,这也是我参加2018年芝加哥世界艺术博览会时最强烈的感受。西方当代艺术往往以某些创造性的理念取胜,我们从1917年杜尚的《泉》这一先锋艺术算起,一百多年来,艺术界各种花样翻新,层出不穷。至少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看到它的末路,相反,从这届博览会上我看到了更为震撼的理念显现。我认为正是创造力成就了艺术的未来。正是韩鹏作品体现出的创造力与生命感时常驱使我想要为之写点什么。
2019年5月31日,“披沙拣金——韩鹏书画作品个展”在合肥时代美术馆开幕。本次展览分为四个部分:披沙拣金(绘画部分)、草疯长(书法部分)、致敬经典(名作临摹部分)和书画与文创(文创产品部分)。展出作品全面呈现了韩鹏先生的艺术创作风格与成长轨迹,好评如潮。细观韩先生的书画作品,我权且以两句话概括之:习古而不泥古,前卫而有章法。我们从他的临摹作品可以看出其深厚功力;绘画的笔法至为细腻,造景层次突出;书法作品注重创意,极力凸显当代话语与传统表现之间的张力。我尝试从三个方面来分析韩鹏书画艺术的风格特征。
一、作品中充满生命感
我第一次看到韩鹏草书作品时脑海中出现了四个字:元气淋漓。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不仅能从他的字中看到生命流动的势,这与书法中的笔势是契合的,就像宗白华所言的“生命的节奏”;还在于他的书法作品更像是一种生命力的铺张。他的普通卷轴之作在行草之间取意,字体稍斜似有东坡之风(《春怨》《侠客行》等)。布局与诗句内容相得益彰,运笔自如,尽得中锋饱满圆润之妙,又有偏锋的力道,且以枯笔、断笔相佐,可谓灵动而富于变化。真正让人震撼的是他的大字,这些“神来之笔”可能会让人想到日本书法家井上有一。有人把丑书的盛行加罪于井上有一,当然韩鹏的大字并不是丑书,而是极尽生命爆发力的书写。我们知道,中国艺术的写意传统甚为浓厚,欧阳修的那句“心意既得形骸忘”可谓写意意涵的完美注脚。与此相关,中国绘画的泼墨技法可谓极尽写意之能事。在此我姑且把韩鹏的大字书法称之为“甩墨”,当然此处之“甩”并非技法意义的随意无度,而是情感表达意义上的飞扬。这也让我想到了美国抽象表现主义画家波洛克的创作状态。换言之,我们应该从韩鹏的字中看到他在书写过程中的生命迸发状态,俨然达到了张彦远所言的“不滞于手,不凝于心,不知然而然”的真画境界。
二、艺术创造力的极力彰显:当代艺术实验
德国美学大师康德把艺术的本质界定为“天才”——艺术家独一无二的创造能力。也就是说,充满创造性的艺术理念方为作品制胜之本。初次在书画方面领教韩鹏的创造性,是在2016年合肥艺术双年展上的那件《吃瓜群众》。在这件貌似书法的形式中达成了装置艺术与行为艺术的契合。之所以说貌似书法作品,是因为作品的主体是一幅卷轴,上面是大楷异形字“吃瓜群众”——“群”字以君、羊上下排列,“众”字则三“人”并列,且“群”字独占其右,“众”字则被安排在左边“吃瓜”二字之下。再来看这四个字的背景,并不是宣纸,而是登满各种新闻消息的报纸,它寓意着我们的生活中充满各色信息。卷轴很长,一直延伸铺在案几上,上面摆放了一个西瓜。在展览现场,艺术家和观众吃着西瓜交谈。所以,我们可以看出这幅作品的意义呈现是多维的,既有对“吃瓜群众”这一社会流行语的形象再现,又有对信息爆炸的拒绝:不做八卦的吃瓜群众,真做真实的吃瓜群众,——回到真实的生活世界,复归灿烂的感性。
后来我看到装置艺术《诗境》,更为韩鹏的艺术创造力所折服。当看到整个展厅处处写满了唐诗,我们可能会想到写满香港九龙、写进威尼斯双年展的曾灶财,也可能会想到从纽约回来、可谓当代最重要的艺术家徐冰的《天书》。可是,这里展示的既不是曾灶财似的社会诉求,也不是徐冰作品那“似是而非”的陌生感。他是在呼唤一种回归:回到可把握的真实中。我们说美学意义上的“境”是艺术氛围或效果,是虚实相生的境界,早已超出物理意义上的空间。而韩鹏在此就是要回到最基础、最实在的空间世界。让人们在满是唐诗的空间环境中感受,因为它们不是天书,都是耳熟能详、朗朗上口的诗句,人们身在其中,禁不住去辨识、去吟诵,这样,诗歌本身的意境、书法画面的意境、作品布局空间(近似格林伯格所说的“满幅”)的意境重叠在一起,达到一种唯美而震撼的张力。
此处聊举二例,只是为了说明韩鹏在当代艺术实验方面的努力。他的艺术理念植根于中国艺术传统又面向当代生活,其现实启示意义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三、突出物质性,利用媒介语言表达当代声音
德国美学家黑格尔根据艺术史上理念与感性、内容与形式的关系将艺术分为象征型、古典型与浪漫型,其中浪漫型艺术的主要特征是精神溢出了物质,形式在其内容面前表现出无力感。虽然我们很难拿当代的哪幅作品与黑格尔所言的几种类型一一对应,但是韩鹏的书画作品时常让我联想到黑格尔的这一艺术史观念。只是,在韩鹏这里,一方面我们在其作品中可以看到一种强烈的精神呼之欲出,另一方面他也在突出物质性。
艺术的物质性始终与它的表现性紧密结合在一起。美国现代主义批评家格林伯格在《现代主义绘画》一文中指出:“每一种艺术都必须展示和明确表达的是独特的和无法简化的东西。”艺术中不可再分的东西应该诉诸媒介自身,正是媒介的性质决定了艺术的存在方式。当然,与传统艺术不同的是,前卫艺术面对媒介并不是“顺势而为”的,而是表现为形式对物质材料的某种“征服”,这种对抗性的局面恰恰构成了充满张力的统一性。
媒介特质在韩鹏的艺术作品中有突出表现,即使是利用传统媒介来创作。韩鹏在传统泥金画方面着力较深。泥金画自汉代以来经历了多重演变,在其媒介上保持了自身的独特性。概言之,泥金画就是在泥金纸上作画,泥金纸在色泽亮度与浸水方面都和宣纸有很大差异。所以在作品风格上,泥金山水画也显现出与水墨山水画的不同:色泽明亮,富丽堂皇。韩鹏泥金画“松月无边”系列中的月亮意象,可谓非泥金之媒介属性所能为。只见那蛾眉月的羞涩,上弦月的迷离,满月的充盈,下弦月的不舍,都在泥金勾勒下显现出其独有的光晕。
韩鹏善写大字,在肆意挥舞中出现了不少枯笔效果,这些枯笔彰显了他书写的力量。草书与大笔的结合,使得留在纸上的滴墨别具一番风味,像余音绕梁的嘶喊,或者言尽之余的那一声叹息,又或者像生命的火把溅出的火花。这都是笔与墨共舞的画面,加上“雄起”“霸气”“躺下”“做梦”等时下流行语的内容,韩鹏的书法将艺术的当代性渲染到极致。
苏东坡在论吴道子画时曾有言:“出新意于法度之中。”此语同样适用于韩鹏的艺术风格。当然,新意之于法度而言是为“破”,但之于未来更在于“立”。所以,韩鹏的艺术以其饱满的生命感在当下呐喊,实则是对未来的呼唤——呼唤一种“从心所欲不逾矩”的人生态度,以及万紫千红的生命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