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3年内统治西甲、两夺欧冠的“梦三”,固然打破了事不过三的惯例,但与诸多王朝球队一样,伴随着荣誉簿的积累和进取心的减退,尤其是诸多缔造“梦三”的功臣相继离开,不可避免地步入华章的尾声。
率先离去的,是一手打造了两届“梦之队”的主席拉波尔塔,2010年巴萨固然未能卫冕欧冠,但前一年六冠王的声威,仍足够拉波尔塔完美谢幕,转战他一直热衷的政坛。一朝天子一朝臣,前脚主席功成身退,后脚体育总监贝吉里斯坦亦步亦趋,这位一手运作多位“梦三”干将加盟的前巴萨名宿,旋即在财力更雄厚、待遇更丰厚的曼城上岗。而接任拉波尔塔的,则是早年曾以副手身份参赞左右的罗塞尔,然而,两人的私交早在“梦二”第一季就已破裂。上任后,在巴萨力推经济改革的罗塞尔,对前任账目进行了全面审计,并翻出了若干拉波尔塔及其幕僚“腐败”的证据,一度要与其对簿公堂。而与拉波尔塔对瓜迪奥拉的有求必应不同,声称巴萨经济困难、必须量入为出的新主席,大幅压减了巴萨的转会预算。
在罗塞尔眼里,正值巅峰的梅西、伊涅斯塔和阿尔维斯,还不算老的普约尔、哈维和巴尔德斯,足够支撑巴萨继续称王称霸。
2010-2011赛季,吃老本的巴萨还算不辱使命,但2011年夏天,只有法布雷加斯和阿列克西斯·桑切斯两名新援报到的同时,巴萨却连续放走了博扬、卡塞雷斯、加比·米利托、赫莱布、马克斯维尔等一众轮换球员,板凳深度骤降。而穆里尼奥领军的皇马,历经一季磨合,充分开始释放葡萄牙人“穆二季”的统治力。作为双方赛季走势的风向标,西班牙超级杯巴萨固然以5比4再度力压对手夺冠,但全靠梅西两回合的3个进球,尤其是次回合88分钟的准绝杀。欧洲超级杯对垒波尔图,又是梅西首开纪录,才将葡超霸主驯服。
板凳深度严重不足,代价则是长期无休的主力们几乎被用干榨尽:年底开打的世俱杯,巴萨以4比0碾压桑托斯夺冠,给未及20岁的内马尔好好上了一课,但球队却为捧杯付出了惨重代价,比利亚在半决赛垒卡塔尔萨德队时,遭遇左腿胫骨骨折,就此赛季报销,梅西身边又少了一位可靠的帮手,而这并不是巴萨减员的全部。2011年11月,梅西效力巴萨B队时的领路恩师、时任瓜迪奥拉助教的蒂托·比拉诺瓦被查出腮腺癌,而前一年刚接受肝移植手术的阿比达尔肝癌复发,先后接受了5次手术和化疗,掉了19千克体重的法国人形销骨立,职业生涯就此戛然而止。更糟心的是,已经冠军拿到手软的巴萨众将,对已经展露的危机并不以为意。
平心而论,那个赛季巴萨的表现并不算差,但皇马的开局更加凶猛:联赛前15轮,“银河战舰”取下了13场胜利,而同期的巴萨虽然也只输了1场,但多达4场的平局让卫冕冠军陷入了漫长的追逐战。世俱杯夺冠而归后,五冠加身的巴萨终于为松懈付出了代价:他们先是在国王杯1/4决赛次回合2球领先的情况下,被皇马2比2追平,随后又在西甲被奥萨苏纳2比1爆冷狙击,和皇马的积分差距重新回到4分。对球员散漫表现忍无可忍的瓜帅,终于在更衣室里开启了吹风机。
M 困境之中,巴萨唯一的好消息仍来自梅西,2012年3月,巴萨10号在24岁的年纪打破了塞萨尔·罗德里格斯保持的巴萨进球纪录,成为巴萨队史头号射手。比起用16年坚守换来232个进球的塞萨尔,梅西没用满8个赛季,便完成了后发先至。
联赛排名长时间落后带来的压力和无休止的伤病困扰,终于令巴萨在4月的魔鬼赛程遭遇重挫:7天之内,他们要和切尔西进行两回合欧冠半决赛,中间还夹着一场国家德比。那个赛季,中途换帅的“蓝军”彻底放弃英超,专攻欧冠,救火主帅迪马特奥固然是“菜鸟”一个,但自知才华有限的意大利人,却把球队操持多年的防反用到极致。做客斯坦福桥的首回合,巴萨没有6年前逢凶化吉的运气,德罗巴的进球让刚在西甲取得11连胜的“红蓝军团”踩下了刹车,连续征战的梅西被困在铁桶阵中无从施展。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3天之后的诺坎普,巴萨在10万名主场观众的注视下,1比2不敌皇马,C罗单刀锁定胜局后,向全场做出的噤声手势宣告了那个赛季西甲的大结局:皇马积分、净胜球和进球数均超过巴萨,提前两轮加冕。巴萨的91分,放在往年足够确保冠军,但那一年,表现几近完美的皇马,拿下了创西甲纪录的100分。
西甲的雌伏,意味着巴萨必须要靠欧冠卫冕收复失地。但经历两连败后,士气跌到谷底的“红蓝军团”,绝处逢生的信念显然不及退无可退的切尔西:4月24日,时隔6天后再度约战“蓝军”的巴萨,有着好得不能再好的开局:上半场结束前,布斯克茨和伊涅斯塔各下一城,蓝军队长特里则因恶意犯规被罚下场。然而主裁恰基尔吹响半场哨声前,切尔西抓住一次反击机会,巴西中场拉米雷斯吊射越过巴尔德斯头顶入网,这意味着客场进球少的巴萨,必须要再进一球才能确保晋级。
下半时,久攻不下的巴萨终于赢得天赐良机,法布雷加斯突入禁区被德罗巴绊倒,巴萨赢得点球机会,而站在12码上的正是梅西:此前,巴萨10号已经在那届欧冠打入了14球,然而面对上半时两次扑出自己必进球的切赫,略显紧张的梅西左脚推射,皮球鬼使神差地击中横梁弹回,错失全场最佳机会的巴萨,补时阶段被托雷斯反击中再进一球,总比分2比3,与2009-2010赛季一样,卫冕之梦又在半决赛化为泡影。
全场比赛,巴萨控球率超过7成,射门23次,除去两个进球,另外两次击中球门的绝佳机会,均来自梅西。此前,梅西的点球命中率相当可观,上一轮淘汰AC米兰时,还两次主罚命中。但这一次,梅西重蹈了济科、巴乔等足坛传奇射失点球的覆辙,赛后,梅西在更衣室里以泪洗面,而陪着他痛哭的还有佩德罗:“那是我看到梅西最沮丧和受伤的一次,我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他错过了点球,或许是因为他没能打进决赛。”而身经百战的梅西,则在多年后回忆往事时充满遗憾:“那是一届我们本该进入决赛然后夺冠的杯赛,然而我把它搞砸了。”
两大核心指标相继旁落,只剩国王杯可争的巴萨和梅西,尚未走出失利阴影,便听到了耳旁突然炸响的惊雷。
就在巴萨欧冠出局后仅48小时,出现在训练场的瓜帅,罕见地一脸严肃地召集了全体队员,并宣布了一个惊人消息:赛季结束后,他将正式卸任,与执教4年的母队和平分手。训练结束后,瓜迪奥拉在主席罗塞尔、体育总监苏比萨雷塔的陪同下,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官方宣布了离任决定。然而,台下就座的巴萨众将中,唯独少了梅西的身影。
身兼球员和教练双重名宿身份,离开始终深爱、视为信仰的巴萨,之于情感丰富的水瓶座男人瓜迪奥拉,显然是夹杂着沉重、痛楚、无奈的抉择,但这一切早有端倪,赛季开始后,对高层清算前任分外不满,又对平衡出场时间、战术效用和人际关系分外疲惫的瓜帅,已经不止一次拒绝了续约谈判,巴萨少帅的恐惧,并非来自比赛失利、冠军旁落,而是自己失去了对球队的掌控,足球哲学无法得到充分展现,2012年每每功败垂成、自断前程的巴萨,恰恰触及了瓜帅最敏感的痛点。
一切和盘托出时,巴萨众将除去惊愕,更多的是不舍和伤感,其中自然也包括备感愧疚和自责,难过到不愿在媒体面前露面的梅西,在缺席发布会后几个小时,在社交媒体解释了缘由:“我全心全意地感谢佩普对我的职业生涯、我的生活所做的一切。因为情绪太激动,我更倾向于不参加佩普的新闻发布会。我希望远离所有的媒体,因为我知道他们会寻找球员们脸上的悲伤,而我决定不在他们面前展现这样的情绪。”
告别主帅的最佳方式是什么?当然是进球和冠军:第37轮的加泰德比,是巴萨赛季最后一个主场赛事,在这场瓜迪奥拉的告别战中,梅西任意球先拔头筹后,一反常态地没有双手指天庆祝,而是遥指在场边指挥的瓜迪奥拉,表示敬意。5月25日的国王杯决赛,梅西和队友们23分钟内连下三城,以一尊冠军奖杯,送别缔造了队史最高峰的传奇。临行前,瓜迪奥拉的感慨发自肺腑:“感谢你,莱奥,我们赢得了如此多的冠军,但如果没有你,我们恐怕连一半都赢不到。”
M 小罗之后,再度与人生导师分别的梅西,在短短4年中两次直面了情感的撕裂,但创伤也让梅西变得更加强大:这个赛季,梅西打入了恐怖的73球,比此前一季整整多出20球,其中西甲50球、欧冠14球都刷新了两大赛事的金靴产量新高,并成为佩德罗之后,巴萨第二位在6项赛事中均有进球的球员。
足球史上最恐怖进攻机器的完全体,在这一年正式诞生了。
瓜迪奥拉的离去,风光旖旎的“梦三”也就此进入尾声。卸任之前,瓜帅并没有明确谈及继任者人选,但在那堂猝不及防的训练课后,罗塞尔第一时间指定了蒂托·比拉诺瓦担任巴萨新帅,而这个决定经历了长达1小时的沟通。起初,蒂托并不愿意接掌“红蓝军团”,一方面和瓜帅既是合作伙伴更是挚友的他,想继续追随前者,另一方面,腮腺癌初愈、身体状况大不如前的他,带领低谷中的巴萨无疑是对个人健康的再度摧残。然而,有着和瓜迪奥拉相同的巴萨情结的蒂托,最终决定临危受命。
对于寻常球迷,蒂托是个格外陌生的名字,但对于梅西,蒂托却是再熟悉不过的那一个。执掌B队时,放手使用梅西的蒂托,就让前者在9号半的位置上踢得格外顺心,而蒂托上任后,首先明确了梅西的首发中锋位置。自2004年完成一队首秀至今8年,梅西终于站在了最接近球门的位置。针对瓜帅执政末期巴萨控球率和破门效率的日渐倒退,比拉诺瓦的对策是提速前压,不寻求场面的绝对压制,更强调球员在运动战中寻找机会。此举固然令巴萨不算牢靠的防线危险系数陡增,但却令巴萨前场众星极大释放了进攻灵感。
那一季,巴萨各条战线打入惊人的154球,刷新了球队1996-1997赛季150球的产量纪录。而梅西本人,则延续了2012年上半年以来的疯狂输出。
在梅西之前,保持自然年进球纪录的,是20世纪70年代德国队的当家射手盖德·穆勒,“轰炸机”1975年疯狂轰进85球,37年来,斯托伊奇科夫、罗纳尔多等人都曾有过大杀四方的华丽演出,但与穆勒的产量相比仍是量级之差。但对于梅西而言,纪录或许只是数字而已。
这一年伊始,梅西就在对垒巴伦西亚之战中上演大四喜,2012年头两个月,巴萨10号打入了17球,一个尤为明显的进步,在于梅西的任意球。刚跻身一队时,格外提携小老弟的小罗和德科,训练课结束时都会拉上梅西一起练上几脚任意球,前者细心讲解如何踢出诡异的弧线,后者则传授如何利用节奏变化欺骗门将。待到梅西和马拉多纳共事时,“球王”也把任意球绝学倾囊相授:“你射门的一瞬间,不要很快让脚离开球,因为球就不会知道你想把它送到什么地方。这是一种交流,球需要精确的信息,需要知道你要用它来做什么。”
三位大师先后点拨,天资无量的梅西迅速融会贯通,对阵西班牙人的“加泰德比”,梅西首次踢出了兼具速度、力量、角度和旋转的“梅氏弧线”,而巴萨10号新武器的最大受害者,又是皇马。梅西的第8个和第10个任意球,都是钻进了卡西利亚斯的十指关,“银河战舰”也成为首支被梅西连续任意球破门的球队。此时的梅西,已经不需要队友的牵制,电光石火,拔脚生死!
3月,梅西的爆发如约而至,31天里,巴萨前锋打进13球,其中对垒勒沃库森更上演了独揽5球的“巴掌戏法”,“药厂”刚出道的年轻门将莱诺,在梅西的肆意挥洒面前简直像被施了定身术。没到月底,梅西又用任意球攻陷了马洛卡大门,在联赛尚有1/4时,就以35球超越罗纳尔多,成为西甲单赛季进球纪录的新持有者。
4月3日欧冠1/4决赛对米兰,梅西梅开二度,将当届欧冠产量提升到14球,追平了AC米兰传奇阿尔塔菲尼1955年创下的纪录,并列单季欧冠产量之王。
5月2日面对马拉加,进球疯狂到停不下来的梅西上演帽子戏法,年度总进球达到68球,打破了穆勒1972-1973赛季创造的单赛季正式比赛67球的纪录。然而,好事的马德里媒体似乎并不准备让梅西载入史册,他们经过一番考据,发现1924-1925赛季,苏格兰前锋斯塔克曾一个赛季打进了70球。
还要再进两个?没问题,“梅球王”满足你!5月5日,梅西在加泰罗尼亚德比中又来了一出大四喜,让所有的怀疑者闭上了嘴。
M 整个2011-2012赛季,梅西各条战线打进73球,助攻29次,是足坛首位单赛季创造进球破百的存在。仅在西甲,打进50球的梅西,比13支西甲球队38轮的总产量都多!
即便在国际赛场,梅西的枪管同样热得发烫:6月阿根廷和巴西在友谊赛中狭路相逢,梅西上演帽子戏法,率队4比3击败对手,狠狠报了5年前美洲杯决赛失利的一箭之仇。
进入新赛季,梅西的进球同样从不迟到,8、9月的进球浪潮过后,梅西的自然年产量已经突破60球,超越所有现役球员,距离穆勒的85球已经触手可及,媒体开始第一时间认真讨论巴萨10号改写历史的可能性。10月,梅西在西班牙国家德比中梅开二度后,年度产量提升到73球,剩下的两个月,只要保持场均1球的纪录,梅西就将完成对穆勒的超越。
12月10日,在曼纽埃尔·洛佩拉球场,5.8万名球迷,见证了梅西超神的传奇时刻:对阵皇家贝蒂斯,势不可当的梅西开场仅16分钟,风驰电掣突入禁区劲射破门,追平穆勒!
9分钟过后,伊涅斯塔送上助攻,球舒舒服服来到梅西脚下,后者举重若轻,将球送进网底,超越穆勒!
M 91个进球里,包括22次梅开二度、6次帽子戏法、2次大四喜、1次五子登科,每63分钟就能进1球。这一年,顽皮的上帝偷偷穿上了红蓝10号,用梅西的身体,上演了不世出的神迹。
从2009年到2012年的四年时间里,梅西率先用六冠王奠定足坛第一人的身份,随即又以历史级的数据演出,成为崭新的纪录收割者。全满贯纪录达成的同时,金球奖也成了梅西的自留地:2008-2009赛季,留着童花头的梅西首次与金球同框时,还略显羞涩;2010年力压有世界杯在手的队友哈维和伊涅斯塔,梅西神情中仍有局促和惶惑;但待到2011年梅西第三次登临颁奖台之时,他的眼神已经格外从容自若。而当2013年1月8日,梅西连续第4年捧起金球奖时,合并刚3年的FIFA金球奖,几乎成了梅西的自留地。
历史级的新奖项,显然应该授予历史级的数据创造者。超越克鲁伊夫、范巴斯滕、罗纳尔多,以四连庄方式成为金球奖史上第一人,已满25岁的梅西,已然有些高处不胜寒。
遗憾的是,金球并未给梅西的2013年带来好运:比拉诺瓦不幸腮腺癌复发,不得不紧急入院,但代班的鲁拉完全没有半点主帅气场,连续13场丢球的巴萨,面临的问题丝毫不比瓜迪奥拉的最后一季少,刚做完手术的比拉诺瓦心急如焚,不顾家人劝阻提前出院,用一条围巾遮住脖子上的手术瘢痕,病体未愈仍坚持站在一线,燃尽最后一丝生命之火的他,一年后就不幸撒手人寰。而梅西则在几近全勤的2012年后,再度被伤病找上了门。
2013年2月,梅西在对阵巴黎圣日耳曼的欧冠1/4决赛中拉伤了右大腿肌肉,尽管表情看上去不算痛苦,但次回合时梅西坐在了替补席上,待到比分落后时,替补登场的巴萨10号仍旧一步一拐,但只有一条左腿可以从容运球的他,在对方三名后卫包夹之际,将球巧妙地送给了无人看防的佩德罗,后者为巴萨扳平,“红蓝军团”得以凭借客场进球惊险淘汰对手。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到,此刻的梅西已然是强弩之末。
半决赛做客安联球场,仍旧带伤出战的梅西,已经无法跟上比赛节奏,0比4的比分,是1999年欧冠小组赛负于基辅迪纳摩之后,巴萨在外战的最惨一败。而第二回合,赛前一天被宣布无缘比赛的梅西,在看台上目睹了主队被拜仁3比0各个击破。0比7的总比分,俨然昭示着瓜迪奥拉留下的遗产已经全部被挥霍殆尽。
这个赛季,巴萨以西甲100分追平了此前一季的冠军皇马,并让人心尽失的穆里尼奥就此从伯纳乌下课,球队还一度派出了纯拉马西亚出品的首发11人,青训传统再度得以彰显。然而,球队竞争力的持续下滑,已然肉眼可见,尤其梅西在与不在,球队表现完全是天壤之别。
一团黑色的乌云笼罩在巴萨上空:梅西不在,球队何去何从?
2012年,是众望所归的梅西年,但在一众纪录之外,梅西却有着人生至关重要的另一收获:2012年11月,他的第一个儿子蒂亚戈呱呱坠地,25岁的巴萨10号,正式升格人父。
在蒂亚戈降临人世之前,梅西的感情生活远不如同行来得丰富。6岁时,梅西认识了比自己小1岁的安东内拉·罗库佐,后者是梅西效力格兰多利时队友卢卡斯·斯卡利亚的堂妹。彼时的梅西刚上小学,性格内向羞涩,除去体育课成绩尚可,其他科目成绩都不甚理想,直到二年级时才有所改观。尽管和安东内拉就读于同一所学校,但梅西只敢在课余偷瞄这个一脸稚气的小姑娘。而在格兰多利的训练结束后,梅西常常不回家,而是跟着斯卡利亚,就是为了能多看安东内拉两眼,但后者彼时对梅西并无特别感觉。此外,两家的家庭条件也略有差距:梅西的父亲虽然在钢厂担任管理岗位,能养活一家人温饱;但安东内拉的父亲经营着连锁超市,是当地不折不扣的上流人物。
11岁那年,梅西鼓足勇气向安东内拉告白,和莱奥青梅竹马多年的安东内拉欣然应允。然而,由于2000年梅西和父亲前往巴塞罗那,聚少离多的两人,感情一度随着天各一方逐渐转淡。梅西为在巴萨梯队不断晋级而挥洒汗水,而身边不乏追求者的安东内拉则和一位邻家男孩谈起了恋爱。转眼已是2005年,梅西已在巴萨一队崭露头角,而安东内拉则遭遇了人生首次精神重创:她无话不谈的闺蜜乌尔索拉酒后驾车发生车祸,不幸罹难。伤心欲绝的安东内拉在给梅西的电子邮件中吐露了痛苦,而梅西没有任何等待,直接飞回阿根廷,形影不离地陪在安东内拉左右。两人见面时,安东内拉的泪水夺眶而出:“莱奥,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M 朝夕相处中,两人的感情逐渐升温,但低调的梅西并没有将恋情公之于众,只有最要好的死党才知道两人非同一般的关系。
短暂的联赛间歇期一晃而过,梅西飞回巴塞罗那,开启了首个主力赛季,而安东内拉则继续在罗萨里奥国立大学攻读医学学位。而伴随着梅西日渐扬名,有关其感情生活的猜测也甚嚣尘上,甚至不乏无良骨肉皮在八卦杂志上捏造与梅西各种相处的经历。种种流言之下,2009年3月,梅西终于站出来公开辟谣:“我有女朋友,她在阿根廷。”至此,安东内拉才为世人所知。2010年夏,顺利完成答辩的安东内拉没有如家人所愿成为一名牙医,而是立马飞赴加泰罗尼亚,和即将备战世界杯的梅西团聚。
然而,上天似乎注定要考验这对异地恋10余年之久的爱侣。2011年3月,梅西的外公在接受媒体访谈时突然表态:“莱奥没有女朋友,他还是单身。”但和梅西有夫妻之实,却始终没有名分的安东内拉,对此并不介怀,而打小就知道安东内拉品性的梅西父母,对这个准儿媳格外认可,无论是家人聚会,还是梅西出席各类重要场合,安东内拉都相随左右。而伴随着蒂亚戈的出世,在巴塞罗那度过10年单身生活的梅西,才过了两年的两人世界,就干起了奶爸的新行当。而婴儿时代的蒂亚戈,并不像父亲当年那样瘦削,胖乎乎的他因一张被梅西扛在肩头的照片,被中国球迷起了个“煤气罐”的诨号。不过,如今度过尴尬期的蒂亚戈,已是9岁的翩翩少年,集中了父母长相优点的他,举手投足颇有几分气场。
而作为家中的开心果,2015年出生的次子马特奥,则是个十足的捣蛋鬼,一头卷毛的小家伙几乎处处跟家人唱反调,甚至和父亲一起观看国家德比时为皇马叫好,连梅西谈起这个顽劣的小家伙,都不免骂出“小兔崽子”!至于2018年出生的小儿子西罗,天生自带萌点的他,多次穿着巴萨球衣、含着奶嘴被父亲带上场,有鉴于马特奥支持球队方面的“叛变投敌”,小儿子的信仰必须从襁褓抓起!
在蒂亚戈出生5年之后,亦即2017年6月30日,刚度过30岁生日6天的梅西,在罗萨里奥盛大地迎娶了安东内拉,在担任花童的两个儿子的环绕下,梅西将迟来的戒指套在安东内拉的无名指上,并深情吻着与自己携手爱情长跑21年的妻子。
M 尽管两人都已不再年轻,婚礼更多是给家人和亲友一次温暖的团圆,但在纷繁离乱的足球世界里,一份纯真得不食人间烟火的爱情,能在无所不有、几无所求的梅西身上历久弥坚,爱,就该如此简单。
天伦之乐,让梅西略显失落的2012年有了个还算温馨的尾声,然而,梅西很快要直面全新的烦恼:2013-2014赛季开始前,病情再度恶化的比拉诺瓦不得不再度告别了教练席,继任者是梅西的同胞马蒂诺,但这位从未执掌欧洲豪门的草根主帅,除去继续豪赌梅西的个人输出,对球队几乎没有任何改造。与此同时,历经长达3年的谈判,巴萨终于以超过1亿欧元的世界第一身价,挖来了年仅21岁的内马尔。在桑托斯身披贝利曾穿过的10号战袍的单车少年,不但能以华丽的盘带为梅西分忧,更被视作巴萨的下一代核心。然而,巴西人过于执迷个人盘带的风格、场外不断的花边新闻,尤其是经纪人父亲老内马尔坚持让巴萨支付的1500万欧元年薪,让两代南美巨星的携手,少了纯粹,多了纷扰。
球迷的担心很快变成了现实,还没等两人珠联璧合,连续两季天神下凡的梅西,却又像2007-2008赛季一样,被持续而频繁的伤病困扰不已:联赛第7轮对阵阿尔梅里亚,梅西进球后没有庆祝,而是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右腿——上赛季让他缺席了对垒拜仁次回合的肌肉拉伤,又发生在右腿的同一部位。11月,复出未几的梅西,又在对手的粗暴犯规下无法坚持比赛,这次巴萨10号整整休息了两个月。这一年,梅西先后6次遭遇伤病困扰,数据下滑的同时,巴萨也在各条战线纷纷受挫。
而更令梅西始料未及的是,身陷金融危机的西班牙,打起了向外籍球星征税的歪脑筋。这一年7月,加泰罗尼亚大区检察官拉奎尔·阿马多宣布起诉梅西及其经纪团队涉嫌税务欺诈,指控梅西父子在2007年到2009年之间,通过开设在伯利兹和乌拉圭等避税地的公司,接收赞助商给予的高额代言费用,通过低税率甚至零税率,累计逃税410万欧元。事发当天,在友谊赛踢完上半时的梅西,铁青着脸要求被换下场。此前,为吸引外籍巨星前来西甲效力,西班牙曾出台“贝克汉姆法案”,亦即外援在西班牙效力的前5个赛季,享受24%的个人税率(西班牙本土球员这一税率为43%)。然而,自2009年这一法案被废止后,加泰罗尼亚地区的西班牙球员个人所得税率一度高达56%,2005年就取得西班牙国籍的梅西,自然也不例外。而在当时,通过开设在低税率国家的公司,运作球星肖像权,几乎是成名球星的常规操作。然而,西班牙税务部门追着梅西不放,显然有些开刀立威的意味。
伤在身,更伤在心,梅西的2013-2014赛季,用他自己的话说:“我们踢得异常挣扎,赛季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这个赛季,西蒙尼执教的马竞,成为巴萨的梦魇:欧冠1/4决赛,铁血死守的“床单军团”以总比分2比1将巴萨淘汰出局,“红蓝军团”6年来首次无缘四强;联赛收官战,取胜方能夺冠的巴萨,在诺坎普被马竞生生逼平,以3分之差无缘冠军。加上国王杯决赛1比2不敌皇马,三大皆空的巴萨,在后瓜迪奥拉时代的衰退令人痛心。
身为球队领袖,梅西的低迷状态显然逃不过悠悠之口。然而,在逃税案中并没有全力保护梅西的巴萨,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主席罗塞尔因操办热身赛从中牟利、做假账为自己和掮客洗钱而被检方起诉,尤其在操办内马尔转会事宜中,通过各种渠道支付给桑托斯和内马尔一家远高于成交价的各种费用,成为罗塞尔百口莫辩的罪状。被迫辞职的他,旋即被西班牙检方宣判入狱,沦为阶下囚长达643天。更重要的是,巴萨默许了梅西略有留力的比赛态度。
因为那个夏天,世界杯就要来了。
2010年世界杯后,2008年带队摘得奥运金牌的巴蒂斯塔,接替马拉多纳成为梅西的新上司。然而,这位性格略显优柔寡断的好好先生,着实镇不住“蓝白军团”的一众大牌。2010年,“潘帕斯雄鹰”在热身赛中居然0比1输给了日本队,一年后的美洲杯,1/4决赛阿根廷队又点球战不敌乌拉圭队,早早出局。举国震怒之下,巴蒂斯塔唯有辞职以谢罪。接替他的,是一位身材不高、容貌慈祥、略有谢顶和驼背的中年人——亚历杭德罗·萨韦利亚。
1990年世界杯后,阿根廷队历次选帅历程都槽点多多,但唯独此次萨韦利亚的上任,算是及时纠偏。得益于东道主巴西队不参加南美区世预赛,少了头号对手的阿根廷队卸下了巨大压力,16场预选赛取得9胜5平2负,打进35球。而梅西也少有地开启了超人模式,10个进球仅次于苏亚雷斯,名列预选赛射手榜次席。
比起坚持让梅西出任经典10号位的马拉多纳,萨韦利亚显然没有那么强的执念。梅西在“蓝白军团”的4411新阵中,位置介于前锋和中场之间,拥有绝对的进攻自主权。与几位前任有名无实的攻势足球不同,巴西世界杯周期的“蓝白军团”,是率先立足于不丢球、然后靠前场巨星解决战斗的防反高手。这和1986年世界杯时比拉尔多的思路有异曲同工之妙,而梅西承担的职责,与28年前的马拉多纳别无二致。全队以步调一致、极具强度的压迫,坚决将对手的进攻阻断在危险区域之外,而至少能吸引两名防守球员的梅西,也给了其他队友充分的开火机会。
世界杯小组抽签形势似乎也支持“潘帕斯雄鹰”往日重现。相比于小组赛阶段就要死磕上届亚军的卫冕冠军西班牙队,以及身陷死亡之组的意大利队、英格兰队与乌拉圭队,阿根廷队的小组对手,不过是新军波黑队、亚洲球队伊朗队,以及多次相逢却从未战胜过自己的送分童子尼日利亚队。而对于已有两届世界杯履历的梅西而言,经历了首次参赛时的见习和二度参赛时的挫折,正值黄金年龄的他,也到了夺得个人首个成年赛事冠军的时候。出现在巴西的梅西,眼神少有的坚定而郑重,训练中更是以身作则,全力以赴。
然而,小组赛本该闲庭信步的“蓝白军团”,却在死对头的土地上略感水土不服,全队踢得松散而凌乱,但好在梅西极大提升了球队的容错率。小组揭幕战,开场仅2分钟梅西精确的任意球就找到了罗霍,后者的头球令波黑队自摆乌龙。然而其他时间,三线松散的阿根廷队并没有展现出高人一等的实力,而在萨韦利亚授意下,跑动并不算多的梅西,还是抓住了一次不是机会的机会,在波黑队禁区前沿一路横带后起左脚爆射入网。“蓝白军团”如愿拿下开门红。
尽管首战取胜,但亮点寥寥的阿根廷男足,还是没能逃过媒体的口诛笔伐,尤其是梅西的“散步”踢法,更成了集火焦点。然而次战伊朗,人们看到的是一个跑动距离突破8000米、累到叉腰呕吐的梅西。在贝洛奥里藏特迫近35℃的高温下,常规时间仍和对手难分难解的阿根廷队,又在最后时刻见证了梅西的神奇演出,又是熟悉的“梅西走廊”,又是左脚精确到以厘米计算的射门。全场表现都无懈可击的波斯铁骑,最后时刻拜倒在了梅西的华丽舞步之下。
两连胜提前出线,但刚度过27岁生日的梅西仍要亲力亲为,他的补射和直接任意球得手,让两度扳平比分的尼日利亚队无可奈何。也就在这场比赛里,梅西享受了这届杯赛唯一的休息:在比赛还剩27分钟结束时,他被里基·阿尔瓦雷斯换下。
M 三连胜的阿根廷队锁定小组头名,而梅西则是全队前进的定海神针,3场比赛,梅西11次射门5次在门框范围内,打进4球成为小组赛阶段射手王。毫无疑问,这是历届世界杯上表现最抢眼的梅西。
小组赛破门效率直追2012年,进入淘汰赛阶段,梅西自然逃不开对手的严密盯防。1/8决赛面对以战术纪律严明著称的瑞士队,梅西有如被贴上了橡皮膏药,每推进一步,都要面对多层防线的围追堵截。然而阿尔卑斯人筑起的高墙,还是被梅西发现了唯一的空间。加时赛第118分钟,中路突破的梅西吸引多名后卫合围后,突然分球给斜刺里杀出的迪马利亚,后者如同2008年奥运会决赛一般,一脚低射建功,避免了点球大战的来临。1/4决赛面对风华正茂的比利时队,梅西和队友们选择速战速决:开场仅8分钟,“蓝白军团”就打出眼花缭乱的前场小组配合,梅西继续选择信任迪马利亚,后者完成连线后助攻伊瓜因,“小烟枪”未做调整立马开火,猝不及防的比利时门将库尔图瓦只能望球兴叹。时隔24年,阿根廷队再度杀入世界杯半决赛。
28年前的马拉多纳,小组赛阶段以无孔不入的传球策动着全队,进入淘汰赛才展露出杀手本色,对垒英格兰队和比利时队都梅开二度,充分证明进球“非不能也,乃不为也”。然而,28年后的梅西,必须要首先担任射手确保阿根廷队锁定头名,而当淘汰赛来临,体能濒临透支、不得不选择强行突破与对方“兑子”,这样悲壮而惨烈的“向死而生”,在半决赛对垒荷兰队的长盘大战中展露得淋漓尽致。同样已是强弩之末的荷兰队,全场都在追击梅西、不断绞杀,而进攻端则依靠罗本的速度不断威胁阿根廷队腹地。持续的消耗战下,再度来到场边呕吐、疲惫到几近脱水的梅西,枪管早已过热,却仍要一次次地面对橙色的刀山火海,而他的搏命精神也鼓舞了队友。加时赛中,面对已经形成单刀之势的罗本,一路疯狂回追的马斯切拉诺飞身铲球,将绝杀拒之门外,为了阻止这个必进球,“小马哥”当场肛裂,但忍着剧痛的他,坚持踢到了比赛的最后一刻。
点球大战中,心浮气躁的荷兰队终于展现出对点球与生俱来的恐惧,多位主力拒绝主罚,弗拉尔和斯内德相继射失的同时,身先士卒的梅西第一个站上12码线稳稳命中,极大地鼓舞了全队士气,仅用4轮点球,阿根廷队便已4比2淘汰“橙衣军团”。而他们的对手则是德国队,几乎踢疯了的“日耳曼战车”,半决赛以7比1将东道主巴西队淘汰出局,是更被看好的冠军得主。
走到决赛的阿根廷队已是遍体鳞伤:梅西密友阿圭罗1/4决赛前就因伤报销,另一位多年拍档迪马利亚始终轻伤不下火线,而梅西等主力历经两个120分钟鏖战,早已极度疲惫。但在马拉卡纳球场,心理优势满满的德国队,却在萨韦利亚抢开局的思路前狼狈不堪:第20分钟,克罗斯头球回传失误,伊瓜因截球形成单刀,但他的射门却神使鬼差地偏出了立柱。下半时伊始,卢卡斯·比利亚的直传又找到了禁区左侧的梅西,在对方中卫形成合围之际,迎来准单刀机会的梅西推射远角,球再度偏出立柱。而当加时赛老将帕拉西奥单刀挑射再度偏出,所有阿根廷球迷都心知肚明,胜利女神不在自己这一边。首发平均年龄迫近29岁,此前淘汰赛1球不失的防线,随着比赛时间推移,风险系数在不断提升。
比赛第113分钟,阿根廷队最担心的一幕发生了,替补登场的德国队中场格策突入禁区,在行将倒地前果断选择射门,保持了485分钟不失球的门神罗梅罗,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射门猝不及防。失守的阿根廷队全线发动反击,并在伤停补时阶段赢得了一个距离球门近40米的任意球,但梅西开出的任意球既无速度也无弧线,伴随着里佐利三声长哨,阿根廷队在距离点球战仅剩7分钟的当口无奈地倒下。
赛前,两队从球员通道走进球场时,梅西摸了一把大力神杯,但这次下意识的举动,却成了那个夏天梅西和金杯唯一一次的亲密接触。“更好的机会都在我们的手上,我们本可以战胜德国队。用这样的方式结束实在让人悲伤,我们理应获得更好的结局。”赛后,红了眼眶的梅西对球队挥霍良机追悔莫及,颁奖仪式上,和队友们领取银牌的梅西孤零零地站在一边,即便拿到了世界杯金球奖,他也只是和德国队队长诺伊尔礼节性地握了握手,眼中满是遗憾和不舍。
“莱奥配得上金球奖,他是球队走到决赛的决定性因素。他已经超越了伟大,凌驾在众人之上。”虽然没有如愿金杯加身,但萨韦利亚对头号球星的评语,足够客观公允。7场比赛中,梅西有4场当选全场最佳,完成4球1助攻的成绩单之外,还创造了23次得分机会,完成了46次成功过人,两项数据均冠绝全部参赛选手。然而,实力有限的阿根廷队,走到决赛已是天花板,梅西未能逆天改命,实属情理之中,而非意料之外。
又一个4年,27岁的梅西已经不再年轻,4年后的俄罗斯仍是未定之天。但令他稍感宽慰的是,巴萨重新张开了怀抱,以更厚实的阵容、更果决的领路人,弥补了梅西在巴西的全部伤痛。
“我当年的纪录是在60场比赛中攻入85粒入球,那已经是1972年的事情了,而今天梅西——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球员终于打破了这一纪录,我为他感到高兴。”
——盖德·穆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