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楼越高,风越烈(1 / 1)

活出个滋味 黑土伢子 3862 字 1个月前

第一章 楼越高,风越烈 文 / 黑土伢子 (粉丝群)

既然是一头辛勤耕种的牛

就不要渴求像猪一样的供养

更不要奢求像人一样的自由

因为你太本分了

从你被驯化的那一刻起

缰绳就戳破了你的软弱的鼻孔

你必须听从主人的命令

不然,就只会是鲜血横流

失去所有。

……

宇翔拿到录取通知书到家后,香秀乐呵着摆庆功宴了。恰好玉信来到院坝,机灵的小兰激问道:“爷爷,哥已考上了初中,你不是说要送他一块表吗?”“真考上了?”玉信急切地询问道。“是真的,通知书都拿到了。”“来,拿去!”玉信从手腕上取下他戴了十多年的上海牌双丝表。宇翔知道这块表与父亲手上的那块表都是他们的宝贝,十多年了都走得一丝不差,平时别人摸一下都得经过他们的许可,就不愿伸手。“你小子早就想爷爷这块表了,我还不知道么?”玉信接着道,“爷爷与你约好的,只要你考上初中,就送块表给你,爷爷可不想爽约!”宇翔不再推辞,羞涩着接了过来。“好好读,考上高中我还有重奖!”玉信接着鼓励道。

稍后,玉信又叫小兰给宇翔带了两双夏袜,这个礼物也很珍贵了,只有工作人员才可能拥有这种闲情雅志。玉信因讲究形像,也去买了几双,平时也不舍得穿,见孙子考上了初中,觉得算个文明人了,就送了过来。

务农的人是没条件穿丝袜的,一则稍不注意就会挂了丝,二则也嫌麻烦,随时上山下水的,哪有光着脚丫子方便。即或穿上了,也会被别人嘲笑。那一层薄薄的丝,不仅起着吸汗的功能,更是阻隔了泥土与肉的接触,可以说,就是文明的像征。在大部分农民眼中,甚至是身份的分界线。

香秀见宇翔竟得到了玉信赠送的丝袜,兴奋之情洋溢于表:“你爷爷去年就买的,你三姑眼馋,想去讨两双他都没允许,没想到他送给你了。你知道什么原因么?还不是见你成绩好,给他增了光。你可要对得起爷爷这份情啊!”

宇翔拥有新袜子的兴奋顿时消散了,没想到这两双袜子居然沉淀着这么大的期望,它的意义已经远远超过了它的使用价值。

宇翔戴上手表到外婆家与表兄们抓鱼去了,由于对表太过于兴奋,不时抚弄着。大舅洁臻看在眼里,劝诫道:“你上了初中就不算小娃儿了,就是青少年了。你爷爷送表给你是希望你珍惜时间,可不能玩物丧志。”

宇翔细微的动作没有瞒过大舅的眼神,羞得满脸通红。是的,青少年就应该承担起另样的责任了,如果行为上与小孩子没什么区别,且不辜负了长辈们的一片心意?他隐隐觉得,必须与孩童时代的那个自我划出分割线了。

凤坝中学校舍建于1955年,木质结构,两层高,是凤坝乡最高大雄伟的建筑,坐北朝南,位于凤坝街道的末端。校舍呈哑铃型,两旁及角落处是教室,中间一楼是礼堂,二楼是中小学校长合署办公的地方。自建校以来,这里还没走出过一个大学生,更说不上名人了,但那几颗抱粗的大柱子和辛勤劳动的老师们相信,只要有人读书,就有希望改变历史。

宇翔与颜菲菲、章继成分在初一(1)班,一路走来,就只有这两个熟识的伙伴了。

初中生与小学生最大的区别是教室待遇不同。小学生的教室是一楼,冬天那些可怜的学生们不得不穿着薄薄的解放鞋,套上似有似无的袜子,让脚板直接与地板进行能量交换。实在僵得受不了,下课后就用脚板不断地踏着高低不平的黑土地,那些脚趾像冬眠的动物一样苏醒了过来,由麻木变成了剧烈的疼痛。二楼的木地板减少了热量的传递,但少了那种可以使劲踏地的快感,都算乡里的文明人了,刚脱离小学生涯的学生也收敛了好多,不知不觉有了作榜样的心理作用。课桌和椅子明显要好些,少了小学生课桌上的“三八”分界线,也没有显眼的“早”之类的雕刻,更没有顽皮的小学生画的四不像的乱糟糟的图画。风却要大些,刚坐上新教室的初中生感觉到了微微的抖动,似乎没有一楼那样住着让人踏实。

下课十分钟喧闹的情景是学生们闷了一节课后的喧泄,都尽情追着打着。

宇翔喜欢与同学们追逐着,内心却又喜欢静静地思索着。他刚与同学们嬉戏了一会,就回归了他正常的思绪,手扶着栏杆,领悟着全新的感受。周边的木房不再那么高大宏伟,已变得矮小猥琐,上面的瓦片支离破碎地堆满了积物,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顺着街道就能看见的凤山村背后那片郁郁葱葱的银杉林和村前一群自由飞翔的白鹭。他不由想到,要想看清真相,往往得站在更高的位置。

同桌李宇林是十大叔家一个远房孙子,比宇翔大三岁,其爷爷搬到远方居住后就没再回来,因这层关系,就到十大叔家借宿。他明显有些寄人篱下的不快,但都掩饰在他宏大的人生计划中。与宇翔聊着心事时,说期望通过学习改变自己的命运,争取成为他们那里第一个大学生。宇翔不知是支持还是太没信心,总在头脑里回味着他的话。

李宇林打断了宇翔的遐想:“今年的起分线比往年高出了20分,学校和县里的领导都在查。”

“你们那里作弊没?”

“你不要乱讲哈,我们语文老师叫我们在作文标题下作记号。”李宇林压低声音回道。

“哦!”

“你们这里呢?”

宇翔本待讲出老师的行为,但伊老师对自己的关心让他不愿讲出那些经过,就回道:“我反正没作弊,不知别人作没有。”

“老师们也没有办法,我们那里全小学就两个民办老师从一年级教到五年级。听说今年要转正一批老师,只要被抽来改题的老师都作了手脚。”李宇林接着又说,“我们那里的老师啥,真没多大意思,辛苦了不说,一年就几百元钱,就靠学生提粮食来补给生活。”

“我们这里的民办老师也差不多。报名时除交部分报名费外,每个学生交十斤新大米,解决老师的口粮。”

“我们老师与我关系好,常对我叹道:我们同来的有五个老师,教了几年后,不但没有转正的希望,家庭条件比农民还差。要是再教些年不能转正的话,退休又没有保障,如果今年再不转正,我也不教了。”李宇林接着说,“至今我仍想起老师和我交流时自嘲的话:吃了一辈子的粉笔灰,到老了连一声老师的称呼也没有。阿Q被砍头前尚且圆了自己的梦,画了一个歪歪斜斜的圈。”

宇翔担心敬爱的尹老师受到牵连,总在心里惦记着。为什么不能宽恕这些为了在讲台上更好地发挥自己的才华、崇尚教书育人的偶尔一次的作奸犯科的民办老师们呢?他们兢兢业业教书育人却连老师的称号都得不到,是他们的过错么?而李永敏家长女小学都没毕业,竟然当起了小学老师。这种为了谋职业,滥竽充数,仅靠行政权力试图混进老师队伍的人才应该是鞭笞和打击的对象!

县里和乡里的领导也明白这些道理,要是真查起来,怕是有好多老师都过不了这一关。一旦查证属实,今年的学生们也要受到影响,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做出了一个决定:全乡老师今年取消转正评比,明年再评。但条件是以后谁也不得弄虚作假。一经查实,不但转不了正,连民办老师的资格都要取消。

宇翔的心里也才平静下来。

……

与仇千刃家共同购买的这头牛是香秀喂养的第一头牛,也是陪伴着宇翔,小虹,小兰长大的伙伴。母子几人都与它成为了朋友,就给这头小黑牛取名为小黑牯。仇千刃与吴华慧家仅把小黑牯当作牲畜,常常对这头又犟又好打架的牛又打又骂,因人手少,牛到他家时就圈着喂,每天就丢几个干稻草,故每次小黑牯到他家再回到香秀家时,都瘦了几圈。小黑牯通人性,见两家人对它的感情完全不一样,就极端不愿回到仇千刃家。每次都是仇千刃又拖又拽,吴华慧在后面用竹条抽着才回去,就是回到它的栏子里,它也不停的仰天嚎叫,像申冤,像倾诉,震得全院子都能听见,并不断用后脚踢着牛圈,用牛角撞着牛栏板。香秀母子几人听到声音后感受到了它的委屈,但牛是两家共有的,也不好有太多的言词。有时宇翔实在听不下去那种苦闷的叫声,放学后就去仇家的牛圈里看看,抚摸它的头,给它挠痒,摸那对又尖又粗的牛角。小黑牯每次见宇翔来探望它,顿时停止了怒吼,主动迎了上来,像孩子似的摇着尾巴,后腿不停地兴奋地移动着,那双又黑又大的眼里似乎藏着太多的委屈,眨巴着流下泪来。宇翔用手拭干它的泪水后,小黑牯就嗯嗯地发出低沉的声音,像久别的孩子回到家长身边一样。

小黑牯力量越来越大,对仇千刃家近乎于苛刻的作风反抗情绪也越来越强烈,有几次它竟然用牛角和前腿撞开牛栏板跑了出来。仇千刃家急得团团转,就上来对香秀讲道:“牛打栏跑了,你们也帮忙找一下。”

小黑牯没有跑,而是跑到香秀家的牛栏前,用角顶开牛栏板自己进去了,在那里静静地吃着草呢。有趣的是,这牛栏本不属于它独自的空间,还有几只小猪也生活在这里,它撞开牛栏板后,那几只小猪就冲了出去,满院子乱跑。找到小黑牯后,吴华慧自然不给它好脸色,又是一通臭骂和一顿爆打。小黑牯偏偏是宁折不弯的性格,在吴华慧将它抽打得满身伤痕,又扯着牛绳将它鼻血都勒了出来后,小黑牯宁愿扯断鼻梁骨也不愿跟着她回去。吴华慧大怒,使出各种办法赶着小黑牯。小黑牯痛得实在不行,一角顶向吴华慧,将吴华慧顶得四面朝天,狼狈不堪。吴华慧恼羞成怒,愈发对小黑牯没了好牌气。有了这次近乎于暴力的冲突后,仇千刃家与小黑牯主仆的关系就算缘尽了。吴华慧不再来赶它回去,小黑牯也不再回她家。由于小黑牯胆子大,胃口好,每天放它到山上,它总是第一个下山,跑到别人家的自留地吃青菜,惹了不少麻烦,仇家是管不住了,就决定将它卖掉。李永鹏也觉得这牛不听他招呼,也同意卖掉小黑牯。香秀怎样也劝不住仇家和永鹏的行为。小黑牯就这样被卖了。母子四人在卖掉小黑牯的头天晚上,想着这个架王,这个懂人性的家伙带给他们的乐趣,忍不就痛哭起来。小兰抽泣道:“妈,小黑牯会不会被杀了?”“不会的,小黑牯力量大,又那么讨人欢欣,主人家舍不得的。”香秀也泪流满面,她怕惹起孩子们更大的伤心,就哽咽着回道。四人第二天谁也没敢去给小黑牯送行,怕忍不住哭,也受不了那份离别的痛苦。

母子四人都清楚,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些最为残忍最不讲感情的动物。在牛为一个家庭贡献完自己一生的精力,再也没有能力为主家效劳时,主家会毫不留情地将它卖掉,榨取它身上仅有的一点价值--牛肉和牛皮。每一次被卖掉的牛都淌着泪水。而被卖到屠宰场的牛更是悲惨,它们甚至比不上一生贪图享受的猪的待遇,猪们被拉上刑场时,尚可吼叫,尚可挣扎,至少能让人在心理上产生吃得不安宁的反思,何况,它临死前因恐惧而产生的毒素还可悄声无息地毒害着人类的身体。牛呢?牛是没这个本钱的,首先它风烛残年了,没了挣扎的勇气和力量,再说,那根穿透牛鼻的缰绳已将它们的奋争的底线在幼年时就禁锢了。老实得像头牛的它们只有被牵着缰绳到河沙坝那个屠宰场被屠夫用铁锤猛敲头部杀害…宇翔及同学们每次经过那个令人发紫的屠宰场时,总能看到一群平静地工作的人类日复一日地工作着,他们没有狼捕杀猎物的野性,不需要追捕,不需要撕杀,只需按程序进行就行了。牛们则老泪纵横,挨上一锤后才知道大难临头了,但坚硬的头骨又让它们一时死不了,就昏昏乎等着屠夫们一锤锤砸向自己的身体…它们不明白人类为什么这样绝情,这样残暴,只能以眼泪与这个异类作最后的斗争,让他们在良心上感到不安。

“那些乱杀耕牛的人是要遭报应的,菩萨会记上账,下世让他们变成牛。”香秀常对孩子们责怪残暴的人们。

一段时间后,母子几人终于忍不住对小黑牯的思念,催促着永鹏去打听小黑牯新的主家。永鹏抵不过母子几人的纠缠,几番追寻,才打探到小黑牯的下落:“它被卖到了很远的一户人家,开始时什么东西都不吃,身子都瘦了几圈,主人家还以为买到了病牛了。但女主人见它不像是生病的牛,估计是思念原主人家,就细心照料起来,比你们照顾得还好。现在,它长得膘肥体壮的,还是喜欢打架。”

母子四人仔细地听说,生怕错漏了关于小黑牯的一个信息,又再三追问了每个细节,确认小黑牯的现状后,才宽了心。

~~~

香秀与永鹏在临时搭建的房里住了五年后,凑足了木料,立房子的事终于提上了议事日程。院子里也没有其他的地基,只有考虑与李玉化家调的那块自留地了。

“走,去看看地基怎样安排!”李永鹏还未起床就兴致高涨。

香秀昨晚与李永鹏讨论立房子的相关事宜直到鸡叫二遍时仍没睡意,就是永鹏都疲倦得呼呼大睡了仍未合上眼。她在盘算着怎样让这幢院子里最高最漂亮的房子顺利地建起来,以及这幢房子会在亲朋好友间产生何等的影响。她觉得这是很虚荣的想法,自己绝不是一个张扬的人,但只要将房子建起来,就会是一座丰碑,记录着家人几年来的艰辛和展现在世人眼前的骄傲……凤山村都是父母将房子立好分给儿子,没有房子的家庭的儿子娶媳妇会授人以柄,谁会让女儿嫁过来就受苦呀!……通过自己的努力就要实现自己多年的梦想了,这会让自己长脸的,也会让后家的亲人们长脸的……听了永鹏的话后,香秀顾不得睡眼朦朦,也兴致勃勃地跟着永鹏量地基去了。

二人用皮尺量了自留地的面积后,约有百余平米,除去院坝的面积外,地基明显不够,左边是忠诚与莽娃的住房,右边是一块长宽高都有三米的大石、一个土堆和一片竹林,再过去就是别人的地了。自留地后是高出三米的李永鹏家的一小块地,再往后就是一块块坡度呈30度的小土和巍峨挺拨的凤山。如果往后推进三米,勉强够正房子地基和后阳沟的面积。二人敲了敲那石头,是活石,可以搬动,又看了看几米高的土坎,都不禁摇了摇头:要将石头和后面的土搬开,工作量太大了。但住房局促的现实又让二人不得不狠下决心,就算再苦也得挖出地基,不然,逐渐长大的子女不但没个睡觉的地方,就是来了客人也没个招待处。

香秀、永鹏先请人在那块大石上钻炮眼,灌上火药将那块石头炸裂,用钢钎慢慢将它挫开,又请院子里的一些青年人如狗仔,幸福、祥爷家老三、婉芝等人挖了四五天,总算将大石和土堆搬平了。后面的土坎则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完成的,几百立方米的土和石头只得拿出愚公移山的韧劲来,边挖边挑。香秀挖了几天后,累是一回事,连个搭话的人也没有,就把后家三个妹子请了来。喜凤家仁强、仁义,也不时过来帮忙。宇翔、小虹和小兰兄妹三人放学回家也帮着,李永鹏赶场回来或未做生意时也帮着做。还差最后一块堡垒就完工了,香秀鼓舞着众人,争取今日完工。永鹏也面带喜色,夸奖道:“这地基要不是你及后家三个妹妹,真不知何日才可搭成。”话音未落,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从上面传了下来,众人惊惶之际,见一块大石从山顶忽而向左,忽而向右狂奔而来。永鹏吓得面无血色,情急之下,迅速估量了大石可能的落点,伸出双臂将众人推到一边,顺势护着众人。永鹏刚倒下,大石已重重砸在左边五十厘米的地方,而石头已有大半个身子陷入了泥坑,顺着大石滚下来的一些小石和泥块则纷纷砸在永鹏身上。倒好,仅是擦破些皮。香秀吓得眼泪横流,要是永鹏反应稍慢些,就要酿成大祸,嘴里不断庆幸着,摘些草药给永鹏伤口抹上了。

有志者,事竟成。在众人近两月的努力下,地基搭成了。后面高约五米的土坎笔直地挺立着,上面刻着一个个锄头印子,像在记录着香秀几月来的劳动成果,而与李玉化家调的那块八十平米的自留地则被石块和土垒高了两米多。泥石太多,恰好玉信一百平米的院坝也不规整,也被众人铺成了厚厚的一层。如此大的工程量,看得村民们直咂嘴舌。

玉信家与玉义一家分了银子后,两家就基本没了来往。缺少了沟通后,一点小利益都会成为双方争斗的导火索,童氏与侄女、侄儿媳妇隔三差五地吵闹着,你说我这里不对,我说你那里不对。香秀不想纠缠在这些是非中,总是出面劝阻童氏。树欲静而风不止,尽管香秀无心与二叔家为那些小事争个输赢,但她还是成为了郑氏眼中的沙子。

陈世英常对她说:“香秀,你知道郑氏背后说你些什么么?”

“闲话让她去说吧,嘴在她身上,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多次听到她说你坏话,说你自以为是呀,目中无人啊。”

“你与我从姑娘时就是好朋友,你还不知我么?她无非就是看我家这几年奔上路子了,心里不舒服而已。你知道的,她刚嫁过来时,我可没少帮助她呀,现在到像成了冤家一样。天干三年石头见呀。”

“坡上的人土多田少,将种子撒在土里就等着收获,懒惯了。她整日坐在家里不劳动,哪里看得惯你忙进忙出的嘛。”

吴楚闲也渐渐感到了差距,当她踏着那双三年未换过的布鞋到香秀家借米时,见香秀精神饱满,着装整洁,又瞥了眼碗柜里新添的大碗和暂新的铁锅,小声问道:“又买新物件了?”

香秀笑道:“就是些小物件,也花不了多少钱。二娘,坐。”

吴楚闲眼光仍盯着那些未曾享受过的家什,喃喃回道:“不坐了,我就是过来看看。”

吴楚闲改变了借米的初衷,她似乎没勇气向香秀开口,相隔不到十米的距离,差距怎么越来越大呢?更让自己受不了的是香秀劳动激发出来的精神面貌,自己长期待在家里,身体到是舒适了,但一张死灰色的脸配上反应越来越迟缓的头脑,与香秀交流总有些跟不上节奏。她觉得最能体现生活质量的地方是厨房,也是她家与香秀家区别最大的地方,每当想起香秀整理得十分整洁的碗柜和不带一丝油污的灶台,她脸上就有些难受,自家的灶台像个什么样啊!不是这里缺个洞,就是那里有条缝,而那些姑娘做饭洗碗时也不清理干净,上面总是厚厚的一层污秽。香秀其实没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甚至日常生活中帮衬着自己,但那种无形的压力却让自己有些自惭形秽,不愿再踏进香秀家里。

整日待在家里不劳动也不好过,无聊甚至比毒蛇还折磨人,都劳动去了,找谁聊天?郑氏与自己一样,甚至比自己更能坐,家境也差不多,相处起来没压力。

吴楚闲与郑氏成了形影不离、无所不谈的朋友。

吴楚闲不明白香秀为什么总是那么早出晚归,像安慰自己一样:“够吃就行了,整天忙来忙去有什么意思。”

郑氏微笑道:“那不是嘛,有些人则不这样想,整日想出人头地,拼死拼活地劳动,还不是那个样子。”

“你没去过别人屋里格,那些新家俱你这里一件都没有。”

“不稀奇,我这些碗用了这么多年还不是在用,裤子补个巴又不是不能穿。”

老队长玉化也没闲着,那根一尺长的旱烟杆也与他融为了一体,凡是有村民聚会的地方,就有他的烟味。虽然多年没有掌握村里的实权了,但他的政治敏锐感却是越发灵敏了,村里已发生的,即将发生的事全逃不脱他的视野。玉信的报房哪水成数高,哪水成数低他最先得到消息。随着成数的高低他的心理也起伏不定,一旦成数高了,他的心就像被挖去了一块,甚至几日都沉默不语;而一旦只达到七成,他顿时就兴奋起来,甚至高兴得和着烟雾“嘿嘿”地咳嗽出声来,同时将消息瞬间传遍村里的每个角落。他的心情与玉信恰恰相反。这么多年以来,他家家庭条件一直就没赶上玉信家,当队长时风头就被玉信抢了去。以前玉信玉义两家合在一处时,他无从下手,现在两家闹开了,他似乎有了用武之地。兄弟不睦正是玉信最大的弱点,将这一弱点扩大,能让他心理稍微好受些。他现在正眼也不看玉信家人一眼,就是香秀主动搭话,他也装着没听见。玉信、永鹏见玉化嘣直了脸,也没欠他什么,也就不再搭理。

玉化在一段时间的走家串户后,他的言行也取得了村民的认同,大致内容是玉信家无理,就连对兄弟玉义家都一样。

渐渐地,香秀一家感到了部分村民异样的目光。

香秀对来自于孩子们的倾诉劝解道:“微笑可战胜一切困难。你们面对长辈时还得像平常一样,该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