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1)

活出个滋味 黑土伢子 4026 字 1个月前

第十章

当天,荣庆对香秀和李永鹏说道:“你们呀,分家已几年了,现在又添了小虹,哪有时间照顾孩子,是不是干脆合屋?”

老人家这番话,说的也是实情,李永鹏为了生计,外面多家里少,香秀又要挣工分,又要照顾孩子,确是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父亲的离去就像愁云一样压在她的头顶,化解不开的郁闷犹如萨克斯吹奏出的音韵一样悠远绵长,不断从头脑里迸发出来,将悲痛扯得很远很远,甚至扯到了遥远的天际。只要头脑稍有空隙,父亲的音容就浮现在眼前,有时,她分明看见父亲来到了身边,待上前相迎时却又不见了人影。睡梦中父亲的形像更真实些,不是在农田里耕种着,就是背着药箱四处给人看病,嘱咐几句话后又踏着云彩飘走了…香秀每每醒来时,枕头都湿了一大片。这两年来,这个乐观开朗的青年似乎神志麻木了,没了往常爽朗的笑声,也不想与人交往,悲痛与艰辛的双重折磨让人看不到一丝希望和欢欣,常使她心力憔悴。香秀尽量不去想与父亲相处的情节,将思念融在劳动中,繁重的体力活与做不完的家务可减轻精神上的很多痛苦。听了荣庆老人的话后,香秀有些木纳,向李永鹏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李永鹏感受到了香秀的苦闷,妻子这两年像变了个人似的,他也爱莫能助,有些痛苦外人是无法替代的,但合屋至少可以减少不少的操劳,就回道:“可以,大家在一起也有个照顾。”

荣庆笑着说道:“你爹那里我已说好了,今天就到上面吃饭吧!”一家人,哪有那么大的仇恨,两家又合在一起生活了。

分了银子后,两家关系再也没缓过来,香秀怎样与二叔玉义、二娘仇氏套近乎,二人也爱理不理的。莽娃、李永才看见香秀和李永鹏后老远就绕着走。银丹、柳丹更是满脸怒容,恨不得将香秀生吞活剥一般。晚上,香秀像往常一样到郑氏住的厢房里串门,希望郑氏能够消除这些隔阂。郑氏见香秀跨进门来,那对酒窝瞬间不见了踪影,冷冷说道:“坐。”就收拾孩子的衣服去了。香秀没看见那对习以为常的酒窝,心里反到自然了许多,怎么以前郑氏笑起来有些不协调呢?香秀来不及细想,赔笑道:“郑妹,诚强这几天身体好不?”话音未落,郑氏就阴阳怪气地说了一通:“哼哼!哪个有吉飞好,天天跟着他祖祖吃。都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这个家到是反了,不但爱长子,还爱起长孙来了。”香秀见郑氏面无表情,话里有话,就说了句:“郑妹,吉飞他祖祖单住,就是到我家搭伙,他拿给吉飞吃,也不是我的主意。家里这些是是非非就让它去吧。”“谁是你妹子,我怕是沾不上有些人的边了,今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三句好话软人心,伸手还不打笑面人呢,香秀一番真诚的行为没将二人的关系缓和过来,知道再说无用,就转身下楼了。估计这家人把所有的怨气全撒在她和李永鹏身上了。

却说两家又合在一起后,童氏与香秀还是隔着心,各自的心思不一样,想法和行为就截然不同。童氏是个有什么事只会在嘴里嘀咕,从不敢大声说出来的人。问题是她又什么事都爱说,喜怒哀乐全表现在脸上。香秀未嫁过来时,童氏就没与玉义家处好关系。玉义看在玉信的面上,没和她计较,仇氏人厚道,也没太多想法,但侄儿侄女却不太尊重这个伯娘。童氏看不惯玉义家两个已长大的姑娘说话大声大气、嘻嘻哈哈的样子,与她当地主小姐时完全两个样。她缠过脚,受过完整的封建思想教育,对香秀这样顾全大局,懂得谦让的现代姑娘都看不惯,更不用说银丹、柳丹了。有代沟冲突也正常,但她拿不出适当的方式引导她们,就对旁人讲这些姑娘的坏话,说没样子哪,不像姑娘哪。自然,冲突就演变成隔阂了。对隔壁的吴楚闲也一样,那女人本就是吴真人的女儿,她可以说不需要朋友,不需要承担家庭责任,也可以不要任何感情。这两人从认识以来就没答过话,哪怕仅隔五米的距离,也没相互串过门,看到对方来后都是把门砰的一声关掉,生怕见到对方后心里隔应。童氏平时就主要和石阶下一排的李永强家媳妇许维静、李永强家另一头的‘载哥’家答答话。要么就是与队长李玉化、永孝和幸福的父母几位老人摆摆龙门阵。家里的事,别家的事能摆的都摆,不该摆的也去摆。还有一个她是最看不惯的,就是牛崽家媳妇,叫吴声华的。

吴声华绝对评得上泼妇的称号,在附近几个村子都是挂了号的,她可以随便找个理由就对着天下所有的人开骂,开骂就是整天。她好像生来就是骂人的,其它的事都做不来,常常骂得口吐白沫,脸色发白,声音却从不曾沙哑过。因此,谁家的牛要是吃了她家的一窝白菜,不但这家人要全被骂下来,就连那吃了菜的牛也要遭殃。她骂人的技巧经过几十年长期的自我训练,居然骂出了水平,主要体现在骂的话从不重复,骂人时配合肢体语言:‘啪啪啪’三掌后,用一只手指着骂的对像。虽然骂得不讲章法,但每一句都自成一章,都成为可引用的骂人的绝妙句子。可以说,这个院子里很多骂人的话都是她发明的,长年累月的,她骂人的话竟成了经典,不断地在很多地方得以复制。行行出状元,如果这个社会设立一个骂人学校的话,她绝对可以去聘任个专家级的教授。当然,她骂的内容的形式虽然有所不同,但骂人的中心思想却可归纳为一是骂人的祖宗; 二是骂女人的**。真是骂人的天才。

村里人都怕她,上至八十岁的老人,下至三岁的小娃,就没一个敢和她对骂的,一是不值得,二是确实是骂不过她。就连现任队长李玉化,副队长李永敏也是挨过骂的。大家如果真是有事招惹了她,就当她的骂声是风吹过一样,当作笑谈,见怪不怪了。

这一年,恰好香秀家的猪打了圈,跑了出来,把吴声华家的猪草拱了个稀巴烂。于是,吴声华骂兴大发,又有好几天没骂人了,喉咙正痒呢。她听说是香秀家的猪打了圈跑出来惹的事,就骂得收敛了好多,没有一开始就骂娘骂老子的。她觉得香秀平时看起来与人嘻嘻哈哈的,但骨子里却有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她在本村本就没人缘,但香秀对她好像并无恶意,不像其他人见到她就躲开,像遇到瘟神一样。因此,她内心对香秀有几分尊重。所以就没有大骂特骂,只针对那头猪骂,说这猪眼睛瞎了呀,投错胎了呀,早该死了呀。那时,正是全村人吃晚饭的时候,吴声华越骂越起劲,骂到中途时,骂人的本性使她无法克制自己的行为了,精神与身体成为了两个独立的二元体。哲学上争论不休的物质与精神谁是第一性的问题,在这里得到了完美的解释,那就是精神是第一位的,躯体是第二位的,躯体屈从于精神。她多年养成的习惯也不是一时三刻就能扭转过来,就开始发挥起特长来了,从骂猪转为骂人。香秀知道自己的猪‘撞祸’后,准备吃了饭去给吴声华及其丈夫道歉,看能否补偿。再说吴骂的是猪,也就暂时没发脾气。听到吴越来越不像话,就丢下饭碗,叫童氏看好吉飞,抱着正吃奶的小虹跑到李永亮家去评理。李永亮根本劝不住吴声华,就对香秀说道:“席妹,本来是件小事,她平时就这样惯了,我也劝不住。你就别往心里去。”香秀回道:“牛崽哥,我从小到大没有开口骂过人,也没被人这样骂过,今晚她吴声华再敢骂一句,可别怪我席香秀嘴巴不干净!谁家的祖宗也不是拿来给人骂的,谁家的女儿也不是拿来给人骂的,我反骂回来就由不得我了。”就抱着小虹回屋了。

那骂声还是不绝于耳。香秀忍无可忍,从屋里搬出根板凳,坐在院坝里宣战,开口说道:“吴声华,我不是怕你,小心也给你家赔了,要赔什么猪草也答应你们了,要骂老子今晚就奉陪到底。”于是,一场凤山院子从未有过的大战开始了,从未骂过人的香秀才知道骂到用时方恨少。但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哪怕是骂不赢对方,这个战争也必须继续下去。于是边想边骂,但刚想到了前句,又忘了后句。刚想到这句骂不出口,别人骂得更厉害的句子都出来了。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较量,明显是吴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旁观的许维静、二叔娘仇氏,汤多织等都来劝香秀:“算了,你是骂不赢她的,干脆把耳朵塞起来睡觉去了。”“不行,我长这么大没被人这样骂过,我就是要以牙还牙。”这时,香秀忽然领悟了一个道理,要是凭自己的本事是决然骂不过她的,不如这样,她骂什么,我就跟着她骂什么。这个想法一出来,香秀精神大振,随即把声调提高了八度,吴骂什么,自己就反过去骂什么,这样就不用想了。此招一出,果然效果显著。吴就放慢了速度,气势明显被压了下去。全村无事的人都围在这个方圆不到两百米的空间里,一边听骂架,一边吹着别的事,场面到也热闹。尤其是被吴声华曾经骂过但未敢还口的老人们,长辈们,姑娘们全都到了现场。就这样,骂战又持续了二小时。吴的声音还是那样未变声,而香秀的声音开始变哑了。这时,香秀叫庆凤从屋里拿出利咽的药片,润了润喉,清了清嗓子继续作战。她知道,这一战要是败下阵来,那今后就只能任吴乱骂了。自己到无所谓,自己后家和李家的老人们丢不起这个人。今晚就是拼个你死我活也要把吴拿下。于是,又叫庆凤准备了些茶叶,再准备几颗润喉片。就这样对骂,又经过了两小时坚苦卓绝的斗争,吴似乎也精疲力竭了。她可是从八岁就开始学骂,骂遍了街上几千人,骂到二十五岁没嫁出去,最后嫁到这个院子里来的,从没遇到过对手,潜意识里就认为自己‘骂功’天下第一,别人见她开骂只有躲的份。没想到这个香秀,到和自己较上了劲。说实在的,香秀骂人明显是个生手,骂的技术没含量,比自己差好多个挡次,甚至还没进入骂人的门。但这人却是个难缠的对手,她不动脑,你骂什么,她就改改名字,改改对像反骂过来。实际上就是自己作自己的对手,这仗至少自己是胜不了的。虽然自己长期作战体力充沛知识渊博经验丰富,但这个香秀毫不示弱。好像不战败自己不罢休。想到这里,心自软了几分,对胜利的渴望就少了几分。骂声又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看的人也回家睡觉去了。吴声华从下午就开骂,饭都没吃,水也没喝口,真的有点崩溃了。也没人给自己拿点水来润润喉咙。哪怕就是一滴水,也可再坚持一会。到了凌晨一点。吴宣告无条件投降。最后一声是香秀骂出来的。就是胜利的一声。香秀也骂得精疲力竭了,要是吴再坚持哪怕一分钟,甚至三句话,自己也怕是要先倒下。没想到,吴居然投降了。等了几分钟吴仍没有回音,这才确认自己是胜利者。这场无谓的战争,是香秀人生设计图里不曾有过的,从小自己的爷爷和父亲就教导自己恪守妇道,相夫教子,哪会想到与一个天下闻名的泼妇大骂五六个小时。她也不想这样,但正是对自己亲人的热爱和对自己尊严的维护,使她选择了战斗而不是屈服。从此以后,吴声华再也不敢骂香秀了。看来,这一战值得。经此一战,全村人也安静了好多天,也都佩服香秀,终于为院子里那些敢怒不敢骂的人出了口恶气。大家也都看出,香秀这是为尊严在骂,和吴声华对骂绝不是她的本意,她也绝不会取而代之成为新一代骂人王。

这一场大战后,香秀声音沙哑了好几天。村里好多人都来看望、安慰。香秀平素知道后妈童氏的性格,怕她又出去乱摆家里刚发生的事,就对童氏说道:“他奶奶,我们与二叔家的事不要出去乱摆呀,要是传开了,我们就再无安静的日子过了。”童氏回道:“哪个会出去摆。”

童氏以前在家里就是煮饭,现在又多了一个任务就是照管小孩。先前,她对吉飞的出生给家里增加了负担和不是自己血缘的本能排斥心理使她对吉飞有种怨恨的心理,现在,吉飞就像她的尾巴一样寸步不离,她走到哪里,吉飞就跟到哪里,她做什么事,吉飞就跟着做什么事,嘴里不时叫着奶奶,那股亲热劲,你还会对他有怨气么?有次童氏要到坡上后家去吃酒宴,跟惯了奶奶的吉飞硬是不让童氏出门,童氏最后使了好大的劲才摆脱吉飞的纠缠,但刚走出三十米就被吉飞发觉了,那撕心裂肺的叫着奶奶的哭声竟将童氏的眼泪勾了出来。她在后家吃酒期间,满脑子总是吉飞那充满依恋,充满信任的叫喊声。怎么我越来越喜欢这个小家伙了?越来越离不开这个小家伙了?就连两个亲生的姑娘也未曾让自己这样牵挂过,因此,后家事务刚毕,就给吉飞准备了好大一包核桃匆匆回到家里,这个家,才是自己的家呀!

婆孙二人又坐在坝子里晒太阳,童氏提出针线兜准备补些衣物,吉飞就自告奋勇地揽起了活:“奶奶,让我给你穿针!”童氏乐呵呵笑道:“乖,乖,幺儿,我家飞飞都能帮奶奶穿针引线了!”说完这话,童氏不知是心酸还是高兴,眼里竟闪出了些许泪花。稍稳住些情绪后,童氏看着吉飞嘟着嘴专心穿针引线的样子,感到这小子慢慢懂事了,总有一天会离开自己,不由得抚着吉飞的头,依依问道:“飞飞,你什么时候就不与奶奶睡在一起了呀?”五岁的吉飞到没想那么多,煞有介事地回了一句:“我读书后就不与奶奶睡觉觉了。”童氏看到吉飞小大人的模样,不由得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道:“乖,乖,我家飞飞长大后就要读书书去了。”话音刚落,吉飞就举着针线说道:“奶奶,我给你穿好针了!”

1979年的春天,在这片土地上休养生息的人们从墙壁上的广播里知道了一些全国的形势:***倒台了,**结束了,改革的浪潮在神州大地上扑面而来,别的地方也开始了土地下户。现在还在搞集体,每年都是那些粮食,人口却越来越多,院子也新增了十四五个小孩,先前的口粮更为紧张。香秀又生了一个女娃,取名小兰。吴楚闲、李玉乾家已经生了五个姑娘、十大叔家已有三个姑娘,都没有儿子,所以两家当前的中心任务就是早生快生一个儿子。尤其是十大叔家,单传,这个儿子是必须生的,否则,他这一宗就算断了根。李玉乾和吴楚闲家也一样,虽然他们与祥爷和汤多织、狗仔等人户是一宗,但自己这一户却没儿子,也会对不起祖宗,想法也与十大叔家一样,就是一定要生个儿子,哪怕历尽千辛万苦也要万死不辞。

凤山村开天辟地以来还没出现过这样人丁兴旺的景象。这种情形还将持续下去,很多家庭根本就没打算就此停止生育。汤多织有一句名言:“钱算什么,有人能生万物,有钱还要有人用。”这话是当着香秀说的。这院子里就数吉飞的爷爷有钱,但只有一个儿子,目前也只有吉飞一个孙子,下面两个都是妹妹。她多织可是都生了六个儿子了,要是算起第一个“没了”的儿子,已经是生了七个儿子了。所以,祥爷和多织在村里有无形的人气。福气好呗,将来这些女娃儿都是要嫁出去的。占据这个福地的是村里的这些男孩们。因此,他们家就与院子里很多人家达成了干亲家。

队长李玉化最有眼光,他原本想把自己的儿子毛福拜给祥爷做干儿子。但毛福与祥爷只相差几岁,且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没这个可能。三年前,荣化对他哥李玉达说道:“你家幸福十三岁了,你看,祥爷家现在也生了四个儿子,是院子里儿子最多的一家,将来这家人户可发展成什么样啊?”李玉达老人一听就明白了意思,于是,幸福就顺理成章地拜给祥爷和汤多织做了干儿子。不仅如此,玉化孙子运吉刚出生没多久,他就让运吉拜给祥爷的长子强仔做了干儿子。他看出,强仔聪明,有胆识,将来在永字辈中怕是有出息的。这个小院子的政治家呀,真有水平,要是舞台大点的话,他完全有能力当个把县长或市长这类的大官。这些问题,香秀也看在眼里,是在看到玉化队长做了这一系列事件后看出了其真实目的:将来祥爷、多织家在凤山村里会有绝对的发言权。因此,她也在内心里思考怎样与多织家搭上关系,这个想法已有好长时间了。

按理说,多织与玉信一家在这个村子里关系最为紧密。多织的母亲是荣庆后妻与三十里远的坡上的汤姓男人所生的姑娘,多织嫁给玉字辈的祥爷也是其外婆荣庆后妻牵的线,这辈份就有点乱了。但李家在这里不知祖宗都分了好多代,没多少血缘关系了。多织嫁到这里后,一直保持着与玉信、玉义的亲戚关系,还是叫玉信、玉义舅舅,与李永鹏、莽娃、忠诚、李永才姐妹相称。过年过节也拜年,就是杀过年猪也要请玉信、玉义。多织母亲过世时玉信、玉义一家也去了,遇到红白喜事玉信一家也与汤家在来往。

香秀对院子里的这些关系有着清醒的认识,不像玉信、永鹏就是一个火爆脾气,单纯而爽直,吃了亏还帮人数钱。她知道在一个地方生存,人脉永远是最重要的东西。以前没和二叔家交恶前,两家合在一处别的人要想欺负这家人还多少有点顾忌。毕竟二叔家有三个儿子,三个姑娘。再加上二叔人际关系处理得较好,在村子里站得住脚。现在,两家关系从和谐逐渐转向了分裂。她可是不得不防啊!

现阶段,这个二十家人户的小院子里兴起了打亲家的风气。李永强就收了副队长李永敏家长女作干姑娘。据说,李永敏马上就要取代李玉化成为队长,甚至成为附近几个村的大队长。李永敏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很有可能主宰着这个院子里的局面。郑绍惠忙将诚强拜给李永敏做干儿子。还有一些子女也在院子里叫了干爹。余下的人家要么是自己家上辈人或这辈人多,不需要打亲家,要么是干脆你们拜亲家吧,不关我的事,我照做我的活。

香秀见玉信和丈夫李永鹏不善于、也不想去处理好人际关系,既痛心,又没办法。最后,她选择了几组方案。首先是收一个干女儿,就是村口的李永思、马兰莲的女儿婉芝。这个姑娘为人处世大方,一点不像她爹那样吝啬。农闲时到香秀的卧室里做针织,谈心事的姑娘中,香秀与婉芝处得最好。她妈马兰莲也是个好人,从不说人坏话,香秀就收了婉芝做干姑娘。其次就是将小虹拜给‘黄牯’(黄牛)李永灵当干女儿。李永灵与副队长李永敏是一胞两兄弟,与李永思同爹不同妈。三人都住在村口,与祥爷家、十大叔家、李永孝是邻居,这几家称为下半院子。‘黄牯’是永字辈中除‘妹娃’外另一个不很正常的人。他在省城工作的姐姐在他十八岁时给他带来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就是电影里特务戴的那种。那时可是一件了不得的礼物,他随即戴上了,当时可能出于好玩或者显摆的心理。这顶帽子坏后,戴帽子反到成了习惯,不戴就容易感冒。从此,戴帽子就成了他的一个标志。但他戴帽子却极不讲究,总是把那鸭舌歪戴在左边,鸭舌的正中间与头的正中间总是离得有十厘米的距离。如果外人要打听他,就会说你们院子里那个戴歪帽子的。众人一听就知道是谁了。这人一辈子没刷过牙,与玉字辈的人一样,传承着传统,都是吃完饭用水或茶在口里回荡几口,叭地一声吐在地上,吐得满地都是脏水。如果是吃肉导致牙缝里夹上了肉丝,就随便找个树枝分细了,再恶心地用树枝当牙签在大庭广众之下挑牙齿,露出那满嘴的黄板牙。刷牙这个文明行为是永字辈的年青人兴起的,这辈人都上过几天学,懂了一些文明。但‘黄牯’因父亲过世得早,只读过一年级就没去了。他二哥李永敏还读了三年级。‘黄牯’这人平时说话就没遮拦,虽不像‘妹娃’那样犯过病,但说话的方式确有些神似,就比‘妹娃’多了些理性。形象是差了点,但比起其他永字辈的人来说,头脑却要灵光点。没读过书,写不起字,但算起账来比谁也不差。这个院子里没读过书又能算账的就只有玉信和‘黄牯’了。都是天才。因此,不顾李永鹏的反对,香秀将小虹抱给他做干女儿。

现在小兰也出生几个月了,也应该给她找个干爹。想来想去,就想到了多织的二儿子泽茗。一天在山上做农活时,香秀对多织说:“婵玉姐,你看我家小兰快一岁了,也没拜人,你家泽茗毛也没收干姑娘,干脆把小兰拜给泽茗毛算了。”多织也没推辞,就回道:“可以舍。”又风趣地说了句:“不要嫌弃我家穷哦!”香秀回道:“婵玉姐,说这些搞什么。”说毕,二人哈哈大笑了起来。香秀做这些事情,也不是想在凤山村想搞个什么阴谋,搞个什么派系,就是想多结点缘分在那里,在家庭遇到困难时至少院子里这些人不要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套句江湖话,江湖人缘是饭缘,多个朋友多条路。拜干儿子谁都知道一句古话:“干儿子一把蛋,又不折来又不赚。”认干亲家就是增加些缘分,谁也讨不了谁的经济利益。可以说,关系的成分占百分之八十。她清楚地知道,孩子的爷爷玉信,丈夫李永鹏在做生意上是一把好手,头脑灵活,恐怕这个院子里就没人是他父子俩的对手,但在对外策略上则是一窍不通。有能力的人通常都有点桀骜不驯,再加上中国人普遍的仇富心理,要想在凤山村立住脚,仅靠经济实力是不行的。若融合不到这个院子里来,这户人家势必成为众矢之的。古人说得好,枪打出头鸟。这两父子将来要是出个头,怕是日子不好过。自己的孩子也不好过。因此,与人结亲家,情愿也好,不情愿也好,总得团结一些人,除非你不生活在这里。人啊,生活不但需要勇气,有时还得要点智慧和前瞻性!正是:“回骂言,愤对无聊,岂能犯尊严?结人缘,慧看本质,何以重衣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