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活出个滋味 黑土伢子 2146 字 1个月前

第二篇 第一章

1980年1月,久违的春风己翻越了海拨高达1,655公尺的卧龙山山峰,往常以冷酷、强硬著称的山顶的寒冰失去了生存的环境,低下了高贵的头颅,片刻消失了,化作一股股清澈的溪水,滋润着素有万亩大坝之称的凤坝乡的农田。

云耸山脉位于东经105°36′—108°13′,北纬27°36′—29°12′之间,东北—西南走向,长约300公里。陡坡峻岭之间,凸起一个个金字塔似的丘陵,在这些丘陵间夹杂着称为“坝子”的小型盆地。卧龙山是高原北部云耸山山脉片区最高的山峰,东面是凤坝乡。凤坝乡与洋溪乡两个坝子分属两县,一条河将两个乡紧紧串在一起,连绵几十公里的高山就像两排人为竖起的巨大木栏栅,将两个坝子的人围在距离1000米到2000米之间,在地无三尺平的高原上,两个坝子也算得上一马平川了。多少年来,大山外面的事总是充满着好奇和**,常引起人们的遐想和争论,谁掌握了山外的更多的信息,谁就拥有新闻的发言权。一些青年为了到山外看个究竟,总是义无反顾地背上行囊朝那山外走去,艰辛、血泪尚且不说,能够走出去安家立业的就没几人,很多小学生在学写信时找不到邮寄对像,写给谁呢?

这一年,土地改革的浪潮席卷中华大地,滚滚而来,坚守了几千年的赢得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美名的卧龙山也挡不住那股扑面而来的海浪:土地就要下户了。坝子上的人们不由得有点手脚无措,长久的期盼马上就要实现,紧张得心都要跳了出来。

中华大地近几十年分分合合的土地政策,这些主宰人们生活的土地的所有权或使用权,不知凝聚了多少优秀儿女的心血。可以说,中国的革命,就是土地权属的革命,每一次重大历史事件,都在这黑黑的土地上打上一个重重的印记,使它显得更加神秘,更加厚重。可以大胆地预测下,将来的土地权属仍是中国历史进程的重大课题,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同样适用于这个话题。

公社和各个村里都闹得沸沸腾腾的。绝大多数人是支持和拥护土地承包到户的。以前生活就相当艰苦,有上顿无下顿的,自从各家都生育了几个儿女后,先前的口粮更不够吃了,很多人都拖得面黄肌瘦的。“再这样下去,饿不死都要拖死了,”队长李玉化在私底下常常骂道。世代与土地为伴的农民们更是知道集体与个体的差异。“出工一条龙,做工一窝蜂”是集体劳动场面的真实写照。有的全家都是壮劳力,出工是那么多工分,一个体质弱的人出工也是那么多工分,这样的环境哪能激起人们的积极性!这坝子里的水田和山上的土要是在各家手里耕种的话,至少可以提高一倍以上的产量,一家的温饱就解决了。因此,毛福,永孝、幸福,香秀等人都大力支持土地下户。村里只有几家人户不太赞同。如‘妹娃’家,李永亮家。他们怕离开这个大集体,‘妹娃’的父母想到要是挣工分,他家‘妹娃’不吃亏,要是土地分下户的话,自家这个‘妹娃’可是没办法了。但改革的趋势是历史的必然选择,任谁也挡不住。

会议由队长李永敏主持,以前的队长李玉化因上了年纪退休了,会议的地点是李永强家。讨论的主要话题是怎样分地。会议通过了“按以前合作的小组为基本单位,各组地的面积也按以前耕种的地的面积为准。小组内各家可商讨解决,也可抓阄解决田、土的归属。”玉信李永鹏一家以前与李永敏家、祥爷家、李永强这四家是一组。管理的田主要分布在沙溪、平坝、前几年才开垦的西坝,土都较集中,全院子的土都在后面山上的大平,虎界、窝窝宕及沙溪背后。

按现有的人口算,每人可分得一亩地。因此,李永鹏家可分得九亩,祥爷家九亩,李永敏家八亩,李永强家六亩。由于大家对‘亩’字都不熟,就改为挑这个字。李永敏作为队长,也没搞明白‘亩’为何物。上级开会时领导对他讲了一句话,对‘亩’不熟悉的就这样记,一亩等于四挑(一挑就是产量约100斤谷子的地),也就是按耕地现在的产量来讲算。他就把这个观点带到了凤山村。这样一说全村的人都明白了。因此,分地的原则就发生了改变,由按土地面积分田地改为了按挑数来分。这个办法还具有相当的科学道理,解决了很多难题。因为田土的产量不仅由地的面积的多少来决定,决定产量的因素不但主要由面积、采光,通风、水势、土壤等自然条件决定,还取决于人的勤奋、种地的技术、种子的优劣等外界因素。如果仅按地的面积来分田土会造成最大的不公平。这个数学上的函数怕是连世界级的数学大师也无法准确无误地算出来。因为客观的东西可计算出来,但人的因素就无能为力了。所以,按多年来这块地的平均产量来分田土是最公平的了。这些农民才是智慧的真正创造者。

农民对村里的田的产量那可是比自己家里有好多钱,自己有多少件衣服还熟。最后评定了所有的农田和土的近几年的平均产量都没有异议。对田的产量确定后,就是这些田的归属了。大家最后还是决定抓阄解决。玉信家抓到了平坝两块地,沙溪两块,以及几处小的地方。李永敏抓到了平坝一块,西坝一块。

然后就将牛、羊、耙、犁、簸箕,统统按好坏折成钱后按人口比例分,差价互相找补。

永孝、永禄、幸福和李永亮四家一组。这四家人都不是好协商的主,抓阄时就大吵大闹。吴声华又拿出她的骂人本色,对分得不好的物件就骂,幸福和吴声华都是斤斤计较的那种人,就对骂了起来。无法分清楚时,二人就拿起石头开始砸,争得面红耳赤。吴声华和幸福吵完后又与永禄发生争执,永禄以武力著称,但他吵架不是吴声华的对手,就伸手打了吴声华一巴掌。吴声华丈夫李永亮就过来帮忙,一场混战就开始了。众人将打架的拉开,在队长李永敏的主持下才分完各种生产资料。

其他两组的人也有不小的争议,在李永敏的调解下也都顺利完成。

分地完毕后,村里众人都踌躇满志,恨不得现在就大干一场,吃个饱饭。因西坝田不堵水,石头又多,稍不注意就会碰坏犁,村民们对这田是惧而远之,恰好李永敏抓到了。他知道玉信不但养鸭有一套,种田也是村里的专家,集体时西坝这块田哪处田埂漏水,哪里有块石头,玉信掌握得清清楚楚,就跑过来对玉信说道:“大成叔,西坝这块田只有你治得住它,我拿西坝的田和你平坝的田调换行不?”玉信及香秀都在场,玉信衡量了两块地的优劣后对香秀说道:“香秀,你的意见呢?”香秀也进行了一翻比较:西坝田以前是河床,开垦才几年,上面是新填的泥土,产量低,石块多,但面积大,水势好。平坝田则相反,也无所谓优劣。因西坝田开工那天恰好是生吉飞的日子,她对这块田有种特殊的感情,内心还是想要西坝田。就谈了自己的看法,认为可以调。玉信就答应了李永敏提的事。

田土分好后,队里把数据上报给公社,公社又上报县里,将田的地点、亩数、承包期间写上了承包册。拿到承包册的那段时间,可以说全公社,乃至全县全省的人都感觉得到了真正的解放。就连骂人打架的事都少了好多。正是:“土改烈,旌旗飘飘,打土豪劣绅,斗志昂扬;下户喜,纷纷扰扰,改合作体制,筹志满腔。”

从春耕开始,人们就异常极积,以前还要队长催着大家做农活,临了还锣齐鼓不齐的。现在可不同了,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人们改变了态度,争先恐后的,生怕落在了别人的后面,别人说闲话还是小事,耽误了农忙那才叫罪不可恕。表现最为抢眼的是幸福,小伙子订的是云都村杨姓姑娘,已拿了二道‘人情’,估计明后年‘装香’。幸福在集体时可以说是该磨就磨,能蹭就蹭,仗着他二叔那时是队长,是那种出工不出力的典型代表。没想到下户后却成为了院子里第一个勤快的人。不仅在这个院子里,就是全乡每天起得最早的也是他了。他联系了街上一家公厕,专到那里挑大粪。人的粪便是所有肥料中最好的,但就是太臭。那厕所的粪便以前没人管理,溢了出来,满街流淌着,又脏又臭。过路的人和上学的学生都是捂住鼻子从那里跑过。自从幸福承担这个职责后,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周围的百姓也拍手伸快。于是,幸福在这个公社里也很快被人们所熟知。每天早上,小孩们去上学时,他都满脸笑容和熟人打着招呼:“这是第二挑了咯!”哪家有这个小伙子,不富都不行。以前是香秀最早,现在幸福赶到前头去了。香秀每天第一件事就是把猪草宰好放进锅里,再到右边水井里挑四挑水,然后把家里和院坝打扫干净。村里其他的人每天的第一个劳动程序就是挑水,挑水的过程就成了村民们相互问候和取笑打闹的时间。那些欢快的笑声给即将劳作的人们增添了勇气,也减轻了劳动的辛苦。从每家挑水的人就可看出这家谁最勤快,谁是主心骨。队长李永敏,‘黄牯’李永灵,李永禄,马兰莲,祥爷,吴华慧等都是主角,挑水的都是这些人。下半院子的人挑水因距离较远(最远的要数吴华慧了),一早上挑完水就去了几个时辰。水是从山上的龙洞里流出来用树木挖成的木井引流的,没有蓄水池,村民就排轮子接水。幸福和席香秀起得最早,都是把水挑好后别人才一个一个来的,免去了排队的烦恼,也节省了很多时间。

多年来,大家都是在一块劳动,现在每家选择的地点、出工的时间和各自的程序不同,散在坝子各处,都感到又陌生又新奇。但谁也没心思再管旁人的闲事,一头扎在自己的土地上拼命地干了起来。

坝子上又传来男人们声情并茂的栽秧歌:

大田大坝水汪汪,哥哥妹妹去栽秧。

大田栽秧行对行,一对秧鸡来朝阳,

大田栽秧行对行,一路青来是一路黄,

秧子黄的是欠粪草呃,情妹脸黄是欠情郎。

大田栽秧先栽角,情妹下田是先脱脚,

过路的哥哥你莫笑我舍,郎没回家是莫奈何哎。

‘课长大叔’不仅爱好艳词歌赋,对当地所有的民间歌曲也了如指掌,为了提高自己的艺术素养和满足唱歌这个爱好,特意重金购了一台收音机,在田间地头边劳动,边学习,不时传来那高吭、婉转的歌声。他这里刚起了个头,那边‘妹娃’就接上口了。幸福、队长李永敏也是唱秧歌的好手,哪里禁得起这个**,也弯着腰吼开了…

村民们播种、耕田、栽秧,直到清明节才算松了口气。

当整个坝子变成绿油油的稻田时,永远有那么几块不协调的空白,总有那几个人在那里伸着懒腰追赶着季节,完成世间最质朴的拼图。院子里是吴声华家,其次就是‘妹娃’家,以及归化、栏山、什坝村的一些懒惰的挂了号的人。总体说来,凤山村的人抓得最紧,每年都是先完成田里的农活。中途薅秧(将水稻窝边的泥土踩软,除去稻田里的杂草)、糊田埂(为了不让水流出稻田)这些传统的劳动程序做得也是一丝不苟,其他村的人就没完全遵循这些程序了。确实,这些程序到底有多大用处,能增加多少稻谷是个未知数,没办法用精确的计算方法将它评估出来。凤山村的人却不这样想,种田是他们的任务,田里的稻谷就像他们的孩子一样。你不能说让孩子一顿不吃饭他就会饿死,也不能说让孩子按时吃饭就一定能让他长多高多壮,但每顿饭总是要拿给孩子吃了心里才会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