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名创客的作品往往具有一种将技术人性化及个性化的冲动,而这种潮流在蒸汽朋克艺术中同样存在。它虽然并不会尝试着重新发明或构想实用机械的外壳或机械本身,却经常将有机生物和机械融合在一起,就像是让两股截然不同的潮流彼此调和一样。
俄罗斯画家弗拉基米尔·戈沃兹德夫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他笔下那些发条或蒸汽动力动物形象正是以半开玩笑的方式对工业革命进行的重新构想。他的一部分画作——比如那幅机械青蛙——甚至会用解剖图示来讲解内部的运行方式,并以此平添了些许似是而非的维多利亚风味。而他讨人喜欢的机甲犀牛和机械大象则直接呼应并强化了儒勒·凡尔纳对蒸汽朋克创作经久不衰的影响。
戈沃兹德夫一向对科技插画和动物插画的美学非常感兴趣,不过,在这一系列画作中,他把这些元素和一个可以上溯到1918年的故事结合了起来:
有一次,有人给我讲了个关于德国机械师的故事,他生活在20世纪初的俄国。德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失败之后,这个机械师就发了疯,余生都是在精神病院里度过的。他在那里设计了所谓的Vergeltungswaffe,这个词在德语里是“复仇武器”的意思。我从来没见过他的设计图,不过我特别喜欢这个故事,所以我试图通过自己的设计图来描绘这位发明家的肖像——我想利用这个德国机械师脑海中的设想来创造一座小小的博物馆。
弗拉基米尔?戈沃兹德夫的鱼类雕塑
弗拉基米尔?戈沃兹德夫的蜗牛雕塑
在友人朱塞佩的帮助下,戈沃兹德夫为自己的画作建造了三维模型,他们选用了质感更加粗糙的素材,并以此呈现了这些作品的另一个视角。这些雕塑为原本仅存在于图表中的内容带来了生命,并且赋予了它们更为粗糙却也更接地气的观感。
波士顿艺术家迈克·利比的昆虫实验室同样通过三维的发条昆虫形象在有机物和机械之间建立了迷人的交集。这些作品既是装饰品,也能让人想到精密却不甚实用的机械仪器。
利比表示:“我想充分展现每一个物种独特又美丽的细节、形状、质感和色彩,并且向它们致敬。我可不想让它们看起来像什么弗兰肯斯坦式杂交突变怪物,我希望它们拥有妙趣却奢华的美感,就像是从科幻小说巨作里爬出来的一样。”这些昆虫制作起来既困难又复杂,不过利比坦承,从某种层面来讲“这件事就像它听起来一样简单:死虫子和破手表的零件嘛”。主要的难点在于如何将这些元素组合在一起。“我会用各种各样的胶水、镊子、锉刀、钳子、记号笔、锯子、砂纸和加热手段来对金属手表零件进行改造,但是我不会对昆虫做什么美化加工——它们本身就已经很美了。”
利比相信自己尝试涉足的也是一个常见的领域。“像机械一样的昆虫,或者像昆虫一样的机械,这些元素既常见于科幻小说,也是科学事实的一部分。昆虫在科幻小说中经常以机械化的怪物形象出现,它们要么是在银河系肆虐的外星人,要么是未来人类的机械昆虫对手。从《魔鬼银爪》(Cronos)到《黄金罗盘》,典型的昆虫机器人形象被一用再用,也经历了无数次重新构想。”
与此同时,工程师们通过研究昆虫开发出的新设计与新技术也为利比的创作带来了灵感。“昆虫的运动方式、翅膀的形态以及其他特征是十分重要的,因为有时最灵活实用的设计都是大自然的造物。而且讽刺的是,这样的技术往往与科幻小说中的幻想十分相似。”
《犀金龟科:金龟子》 犀牛甲虫,带黄铜和钢齿轮、零件、弹簧,迈克·利比作品,2009年
利比建立昆虫实验室的目的就是向“这些共性与矛盾”致敬,“我没打算让这些作品具有功能性,不过我会用一种狡猾而有趣的方式让它们看起来好像真的有一样”。
这种潮流的终极体现或许就是南特岛上展览的那些机械了,它们由“城市雕塑家”弗朗索瓦·德拉洛齐和皮埃尔·奥菲斯共同创作,并被放置在南特前造船厂的工业仓库中展出。描述这些作品的网页上如此写道:“设计师们让想象力自由翱翔……并且创造了一群生动的机械动物。他们为这座小岛带来了神秘的气息,就像是打开了一扇扇通向梦境与魔幻之旅的大门。”
和岛上绝大多数展品一样,“苏丹的大象”完全是对曾经生活在南特的儒勒·凡尔纳的作品的致敬。与大象一同展出的还有一群体形较小的动物,它们一道向观众展示着将人性化的技术与有机体结合的**。栩栩如生的大象令游客惊喜不已,而设计师们十分谨慎地选择了展示齿轮的位置——主要是关节和内部的水压装置。除此之外,德拉洛齐和奥菲斯也将所有草稿和设计图拿出来进行展示,好让游客进一步了解这些奇妙机械的建造过程。机械大象和它的小伙伴们不仅仅是实体的艺术品,是现实世界中的物件,也是相信不可能的人的能力的美妙证明。它们开启了通向梦境与魔幻之旅的大门,而这正是与凡尔纳最直接的联系。
这些融合生物的另一个迷人之处在于,它们体现了人们对这个人工世界日益变化的理解——它虽然依旧拥有来自自然的各种元素,生活在其中的人却不像以前一样依赖自然了。人类技术与自然生物以和谐的方式共存的理念寄托着某种古怪的希望,甚至可以说是理想主义;而它也刚好呼应了蒸汽朋克最初的方针:重新审视维多利亚时代过犹不及的一切,并试图重现它的胜利与成功。
《径直驶入机械画廊》,南特机械岛展览的海报,斯特凡·穆恩特纳设计,2009年
牛津大学的蒸汽朋克展览
上述潮流和冲动也在当下最能证明其正当性的场合得到了展示,那就是牛津大学的蒸汽朋克特展。这次展览由亚特·多诺万策划,并于2009年10月至2010年2月在牛津大学的科学史博物馆中展出。它被称作“全世界第一届蒸汽朋克设备与装置特展”,展示区被分为“实用”和“幻想”两个部分。其中展出的不仅有英国及美国艺术家的作品——这也是蒸汽朋克最兴盛的两个国家——还有来自日本、比利时、瑞士和澳大利亚的艺术家的作品。
远到中国和土耳其的媒体都对这次展览进行了报道,这让它成了有史以来最受关注的蒸汽朋克活动之一,《纽约时报》2008年那篇把蒸汽朋克理念推向临界点的报道在它面前都显得黯然失色了。
牛津蒸汽朋克展的海报,亚特·多诺万设计,用图为萨姆·范·奥尔芬的画作
“这次展览的重点是突显实用科学装置的艺术感和美学要素。”多诺万说,“在蒸汽朋克文化中,我们把设备当作艺术一般看待。物件的外形必须和它的功能一样让人印象深刻,因为这证明了它对用户的价值。”
许多展品都体现出了对机械和有机物相结合的迷恋,比如格里姆博士、茉莉·弗里德里希以及汤姆·班维尔等艺术家的作品。另一些展品则是许多不同理念相融的产物,比如克里斯·库克西那些将城市建筑与交通工具组合而成的雕塑。
多诺万创作的“湿婆曼陀罗”则是各类影响和文化的美妙融合,它也不经意地成了他组织这场展览的契机。“我决定把一只古老的波斯星盘用作展品的核心,因为它的设计和几何结构都十分惊人。在互联网上查询了之后,我发现牛津大学的科学史博物馆拥有全世界最大的星盘收藏。”在博物馆的藏品中遴选合适的星盘时,他逐渐萌发了在该馆的常设展品的基础上组织一次完整展览的念头。
南特机械岛上展览的机械螃蟹
多诺万的创作并没有固定的路径,这一方面迎合了蒸汽朋克随心而动的潮流,另一方面或许也是为了摆脱三十年商业艺术及设计生涯的影响。“一旦我认定了某个想法应该能行,我就会直接去切金属、做焊接、给木料塑形……我从来不会过于迷恋某个概念,因为这就相当于给创造力和灵活性判了死刑。我用的材料只有生黄铜、生铁、红木以及一大堆台灯零件——我上次数的时候差不多是三万两千个。”
多诺万和其他艺术家的作品不仅赢得了评论家的赞扬和媒体的关注,根据展览闭幕后的统计,这也是博物馆1683年开馆以来参观人数最多的一次展览。
格里姆博士制作的手摇留声机“眼播器”
亚特·多诺万的“湿婆曼陀罗”,2009年
“2010年2月,我在闭幕当天回到了展览现场。等待入场的队伍不仅穿过了整个博物馆,并且沿着它所在的街区绕了一圈。”多诺万如是说,“博物馆的工作人员都惊讶极了,不仅因为这场展览这么受欢迎,更是因为蒸汽朋克居然吸引了这么多年龄和背景各不相同的人。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哪场展览的观众做出过如此快活的反应。人们惊奇地对着展品指指点点,场地里充满了开心的尖叫和欢声笑语。”
让观众着迷的是,这场展览不仅呈现了许多新颖且富有创意的作品,同时也是一种对如今早已失落的精细手工的致敬。“绝大多数当代艺术家都尊崇纯粹的概念,这当然是好的,”多诺万表示,“但在蒸汽朋克领域里,作品有形的‘实体’要远胜于单纯的概念。”
不论是牛津大学的展览、美丽的“苏丹的大象”、杰克·冯·斯拉特的蒸汽朋克工坊、肖恩·奥兰多的射线枪哥特火箭太空船、埃夫莫尔博士对有百年历史的废物的再利用,还是戈沃兹德夫从疯狂的德国机械师那里来的灵感,这些创作者都尽情发挥着自己惊人的想象力和技巧。在他们眼中,技术不仅绝对不会落于贫瘠,而且充满了生命力和基于复古的创新精神。在蒸汽朋克艺术与创作背后作为支撑的是一股“自己动手”的**,这也意味着会有更多新奇古怪、极具野心且非常有趣的项目在不远的未来等待着。
亚特·多诺万的“电子颅骨”,2009年
亚特·多诺万的“白公爵”(台灯),2008年
茉莉·弗里德里希的“以太波量表”
亚特·多诺万的“蒸汽朋克座钟”,200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