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蒸汽朋克党走进一家酒吧……(1 / 1)

我们或许可以这样说,当代蒸汽朋克带来的一切喜悦与冲突都起源于加州奥兰治县一家名叫“奥哈拉”的酒吧。那是20世纪80年代中期的事了,距离凡尔纳和爱迪生式故事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一整个世纪,三位与当代蒸汽朋克的崛起关联最为密切的作家时常在这家酒吧聚会,一边喝啤酒,一边讨论各自的点子。

当时,提姆·鲍尔斯、K.W.杰特尔和詹姆斯·贝洛克三人都只有二十出头。他们住得很近,住处之间只有十分钟左右的路程,并且都在大学里读维多利亚及爱德华时代文学。在鲍尔斯的回忆中,他们会互相交换手稿阅读并彼此评论。按照贝洛克的说法,他们可能在无意之间创造出了一个完整的小说子类。

“我们一边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啤酒,一边研究我们剧情里的细节。”鲍尔斯说,“杰特尔最擅长这个,他总是能不断地想出各种惊人的情节反转,把我们写好的小说衬得平淡无聊。”贝洛克想不起来他们有没有用过“蒸汽朋克”这个概念了,但是他还记得那些“写作研究”,以及“杰特尔说了一些贬低我的科学观念的话,他说我绝对会毫不犹豫地让自己的角色拿着通用软木塞在太空中钻洞。我问他能不能借用这个点子,然后就回家写了那个名叫《太空中的洞》(The Hole in Space)的故事”。

提姆·鲍尔斯,摄于1997年

詹姆斯·贝洛克,摄于1996年

鲍尔斯进一步证实道,是杰特尔“向我和贝洛克介绍了维多利亚时代伦敦研究的奠基之作(至少在你需要了解底层社会的信息时,这本书非常有用)——亨利·梅休的《伦敦劳工与伦敦贫民》(London Labour and the London Poor)”。

“那时候,我和提姆都没觉得自己成了什么文学运动的一分子……”贝洛克说,“说实话,日后我甚至完全忘了‘蒸汽朋克’这个概念是杰特尔提出来的。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以为那是编辑兼作家加德纳·多佐伊斯干的好事。”

提姆·鲍尔斯的《阿努比斯之门》(基辛图书,1989年)

在这三位作家当时的作品里,如今可以归入蒸汽朋克领域的有鲍尔斯的《阿努比斯之门》(The Anubis Gates,1983)、杰特尔的《摩洛客之夜》(Morlock Night)和《酷刑器》(Infernal Devices),以及贝洛克的《开尔文勋爵的机器》(Lord Kelvin’s Machine)。虽然三人各有自己的风格与方法,但他们在创作背景上都选择了基于维多利亚时代的架空历史。比如,《阿努比斯之门》就是一个把威尔斯风格的时间旅行、古埃及众神以及英国在埃及的统治三者结合起来的故事。浪漫主义诗人们也在小说里客串登场,其中包括鲍尔斯和贝洛克创造出的威廉·艾希布雷斯(William Ashbless)。《酷刑器》则通过各种装了发条的新发明与自动机械传达着“蒸汽朋克”的概念。《开尔文勋爵的机器》扩写自1985年刊载于《阿西莫夫科幻杂志》(Asimov’s SF Magazine)的一个短篇小说,书中主角正是真实历史中的开尔文勋爵——对热力学定律做了重大贡献的物理学家及工程师——飞艇也在剧情的推进方面起到了十分关键的作用。在这几部小说中,贝洛克、杰特尔和鲍尔斯各自创作出了优秀的冒险故事与充满悬念的叙事,同时更包含了对社会现象的强调,以及对蒸汽和发条技术的关注,其中来自威尔斯与凡尔纳的影响也表现得十分明确。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些作品既可以看作美国作家对英国的致敬,同时又以狄更斯风格的视角审视着阶级层面的问题。

J.K.波特的《依格纳提奥·纳尔博多博士的潜水艇》,后来被用在詹姆斯·贝洛克的《落潮》(地下出版社,2008年)中

那么,为什么偏偏是维多利亚时代的奇幻故事呢?

贝洛克如是说:“我感兴趣的主要是这样的东西:飞船、潜水艇以及蒸汽和发条技术。我想,很多人小时候都拆过家里的旧钟表,只为了看看里面的齿轮和机械零件长什么样。我虽然更喜欢通过学术性的方式来对这些做出解释和定义,但是那时候的服装、边角装着齿轮的护目镜以及蒸汽动力射线枪什么的实在是很有意思。”

杰特尔表示,《酷刑器》的相当一部分灵感“来自一趟伦敦之行,当时我发现了一家专卖古董科学仪器的商店(在考文特花园附近)……那些东西会让人想到,它们是真正生活在过去的人制造出来的,而不是工厂出产的流水线制品”。不过,他在离家很近的地方也能找到不少灵感:“在20世纪50年代至60年代早期的南加州长大有个很大的好处,那就是还能看见不少机械时代的手工艺产物,比如洛杉矶那辆现在已经消失的‘飞行天使’有轨电车、泛太平洋礼堂的旧蒸汽轮船(现在也没有了),以及帕萨迪纳和格兰岱尔旧城区的工匠小屋。从某种程度上说,手艺人的维多利亚时代就像是一场宏伟的浪潮,它一度席卷世界,即便在它退去之后,些许闪亮的碎片也依然留存在某些古怪的小地方。”

约翰·库尔哈特的拼贴画《我们这个新世纪的生活》,2009年

于是,从诞生时开始,不论具体的小说针对的是政治问题还是政治现象,处于关注核心位置的依然是公认的“维多利亚式”技术。蒸汽朋克文化对巴洛克风格的过时技术那一以贯之的热爱往往将重点放在诸如飞船与机器人等“大概念”的虚构演变上。然而,1987年前后,那些来自凡尔纳或没头没脑的爱迪生式故事的技术推论不论好坏,在现实中都以遭遇失败收场。比如“兴登堡号”飞艇那灾难性的事故,据说它直接抹杀了飞艇与飞机分庭抗礼的可能性。因为过于执着于往日的机械,当代蒸汽朋克小说时刻面临着与现实丧失关联的风险。真实与失真之间的矛盾缔造了兼具讽刺意味与失落感的作品,但由此而生的另一类作品则既拥有怀旧的风格,又通过无须“真实的重量”陪衬的蒸汽朋克幻想实现了所追求的效果。

在蒸汽朋克这一文学类型之下,一条为纠正而生的支流即将涌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