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十六岁那年,我上了西雅图一个午后电视节目。当时主持人问我如果我要找女朋友,会有什么要求。我发现自己被赶鸭子上架了,不过当时我并不怎么畏惧。我诚实地回答他道:“有时候有些女孩子在看到我时会有一点点震惊和害怕,但是这并不会对我造成任何的困扰。”我半真半假地告诉电视节目主持人,说只要有一两个女孩子在场,或者甚至就只有一个,对我来说都足够了,一个就够了。
问题在于怎么找到那一个。她在哪里?她是远在天边还是近在眼前?我会在下一周遇到她还是十年后遇到她呢?会有这么一个特别的女孩子愿意用其一生来陪伴我吗?
在中学阶段,我几乎不怎么和女孩子约会。不过,我确实去过毕业舞会。我那个可爱的约会对象是一个叫朱莉的大一新生。她的姐姐和我一个班,这也是我知道朱莉的原因。自从我在田径赛场上一战成名后,我们的约会就成了一个“人性化的故事”。西雅图新闻电视台的一个记者和一个摄影师来了,他们两个之前对我的比赛做过报导。我们都挤进了一辆租来的豪华轿车里,摄像机打开了准备拍摄。
“托尼真的很不错,我很喜欢他。”这个天真的女孩子对着摄像机说道。
不过她和我就仅限于好朋友的关系,虽然她去巴塞罗那观看了我的比赛。
我从巴塞罗那回来以后,丘比特才给我做了一个媒。故事发生的地点可能是最不浪漫的了,就介于科思科连锁超市的混凝土地板和高耸的金属仓库架之间。我在残奥会结束后很快就在那里找到了一份工作。我在一个他们称之为“主营”的部门工作,珠宝和电子产品柜台都在那里。我也在前门工作过,主要是负责在进门时检查证件,在出门时检查收条之类的。这样,我就能一直见到一个叫艾莉森的漂亮女孩子。她在那里做兼职,是华盛顿大学的一个学生。她高高的个子,浅棕色的齐肩发,性格外向,热情奔放。
在别人的鼓舞下,我开始在中途休息时间去找她。当然,我们谈论的话题就是学校。在那里,有很多顾客都认出了我,所以我在和她交流的时候也引出了我在田径赛场上的经历。艾莉森当时正在攻读化学学士学位,她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内外兼修。由于她忙于学习,所以没有时间看电视。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还不知道我是谁。
几周后,我决定去邀请她外出。当那一刻到来的时候,我感到特别紧张,心里很慌乱。要是她拒绝了我怎么办?她为什么要答应和我一起外出呢?她可以选择和别的任何人约会。我感觉除了在残奥会上,其他情况下我都没这么紧张过。我当时全身发抖。
紧张是于事无补的。一群同事都围过来看热闹。不知怎么的我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你……你……你愿意和我一起外出吗?”我结巴地对她说道。
令我惊讶的是,她竟然答应了。
在我们第一次外出的时候,我带她去看《惊情四百年》这部片子。这是一部会让人看了起鸡皮疙瘩的电影。在她的意识里,这部电影在她最喜欢的电影中应该都排不上号。
但是我们却过得很愉快。几天以后,我们就开始了第二次外出。她是我遇到过的最特别的人。有一点就是:她能接受我。她不会因为我没有双手双脚就感到心烦意乱、担忧或心神不宁。实际上,她对我的境遇感到很好奇,甚至有些着迷。她会触摸一下我的手臂,而且不会一下子就把手抽开。她的态度看起来是:很幸运,我和你都来到了这个世上。她凝视着我,面带着最温暖的微笑。她不是因为可怜我,她是实实在在地在关心着我。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有点害怕,不敢相信。因为如果最终在她心里,我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完美,那么我不希望她一直迷恋这样的我。不过,好像我们已经步入爱河了。
从一开始,艾莉森在我身上看到的就是我所具备的东西,而不是我失去了什么。她看着我工作,看着我和顾客交流。她看我时并不会因我的身体有缺陷而尴尬、羞怯或者是受到某种限制,而且对我的这种品质她还很欣赏。她告诉我说她对我印象很好,因为我没有安装假手或者假脚而且我从不试图去遮掩我的身体缺陷。我的不做作吸引了他,而且她很敬佩我的诚实和勇气。
我几乎不能相信,我竟然有这么好的运气,能找到一个这么好的女朋友。
我们变得形影不离起来。但是一想到制造浪漫,我心里却有一种未知的恐惧,而且我还担心她会在将来某个时候改变对我的看法,然后认为一个身体正常的人对她来说会更有吸引力。我甚至害怕有一天她会突然消失,“噗”的一声就不见了。我在去巴塞罗那之前和一个叫梅利莎的女孩子谈了三个月的恋爱。我们是在俄勒冈州波特兰市的圣地兄弟会医院认识的。她就住在河对面华盛顿州的温哥华市。她是我的初恋,我的初吻也给了她。但是我发现在我离开波特兰市回到山湖天台市后她又和别的男孩子约会了。
一直以来我的座右铭都是:目标要高,期望要低。然而,一到女孩子方面,我的座右铭就成了:没有目标,没有期望。现在,我确实有了目标。我很想相信艾莉森也想和我恋爱,而且只跟我一个人。
在六个月后,我们开始了真正的约会。我们去参加了圣地兄弟会医院的一个盛大集会。在那里有人问我:“这是你美丽的妻子吗?”
“不是,她是我女朋友。”我回答道。
那人说:“好吧,那你别让这个女孩子跑了,赶快向她求婚吧。”
我之前从来都不敢提和艾莉森结婚这件事。
然而,那天晚上的经历,让我极为震惊。艾莉森转过身对我说:“我们结婚好吗?”我都不用向她求婚了。
我们订婚了,两年后,也就是1995年8月,在经过三年的恋爱后,我们结婚了。
尽管艾莉森能够理解我,知道我的与众不同,不过她的父母就不那么认为了。他们反对自己的女儿嫁给我,而且经常在她耳边灌输着“你知道你将来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吗”这种思想。我很肯定他们非常关心自己的宝贝女儿,但是他们不能只关注我身体上的残疾而看不到我在心理上能给她女儿所带来的满足和快乐。
我在第一次见艾莉森父母的时候得了流感,那一周都在打喷嚏,咳嗽。那几天我不像平常那么活跃。她的父母肯定在想,“天啊,他没有双手没有双脚,而且还迟钝,病怏怏的。”
为了改变他们对我的印象,让他们接纳我,艾莉森把我田径比赛的视频和报纸进行剪辑然后邮寄给她父母看。他们对我的印象开始好起来了,知道我不是一个靠救济生活,整天坐着什么事都不做的人。不过他们好像还是不能完全接受我。
在我们结婚前的几个月,艾莉森的父母叫她回俄勒冈州尤金市的家去看看他们。我没有被邀请。不出所料,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苦口婆心地劝她不要和我结婚。艾莉森感到很愤怒,在半夜的时候就离开了家,开了五个小时的车才回来。她已经听够了,也受够了。
虽然她的父母最后尊重了她的决定,答应来参加婚礼,但是却拒绝帮忙支付婚礼费用,他们想考验我,想知道我能否证明自己。他们从来都没有真正改变想法赞同我们的婚姻,这对我们的婚姻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就像在我生命中其他很多次一样,我把这个当作一种挑战,我想向他们证明他们错了,我想让他们知道我会对他们的女儿好,会让她过上好的生活。
艾莉森和我在一起度过了一段很刺激的时光。我在巴塞罗那取得的成功使我得到了很多的嘉奖和荣誉。在1994年体育画报上,我被评选为了当月最佳运动员,同年又被提名为年度最佳运动员。在体育画报文章里有一段话是这么介绍我的:
……在1992年西班牙巴塞罗那举办的残奥会上,他取得了伟大的成就。他在100米和200米田径比赛中分别以11.63秒和23.07秒的成绩打破世界纪录,以任何标准来看,这都是非常令人敬佩的,尤其是对那些出生时就没手没脚的人来说。
他参加的比赛是在残疾人运动会里面最有挑战性的,他的对手的残疾程度都比他轻很多,而这个当月最佳运动员却跑得那么快。他的教练朱莉·罗说:“有人忘了告诉他,他的身体是有残缺的。我当教练25年以来,他是我印象最深刻的人。”
“如果有人向我挑战,说我不能做什么,我通常都会向他们证明我能,”他说,“只要你有梦想,你就能实现它。”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当艾莉森看到这篇报道时脸上的神情。尽管她告诉过她的父母,让他们出去买一份那期的体育画报看看,她还是给他们邮寄了一份过去——为了以防万一。她真的非常以我为傲。
在此期间,我被邀请去参加在拉斯维加斯的一个高度引人注目的宴会,这是为了纪念三名意大利运动员而举办的,其中还包括一位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体育明星。这是我们第一次到“罪恶之城”去旅行。对于一对没有多少钱来这里玩的夫妇来说,有人开着黑色加长豪华轿车来机场接,然后再送到美高梅大酒店,这已经是很好的待遇了。不过,当我们到达我们那温馨的套房时,离正式晚宴就只有两个小时左右了,所以我们只能匆忙地准备了一番。
有人通知我晚宴时我要坐到贵宾席上。那个晚宴将会祝贺两位体育界的意大利人……和我。在我们知道这点之前,我们走进了一个很大的宴会大厅,宾客坐得满满的。紧接着我们就被介绍给了美国职业棒球手乔·迪马吉奥和拳击手雷·曼奇尼!
我的座位旁边就是不怎么爱说话的迪马吉奥。闲聊不是他的特长。我们相互问好,握了握手,然后就一直坐着没怎么交流。他看起来有点冷漠。
在晚会司仪介绍过我们后,有些小孩子就走到我们桌子旁边向迪马吉奥索要签名。他一句话也没说,站起来就离开了宴会大厅,撂下他的那些粉丝们站在那里,甚是失望。
几分钟后,他回来了,坐在了他的座位上。
晚饭后,当我们还在享用着最后一口慕斯巧克力时,又一群小孩子过来了。这帮孩子想让迪马吉奥在他们带过来的棒球上签名。迪马吉奥一看见他们走过来,就立即走开了。
当他再次回来时,他停住了,对司仪说了几句悄悄话。然后司仪站了起来,宣布说迪马吉奥没空给大家签名。要是还有人去找他,他就会马上离开,再也不回来了。
对于迪马吉奥对孩子们的态度,我感到很惊讶,但是我不是一个善于揣摩他人心思的人,不想猜测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像那些孩子一样,我也想要他的签名,但很明显,这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事,就算我们座位相邻也没什么戏。碰巧的是,之前报道过我的体育画报把迪马吉奥的照片设为了封面,标题为“乔·迪马吉奥你到哪里去了?”这是以一种标志性的西蒙和加芬克尔歌词方式写的。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冒着他会夺门而出不再回来的风险,决定找他要签名。由于那篇有关我的报道就在这期特刊里,我也碰巧多带了几本过来。
我知道我要精心地策划这次索要签名行动,而且要确保做得恰到好处。当时我是坐在迪马吉奥的右边,而艾莉森又坐在我的右边。我转过身对着艾莉森,叫她小心地打开放在她膝盖上的其中一本体育画报,翻到关于我的报道那页。慢慢地,在我身体往前倾去挡住迪马吉奥的视线时她把其中一本放在了桌上。我拿出了一支夏普钢笔,在那篇有关我的报道上草草地签上了我的名字。
我就在一旁闲着,等待着某个恰当的时机去行动。不过一直都没有好的时机。所以,最终我鼓起勇气,转向坐在我旁边的那位全神贯注的名人,说道:“打扰了,迪马吉奥,很高兴也很有幸今晚能和你坐在一起。如果你也这么认为的话,我有一个礼物送给你。”
我拿出体育画报,打开到我已经签名了的关于我的报道的那页,把它放在了他面前。
他花了片刻时间读了一下,然后说:“托尼,这很不错。谢谢你在上面签了名。顺便问一下,这是什么杂志?”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继续翻着,直到翻到封面。他看着自己的照片,感觉有些迷惑。我当时在颤抖。他会做出什么反应?他会站起来然后就这么走了吗?我是不是把在场所有人的想要找他签名的愿望都打碎了呢?
迪马吉奥就这样一直盯着封面看。最终,他脸上露出了微笑。他慢慢转向我,对我点了几次头,说道:“你还有好几本这样的画报,是吧?”
我笑了笑,说道:“是的,先生,我确实还有。”
“把那几本都放在桌上吧,我马上在上面签名。”
我毫不犹豫地把艾莉森一直放在她膝盖上的那剩下的三本都放在了桌上。我们惊讶地看着迪马吉奥在我那三本体育画报上签了名,就那么既高兴又安静地看着。那三本画报上的签名是那天晚上他屈尊而签名的仅有的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