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维尔朝王家新人推进,嘴巴咧得大大的,手里还拿着支雪茄。

“我能吻吻新娘吗?”他问。

“如果巫师也能吻新娘的话。”尹莎贝尔送上脸颊。

“我们都觉得焰火棒极了。”小亡说,“而且我猜他们应该很快就能把外墙修好。你能找到吃的在哪儿,去吧。”

切维尔消失在人群里,尹莎贝尔透过一成不变的微笑跟小亡窃窃私语:“最近他看起来气色不错。”

“唯一一个懒得听女王发号施令的人,这可非同小可。”小亡与一个经过跟前的贵族互相点头示意。

“他们说他是王位背后真正的力量。”尹莎贝尔说,“什么阁下之类的。”

“贪吃阁下。”小亡心不在焉地说,“你没发现吗?他最近一点魔法也不使了。”

“快闭嘴,她来了。”

“至高无上的陛下,女王凯莉瑞赫娜一世,斯托·拉特之主,八个保护国的保护者,斯托·克里旁中轴方向上那一小片争议地带的女皇。”

尹莎贝尔行了个屈膝礼,小亡鞠了一躬,凯莉给他俩一个灿烂的微笑。他们注意到女王似乎受到了一些很难忽视的影响:现在她更倾向于穿至少能大致跟着身体轮廓走的衣裳,还远离了好像菠萝和棉花糖后代的发型。

她在尹莎贝尔脸颊上啄了一下,接着后退一步上下打量小亡。

“斯托·赫里特如何?”她问。

“很好,很好。”小亡回答道,“不过地窖还得再花些工夫。你过世的叔叔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呃,爱好,而且……”

“她指的是你。”尹莎贝尔低声道,“那是你的正式头衔。”

“我更喜欢小亡。”小亡说。

“而且纹章也那么有趣。”女王说,“一片黑色背景上的沙漏,上头还有两把交叉的镰刀。王家学院为它头痛了好一阵。”

“当公爵我倒不介意。”小亡说,“真正难适应的是我竟然娶了个女公爵。”

“会习惯的。”

“希望不会。”

“好吧。那么现在,尹莎贝尔,”凯莉露出坚毅的表情,“要想在王室的圈子站稳脚跟,有些人你就免不了得认识认识。”

尹莎贝尔绝望地看了眼小亡,身不由己地走进了人群,很快就消失了踪影。

小亡伸出根手指摸摸衣领内侧,左右瞅了瞅,然后一闪身躲进了餐桌尽头蕨类植物的阴影里,打算一个人清静清静。

在他身后,司仪清了清嗓子,眼睛里出现了一种遥远而茫然的神情。

“灵魂大盗,”司仪的声音恍恍惚惚的,显然属于那种自己的耳朵听不见自己嘴巴的情况,“战胜皇帝,吞噬海洋,窃取时间,终极的现实,人类的收割者——”

行了,行了。我自己进去就成。

一只冷鸡腿正要入口,小亡的手停在了半路上。他没有转身。没这个必要。那个声音绝对不可能弄错,那是种感觉,还有空气变暗、温度陡降的状态。婚宴上的人声和音乐减慢了速度,渐渐消失了。

“我们还以为你不会来。”小亡对一盆蕨类植物说。

不参加我自己女儿的婚礼?再说了,这是头一次有人邀请我参加个什么事情。请柬还镶了金边,写着敬请回复什么的。

“没错,但是举行仪式的时候你没出现,所以——”

我觉得那样不是太妥当。

“呃,是的,我猜——”

说实话,我本来以为你会娶那个公主。

小亡涨红了脸。“我们谈了谈。”他说,“然后我们想,总不能因为你刚好救了个公主就草率行事吧。”

非常明智,你们。很多女人在沉睡了一百年之后都迫不及待地投进第一个唤醒她们的小伙子怀里,这样的例子实在太多了。

“而且,呃,我们想总的来说,呃,一旦我真正了解了尹莎贝尔,呃……”

是的,是的,当然了。明智的决定。话说回来,我也决定不再参与人类的任何事情。

“当真?”

除了履行职责的时候,当然是。这样做会蒙蔽我的判断力。

一只骷髅手出现在小亡的视线边缘,灵巧地捕捉到一枚填馅儿鸡蛋。小亡猛地转过身去。

“到底怎么回事?”他问,“我必须知道!前一分钟我们还在房间里,然后突然就到了城外,而且我们真的是我们!我是说,现实被改变了,好让我们可以存在!是谁干的?”

我跟神谈了谈。死神看起来相当不自在。

“哦,是你,是你?”

是的。死神避开了小亡的视线。

“我猜他们不会太高兴吧?”

神是公正的,而且也很多愁善感。至于我自己,我可从没弄明白过那东西。但你们还没有自由,必须让历史按部就班。

“我知道。”小亡说,“合并那些王国什么的。”

最后你也许后悔没留下跟我一起。

“我学到了不少,这是肯定的。”小亡承认。他抬起一只手,心不在焉地摸摸脸上那四个淡淡的疤痕。“可我觉得我不是干那种事的料。你看,我真的很抱歉——”

我带了礼物。

死神放下自己的开胃菜,在袍子下面那些神秘的犄角旮旯里翻了半天。当他的骷髅手再次出现时,拇指和食指捏着个小球。

死神松开手指,小球落到小亡手掌里。它沉得过分,还略略有些暖和。

给你和你夫人,新婚贺礼,一件嫁妆。

“真是美极了!我们还以为那个白银的烤面包架是你送的呢。”

那是阿尔伯特。恐怕他没什么想象力。

小球在小亡的双手间转来转去。里头沸腾的形象似乎在回应他的碰触,一股股流动的光线在表面上划出弧线,来到他的手指下。

“是珍珠吗?”

是的。当有什么东西掉进牡蛎里,又弄不出去的时候,那个可怜的东西就用黏液裹住它,把它变成一粒珍珠。这是另一种颜色的珍珠,现实的珍珠。所有这些亮乎乎的东西都是凝固的现实。你该能认出它来——毕竟,这是你创造的。

小亡轻轻地把珍珠从一只手抛到另一只手里。

“我们会把它同宫殿里的珠宝放在一起。”他说,“到目前都还没多少。”

有一天它会变成新宇宙的种子。

小亡手一滑,不过他的反应很快,在珍珠撞上地板之前接住了它。

“什么?”

是这个现实的压力让它保持这个样子。有一天这个宇宙或许会终结,现实也就死了,然后这一个会爆炸,然后……谁知道呢?好好保管。这是个礼物,也是一个未来。

死神把脑袋歪到一边。不过是小东西。他补充道,你本来可以拥有永恒的。

“我知道。”小亡说,“我非常幸运。”

他小心翼翼地把珍珠放在餐桌上,就在鹌鹑蛋和香肠卷之间。

还有一样东西。死神又把手伸进袍子里,这次掏出了个长方形的包裹。包装得很不专业,用一根绳子系着。

是给你的。他说,给你一个人。你过去好像对它从来都不感兴趣。你以为它不存在吗?

小亡解开包裹,发现自己手里是本皮革封面的书。书脊上用亮闪闪的金箔印着两个字:小亡。

他翻过空白的书页,直到眼前出现一小行墨迹,它耐心地一路往下写着:小亡重重地合上书,在一片寂静中,那声音仿佛创世的噼啪声。他挺不自在地笑了笑。

“还剩不少空白的书页,”他说,“我还有多长时间?只不过照尹莎贝尔的说法,既然你把沙漏倒了过来,我死的时候会是在我——”

你有足够的时间。死神冷冷地说,这一切不只是算术而已。

“如果有人邀请你参加洗礼,你觉得如何?”

我看还是算了。我不是当父亲的料,肯定更不适合当外公。不是那块料。

他放下酒杯,朝小亡点点头。

代我向你亲爱的夫人问好。他说,〈B〉现在我真的必须走了。

“你确定?我们很欢迎你留下。”

多谢你的盛情。不过责任在召唤。他伸出只骨感的手,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亡抓住他的手摇了摇,努力忽视冰冷的触感。

“你瞧,”他说,“如果什么时候你想歇上几天,你知道,放个假什么的——”

十分感谢。死神优雅地说,我会非常认真地考虑你的提议。现在——

“别了,”小亡惊讶地发现自己喉咙里竟然好像卡了块什么东西,“真是个讨厌的字眼,不是吗?”

的确。死神咧嘴笑了,正如我们经常提醒大家注意的那样,他其实并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不过,这一次或许是发自内心的。

我更喜欢再会。他说。

“看那边,愚钝的敌人还在酣睡,

怀抱着偷来的金银,灵魂堕落。

将你们的愤怒化作长矛,变成旱季大风天里草原的大火;

把你们诚实的刀剑变成五岁野牛的角,像它害了牙疼一样挥舞冲刺……”

然后就这样持续整整三个钟头。而现实呢,由于通常付不起钱请诗人,所以由它记录下来的内容就比较简短。据说整个演讲只不过是:

“伙计们,他们基本上都还在**,咱这就冲进去,准跟克咂克的果实掉进矮个老太婆的肚子里一样容易。再说我反正是受够帐篷了,嗯?”

* 一旦当了神,做事情自然不必再讲什么道理。

* 一孙镜还因为另一件事为后人铭记,他常常砍掉敌人的嘴唇和双腿,然后保证还给他们自由,只要他们能边吹喇叭边跑步穿过整座城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