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我们今天的观点定义,以雨果·卡佩为代表的罗贝尔家族所占据的这块京畿之地,被叫作“法兰西岛”(Island of France)。
法兰西岛的得名众说纷纭,但首先搞清楚一点,法兰西岛并不是一个“岛”,而是一块被河流所环绕的地区。有三条大河环绕这个地区——瓦兹河(Oise)、马恩河(Marne)和塞纳河(Seine)。究竟是不是因为三面环河,就有了法兰西岛的这个称呼,我们也不得而知。但我们可以确认的一点是,今天的法兰西岛以巴黎与奥尔良为中心,是现代法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也是法国所有二十二个大区中,人口最稠密的一个。
就古代的西法兰克王国而言,在这样的一片地区定都,是有重要意义的。
打开一张法国地图,可以看到法国的地理条件令人艳羡。西面北面与大西洋相邻,南部是地中海,西南部隔比利牛斯山同西班牙相邻;东南部是绵延起伏的阿尔卑斯山脉,隔开了法国本土与意大利、瑞士等国家。只有在东部与东北部,法国同德国、比利时、卢森堡等国家,拥有共同的欧洲北部大平原。这块平原从波德平原向西经过法国,跨海一直延伸到了英格兰。
我们后文还会涉及,因为成因的不同,法国的平原要远比贫瘠的波德平原条件优越得多。而且,整个法国本土的这个不规则六边形,除了东南部中央高原之外,大部分都是十分平坦的平原与丘陵。即便是这个略显突兀的中央高原,平均海拔也不过七百米左右,且具备十分充沛的降水,农业和畜牧业都十分发达。所以,工业革命到来之前,法国这个地方完全称得上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地理条件虽然十分优越,但地缘条件却不是一般差。
中世纪的西法兰克,西北方向上直接面对的就是英格兰人的威胁,我们在此前的章节中也已经涉及了部分这方面的信息。当时的“威廉征服”之后,英格兰的国王同时还兼任了诺曼底公国的大公,俨然已经同大陆政权分庭抗礼;此外,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伊比利亚半岛都是西欧人民不断发动战争的最前线,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中世纪结束;更加糟糕的是,东法兰克王国本来就时不时地干涉一下西法兰克的内政外交。而在奥托大帝之后,神圣罗马帝国的诸多德意志邦国同样具备非常强的攻击性,并且也热衷于合纵连横的政治游戏。
以上只是对外。
对内,由于早期欧洲封建采邑制的盛行,辅以平原丘陵遍布的地形条件,西法兰克王国的土地上,并不容易出现一个据险自守的独大的政权,并且随之依托这个政权,实现整个西法兰克的力量整合。
就当时的西法兰克王国而言,内部一盘散沙,各自为战;外部则危机重重,强权环伺。
当加洛林王朝退出历史舞台之后,西法兰克的权杖轮到了卡佩家族来执掌。卡佩家族世代经营我们今天看到的“法兰西岛”,这种情况在西法兰克王国这样一个多平原丘陵的无险可守的政治区块,显得弥足珍贵。
我们不妨从中国人的古老智慧中寻找解题样本。
在中国历史上,很多依托山川河流走向的“山河形便”自然形成的行政区划,往往可以承载一块独立的地理人口单元。比如龙兴之地的关中,秦岭背后的巴蜀,长江环抱的江南。这样的地区进可攻,退可守,关上门可以男耕女织,自给自足,打开门则又可以徐图天下,逐鹿中原。
而如果我们把目光对准缺少山川河流掩映的平原地区,比如黄淮海平原,守如果守不住,攻同样也攻不出去,要想在如此一马平川的地方干出一番事业,确实并不容易。和西法兰克王国一样的地缘条件,相似课题也一样考验着中国古代统治者们的智慧。
中国古人所采用的经营模式,叫作“平原筑大城”。
在偌大的平原之上,将城市建立在河流之侧。河流提供丰富水源与便利交通,并且以此为依托,建设足以承载大量经济人口繁衍的巨大城市。非常经典的一个例子,就是当年在河北地区称雄几百年的古邺城。如果在平原之上发生战争,大城将提供最大的军事动员潜力;大城虽然并无天险,但敌人的行军途中,却并不敢随意绕开这样一个分分钟能够抄你后路的堡垒。
所以,法兰西岛的绝对面积固然不大,但法兰西岛经济发达,人口众多,是一个天然的“平原筑大城”的优良范本。西法兰克这样的政治板块,一盘散沙则就一盘散沙,而一旦有人愿意去整合所有割据政权的分裂势力,建设一个强大的西法兰克,以“法兰西岛”为基地,则是一个最优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