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单位换了领导,新任领导往往会推翻上一任的决策,搞属于自己的政绩工程。因为如果延续上一任的决策,那么干出来的成绩,算谁的呢?

可是秦国却不一样,从秦孝公到秦昭襄王,历经四代君王,一直坚定不移地施行商鞅制定的法令,国家GDP开挂一样地增长。

公元前316年,秦惠文王十一年,张仪与司马错两人通过一场激烈辩论,得出了一条重要结论。

“得蜀即得楚,楚亡则天下并矣!”

三十多年过去了,这条战略计划并没有被束之高阁,而是被秦人进行了多次战略推演。

要灭楚国,就要攻占楚国的核心区江汉平原,因为那有郢都,更有沃野千里。所以攻占郢都又被称为“拔郢之战”。

如何拔郢,秦国推演出了三条路线。

第一条西线:从蜀地出发顺江而下,攻占夷陵,直取郢都,进攻方向由西向东。

第二条北线:出武关,破楚长城,直取郢都,进攻方向由北向南。

第三条南线:这条路线最大胆,从蜀地出发攻占黔中郡,大迂回直取郢都,进攻方向由南向北。

战略推演就有对抗的红蓝双方,秦国作为进攻的红方,始终想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胜利。

如果一张地图摆在你面前,你看完后,不用思考肯定会选择第一条西线。因为太省事了,只要坐船顺江而下就可以了,既可以节省体力、降低粮草消耗,又可以欣赏沿岸壮丽的三峡美景。

如果你能看出来,那么作为防御的蓝方楚国当然也能看出来。

搞笑的是,数十年前,战国第一纵横家张仪曾恐吓楚怀王:“秦国西有巴蜀,备足兵马粮草,乘船顺江而下,船上可以装五十士兵三个月的粮食,一天可行三百里,即使路程长,却不花什么力气,不出十日便到楚境。”

张仪连秦军西线的行军路线都提前告知了楚国,还没有蠢到家的楚人必然会在秦军西线的必经之路三峡死守。

三峡天险此时归属于楚国的巫郡,这里河道狭窄水流湍急。更要命的是,船只只能顺江而下,不能溯江而上。三国时代,蜀汉刘备为了替关羽报仇、夺回荆州,水陆并举在三峡的西端发动了夷陵之战,结果被东吴打得大败,所有船只想要回蜀地,只能全军变成纤夫,拖船回去。保命要紧的刘备就把水军放弃了。

所以楚军只要扼守住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三峡,秦军就如同钻入死胡同一样,任你有千般武艺,也很难施展。

一旦楚军死守三峡,秦军将不是武装旅游,而是去送人头送装备。知难而退的秦军,默默地在西线画了一个大叉叉。

进攻楚国的西线走不了,那就只剩下南线与北线,人都是欺软怕硬的,虎狼的秦军也不例外。走北线必须突破重兵防御的楚长城,而走南线可以完美绕开楚长城,给敌人柔软的腹部重重一击。

南线的黔中郡(今贵州省东北与湖南省西部)对于楚国来说,可以换个更贴切的名字——金山郡!

先秦时,一个国家只要能产盐,就能富得流油,盐对当时人来说就是白色的黄金。而楚国因此富得流金,黔中郡正是楚国白色黄金的产地,财富的源泉。

秦国一旦攻占黔中郡,不但能从侧翼威胁楚国,更能抢夺楚国的聚宝盆,何乐而为不为呢?

在渑池之会前一年,公元前280年,掩饰不住自己对黄金的渴望的秦昭襄王,下令老将司马错,率领大军夺取黔中郡。

司马错已是秦国三朝元老,曾经定下“得蜀即得楚,楚亡则天下并矣!”的他,早已不再年轻。

司马错为自己庆幸,他竟能在有生之年亲眼看到自己的战略计划实施。这对于一位战略家来说,是对他才华的最高褒奖。

秦昭襄王派老将司马错出征楚国,给的是豪华阵容。司马错从陇西征调大军发往蜀地,又从蜀郡与巴郡补充十万大军,大船万艘,米六百万斛(hú),浩浩****地杀向了楚国黔中郡。

这一仗打得气势如虹,秦国不但攻占了黔中郡,还使楚国割让了上雍与汉北。

南线得手后,获得巨额黄金财富的秦昭襄王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决定再次召开渑池之会,稳定赵国为首的北方诸侯,好让秦国全心全意地攻打楚国。

占领黔中郡只是从侧翼威胁楚国,可是黔中郡全是山,极其不适合大兵团的后勤补给。

要拔郢,还是得走北线。

北线虽然有重兵把守的楚长城,但是秦国有杀神白起。任何坚固的防御工事在杀神面前,都会化成齑粉。

公元前279年,渑池之会刚结束不久,杀神白起率领数十万大军杀向楚国。从未领教过白起厉害的楚国军民,即将被他送往阴曹地府。

此时,楚国领导人是楚顷襄王。他老爹楚怀王是战国第一大傻瓜,他也继承了老爹的“优秀”基因,将智力低下发扬到了极致。

混账领导自然少不了混账手下,楚顷襄王的手下都是酒囊饭袋,朝堂上全部都被黑恶势力把控,少有的健康势力屈原被逐出了政坛,只能搞文艺创作了。

以楚国的现状,秦国不想灭楚国都不行啊。

数十万秦军怀揣着砍人头升爵位的梦想,来到了建造数百年的楚长城脚下。

没多久,楚顷襄王收到一条让他崩溃的消息,秦军攻破楚长城,深入楚国南阳盆地。楚顷襄王慌忙之中,开始了全国总动员,新征调的大军开赴前线。

闯入南阳盆地的秦军,如同一头不受控制的巨兽,爆发出惊人的破坏力。白起下令秦军抢掠楚地的粮食财富来补充军粮,南阳盆地如同人间地狱一般,无数生灵惨遭涂炭。

南阳盆地是楚武王、楚文王两代国君花了毕生心血才拿下的,转眼间就被秦人毫不费力地夺走了。如果他俩在天有灵,一定会从墓里面爬出来用陪葬品砸死楚顷襄王。

秦军肆虐完南阳盆地后,兵锋直指楚国核心区江汉平原,大军迅速挺进到江汉平原的门户——鄢城(今湖北省宜城市)。

对于鄢城,楚国必保,新征调来的数十万楚军已经在此摆好阵势,就等着秦军进攻。

“我们蛮霸的楚人,从没畏惧过任何敌人。虽然我们没有过去的辉煌,但是我们仍有十足的底气去对抗强大的秦军。我们已经无路可退,身后就是楚国的郢都!”

白起望着武装到牙齿的鄢城,以及周边数不清的防御工事,杀人如麻的他,下令全军就地安营扎寨,与楚军对耗了起来。

打仗是要计算成本的,最划算的莫过于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胜利。秦楚两军如果硬碰硬,必定两败俱伤。况且秦军处于客场作战的不利地位,即使赢了,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胜。不到万不得已,白起不会贸然与楚军决战。

楚军背靠富庶的江汉平原,拥有充足补给的他们有理由相信,随着一分一秒的流逝,胜利的天平就越倾向于楚国。

就这样慢慢地耗下去,到最后不战自溃的必然是秦军。

可是楚军低估了白起,他不光打仗打得好,还是一个优秀的水利工程师。

其实秦国将领都是多才多艺的,在秦国你打仗升了爵位后,不一定从事军人职务。对于秦国来说,你是一块砖,哪里需要送哪里。秦朝末年,遍地是暴走的农民起义军,秦军主力都在边疆,这时一个负责修建始皇陵的总工程师章邯带着修建陵墓的囚徒们,对起义军来了一场绝地反击。

笔者怀疑白起在担任高级将领之前,是否干过一段时间的水利工程师。白起下令秦军按兵不动,可他并没有闲着,不停地侦察地形。他发现鄢城旁边宽阔的汉水可以当作消灭楚军的神兵利器。

白起一声令下,数十万秦军化身为基建工人,开始修建水坝。

秦人是一个神奇的存在,由于秦国中央集权程度是诸侯中最高的,可以集中精力办大事。战国时就搞大工程,如都江堰、郑国渠;统一天下后,还筑长城,修驰道。

可是白起搞得可不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水利工程,他是要把楚国军民全部送往冥界的。鄢城旁的汉水已变成冥河,白起即将干起冥河摆渡者。

堤坝修好了,水也蓄满了。

一天夜晚,白起下令毁堤淹城了。

战争中,任何的技巧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徒劳的,同样,绝对的力量在大自然的威力面前都是形同虚设的。

堤坝被秦军掘开了口子,汹涌澎湃的江水将势能转化为动能,冲向鄢城。

躲在防线后的楚军听到北方有震天巨响,以为是打雷了。可是随着巨响越来越近,听起来像是海浪拍打的声音。当巨响贴近楚军时,所有人都看清了是海啸般的惊涛骇浪!

可惜,一切都晚了。

鄢城被水淹没了,数十万楚国军民的尸体黑压压地漂浮在水面,尸体的恶臭笼罩四周。它们顺着水流,流入汉水,漂向下游。望着汉水上游飘来的无数尸体,楚国上下举国震惊。

鄢城成了一片汪洋大海,秦军暂时过不去,聪明的白起并没有欣赏自己创造的人间地狱,他掉转枪头,向西攻打夷陵,切断郢都与巫郡的联系,打通秦军从三峡进攻楚国的路线。

攻占夷陵后,已是公元前278年。摆在白起面前的,只剩下楚国郢都。

被白起打出了恐惧症的楚国君臣早已跑路了,秦军顺利地攻占郢都。白起竟下令焚毁楚国历代先王的陵墓。

拔郢之战,白起完胜!

公元前277年,秦国蜀地郡守张若攻占楚国巫郡。就此楚国西部的国土全部沦丧。

毕竟楚国祖上曾经阔过,家大业大,这次丧失了一半国土,还剩下东部那另一半国土。

楚顷襄王带着大臣逃到了陈,在那里建都,也称为“郢陈”。

以极小损失获得惊人胜利的白起,回到秦国后,成为秦人心中不可取代的战神。

秦昭襄王封白起为“武安君”!“武安君”听起来好听,以武功治世,威信安邦。可是这个称号,却充满了诅咒。因为之前有一位哥们儿也获得了“武安君”的称号,结果被车裂了,他就是苏秦。

战国时,有三位仁兄获得过“武安君”的称号,依次是苏秦、白起、李牧。三人能力超群,却没一个善终。

虽然新获得的称号不吉利,但是白起的开挂征途远没有结束。

就在秦人狂欢、楚人哀伤之时,一位诗人在汨罗江投江自尽了。

他就是战国第一诗人——屈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