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上,死人是没有烦恼的,可活人却有。对唐僖宗李儇来说,烦劳的根源在于藩镇的将领,比如李克用、朱温、秦宗权等人。
汴州城内,李克用被朱温摆了一道,随后灰溜溜地返回河东驻地晋阳。李克用是军人,有仇报仇是他的性格。接下来,李克用开始招兵买马,修缮兵器,同时给李儇上了一道奏表:皇帝啊,搞定黄巢,我可是立下大功的,最后却误中朱温的诡计,导致三百名亲信被杀,甚至丢掉了节度使的符节。事后,朱温还在洛阳、陕州、孟州张贴告示,说我已经阵亡,趁机屠戮河东将士,为此河东将领都向我哭诉冤屈,请求报仇。我认为朝廷是公正的,应该等皇帝颁发诏书后再行动,因此极力安抚将士们的情绪。如今,我恳求陛下派人调查此事,发兵讨伐朱温,我可以派弟弟李克勤率领一万骑兵前去助阵。
李克用是受害者,让皇帝主持公正,无可厚非。
问题是,李儇还在成都逃难,他最大的梦想就是顺利返回长安,做几天太平天子,因此搁置了李克用的请求。随后,李克用连续上了八次奏章,声称朱温阴险狡诈,狼子野心,日后必定会成为朝廷的大患。考虑到皇帝没钱打仗,李克用表示,他自己筹备兵马和粮草,只要李儇给他开战的机会。
李儇表示,除了打仗,什么条件都可以商量。站在李儇的角度,他想和平,想法没有问题。可是为了和平,李儇却失去了建立皇权威严的机会。说白了,朱温有错却不罚,李克用有功却不赏,说明李儇没有控制局势的能力,如果其他藩镇首领有了矛盾,自然不会指望李儇为他们说话,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既然打不成仗,李克用便想着捞点实际的利益。
中和四年(884)八月,李克用奏请朝廷,希望把麟州割让给河东,让他的弟弟李克修担任昭义节度使。李儇全部应允,还给李克用赏了陇西郡王的头衔。李克用得陇望蜀,趁机裁撤了云蔚防御使,将云州(今山西省大同市)、蔚州、朔州划到河东军镇的名下。
河东的事情刚结束,蔡州就出了大事。
秦宗权,蔡州刺史,一个邪恶的政治投机分子。起初,秦宗权只是蔡州的一员小将,他听说很多枭雄都是干掉老大才上位,于是亲自体验了一把,成功晋升为蔡州的实际控制人。黄巢兵败路过蔡州,秦宗权投降了黄巢。
说白了,秦宗权不想做愚忠的大臣,他看到天下大乱,想建立根据地,开创属于自己的天地。中和四年(884)十二月,秦宗权让部将陈彦侵犯淮南,秦贤侵犯江南,秦诰侵犯襄州、唐州、邓州,孙儒侵犯洛阳、孟州、陕州、虢州,张晊侵犯汝州、郑州,卢瑭侵犯汴州、宋州。一时间,洛阳附近再次爆发了全面战争。
据史料记载,秦宗权和黄巢一样,残忍嗜血,近乎疯狂。凡是秦宗权所到之处,百姓绝无存活的可能。他甚至抓捕逃散的百姓,将他们屠杀,然后将人肉腌制起来,作为军队的口粮。彼时,秦宗权绝对是中原第一彪悍的军阀,站稳脚跟后,他立即登基称帝,建国号大齐,表示自己是黄巢政权的传承者。
称帝之后,秦宗权顺势横扫了河南战场,拿下了包括洛阳在内的绝大部分城池,只有汴州的朱温、陈州的赵犨还在负隅顽抗。朱温不投降,是因为他想做皇帝,赵犨不投降,是因为他想做朝廷的忠臣。由于李儇无法组织兵力平叛,朱温和赵犨最终决定结为姻亲,两家互相掩护,共同遏制秦宗权的吞并步伐。
接下来的两年时间,三方势力打得热火朝天,互有胜负。不过,最憋屈的当属秦宗权,他觉得自己的兵力十倍于官军,却始终拿不下汴州和陈州,心里憋了一口恶气。光启三年(887)二月,秦宗权准备将主力集结在汴州城下,一战定乾坤。
想法是好的,可秦宗权的动作太慢了。就在秦宗权集结军队的时候,朱温将小弟朱珍派到山东招募军队,而这一切都是绝密。
光启三年(887)四月,秦宗权的部将张晊驻屯在汴州北郊,拥兵数万,部将秦贤驻屯在汴州西郊,拥兵数万,秦军列阵三十六营,绵延二十余里。汴州城下,双方发生激烈的交战,朱温亲自上阵,攻打防守最弱的秦贤。此时,秦宗权的目光聚焦在汴州城,根本没想到在自己的西北方,一支万人骑兵团正全速赶来。
激战正酣的时候,骑兵军团涌入战场,将秦军的阵营冲散。骑兵军团虽然是临时组建的,战斗力不强,可秦军没有对付骑兵的装备,因此一败涂地。大战过后,朱温连破秦贤四个大营,最终击退了秦宗权的主力。
汴州守卫战,朱温证明了自己的能力。随后,他迅速派人到河阳、陕州、虢州等地招募军队,扩充自己的势力。想想看,如果朱温平日里招兵买马,势必会引起朝廷的猜忌,各地军镇的弹劾,可如今朱温打着对付秦宗权的幌子,招兵买马就变成为国尽忠的行为。这样的心机城府,也难怪朱温能成大事!
光启三年(887)五月初七,秦宗权、朱温在汴州北郊的边孝村爆发混战,双方投入了十万大军,一度战到昏天黑地,最终秦军两万将士命丧当场,秦宗权连夜逃回蔡州。驻屯在各地的将军听闻消息,陆续逃回蔡州大本营。
汴州大战过后,大齐政权只能龟缩在蔡州,可谓名存实亡。
文德元年(888)五月,朱温在蔡州城南大败秦宗权,随后分兵二十八路,将蔡州城围了起来。文德元年(888)十二月,蔡州守将申丛率众哗变,活捉秦宗权,将他送往长安。彼时,唐僖宗李儇已经驾崩,继任的唐昭宗李晔接受了献俘大礼。
献俘仪式结束后,李晔命京兆尹孙揆监斩。
临刑之前,秦宗权笑呵呵地对孙揆说道:“大人,您看我像是造反的人吗,我只不过是对朝廷一片忠心,无处安放罢了。”
临死之前还想着做段子手,这样的角色,又如何能成大事。
秦宗权的造反,让自己遗臭万年,却成全了朱温的事业。
表面上看,汴州大战是朝廷的平叛大战,本质却是军阀内斗。区别在于,朝廷有没有投入军队,是不是控制局势的一方。同样是河南霸主,一个是反抗朝廷的叛臣,一个是维护朝廷的忠臣,定位不同,结局自然也不同。大战过后,河南还是那个河南,朝廷还是那个朝廷,朱温却变成无法撼动的超级军事集团的首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