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初年,在云南洱海周边有六个部落,分别是蒙巂诏、越析诏、浪穹诏、邆赕诏、施浪诏、蒙舍诏。开元二十六年(738),在大唐王朝的支持下,蒙舍诏的首领皮逻阁发动内战,消灭了其他五个部落,实现了云南的统一。因为蒙舍诏在诸诏之南,因此被称为“南诏”,立国之后,南诏变成了国号。

皮逻阁能做南诏国王,是因为走了亲唐路线,因此立国之后,南诏变成了藩属国,年年向大唐纳贡称臣。南诏交了保护费,好处也是肉眼可见的。比如,他们每年都要派遣留学生前往长安,学习文化知识,其中生活费、住宿费全部由大唐承担。玄宗时期,朝廷不缺钱,可安史之乱后,朝廷花钱的地方多了,财政有些捉襟见肘,于是想着缩减开支,民族事务的支出就是其中一项。

唐朝是泱泱大国,做事不能失了气度,朝廷决定,继续承担南诏留学生的花费,但是要降低待遇标准。客观地说,朝廷已经仁至义尽,可南诏国王劝丰祐不这么想,他认为唐朝就算再穷,也不会缺这么点钱,朝廷这样做,明显是在轻视南诏。劝丰祐怒火上头,扬言要召回所有留学生,不再给唐朝添麻烦。

这都不算什么,南诏每年都会到长安纳贡,送上云南的土特产。每逢此时,朝廷都会回礼,而且回礼的品种、价值要远超南诏的贡礼。南诏尝到甜头后,经常派人到长安送礼,然后带回各种绫罗绸缎、茶叶、金银器物、珠玉等,他们几乎把进贡当成了一项买卖。时间久了,朝廷也觉得不堪重负。

毕竟,你可以贪婪,但不能无耻啊。

宣宗时期,西川节度使杜悰提议,朝廷应该减少对南诏的赏赐。

这一次,劝丰祐真的暴走了。在他看来,如果留学生的事情是个误会,削减进贡福利,难道不是唐朝轻视南诏的信号吗?如果你觉得南诏在意唐朝的钱财,那好,以后南诏不再送礼,也不要回礼,大家就这样吧。

国与国之间,永恒不变的只能是利益,而不是友谊。南诏需要源源不断的钱财,唐朝拒绝提供,南诏就只能自己想办法,比如抢劫。宣宗末年,大唐和南诏已经貌合神离,在劝丰祐的默许下,南诏军队经常寻衅滋事,掠夺村民。

大中十三年(859),唐宣宗李忱驾崩,唐懿宗李漼派人前往南诏,通知南诏派使者前往长安吊唁。巧的是,南诏国王劝丰祐也在此时去世,新任南诏国王叫世隆,是劝丰祐的儿子,脾气火爆,自尊心爆棚。面对宦官使者,世隆怒吼道:“南诏也有国丧,你们为何不派使者前来吊唁?更何况,你们的国书是写给我老爹的,难道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吗?请你先回驿馆,我们改日再谈。”

随后,南诏给使者安排了破败的驿馆,再也没有搭理。

两国的关系本来就紧张,再加上南诏国丧,世隆心里不舒服,这样的表现情有可原。然而,无视唐朝使者这件事,世隆干得确实不讲究。随后,宦官使者直接返回长安,将自己在南诏的遭遇说了一遍,添油加醋是肯定的。

李漼刚刚登基,却遭到南诏的挑衅,心情可想而知。闲来无事,李漼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南诏的罪过:不派使者前来吊唁;辱骂大唐的使者;世隆的名字取得不好,因为犯了太宗皇帝、玄宗皇帝的忌讳等。当然,生气是没用的,为了报复南诏,李漼决定:不再册封世隆为南诏国王,不承认他的合法地位。

李漼扬扬得意,直觉告诉他,世隆肯定会服软认错。

过了一段时间,南诏果然递交了国书。然而,国书丝毫没有服软的意思,上面嚣张跋扈地写着:世隆称帝,国号“大礼”,改元“建极”。同时,南诏的军队入侵播州(今贵州省遵义市),正式对大唐宣战。就这样,一场意气之争,直接演变成国与国之间的战争。

南诏出兵的时候,朝廷正在浙东用兵,战事只能由安南都护府负责。咸通元年(860)十月,安南都护李鄠上奏朝廷,声称自己收复了播州。然而,两个月过后,安南都护府传来噩耗:南诏军队、安南贵族联手攻占了交趾(今越南河内市)。

交趾,安南都护府的治所。李鄠上任时,曾经拿交趾的地头蛇杜守澄开刀,以至于杜家怨恨李鄠,刚好朝廷和南诏交兵,杜家联合南诏拿下了交趾。交趾失陷后,李鄠带着监军宦官一路逃奔到武安(今越南海防市)。

咸通二年(861)正月,李漼紧急下诏,命邕州(岭南西道治所,今广西南宁市)等地的军队援救安南。在兵部的系统里,邕州至少有三千职业军人记录在案,那是朝廷从广州、桂州、容州轮换到邕州的军队。然而,李漼可能不知道,邕管经略使李蒙为了吃空饷,早已将邕州的军队调往别处。此时,邕州就是一座空城。

咸通二年(861)七月,邕州失守,朝野震惊。

直到此时,李漼的脑子终于清醒过来。很显然,李漼只想利用册封的事情教训一下世隆,可这小子却悍然发动战争,唐军连连败退,李漼该如何下台?

群臣纷纷上奏,劝李漼大事化小。既然世隆不服软,那朝廷服软。大家的想法很简单:派人到南诏,对世隆晓以大义,并派遣使者吊唁已故国王,然后告诉世隆,他的名字取得不好,只要改换名字,册封世隆的国书立马送到。

很遗憾,两国还未正式交涉,西南便再次传来噩耗。

咸通三年(862)二月,安南经略使王宽向朝廷告急,李漼临阵换帅,派遣前任湖南观察使蔡袭为安南经略使,调发许州、滑州、徐州、汴州、荆州、襄州、潭州(今湖南省长沙市)、鄂州(今湖北省鄂州市)等道三万军队,让他们前去征讨南诏。

面对来势汹汹的唐军,世隆也开始理智起来,他命人将南诏军队撤回,暂时停止了侵略。准确地说,这是大唐重新布防的大好机会,可就在此时,宰相杜悰莫名其妙地上了一道奏折,推荐太子左庶子蔡京节制岭南军政事务。

太子左庶子,东宫办公厅秘书长,主要负责太子宫的内务。也就是说,蔡京只是个陪太子玩耍的低级官员,根本上了台面。然而,蔡京投靠了宰相杜悰,然后将自己包装成文武双全,却郁郁不得志的世外高人,成功蒙骗了杜悰。

上任之后,蔡京提了个大胆的想法:将岭南分而治之。

在此之前,岭南分为广州、桂州、邕州、容州、安南五个都督府,广州在岭南以东,其他四个在岭南以西,广州是岭南节度使的驻地。

蔡京认为,战争时期,岭南节度使根本管不了岭南以西的战争,这样不利于朝廷打仗,因此建议以广州为岭南东道驻地,邕州为岭南西道驻地,将桂州都督府下辖的龚州、象州,容州都督府下辖的藤州、岩州划给邕州都督府。任命原岭南节度使韦宙为岭南东道节度使,蔡京为岭南西道节度使。就这样,经过一番运作,蔡京从一位低阶官僚,一跃成为手握实权的封疆大吏。

这样的“高端”操作,确实震撼了群臣。

问题是,如果平叛失败,蔡京能够承担所有的责任吗?

蔡京表示,南诏就是个跳梁小丑,翻不起大浪,只要朝廷集中兵力,拿下南诏只是时间问题。只要他做了岭南西道的节度使,日后就有了升迁的资本。

想法没错,可蔡京太腹黑了。当时,战争集中在安南,蔡京害怕安南驻军抢夺功劳,于是上奏朝廷:南诏的军队听说官军前来支援,已经撤军,但边境的将领为了邀功,普遍谎报军情,扩充自己的军队,给朝廷财政带来了很大的压力。因此,希望朝廷撤掉安南的守军,让他们各回本道。

安南经略使蔡袭是个明白人,他觉得南诏退兵是暂时的,边境的危机根本没有解除。更何况,安南的粮食、武器都很缺乏,稍有不慎,恐怕会满盘皆输。因此,蔡袭一连上了十道奏折,恳请朝廷让援军继续驻守安南。

晚唐时期,名臣名相属于稀有物种,朝臣给自己的定位很清楚: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拿工资混日子,得过且过。这种状态下,他们想的不是江山社稷,而是怎么才能让自己更加舒服。蔡京说他能搞定局势,那就相信他;如果事情搞砸了,蔡京自己背锅。相反,如果支持蔡袭,朝廷去哪里筹钱?

最终,蔡京获得了全票的支持。一朝得势,蔡京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行事更加嚣张跋扈。比如,在岭南西道,只要百姓犯了错,该怎么惩罚,一律由他说了算,律法根本不管用。说白了,蔡京想做岭南西道的土皇帝。事实上,蔡京实现了肮脏的梦想,却因为施行暴政,最终被军队驱逐出了邕州。

谁料想,蔡京逃到藤州后,竟然假传圣旨,在藤州招募土兵,准备重新占领邕州,最后兵败逃往桂州。可笑的是,桂州人也不欢迎蔡京,考虑到他是朝廷官员,以很体面的方式将他驱逐出境。可以这样说,蔡京上任的时候,岭南百姓以为他胸怀江山社稷,身负绝世才华,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等低级货色。

天下之大,已经没有蔡京的容身之所。

李漼下诏,命他前往崖州,好好反思自己的人生。崖州司户虽然是个小官,可毕竟还是官嘛。然而,蔡京接下来的举动让大家的眼珠子掉了一地:他拒绝了李漼的任命,偷偷返回了零陵(今湖南省永州市零陵县)。

有唐以来,被贬到崖州的官员不计其数,其中不乏宰相级别的官员,可从来没人敢放皇帝的鸽子。蔡京就是个文化流氓,他做到了。李漼暴走之后,给蔡京送了一张通往地狱的贵宾票,结束了晚唐的这幕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