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则天问鼎后位的路上,李治的态度至关重要。李治喜欢武则天不假,可这种喜欢还是有底线的,感业寺内,李治和武则天恩爱有加,可是让李治得罪满朝文武,把武则天从感业寺接回来,他还是做不到,不想做。
原因很简单,李治的皇权是受限制的。
都说李治是软弱的君主,其实是对他的误解。
李世民去世之前,安排长孙无忌、褚遂良和李世三人为辅政大臣,然而我们不能忽略一个事实,李治登基的时候已经22 岁。
这样的年龄意味着什么?
他可能缺乏政治经验,可是不缺乏对皇权的认知。
他可能需要大臣的辅助,可是不想做权臣的提线木偶。
他可以为了生存隐忍一时,可是不会甘愿做一世的糊涂君王,只要有机会,他就会奋起反抗,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自由的皇权,帝王的尊严。
身为帝王,李治怎么会忍受权臣控制自己?
李世民接受魏征的指指点点,是他不敢和魏征闹翻吗?李世民为了留下善于纳谏的圣明君主形象,不惜在魏征生前屡次受辱,事后却推倒了魏征的坟墓。
李治呢,他不敢和长孙无忌闹翻吗?
开什么玩笑。他是皇帝,拥有绝对的一票否决权。
长孙无忌失败的根源,就在于他对权力太过热衷,竟然想去控制一个成年而且有独立思想的皇帝。李治很想收拾长孙无忌,只不过一直在等待时机,武则天问鼎后位,便是李治和长孙无忌摊牌的完美时机。
此时此刻,李治和武则天是亲密战友,和长孙无忌则是敌人。
大唐的朝廷,越来越不平静了。
永徽六年(655)五月,在长孙无忌的干预下,朝廷任命韩瑗为侍中,来济为中书令,这二人都是反对立武则天为皇后的急先锋,和长孙无忌的利益一致。
永徽六年(655)六月,后宫突然传出消息:王皇后和其母亲魏国夫人柳氏在宫中行巫蛊之事,诅咒的对象便是武则天!
唐高宗李治迅速做出反应:禁止魏国夫人柳氏入宫。
永徽六年(655)七月,李治突然下诏:将吏部尚书柳奭贬为遂州刺史。
据史料记载,柳奭走到扶风县的时候,岐州长史于承素揣摩圣意,状告柳奭泄漏宫禁秘密,柳奭顺道被贬为荣州刺史(今四川省自贡市公井县)。
这说明了一点:皇权和相权的斗争,已经是透明的状态。
没办法,长孙无忌想要加强对相权的控制,李治和武则天就必须剪除一部分势力,这是双方你来我往的正常交锋。所谓的巫蛊之事,只不过是李治夫妇铲除外戚柳奭而安排的一步棋而已。
不管怎么说,封后的脚步并不能停,封武则天做皇后,已经不是李治对她的疼爱,而是一场关乎皇帝尊严和朝廷政治格局的战争。为了顺利地完成过渡,又不引起朝臣们的强烈反感,李治提出了一个办法:将武则天封为宸妃。
按照后宫的规矩,皇后下面有贵妃、淑妃、德妃、贤妃,唯独没有宸妃的名号,李治本来想以偷天换日之举,将武则天从昭仪升格为皇妃,不料却遭到了侍中韩瑗、中书令来济的强烈反对。
反对的理由很简单:皇帝应该按照规矩办事,如此破格封赏,破坏了后宫的规章制度,不能让天下人信服!
李治拗不过众臣,只得作罢。
就在这个档口,发生了另外一件事。
中书舍人(中书省掌制诰,皇帝的贴身秘书)李义府,因为派系斗争原因,得罪了权臣长孙无忌,被贬为壁州司马(今四川省巴中市通江县)。
李义府,河北饶阳县人,出身寒门。因为写得一手锦绣文章,性情耿直,被时任剑南道巡察大使李大亮推荐到门下省做官。后来又得到寒门领袖马周的青睐,被推荐为监察御史。
李治做太子的时候,李义府是太子舍人、崇文馆直学士。据说,李义府经常拍李治的马屁,站队的倾向非常明显,可李治很讨厌这种人,因此对李义府敬而远之,李治登基之后,提拔他做了正五品的中书舍人,仅此而已。
按照规矩,贬斥一位朝廷的高级官员,敕令需要由吏部先起草文书,再转交给中书省决策盖章,门下省负责审核,再由吏部正式发文,长孙无忌虽然控制了中书省和门下省,这中间的流程却不能免。
一来一往,消息便提前走漏了。
李义府找到了同为中书舍人的王德俭。
李义府:“老兄啊,我马上就要去喝西北风了,怎么办啊!”
王德俭:“李大人,陛下想立武昭仪为皇后,却担心宰相们联合反对,因此一直犹豫不决。如果你能提议立武氏为后,岂不是大功一件?”
古往今来,旁观者似乎永远是最清醒的人。王德俭的话犹如穿透黑暗森林的光,让李义府的内心彻底敞亮开来。
李义府激动地说道:“王兄的恩德,鄙人没齿不忘!”
就在当夜,李义府主动提出帮王德俭值班,然后向李治递上了奏折,请求废掉王皇后,立武昭仪为后,还声称这是黎民百姓的愿望。
客观地说,李治当时很忧心。
他不惧怕长孙无忌,可目前的形势是,长孙无忌权势熏天,朝中大臣要么依附长孙无忌,要么隔岸观火,不想掺和到皇帝的家务事。放眼望去,真正能用的大臣,真的是少之又少。唯独李义府不惧权威,甘愿充当急先锋!
人与人的缘分真的很奇妙,面对面的时候,大家只是路人,后来却会因为其他的事情走到了一起。李治接到奏折之后,当即让李义府前来面谈此事。
李义府在李治的面前痛斥长孙无忌独揽朝政、藐视圣上的恶劣行径,还说长孙无忌搞派系斗争,准备将自己罢官。说到心酸之处,李义府痛哭流涕,恨不得撞柱而死,以报君恩。
当然,说到动情之处,李义府趁机表示了他对皇帝的绝对忠心,并承诺但凡皇帝和武昭仪有需要,他都会全力以赴!
锦上添花,永远比不上雪中送炭的情意。
面对李义府的投诚,李治深感欣慰,于是当场赐给李义府一斗珍珠,并亲口承诺:长孙无忌想罢免他的官职,没门儿!事后,武则天也派人前去给李义府传话,暗示他这件事情干得非常漂亮,以后自然不会亏待他。
没过多久,李治下诏:加封李义府为中书侍郎。
敢于为皇室出力的人,自然不能受到亏待。
从正五品到正四品,一些官员可能会奋斗好几年,李义府只用了一道奏折,这如何能不让人眼红?在武则天问鼎后位的路上,李义府是第一个得到实际好处的大臣,这让其他不受长孙无忌待见的政治投机分子看到了升官的曙光。
御史大夫崔义玄、御史中丞袁公瑜等人纷纷向武则天投诚。
局势,正在慢慢地改变。硝烟,正在慢慢地聚集。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输的一方必定会一败涂地。
在这场政治斗争中,长孙无忌、来济、韩瑗等人是反武派势力。褚遂良等人虽然不宣布站队,却一直站在道德制高点抨击武则天,行径十分恶劣。原太子府的官员于志宁等人,因为一直奉行中立态度,在斗争结束之后,也惨遭李治和武则天的联手屠戮!
历史证明,当你身处高位,老板对你有所期待的时候,你最好能挺身而出,哪怕换来失败的结局。一心想着明哲保身,那是不现实的。
有了御史大夫的支持,李治的底气变得更加强硬。
比如,长安县令裴行俭看不惯李治的作为,因此私下和长孙无忌、褚遂良腹诽,被御史中丞袁公瑜捅到了李治的面前。
如果放在平时,根本就不会有人去举报大臣们私底下的窃窃私语。然而,李治不想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为了振一振他的天子龙威,特意过问了此事。
李治:“裴行俭,既然你看不惯长安城的这点事,那你就去西州做大都督府长史吧,那里非常清净,很适合你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