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611年,已经继位三年的楚庄王,整天浑浑噩噩,平日除了喝酒吃肉,就是纵情美色。为避免当一个死宅,搞坏身体,他偶尔也会牵着黄狗出去打猎。

历史上怠政第一人的万历皇帝,虽然三十年不上朝,但是他躲在宫里,该批奏折批奏折,该宣战就宣战。

而咱们的楚庄王,对于政务处理完全避之不及,竟让新任令尹子扬来干。而前任令尹成嘉在平定子仪与王子燮的叛乱后,没多久就死了。在临死之前,指定若敖家里的斗般来接任新令尹。斗般,字子扬,父亲正是被楚成王处死的令尹子上。

子扬每天奔波于大事小事忙得像条狗一样,拿着令尹的工资,干了国君的活,对于若敖家来说,那可是无上荣光。

其实年轻的楚庄王对若敖族并不以为然,在他眼中,若敖族只是替他干活的工具而已,若敖族为了垄断令尹的位子,必然会为自己卖命,反正不让自己干活就行。

如果楚庄王再这样下去,鬼知道哪一天就会被干掉,或者被若敖族架空为傀儡。

此时一场关乎国家存亡的危机爆发了,楚庄王的“好日子”也因此到头,正是这件事让楚庄王的人生轨迹彻底改变了,不仅拯救了他的后半生,也拯救了整个楚国。

这一年,楚国西南爆发了大饥荒,众多少数民族和附属国为了活命,集体造反。其中,庸国是这次造反的中坚力量。

成千上万的饥民,像开闸的洪水一样,声势浩**地涌向楚国。对于饥民来说,与其被活活饿死,还不如去抢掠富庶的楚国,虽然有被楚军杀死的危险,但至少还有一线活下去的希望。

人为了活命,总会产生强烈的求生欲,楚国边境的军队根本无法阻挡视死如归、势如破竹的饥民。很快饥民大军冲入楚国境内,他们如同蝗虫一样,走到哪里就把哪里吃光、掠光,然后再奔向下一个目标。很快饥民大军朝楚都郢都进发!

此时,收到消息的楚国朝堂一片震惊。楚国向来是南天一霸,从来都是自己抢别人吃的,从未发生过自己的食物被人抢,竟还是被饥民抢!

没过多久,传来了让楚国更惊悚的消息,派去镇压的军队,竟然被打得七零八落。

一群饥民,为了食物,为了活下去,竟然变成了强悍的军队,原本是饥荒引起的骚乱,现在变成了起义!如果再不阻拦,这帮起义大军就要攻入郢都!

这个曾经令天下闻风丧胆的堂堂楚国,竟然要被一群暴民灭掉,岂不让中原诸侯笑掉大牙!

就在楚国生死存亡之际,所有人都在争论,到底是死守郢都,还是学当年周平王迁都,另起炉灶。

此时有两个有良知的大夫,分别叫伍举与苏从。他俩忧国忧民,心想,照这形势发展下去,楚国离关门不远了。于是他俩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找楚庄王好好聊聊。

在如何觐见董事长的问题上,他俩的意见达成一致:不能一起去。因为楚庄王在宫门挂了一块大牌子,上书“有敢谏者死无赦!”这等于楚庄王对全国说:“我是昏君,大家别来惹我,谁惹我就砍死他!”

如果伍举与苏从同时向楚庄王谏言,万一楚庄王不高兴,把两个人一起宰了。为了楚国的江山,伍举与苏从选择先后觐见楚王,万一伍举被楚庄王宰了,苏从将继承他的遗志接着去谏言。

中国历史上总会有一些至暗时刻,但总会有人不惜用自己渺小的生命去赶走看似强大的黑暗。

第一个去向楚庄王谏言的是伍举,他是一个聪明人,并没有像后世的海瑞一样,来一个自杀式谏言。他懂得老虎的毛是要顺着摸。

伍举进入宫内,求见楚庄王。进去殿内后,伍举顿时脸红了,因为楚庄王左右开弓,怀里抱着两个美女在亲热。

楚庄王也不回避,直接问伍举有什么事。

伍举没有直接开炮怼楚庄王,而是给他说了一个谜语。

“咱们楚国山上有个五彩鸟,它三年不飞,三年不叫,这是怎么回事呢?”

楚庄王听完后,微微一笑,他知道这谜语在说他。

“这鸟是神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伍举听完后,内心那叫一个高兴啊,劝谏有用了,大王表态要奋起了。

可是过了几个月,楚庄王依然无所作为,死不悔改。

这次轮到苏从了,暴脾气的他,即将开启自杀式谏言,死亡对于他来说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不能尽臣子的本分,坐视国家的灭亡。

苏从来到宫内,大声斥责楚庄王。

楚庄王冷冷地说:“你不怕我杀了你?”

苏从斩钉截铁地说:“杀了我,能让大王幡然悔悟,那就赶紧杀了我吧!”

楚庄王听完后,表情漠然了,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苏从呆了。说好的要杀头,咋就没下文了呢?害得苏从白做了那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

第二天,楚国王宫传来旨意,让所有大夫前往朝堂,举行廷议。

三年没见过楚庄王上朝的大夫们都蒙了,难道国君正常了?更让所有大夫没想到的是,国君不但正常了,而且还暴走了。

所有大夫集中到朝堂上,终于看见了三年都未谋面的楚庄王。很多大夫心想,一定是叛乱的大火要烧向郢都,楚王一定被吓破了胆,方才召集大家商议对策。

楚庄王端坐在王座上,不怒自威地说:“乱贼杀向郢都,众位大夫有何高见?”

大夫们并没有觉察到,楚庄王话里藏着浓浓的杀机,于是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吵起来。吵着吵着,大夫们分成了两大派,一派是迁都派,主张丢弃郢都,另起炉灶;另一派是主战派,反对迁都,与敌人死战到底。

有一位叫蒍贾的大夫站了出来,而他只是位工正(掌管土木基建的官员)。虽然他只是一名高级工程师,但是他痛斥迁都派,大声说道:“我们能去的地方,敌人也能去,迁都没有任何意义!”

蒍贾的话刚说完,迁都派就和他大吵了起来,朝堂上乱成一锅粥。

此时的楚庄王说道:“请主张迁都和主张死战的大夫们,分别站成两队。”

楚庄王的声音如同一盆冷水,把朝堂上正在激烈争吵的大夫们浇醒了。这是要他们站队了。站队要是站得好,荣华富贵不得了呀。

于是迁都派与主战派分别站在朝堂两侧,两派人都在等楚王发话,希望楚王站在自己一边,证明对方是错的。然而楚庄王的表态方式却是令人发指!

楚庄王嘴角露出一丝邪笑,然后大喊一声:“宫外王卒听命,将殿上主张迁都的卖国贼臣拿下,拖出殿外斩首!”

迁都派的大夫们都崩溃了:原本只是让我们商讨对策,然后站队表决一下,怎么就要杀人啊!

迁都派想要申辩,已经来不及了,上百号人被王卒拖了出去,殿内地上留下一摊摊尿液,殿外哭声喊声响彻天际。很快,殿外就安静了下来,变成了人间地狱,数百颗头颅在地上滚动,流淌的血液已经汇成了小溪向宫门外流淌。

活下来的主战派大夫们,被吓得面如死灰,心理承受能力较差的已经昏厥过去,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场面。

就在殿内主战派大夫们集体望着殿外屠杀的场景时,坐在王座上的楚庄王说话了。

“蒍贾大夫,现在国难当头,你有何高见?”

蒍贾听到楚庄王的问话后,内心不寒而栗。他万万没有想到,楚庄王竟会这么狠!他明白王座上的楚庄王,哪里想要什么民主投票,他要的是绝对的臣服,他就是楚国的天,所有人的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

蒍贾把目光从殿外收了回来,他转向楚庄王,却不敢抬头。他小心翼翼地回答,生怕说错一个字。

“这次叛乱的主力是庸国,其他都是被裹挟的乱民,只要我们集中力量攻打庸国,这场叛乱就自然平息!”

“说得好!现在楚国就需要像蒍贾这样的忠臣。众位主战的大夫们,刚才殿外被处死的奸臣们,他们空出来的重要职务,我会让你们接替的。同时还要重重赏赐苏从与伍举,他俩冒着杀头的危险谏言,是条汉子!”

年轻的楚庄王杀了上百号人,也奖赏了上百号人。一边是地狱,一边是天堂。

在楚庄王看来,别人是否臣服自己很重要,他要的就是主宰一切。如果你臣服于我,我赐予你美好的人生;若是你反抗我,我将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楚庄王在殿上的举动,让楚庄王在所有大夫心中彻底变成了混世大魔王。与楚庄王相处的臣子,个个胆战心惊,因为他们是在与魔鬼共舞。楚庄王开心时,他会像暖阳一样给你温暖;他不开心时,就要杀人解气。大夫们为此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严重缺乏安全感。

这次廷议中蒍贾大放光芒,从此进入了楚庄王的视线,只要领导重视,想不发达都难!

蒍贾是蚡冒族的人,蚡冒族在楚国算得上大家族。蒍贾的父亲正是接替令尹子玉的蒍吕臣,可惜当年被若敖族架空了,内心抑郁,干了一年就死了。所以整个蚡冒族的头号敌人就是若敖族。楚庄王重用蒍贾,就是把他当作遏制若敖族的工具。

蒍贾还有一个很强的能力,就是咒人死。

城濮之战主帅子玉的“三百乘战车”的绰号就是他取的。那时他还是个十三岁的少年,有一次看子玉阅兵,对待表现不好的士兵,子玉用鞭子抽打,用弓箭射穿耳朵。

少年蒍贾看完后,当众说了一句:“子玉刚而无力,不可以治民。过三百乘,去不能以入矣。”(子玉刚愎无力,不能管理好百姓。如果带领三百乘战车出征,就回不来了!)

子玉从此有了个绰号“三百乘战车”,结果城濮之战后,他真的没有回来。

蒍贾不光诅咒人能力强,对子女的教育也很上心,这一点要比楚穆王强上百倍。他有一个了不起的儿子叫蒍敖,又称孙叔敖。正是孙叔敖把楚庄王推向霸主之位,他就是楚国的管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