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独有偶,江南地区的另外一位反派大佬沈法兴也拜在了皇泰主的门下。
沈法兴,湖州武康人(今浙江省湖州市德清县),父亲沈恪担任过南陈政权的特进、广州刺史,算得上是官宦之家。隋朝末年,沈法兴还是隋朝的吴兴郡守,当时天下大乱,隋炀帝传下旨意,命沈法兴和太仆丞元佑一起讨伐江南的叛贼。
起初,沈法兴干得还挺卖力,可到后来,沈法兴的态度开始动摇了。我是江南的豪门望族,同姓宗族就有几千家,要钱有钱,要地有地,要人有人,凭什么给朝廷打工啊,自己创业就不行?
隋炀帝被杀之后,沈法兴收买元佑的部将孙士汉、陈果仁,干掉了为朝廷卖命的元佑,然后靠着沈氏家族的号召力,打着为隋炀帝报仇的旗号,从老家出发前往江都,一路收编了六万多百姓,几乎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存在。
长江以北,势力最大的是杜伏威,沈法兴不想和他硬碰硬,因此将大本营定在了毗陵,统治着长江以南的十多个郡县。
武德元年(618)八月,沈法兴听说越王杨侗在洛阳登基称帝,于是让人拿着一份求官的奏折前去拜会,给自己捞了个大司马、录尚书事、天门公的荣誉大礼包。
再来说说李子通,当年他和杜伏威决裂之后,占据着海陵,拥兵两万多人,自封为将军,日子过得不亦乐乎。隋大业十一年(615),李子通自封为楚王,正式升级为江淮小霸主。
杜伏威、沈法兴、李子通,三个人都想成为江南地区的总舵主。不过,想要成为大家公认的总舵主,最重要的资本就是占据江都。想要占据江都,就必须得到右御卫将军陈棱的允许。
武德元年(618)四月,隋炀帝被杀,宇文化及带着十万骁果卫北上,命右御卫将军陈棱镇守在江都城。陈棱非常郁闷,宇文化及离开江都之前几乎将财富席卷一空,连镇守的军队也没有给他留下一丁半点儿。手下无兵无将,城外又是黑社会的地盘,官军连招聘新兵都没地儿可去,这仗还能怎么打?
陈棱表示,我实在是打不了,只能苟延残喘地活着。
江都城,犹如一块肥腻流油的猪肉,让三条恶狗虎视眈眈,垂涎欲滴。群狗争食的时候,往往是饿得不成样子,最沉不住气的先动起来。
武德二年(619)九月,势力最小的李子通抢先下手,率领主力部队包围了江都城。
陈棱呵呵一笑,我困守江都的时候,天天盘算着如何应对你们江南三霸。可喜可贺的是,陈棱想通了,在他的眼里,江都未必就是一盘死棋。想想看,既然杜伏威、沈法兴、李子通都对江都势在必得,大家就不会齐心协力,肯定有自己的小算盘,只要你们各怀鬼胎,我就能一边分化,一边拉拢。
陈棱的如意算盘是这样的:如果任何一人前来攻城,陈棱就找另外两路人马帮忙,这叫战略性协防,想必大家也不会拒绝。如果三位大佬的脑袋被门夹住,想要发动三方联军来攻城,陈棱就准备个舒服的姿势,迎接三人的轮番“洗礼”。
幸运的是,李子通先动了起来,杜伏威和沈法兴自然就成了陈棱的好帮手。
杜伏威非常重视江都城的归属问题,他在得知消息后,亲自带着上募军前去支援,并将大军驻扎在清流(今安徽省滁州市)。从地理位置来看,清流距离江都城有九十里地,就算是急行军,也得好几个小时,很明显,杜伏威不想参与进攻江都城,只想等李子通和沈法兴二狗争食的时候,再找机会下手。
姜,还是老的辣;人,还是杜伏威阴。
相比之下,沈法兴的做法就有点小儿科,不思上进了。
武德二年(619)八月,沈法兴拿下毗陵后,在此地建立都城,随后自封为梁王,设置文武百官,带着沈氏家族的核心成员,搞起了自己的小朝廷,玩得不亦乐乎。
南面而王,指点江山是每个男人的梦想,这些咱都可以理解。可问题是,沈法兴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想到闭关锁国,关起门来玩自残的游戏。比如,沈法兴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责打和诛杀治下的豪强地主,还喜欢拿军中的将士开刀,以至部下每天上班都要和家人做诀别。
就在沈法兴玩得正高兴的时候,手下告诉他:李子通要打江都了。
沈法兴不置可否:哦,让我家小子沈纶出马,我就在家里遥控指挥吧。
混江湖的都讲究个排资论辈,只有地位平等才好和别人对话啊。你派个晚辈来搞事情,大家也没有意见,只不过别怪长辈们欺负他就行。沈纶表示,自己毫无压力,大军驻扎在扬子江畔,已经做好了浑水摸鱼的打算。
江都城外,三大黑恶势力风云际会,官军代表陈棱坐镇在江都主场,一场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的精彩大戏逐渐拉开了序幕。
李子通佯装攻城,陈棱全力抵抗。杜伏威方面则等着沈纶前去救援陈棱,然后和李子通在江都城下恶斗,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坐收渔翁之利。沈纶虽然是小字辈,可也不是初出茅庐的蠢蛋,他也盼着杜伏威前去救援陈棱,自己演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好戏。李子通对陈棱,杜伏威对沈纶,四个人正好凑成一桌。
这种局面,基本上就是谁先动,谁就被动,看谁能忍得住。
杜伏威和沈纶像两个大公鸡,四目相对,就是不动手。
李子通非常着急,让幕僚们赶紧想办法,最后首席幕僚毛文深提了个建议:招募一批有江南口音的将士,打扮成沈纶部队的风格,然后趁着夜色袭击杜伏威。
计划进行得很成功,沈纶很不开心,直觉告诉他,有人把他给耍了。对沈纶来说,偷袭不算个事儿,我是那种敢做不敢认的人吗?问题是,是别人偷袭的,凭什么把锅甩给我,我的委屈,又有谁能懂?
杜伏威更加不开心,在这件事情里面,他完全是被动接受的一方,毫无快感可言。据说,这事儿是老沈家派人干的,必须得找他讨个说法啊!没过几天,杜伏威就点起了兵马,直接突袭了沈纶的军营。
杜伏威和沈纶本来就互看不爽,又被人暗中摆了一道,怒火中烧的状态下直接干起架来,至于浑水摸鱼,螳螂捕蝉的事儿,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人啊,都有很大的局限性,这种局限来源于情感支配着理智。
政治家,看似很精明,一切决策都围绕着利益,脑袋如同计算机一样,可真有这样的人吗?脱下政治家的外衣,大家都是平凡的男人,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了维护面子互相斗殴,在利益的面前也照样局限。
接下来的几天,杜伏威和沈纶发生了斗殴,而且斗得难舍难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李子通趁着这个档口,全力进攻江都,陈棱独木难支,只好交出了江都的控制权,带着部下投奔了略显优势的杜伏威。
直到此时,杜伏威和沈纶才如梦方醒。
杜伏威:别打了吧!
沈纶:江都都丢了,还打个毛!
双方握手言和。
三大势力中,杜伏威的势力最强,战斗经验也最丰富,沈纶只不过是个小字辈的人物,和杜大爷斗法,自然得是他吃亏。
有趣的是,李子通似乎也明白小字辈都是拿来欺负的道理,他占领江都之后,特地忙里抽闲,调派了一支兵马去拜访沈纶,最后将他直接撵回了老家。直到此时,李子通占领江都城,又打败了沈法兴的军队,心情一片晴朗。
杜伏威闷头吃了哑巴亏,心里愤然不已。然而大局已定,杜伏威想要攻破江都城,进而吃掉李子通,恐怕会付出不可预估的代价,杜伏威权衡之下,只好遗憾收兵。
李子通占据江都就为了一件事——做皇帝。江都是隋炀帝的老巢,权力的象征。在江都以外的地方称帝,只能算作野鸡派,除了招来鄙视,毫无用处。在江都称帝,说明你有能力,是个狠角色,能够威慑住群雄。
称帝的脚步应该马不停蹄,李子通手下的幕僚们非常卖力,很快就给他搭建了唱戏的舞台:吴政权,李子通自然是吴国的开国皇帝。
沈法兴在毗陵自称梁王,李子通登基称帝,那势力最大的杜伏威呢?
也许,在江南士民看来,杜伏威迟早也会称帝,看他的心情而已。然而,结果却令人大跌眼镜。武德二年(619)九月,杜伏威派遣使者前往长安,向李唐政权递交了降书,李渊传下了诏书,封杜伏威为和州总管、淮南安抚大使、楚王。
杜伏威的举动,让人觉得鬼神莫测。江南的大街小巷,全部都在讨论一个话题:杜伏威的脑子是不是坏了。
当时的局势什么样的?
李渊刚刚建立唐朝,占据关中地区而已。整个黄河流域,李渊、王世充、窦建德三足鼎立,大家都在埋头苦干,辛苦创业,发展势头都还不错,很难说李渊一定会夺取天下。李渊可以吹嘘的成绩:李世民灭了薛举,平定了李轨,搞定了刘武周和宋金刚,得了大片的土地,不过人力和钱财的损耗也非常巨大。
江淮地区虽说是群魔乱舞,一盘散沙,可毕竟门派众多,利益关系盘根错节,不是朝夕之间就能收拾干净的。更何况,李渊连王世充和窦建德都还没有搞定,怎么可能有工夫收拾江南的乱局?说李氏家族会一统天下,完全是睁眼说瞎话。
关于杜伏威投降李唐一事,史书上没有更多的记载,见仁见智而已。
在我看来,杜伏威有一个身份始终不可能绕开:他是农民出身。
历朝历代,起义造反的人不计其数,可用手指数一数,有几个农民可以成功?
汉高祖刘邦,祖上是农民,可他死活不愿意种地,靠着高情商混到了沛县泗水亭长,在当地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已经脱离了农民的范畴。刘邦是天生的领袖,拉拢人才的技能已经满级,手下网罗了一批文臣武将:韩信、萧何、张良、樊哙、周勃、灌婴、任敖、卢绾、夏侯婴、周苛和周昌。
对比刘邦,杜伏威可望而不可即。
东汉光武帝刘秀,虽然在地里干着农活,可毕竟是汉室宗亲,有人愿意买他的账,他打出旗帜没多久,刘氏后裔便闻风而动,分分钟就搞定了局势。
三国、晋朝、南北朝的开国皇帝,要么是出身高贵的豪门望族,要么是权掌中枢的权臣,要么是身带宗亲血统的贵族。数来数去,恐怕只有明太祖朱元璋、汉高祖刘邦和杜伏威有点像。刘邦,杜伏威肯定学不来。朱元璋,杜伏威也学不到。
杜伏威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没有问鼎中原的能力,也没有坐天下的本事。不做皇帝,那就只能找一个靠山,最好可以依附他,却又保持独立。
放眼中原,谁是最合适的人?
王世充,一个不入流的胡人,靠着溜须拍马,迎合上意的本事起家,在宦海中经历了一番挣扎,如今成就了一番事业,算得上中原的小霸主。可要掰开了来说,王世充行军打仗还可以,至于治国理政,御下用人,可以说是一塌糊涂。
窦建德,老实本分的农民,在河北打拼多年,也成就了一番事业,可杜伏威混得也不比窦建德差啊。总的来说,窦建德的人品还是及格的,可政治、军事、治国理政等综合素质实在是令人担忧,怎么看都像是半吊子,要命的是,读书人都懒得理他,还不如杜伏威呢。
而李渊大帝,祖上都是贵族元勋,根正苗红的唐国公,深得关中士人的信任。
对杜伏威来说,李渊就是神一样的存在,只能拿来膜拜。
看看李渊家族的战斗力,从起兵之日算起,只花了五个月不到的时间,就成功占领了长安城,按照这种趋势发展,李渊至少有成为天下共主的实力。还有,挟天子以令诸侯,进封唐王、大丞相、尚书令,加九锡,完成禅让典礼,继而登基称帝,这一套标准动作下来,没有任何生疏的感觉,帝位完全是为李渊量身定制的。还有,李渊手下谋臣如云,武将如林,腿粗腰圆,是傍大腿的不二选择。
李渊,你值得拥有。
不过,杜伏威的智商还是在线的,投降李渊不是什么大事儿,前提条件是杜伏威不能上交兵权,李渊不能干预杜伏威的用人和财政大权,大家是盟友关系,基于眼下的政治形势,各取所需,仅此而已。
武德三年(620)六月,李渊再次下诏:进封杜伏威为吴王,扬州刺史、东南道行台尚书令、淮南道安抚使,总管江淮以南诸军事,赐姓李氏,纳入李唐宗室管辖。
写到这里,真想给杜伏威一个评价:人精中的战斗精。
武德三年(620),群雄逐鹿的局势已经比较明朗了。李渊、王世充、窦建德三足鼎立,摩擦不断,时刻准备着决战。中原之主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三巨头之一。
至于其他的势力,仍旧在奋力拼搏,该报仇的报仇,该兼并的兼并,该自嗨的自嗨,大的原则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有机会参与到巨头之间的博弈,或者在天下统一之后,用实力作为归降的筹码,为自己谋一个稳定的前程。
三大巨头在中原战场恶斗的时候,江淮地区也是你来我往。
武德三年(620)十二月,江南寒风呼啸,天地一片严寒。不过,李子通的心里却很暖和,因为他在寒冬腊月,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猎物:梁王沈法兴。
沈法兴在江南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本可以把造反的事业做得更大,遗憾的是,他刚刚取得一点成绩,就在毗陵总部闭关锁国,埋头自嗨,还时不时地和治下的老百姓玩皮鞭虐待的游戏,很有昏君的气质。
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沈法兴在走下坡路,迟早得完蛋。
人的本性有欺软怕硬的一面,很喜欢在别人落井的时候,再丢下一块石头,李子通就属于这类人。寒冬腊月,正是在家吃羊肉,喝羊汤的养生季节,李子通却反其道而行之,把将士们带出去,准备找沈法兴的晦气。
不得不说,李子通的做法很不讲究。然而,沈法兴的地盘和财富就像是一块可口诱人的大肥肉,李子通就算背负不讲究的差评,也得去抢,如果不去抢,就说明他不是一条优秀的猎狗。动起来!肥肉就在眼前!
当时,李子通派遣大军渡过长江,一口气拿下了沈法兴的军事重镇京口,随后开始耀武扬威,**裸地挑衅沈法兴。
敌人已经打到家门口了,再不抵抗,还不如拿刀抹脖子呢。
沈法兴让蒋元超前去抵抗,双方在京口附近爆发了惨烈的军事冲突,几场恶战之后,蒋元超被杀身亡,沈法兴的主力部队全军覆没。自此,沈法兴彻底丧失了争夺江南霸主的入场券。
江南的这台戏,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有其他的结局。
李子通已经放出风去,他打算一路杀到毗陵,顺便弄死沈法兴。沈法兴还没有愚蠢到家,他看情况有些不妙,连夜收拾金银细软,弃守毗陵总部,躲到了吴郡。事实上,吴郡也不是沈法兴的最后归属,按照李子通设计的剧本,沈法兴的阳寿已尽,应该位列仙班。
可就在此时,李子通的大后方也着火了。
沈法兴挨揍,本来是皆大欢喜的事,可杜伏威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揍人的是他的天敌李子通,就冲这层关系,杜伏威也不会袖手旁观。
李子通痛扁沈法兴的时候,杜伏威派出了辅公祏,由辅公祏担任主将,阚陵、王雄涎担任副将(杜伏威最给力的养子,军中号称大将军、小将军),让他们率领数千精锐南渡长江,一举攻克丹阳。
辅公祏本来还想打李子通老巢的主意,可令他没想到的是,沈法兴实在是太不给力了,用兵败如山倒来形容他,都有点赞美的嫌疑。辅公祏还没实现他的计划,李子通就带着数万人赶回镇江,打算找回场子。
丹阳位于镇江和苏州的交通要道,如果辅公祏驻守在丹阳,势必会受到李子通的前后夹击,碰上这种状况,辅公祏恐怕会很难受。辅公祏想了想,决定将大军驻扎在溧水(今江苏省南京市溧水区)。不过,这仗该怎么打呢?
辅公祏手里只有几千人,对方有数万人,相差将近十倍。起义军打的都是人海战术,谁的兄弟多,谁的阵仗大,谁就能镇住局面,辅公祏明显不占优势。
刚正面只有吃亏。辅公祏想了想,决定搬出大哥杜伏威的套路:兄弟们啊,咱们现在人少,不是李子通的对手,我要选出一千名不怕死的将士,给你们每人发一把长刀,督促兄弟们向前冲锋,只要有人后退,立斩之!
定位很清楚,这一千人就是辅公祏的敢死队,如果运气好,打了胜仗,可以升级为正式的上募军,如果运气不好,就是战场的炮灰。不得不说,杜伏威的上募军开创了一个先河:打仗完全靠胆气,杀敌完全靠凶残,把人心的恶魔完全释放,把人性的欲望发挥到淋漓尽致。
在敢死队的冲击下,李子通的阵型开始出现了松动。
由于敢死队拿的是长刀,敌人虽然也很凶残,可不容易近身搏斗,一千人的部队,最后居然打出了好几千人的输出。辅公祏心里清楚,敢死队是拿来乱敌人阵脚的,真要取得战争的胜利,必须得靠主力部队厮杀。
时机已到,辅公祏早已经安排在左右两翼的主力军同时发动进攻,李子通的大军伤亡惨重,只能选择向后撤退。此时,辅公祏已经占据了场面上的优势,完全可以鸣金收兵,回家开聚会狂欢了。
如果我是辅公祏,打了一场以少胜多的经典战役,该考虑的是以何种姿势接受领导的赞赏,而不是将老祖宗“穷寇莫追”的教训抛之脑后。想想看,你只有几千人,除了战场上折损的,其余的人就算是杀到手软,又能砍多少脑袋?李子通逃跑,并不代表他没有翻盘的可能啊。不见好就收,难道还要继续作死吗?
遗憾的是,辅公祏选择了作死的道路:全军追击。
前一秒,场面还挺壮观,辅公祏的人像羊倌儿,赶着一群大肥羊到处逃窜。可没过多久,李子通就反应过来了:辅公祏只有几千人,我可是有几万人啊,跑的意义何在啊?
李子通:停停停!给老子杀回去,反杀辅公祏!
战场的局势突然发生逆转:李子通的数万大军就像泥石流一样裹挟而来,势不可挡,辅公祏的数千将士很快就成了刀下亡魂。
历史证明:炮灰,一般都是头脑发热的主帅练成的!
敌人全军覆没,如果不热烈庆祝一下,实在是问心有愧。就在当夜,李子通在军营里组织了一场全民大狂欢,火把烧起来,美酒码着喝,自助餐管饱,闹了半夜之后,人人尽兴而归。至于军营的防备工作,谁也没有去安排。
杜伏威的养子王雄涎一直在关注李子通的动向,听说敌军的狂欢结束之后,防备工作很松懈,原本郁闷的心情立马就变得美美的。
王雄涎:二当家,二当家,天赐良机啊!咱白天在李子通面前吃了瘪,要不趁着夜色去拜访一下他,找回点场子吧?
王雄涎兴奋地手舞足蹈。
辅公祏连连摆手:不去不去,我要睡觉了。
傻子也看得出来,辅公祏白天被打怕了,不想在大半夜地去冒险。辅公祏可能不知道,无数的历史事件证明,成功的军事家都是在晚上练成的。不想在半夜三更继续加班的,注定离成功有一万步之遥。
王雄涎很无语,二当家不发兵,自己又没有权力调兵,难道真要放弃这个天赐良机吗?直觉告诉他,错过这一波机会,自己一定会后悔到拿刀抹脖子。
就在当夜,王雄涎带着数百名亲兵,偷偷摸摸地来到了李子通的大营。
王雄涎的小分队人数太少,只能选择偷鸡摸狗的策略,比如趁着晚上的风势,多准备几个火把,把敌军大营烧个一干二净。
计划进行得很成功,有如神助一般。火起之后,敌军的将士被热浪烤醒,第一反应就是四散逃命。李子通呢,醒来之后摸不清东南西北,更别说召集人手反抗,迷迷糊糊间,李子通被手下人护送着离开了战场。
王雄涎恐怕没想到,自己的一把大火彻底改变了江淮地区的局势。
李子通手下的兄弟本来就少,这把火烧完之后,军队顿时化成满天星,散落在各地,李子通盘算再三,如果继续困守在江都城,可能被杜伏威玩到死。关键时刻,李子通做出了决策:收拾金银细软,南下到太湖流域避难。
自此,杜伏威控制了江都、丹阳两座帝国都城,形势一片大好。
被人打败的滋味很不好受,尤其是被死敌打败,犹如万箭穿心。李子通死活不甘心,后来又打出旗帜招募旧部,重新集聚了两万多人。问题是,这点人马能干吗,在太湖流域做强盗可能是个不错的选择,继续和杜伏威争夺江南的霸主地位,恐怕位列仙班的进程只在一夜之间。
就在此时,李子通想起了一个故人:沈法兴
不得不说,沈法兴是李子通人生中的福将,只要有沈法兴出现的地方,李子通就能打胜仗,完全是老天爷为他量身定做,驱除晦气的吉祥物。
李子通想起来了,这位老兄还在吴郡,据说混得还不错。可怜的沈法兴,自从上次被吊打之后,一直就没有恢复元气,如今又被李子通给惦记上了。
据史料记载,此时的沈法兴正在吴郡兢兢业业地搞建设,没曾想,李子通的大军突然来袭,又把他痛揍了一顿,痛苦程度不亚于之前的那次。
没办法,人在江湖飘,就得学会多挨刀。沈法兴本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人生态度,带着数百人犹如丧家之犬一般仓皇而逃,投奔自己的同乡闻人遂安(闻人是复姓)。
闻人遂安还是很讲义气的,听说沈法兴落难,想要借自己的地盘压压惊,立马派部将李孝辩前去迎接,算是给足了他面子。
谁料想,老乡的热情反倒让沈法兴有些不安。沈法兴很担心,多年未见,他还是那个在河里摸泥鳅,然后和自己搞烧烤,心思单纯的小安安吗,万一变心了呢?性命攸关时刻,沈法兴的疑虑给他带来了深渊般的恐惧。
李子通在投奔的路上突然改变了主意,他打算杀死李孝辩,然后逃往会稽。
古话说得好,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兄弟给你送梯子,你却反过来捅刀子,这就有点作死的意思了。沈法兴恐怕没想到,他被人告发了。
李孝辩也不是吃素的,听说有人要弄死他,立马发兵将沈法兴围了起来。
武德三年(620)十二月,沈法兴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含恨投江,溺水而亡。一代枭雄,竟然死于饮水过多,实在是令人唏嘘不已啊。
沈法兴从起兵到灭亡,仅仅花了三年时间,原因其实很简单:小富即安,没有进取意识,百姓的反隋情绪在他眼里只是捞取自家利益的筹码,隋朝一旦灭亡,起义军将士就没了坚持下去的动力,不知该走向何方。
迷茫的军队,下场就是被别人吞并。
李子通灭掉沈法兴之后,顺势占领了杭州、苏州等地,势力又有所恢复。
杜伏威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如果说三位老大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博弈关系,杜伏威就是发动最后一击,攫取胜利果实的大黄雀。
武德四年(621)十一月,杜伏威为了永绝后患,派遣义子王雄涎前去围剿李子通。
双方在太湖流域爆发了大规模的主力会战,李子通节节败退,最后被迫退守到临安的独松岭(今浙江省湖州市安吉县)。独松岭,东西有高山幽涧,南北有狭谷相通,是古代临安通往南京的咽喉要地,易守难攻。
王雄涎是沙场宿将,深知如果强行用兵,军队伤亡会非常惨重,而且结果也难以预测。他思虑已久,李子通表面上看起来很刚毅,其实内心非常多疑,利用他的疑心,让其不战自溃,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王雄涎派了一千多人,每逢白天,大军就在独松岭附近多设旌旗,把军鼓敲得震天响,每逢夜晚,虚设灯火,尽量制造数十万大军的假象。
王雄涎想干他,这是实,王雄涎什么时候干他,这是虚。
可能是王雄涎上次的夜袭给李子通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此刻被王雄涎这么一闹,李子通变得有些神经质,几乎是魂飞魄散。王雄涎还没有吹响进攻的号角,李子通就自行烧光了营帐,连夜率军撤回杭州。
王雄涎一直追击到杭州城下,李子通部犹如惊弓之鸟,四散逃命。所谓的兵败如山倒,也不过如此吧。李子通无奈之下,只能举起白旗向死敌杜伏威投降了。
数年之前,李子通暗地里捅的一刀,杜伏威全数还了回来。天地悠悠,唯有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按理说,杜伏威可以弄死李子通,以报当年落井下石的仇怨。然而,杜伏威却再一次刷新了我们对他的认知:他把李子通送给了李渊。
这样的举动,背后的心思令人难以揣测。杜伏威也许是讨好李渊,也许是在试探李渊的道德水准,为日后的归降投石问路。
李渊毕竟是技高一筹,他给李子通赏赐了一套宅子,还送了五顷田地,让李子通做起了田舍翁,不过是被长安方面严密监视的田舍翁。
在外人眼里,这就是个明显的政治信号:李渊,做人很讲究啊。
客观地说,江淮地区的局势非常微妙。论地盘,杜伏威和李子通占据长江流域的地盘,势力旗鼓相当。沈法兴占据太湖流域的地盘,钱粮无数,人才济济。三大势力原本可以相互牵制,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遗憾的是,沈法兴建立政权后不思进取,专门在女人堆里寻找快乐。这还不算什么,沈法兴享乐的同时,还把自己定位成千古明君,专门以严刑峻法残害治下的地主阶层,重新将江南带到黑暗的生存环境中。
正是这个原因,才让李子通将他列为头号目标。
李子通呢,总觉得自己是个人物,想把别人收拾得服服帖帖,最后却让杜伏威捡了个大便宜。杜伏威消灭李子通后,便让王雄涎顺势收拾了汪华、闻人遂安等小军阀,这才完成了江淮地区统一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