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的溃败让李隆基忧虑万分。
天宝十四年(755)十二月十六日,也就是封常清和高仙芝被杀的前两天,李隆基发布了一道看起来像是动员令的诏书,准备御驾亲征,命太子李亨监国。
同时还有一番亲征感言:朕在位快五十年了,这些年懒于处理政事,去年秋天就想将皇位传给太子,不巧碰到旱灾,朕不想将灾祸留给子孙去处理,因此想等到形势好转后再行传位之事。谁料想,叛贼安禄山举兵造反,百姓民不聊生,朕一定要御驾亲征,待叛乱平定之后,朕才能高枕无忧地退位。
事实上,李隆基就想向外界传递一个消息:帝国的形势很严峻,严峻到皇帝都得御驾亲征,前线的将士们,皇帝都已经年逾古稀了,你们再不努力杀敌,难道真要让一个糟老头子战死在沙场吗?
不过,这是一场虚伪的政治表演。就在前一天,李隆基刚任命颍王李璬(李隆基的第十三子)为剑南节度使,蜀郡长史崔圆为剑南节度副使。至于让他们去干什么,大家可以自行理解。
李隆基想御驾亲征,自然得有人拦着,比如杨国忠。他让韩国、虢国和秦国三位夫人进宫劝谏,说如果皇帝离开长安,杨氏一门就会被太子杀掉,还让杨贵妃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才让李隆基“打消”了御驾亲征的念头。
前线主帅被杀,得有人去守卫潼关啊,究竟派谁去呢?李隆基在家掰着手指头数,最后数到了河西、陇右节度使哥舒翰的头上。第一,哥舒翰战功赫赫,在军中威望甚高。第二,哥舒翰是安禄山的死对头,就算所有人都临阵投降,哥舒翰也不会,否则哥舒翰岂不是会被人指着脊梁骨取笑一辈子?
李隆基召见哥舒翰:“爱卿,朕命你为兵马副元帅,征调八万兵力前去守卫潼关,朕马上会让其他军队前去和你会合,咱们一鼓作气,拿下安禄山。”
哥舒翰:“陛下啊,臣最近身体不舒服,恐怕无法胜任这份工作,您看是不是找别人去守卫潼关呢?”
李隆基:“不行!满朝文武,也就你能和安禄山打个平手。”
哥舒翰:“陛下,臣真的生病了。”
李隆基:“这样,朕封田良丘为行军司马,起居郎萧昕为节度判官,火拔归仁为先锋,再加上高仙芝和封常清的队伍,一共有二十万之众,全归你统领。”
哥舒翰虽然答应做兵马副元帅,可就是不管事儿,他以生病为由,将军政大事全部交给了田良丘。问题是,大老板都不敢管,行军司马敢主导潼关的防御工作?田良丘顺水推舟,让王思礼统领骑兵,李承光统领步兵,二人都是哥舒翰的部将,还是你们河西和陇右的人说了算。
据史料记载,王思礼和李承光为了争权夺利,互不服气,再加上哥舒翰赏罚不公,不体恤将士,士气一塌糊涂,潼关的防御岌岌可危。不过话又说回来,二十万将士镇守潼关,就算每人向敌军扔一块砖头,也够安禄山忙活半天的,安禄山曾经也派遣过先锋部队前来扣关,并未捞着什么便宜。
攻克洛阳后,安禄山并没有着急进军。
第一,占领了洛阳,就等于切断了长安和江南之间的通道,军粮、赋税想要运到长安,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时间一长,长安出现粮价飞涨的现象,安禄山便可不劳而获,安禄山确实不用着急。
第二,安禄山南下太顺利了,顺利得让他有点惶恐,无数的刺史和县令望风归降,安禄山又怎能分辨谁是真心归降,谁是虚与委蛇呢?要是有人在背后捅一刀,安禄山将会非常难受。
第三,朔方军镇紧挨着范阳,节度使郭子仪手握数万雄兵,一旦安禄山的主力向长安进发,郭子仪率军偷袭范阳老巢,截断大军的粮道该怎么办?
这些并非危言耸听,安禄山担心的,后来全都变成了现实。
先来说说郭子仪。这位老兄出身官宦之家,自己却通过武举步入仕途,随后开始在军中服役,凭着一点一滴的军功,慢慢升上高位。天宝十三年(754),郭子仪担任朔方右厢兵马使、九原太守,时年57岁。
安史之乱爆发后,李隆基对胡人将领产生强烈的质疑,而朔方节度使安思顺不仅是胡人,还是安禄山的堂兄弟,更为李隆基所不容。就这样,郭子仪终于在退休之前转正,成为朔方节度使。事实上,李隆基对郭子仪没有抱太大期望,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他稳住朔方,如果有可能,派点兵力去骚扰一下安禄山。
接到皇帝旨意后,郭子仪搞了个动员大会,以“忠君爱国,誓死杀敌”为口号,给朔方将士做思想工作,随后带着他们从灵武出发,沿着黄河北岸一路前行。
当时,安禄山为了防范朔方的军队,让大同军使高秀岩镇守在静边军。静边军位于山西朔州市右玉县,是天宝初年王忠嗣派人修建的军事重镇,城池有三四层楼之高,专门用来防御北方突厥和回纥贵族的南侵。
高秀岩的任务是扼守静边军,只要朔方大军攻不下此地,就谈不上偷袭范阳老巢。谁料想,高秀岩的胃口很大,他觉得守卫静边军没什么挑战,因此决定主动出击,偷袭朔方军镇下辖的振武军(今内蒙古和林格尔县)。
悲剧的是,郭子仪早就偷偷摸摸来到振武军附近,当高秀岩发动进攻的时候,郭子仪率军出击,将高秀岩打得落花流水,逼迫他退入静边军城内。事实上,静边军城易守难攻,是块硬骨头,可老天爷却偏偏给了郭子仪一个机会。
城内有个叫苏日荣的人,官居大夏(今甘肃省临夏州)县丞,可能是觉得九品县丞当得不过瘾,因此跑到静边军城,在这里结交了一批江湖侠士,准备搞出点名堂。侠士嘛,打打架还行,真要干起仗来还不够军队塞牙缝的,就在苏日荣为兄弟们的前途担忧之时,郭子仪带着大军来了。
天宝十四年(755)十二月十二日的傍晚,苏日荣觉得时机已经到来,于是带着武林高手们潜入叛军军营,刺杀了主将周万顷和安守一等人,静边军城顿时陷入混乱之中。郭子仪听说城内乱了起来,于是当机立断,组织大军攻城,高秀岩拼命死守,叛军伤亡惨重,静边军城最终宣告失陷。
郭子仪乘胜追击,派兵拿下了云中(今山西省大同市)、马邑(今山西省朔州市),为朔方军打开了进攻范阳和洛阳的通道,彻底粉碎了安禄山控制河东地区的战略设想。丢掉静边军镇的同时,安禄山也失去了对河北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