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观地说,过去二十年,李唐王朝发生了惊心动魄的政治动**,大批宗室和朝臣被杀,无数的百姓无辜惨死。究其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后宫的女人干政。
大乱之后,必有大治,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律。
到了唐睿宗一朝,活跃的女政治家仅有太平公主一人,可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太平公主都没有做皇帝的可能。虽然朝野有很多马屁精,可还是有很多忠正耿直的大臣,比如李日知、张说、刘幽求、魏知古、郭元振和陆象先。
太平公主想要逆天而行,无异于自取灭亡。
延和元年(712)七月,一颗颗彗星从长安城西穿城而过。
古时候的人都比较迷信,经常会把彗星、地震等天象理解成老天爷震怒,要惩罚人间的天子。每到这个时候,就有一堆人跑出来传播危言耸听,要么说皇帝做了错事,需要下罪己诏,要么说哪个地方即将发生灾难。
这一次,太平公主找了几个德高望重的术士,并给他们准备了一套台词:天降彗星,标志着将要除旧布新,而位于天市垣内的帝座星有所变化,所主之事乃是皇太子应当登基即位。
太平公主的本意是进谗言离间,让李旦相信李隆基要赶他下台,至于怎么动手,由李旦自行解决。一般而言,皇帝都不能容忍这种事情,轻则会叫太子进宫训斥一顿;重则派人调查,把太子府连根拔起。
事实上,李旦确实相信了天象。然而,他认为是自己不够资格,这才引起老天爷的警示,为了应对舆论,李旦突然宣布,要把帝位传给太子李隆基!也许在那一刻,李旦偷偷笑了,老妹难道不知道,哥哥本来就不想做皇帝了?
太平公主彻底蒙了,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如果是在后世,有个词很适合形容她的处境:反杀助攻!
太平公主带着苦瓜脸,悻悻地出宫,打算找党羽挽回局势。
太极宫内,群臣吵得不可开交。
李旦说道:“中宗皇帝在位时,奸佞小人专擅朝政,上天屡次用灾异来表示警告。朕当时就给先帝进言,希望他能将皇位传给太子,以此来避免灾祸,但是中宗皇帝很不高兴,朕因此担惊受怕,以至于好几天都吃不下饭。朕当年既然劝过先帝,如今就应该将皇位传给太子,你们说呢?”
李隆基:“陛下,臣因为尺寸之功被破格立为太子,即使是做太子,还担心无法胜任,陛下突然要将帝位传给儿臣,究竟是为了什么?”
李旦:“太子啊!宗庙社稷安然无恙,朕能君临天下,都仰仗你的功劳,如今天降警示,朕将帝位禅让给你,以此转祸为福,你还有什么疑虑的?”
李隆基:“陛下,儿臣恳请您收回成命!”
李旦似乎有点儿愠怒:“太子!你为人忠孝,难道非得在朕的灵柩前,你才肯接受这个帝位吗?”
延和元年(712)七月二十五日,李旦发布诏书:将帝位禅让给太子李隆基。
太平公主还是不想死心,她对李旦说道:“老哥,你就算退位,也得拥有政务和军国大事的最终决定权。”
李旦看着妹妹,心里五味杂陈。这个世上,没有人是无欲无求的,有些人求而不得,只好退而观之,这是处世的大智慧。对李旦来说,他还想继续活着,太上皇的头衔可以让他安享晚年,可皇帝的头衔却可以让他活得更精彩。
很遗憾,他始终没有找到解决姑侄矛盾的办法,因此只好禅让帝位,尽最大努力减少李唐皇室的冲突。面对太平公主的恳求,李旦隔日就给李隆基下了一道诏书:太子啊,你做了皇帝,政务一定会很繁重,要不朕帮你处理一下吧。想当年,尧将帝位禅让给舜,还经常到全国各地巡视呢,朕虽然退位,哪能放心地做甩手掌柜呢!以后但凡有军国大事,朕还是会参与决策的!
李隆基心里如猫抓鼠挠,这个说话不算话的父皇。
延和元年(712)八月二十五日,李隆基登基称帝,史称唐玄宗。
从此时开始,李旦升级为太上皇,仍旧自称朕,发布的命令称为“诰”,每五天在太极殿接受群臣朝见一次。李隆基自称“予”,发布的命令称为“制”和“敕”,每天在武德殿接受群臣的朝见。
在传位诏书中,还有一个附加条款:朝廷三品以上官员的任命,以及重大的刑狱政务,仍旧由太上皇决定,其余政务由李隆基决断。于是,每五天上朝一次的太上皇主宰着军政大事,每天上朝的皇帝却只能处理鸡毛蒜皮的小事。
说到底,李隆基只能算半个皇帝。
据史料记载,新一届的宰相班子包括岑羲、窦怀贞、崔湜、魏知古、陆象先和刘幽求,前三个是太平公主的党羽,魏知古和陆象先是中立派,可还是偏向李隆基,至于刘幽求,那是李隆基的死党。
从宰相的安排来看,太平公主还是占了很大的优势。李旦保持着对三品以上官员的任命大权,做出这样的安排,不仅是为了保护太平公主,恐怕还有牵制李隆基,为自己的晚年幸福着想的考虑吧!
不过,李隆基却很郁闷,上面有老爹压着,旁边有姑姑虎视眈眈,朝廷有一帮狗腿子摇旗呐喊,丝毫不把李隆基放在眼里。
刘幽求更是郁闷,想当初发动政变的时候,多么的意气风发,他自认有大功于朝,因此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中书令,兼任尚书左仆射。谁料想,在太平公主的运作下,崔湜做了中书令,而窦怀贞抢到了尚书左仆射之职。
但凡心中郁闷之人,一定会找个发泄的地方。
有一天,刘幽求找到了右羽林将军张暐(wěi),二人摆下宴席,痛饮一番之后便开始互相诉苦,声称自己在唐隆政变中立了大功,最后却便宜了太平公主等人。张暐是个武将,没那么多心思,因此问刘幽求接下来该怎么办。
刘幽求:“兄弟,你去找当今圣上,就说窦怀贞、崔湜、岑羲等人日夜密谋造反,准备拥立太平公主做皇帝,如果咱们不先动手,反受其害!”
为什么是张暐去说?
很简单,李隆基在潞州做官的时候,张暐就是治下县令,由于他性格豪爽,喜欢结交朋友,李隆基和他走得非常近。后来,张暐举办了一次宴会,要求著名音乐家赵玄礼到家演出,恰好赵玄礼把女儿也带来了。李隆基和赵氏一见钟情,私订终身,最后还生了个孩子,也就是后来的太子李瑛。
当时,赵氏身份卑微,李隆基没办法迎娶她,因此让她们母子一直住在张暐的府中。可想而知,李隆基和张暐的关系该有多么亲密。
事实上,李隆基也在忧心此事。面对张暐的请求,李隆基也默认了,不过叮嘱他一定要小心行事,不可泄露消息。李隆基是相信他的,可这位老兄毕竟是个武将,喝酒贪杯,嘴上没个把门的,最后居然让侍御史邓光宾给举报了。
李隆基得知此事后,吓得魂飞魄散。
朕虽然是皇帝,可毕竟没有掌控实权,如果这件事抖搂开,群臣会怎么想,老爹会怎么想,太平公主又会怎么做?自古以来,大臣造反被杀的不计其数,可皇帝造反被撸的,真是想想就羞愧。
李隆基:哎,还是老一套,丢车保帅吧。
李隆基进宫了,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指控刘幽求等人居心叵测,这才引起了误会,希望老爹能从重处理。
延和元年(712)八月十九日,刘幽求、张暐、邓光宾等人被下狱,有关部门判处他们死刑。为了保住刘幽求,李隆基亲自出面说情,李旦顾及儿子的利益,最终决定将刘幽求发配到封州(今广东省江门市新会县),以示惩处。
想当初,太平公主拿天象一事砸了自己的脚,李隆基如今拿兵变一事也砸了自己的脚,堪称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的典范啊。
刘幽求是李隆基的死党,太平公主自然不想放过他。
据史料记载,崔湜派人给广州都督周利贞传话,希望刘幽求能以正当的方式消失在岭南。周利贞堪称罪臣杀手,神龙政变的功臣就是被他弄死的。谁料想,刘幽求走到半路的时候,居然被好朋友、桂林都督王晙截下,任凭周利贞威胁和强迫,王晙始终不答应放人,刘幽求这才保住一条小命。
不管怎么说,张暐的泄密让李隆基非常被动,这至少传递了一个信号:李隆基对现状非常不满,如果有必要,他是可以动刀子的。基于这个事实,李旦亲自出手,把李隆基最后一个高级幕僚张说撸到洛阳做了尚书左丞。
直到此时,李隆基的亲信被撸得一干二净。
姚崇:申州刺史
宋璟:楚州刺史。
张说:洛阳尚书左丞。
崔日用:荆州长史。
刘幽求:流浪在广西。
郭元振:孤独的兵部尚书。
反观太平公主一党,窦怀贞、岑羲、萧至忠、崔湜、薛稷等人位居中枢。更要命的是,左羽林大将军常元楷、右羽林将军李慈看到太平公主强势崛起,偷偷摸摸地上门投靠,使她的权势达到了巅峰。
这帮人日夜密谋,打算公开废黜李隆基。
不仅如此,太平公主还收买了宫女元氏,让她在赤箭粉中放上毒药,然后进献给李隆基。据记载,赤箭粉是一种植物,其茎赤如箭杆,磨成粉后服用,可以提升人的精气神,李隆基一直在服用这种药物。
不过,元氏事情败露,并没有对李隆基造成任何伤害。
一场暗地的角逐,最终演变成针锋相对的刺杀,李唐王朝不可避免地要迎来一场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