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梦
韵秋看她们两个都说定了,也不反对。
不仅因为郭氏的法子好,还因为缘分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郭氏老两口都是踏实和善的人,初见的时候就让韵秋从心底倍感亲切。
虽说刚认识不久,但她一点也不怯生,根本不怀疑郭氏的提议是包藏啥祸心的。
虽说人心险恶、人心莫测,但世上的好人还是远远的多于坏人。
再者,郭家只有老两口,人口也简单,没有啥不太方便的。
郭氏和韵秋赶着时辰把林氏送去坐上了回杨集镇的大车。
回去的时候,遇到在门口闲坐的街坊,是个满头银发的耄耋老妇。
郭氏就高兴地拉了韵秋过去搭话,先是问候了几句,之后才说“毛大娘,这是我刚认的干闺女!”
韵秋顺着郭氏的话音叫了声“毛奶奶好!”。
别看毛老太太年纪大了,可耳朵一点不聋,说话也清晰,拉了韵秋的手到跟前细瞅了,很是热情的张着只剩下三颗牙的嘴夸韵秋长的俊俏,也夸郭氏好福气的,“郭家侄媳妇这回可算是真真的儿女双全了!”
韵秋自己个儿觉得毛老太太的话说的有些不大恰当,所谓儿女双全,指的可都是亲生的。
而自己这个女儿,可不是湿的,是干的啊。
倒是郭氏笑呵呵的应答着,“可不是,这回可算是凑成了一个‘好’字了!”,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韵秋想,也许是自己多想了。
如今可不比当初,平常的人家哪里有深宅大院里那么多的弯弯绕,表面上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内里却恨不得影射出三四层意思来。
人家老太太只是善意的恭喜,自己怎么就咬文嚼字的计较起来了?再说,看样子郭氏和老太太关系处的不错,人家老太太犯得上对自己耍心思嘛。难道自己还能和人家扯上什么厉害关系不成?
说来,都是自己伺候主子们时处处察言观色,事事都要小心思量才养成的毛病。
韵秋帮着郭氏做家务,两个人手上不停,嘴上也同样不闲着。
她才知道,郭大娘家左边的邻居是毛老太太的大儿子家,她是两个儿子一替一个月轮流养老的,都很孝顺。。。。。
右边的邻居是只有一个宋婆子寡居,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儿子在京城里讨生活......
开杂货铺的吴掌柜家就在斜对门,往左数第三家......
那个林记银楼可是家族产业,林家可是大兴县当地的望族。林老板有个同胞兄弟可是远近有名的才子,年纪轻轻地就中了举人,听说现在已经当了大官,只是任职的地方离的太远了,不得回家......
听着家里热热闹闹的话语声和开心的笑声,在院子里修板凳郭大叔兴头儿也高起来,有人陪着老婆子东扯葫芦西扯瓢的,家里可算是有了人气了。
就开口插话了,“老婆子,咱认了秋丫头这个干女儿可算是认对了。平时家里就咱们两把老骨头,天天冷冷清清的连个人声儿都没有。如今这热热闹闹的,这才像个过日子的人家嘛!”
郭氏撇嘴,“你个死老头子,还不都是因为你老是嫌我唠里唠叨的,每次和你说话都爱答不理的,家里不冷清才怪了呢!”
。。。。。。
听着老两口斗嘴,韵秋不仅没有不耐烦,反而羡慕的紧。
不难看出,郭大叔一直在让着郭氏。
郭氏嘴上厉害,但很是关心郭大叔。
俗话说,少年夫妻老来伴。
不知道会不会真的有一个与自己相互扶持、相伴到老的人。
郭家正屋的睡房是老两口和儿子住着的。
虽说郭家的大哥不在家,那房间也是空着的。
但郭大娘和韵秋还是利索地收拾干净了厨房隔壁的那间东屋。
那屋子本来也有张炕床的,只是一人没人住过,所以堆了不少的杂物。如今二人洒扫摸擦的,屋子可算称得上一尘不染了。
铺上了一床干净的草席,郭氏又找出了干净的枕头和盖身子的棉布单子给韵秋,“秋丫头,以后这间屋子就是你的了,想住多长时间就住多长时间!”
韵秋没有择床的毛病,累的躺下就睡着了。
郭家的油饼生意看着是热闹,但也是实打实的辛苦。
睡前,老两口子开始发两大盆子稀面糊,撒上些老酵头,还要用筷子不停地搅拌开。
韵秋在旁边帮着,搅得肩膀酸痛。
干娘郭氏还告诉她平日里五更天就要起床往里面加面粉,让发酵的稀面糊稠酱成面团......等到出摊的时候,做油饼的面团也就醒好了。
要想油饼炕的好吃,火候还是次要的,面团做的好不好才是最关键的,直接决定了油饼口感的酥软筋道。
夏天跟冬天比起来可享受多了,到了滴水成冰的十冬腊月天,老两口夜里要起来看炉子,一晚上要给面盆加好几回温呢。不然天气太冷面不会涨起来的。
而且,加热的温度也很重要,一不小心太热了,就把面给烧死了,就成了硬巴巴的死面了......
韵秋半夜是被恶梦惊醒的,脑门子上都是汗。
梦里自己在漆黑的许府里穿梭,耳边到处都是婴儿的啼哭声,可她偏偏就是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孩子......
绝望的自己,正跪下去磕头求大小姐救救自己的孩子,被突然冒出来的徐二爷一脚踢开,翠冬躲在他的身后得意地仰起一脸的幸灾乐祸......
不知怎能的,自己又跑到了自己家的院子外,妗子周氏狠劲地要拉了她走,口里还说着,“我都收了人家钱了,你是不去也得去!”。
自己只能死死地把着篱笆门的粗树桩子不松手,手掌磨得一片生疼。
自己哭喊呼叫,“娘,大哥你们快出来啊,快来救救我,周婆子要把我卖到到火坑里了......”
梦境是那么真实,那么的伤痛和无助。
做梦的时候,韵秋不自知地紧紧攥紧了手掌心。
现在,她还能够感受到手掌心被指甲抠破的疼痛。
原来,自己对周婆子的防备与成见这么深,即使在梦里周婆子都那么恶毒!
韵秋坐起来,想平复繁杂的思绪,可再也睡不着了。
直到听到老两口起身的动静,她也就连忙跟着起来了。
干娘郭氏看到她起床就嗔她,说现在天还早,她就是起来也帮不上啥忙。非让她进屋再去眯瞪会儿,等天全亮了再起来帮忙做早饭就行。
韵秋拗不过郭氏,又见自己插不进手揉面,只好又回了屋里躺下。
谁知自己听着外面的动静,居然睡沉了过去,直到郭氏叫她吃早饭,她才惊的一咕噜爬起来。
韵秋很是不好意思,干爹不以为意,“这有啥?快去洗洗吃饭了。”
干娘郭氏看着她的黑眼圈,惊讶,“是不是猛地换了地方睡不着了?”又安慰她,“没事,等会我和你干爹出摊了,你就回去补个觉。”
听着干娘郭氏贴心的话语,韵秋心里的事儿再也藏不住了,就把昨晚的恶梦说了出来。
自然,她隐去了前半截,只说了梦里周氏凶神恶煞的那一段。
郭氏安慰她,“真是个傻孩子,梦哪能当真的!就你娘对你的那份心,我看的真真的,她咋舍得眼睁睁的看着那周婆子使坏,你大哥也必是不能的,再说,还有干娘在呢!大不了干爹干娘养活你。”
干爹也说,“秋丫头,你要实在放心不下,等晌午早点收了摊子,就让你干娘跟了你回家看看到底是个啥情况。”
老两口子出了门,剩下韵秋一个人在屋子里做手工。
可她心神不宁的,手指头都被连着扎了两三回,疼得她把手指头塞到嘴里吮吸止血。
她看自己实在无法做这些需要平心静气才行的活计,就下了炕去收拾郭家的院子、厨房啥的,不仅把西边棚子下杂乱无章的东西整理了一番,还把把厨房不常用的蜀黍拍子给洗刷了,连灶下的草木灰给清理了......
估摸着油饼摊子上的客人快要多起来了,韵秋赶紧的烧火做饭。
简单闷好了的小米和大米掺在一起的二米干饭留在锅里,韵秋就匆忙锁了大门去摊子那边帮忙了。现在天气热,就算等到他们收了摊回来吃饭,锅里的干饭还是温热的。
收摊回家的韵秋帮着干娘郭氏烧火,很快就炒好了青椒炒鸭蛋和素炒豆角两个菜,又热了昨个儿剩下的荤菜,一家三个人就开吃了。
因为心里存着事儿,这顿饭大家都吃的很快。
干爹先丢下碗筷说要出去一会儿办点事,让她们等他回来再走。
韵秋没想到,干爹一头汗的跑回来,手里拎了一条猪肉、一包点心,还买了一包糖块,说是给两个小孩子捎的零嘴儿。
韵秋心里面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很窝心,想要掉眼泪,但嘴里说不出任何礼节性的客套话。
从陌不相识的初次热心相帮,再到拜了干亲,一直都是老两口在不停的付出。
虽然只有一两天的相处,但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老两口真是把她当了亲闺女一样疼爱,处处都替她着想。
那些感激的话,尽管是真心实意的,在老两口的这份贴心与善良跟前,渺小的也只能藏在心底间。
这份情意,只能日后用心去报答了。
干娘郭氏还把卖剩下三四个油饼包了起来,说要带给全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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