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大陆8(1 / 1)

“这是——那是——”灵思风大口喘着气。

“要下去吗?”

灵思风盯着校长,一寸寸慢慢蹭回梯子旁,随时准备缩头。他数了一遍梯子一共有多少个横档,又战战兢兢地回到塔顶边缘的矮墙旁,冒险探头往外看。

下面有个火光四射的小点儿是燃烧的酿酒厂,四周是巴嘎铺,还有港口……

他抬头远望,红色的沙漠在月光下闪耀。

“这塔多高?”灵思风哽咽着问。

“外面?我们估摸有半英里高吧。”校长回答。

“里面呢?”

“你刚爬过,两层楼。”

“你的意思是你们这塔从上面看比从下面看高?”

“挺不错的吧?”校长高兴地说。

“真是……太机智了。”

“我们全国都挺机智——”

“灵思风!”

下面传来招呼声。灵思风很小心地顺着梯子往下看,是一个巫师。

“啥事?”

“不是你,”那巫师抢白道,“我找校长!”

“我就是灵思风。”

校长拍拍他的肩:“真巧,我也是灵思风。”

庞德极为小心地把牛吼球还给小小图书管理员。

“给,拿着。我把这个送给你,作为交换,你把牙从我腿上拔出来好不好呀?”

岩石背面传来理性的声音:“先生们,不要吵。我们来投票:认为鸭子有蹼的请举手……”

图书管理员捡起牛吼球又抡了几圈。

“不算太好。声音还不够响……唉,他们还要吵多久?”

嗡……

“对——头!”

“对,对,非常好……”

呜……呜……嗡嗯嗯嗯嗯……

庞德抬头,金光正四散着扫过平原。

头顶的云层开了个圆孔,露出了蓝天。雨停了。

“对——头?”

这时庞德才想到为什么一个小老头要在新生大陆的不毛之地上独自画画……

接着一切都陷入了黑暗。

老头露出似乎满意的笑容,目光离开了刚刚完成的画面。画里有好几顶尖帽子,笔触已经渗入了岩壁。

他高高兴兴地又画了一堆蜘蛛和几只负鼠,然后他才发现缺了点什么。

画师根本没注意到有一只长着鸭嘴的奇怪生物正很不爽地悄悄溜进了附近的小河。

“肯定是有点亲戚关系。”校长说,“灵思风可不算大姓。再来罐啤酒吧。”

“我查过幽冥大学的记录,”灵思风闷闷地回应,“从没有其他姓灵思风的。”他一口气干掉一罐啤酒,连沫子都不剩,“说来我也没见过亲戚,从来没有。”他又打开一罐,“从来没人为我做亲戚该做的事,比如……比如圣猪节送我那种超难看的毛衣什么的。”

“你有名字吗?我叫比尔。”

“好名字啊,比尔·灵思风。我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别人怎么称呼你,伙计?”

“啊,他们平时都叫‘抓住他!’”灵思风闷了一大口啤酒,“当然了,那是昵称。正式称呼是‘别让他跑了’。”

他眯起眼睛打量着啤酒罐:“比另外那个牌子好喝多了。这写的什么?漏斗蜘蛛?好奇怪啊。”

“你读错了,那是配料表。”灵思风校长纠正道。

“真的啊?”灵思风嘀咕着,“说到哪儿了?”

“尖帽子,水不见了,袋鼠会说话,岩画会动。”

“对啊,”院长插了一句,“要是你清醒时说话都这样,我们还真想看看喝了酒会变什么样。”

“天一亮,”灵思风校长说,“我就得去监狱里给首相汇报,解释为什么我们搞不清水都跑哪儿去了。你能帮我们任何一点忙都可以。院长,再给他开一罐。人们已经开始砸校门了,等啤酒也喝光了我们就都得完蛋。”

灵思风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如沐春风。他正身处巫师们的环绕之中,听他们拌嘴抬杠的劲头就知道了。不知怎么着,啤酒下肚,思路顿时开阔多了。

一个巫师从他身后探过头,把一本书摊在他面前:“这是坎古力的岩画复制品,我们一直闹不明白画中人物头上的那些点点是什么玩意儿……”

“那是雨点啊。”灵思风瞥了一眼就看出门道。

“刚才你就提到过。”灵思风校长问,“天上飞的小水滴,对吧?”

“落下来的。”灵思风纠正道。

“打到人不疼?”

“不疼。”

“水挺沉的。白色的一大团水在头顶飘,想想都害怕。”

灵思风虽然当了一辈子气象的终端用户,却从未研究过气象学。

他挥挥手,打着酒嗝儿:“云嘛就像……水蒸气。对,软绵绵的水蒸气团。”

“烧开的?”

“不,不,不不不。云啊,非常冷。有时候飘得很低,都快碰到地了。”

巫师们大眼瞪小眼。

“看来咱们的啤酒真有劲啊。”灵思风校长说。

“云什么的好像很危险。”院长也说,“撞到树木房子就不好了,对吧?”

“啊,但是,但是!云是软的,明白吗?跟烟一样。”

“你刚说过不烫!”

灵思风突然找到了完美的解释:“你们往凉镜子上哈过气吗?”

“偶尔为之,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对,那就是云!再给我罐啤酒好吗?真棒,不管喝多少都没有醉的意思,越喝思路越清晰。”

灵思风校长用手指敲打着桌面:“你和这个雨,你们肯定有关联,对吗?我们的水用完了,你就突然出现……”

灵思风打了个嗝儿:“我来给你们搞定。尖帽子,浮在空中……”

“你在哪儿看到的?”

“在那个不酿酒的酿酒厂。听说那地方闹鬼,哈哈。尖帽子鬼,哈哈哈……”

灵思风校长凑得极近,凝视自己的灵思风远亲。“好。我们去酿酒厂。”校长又看看他,似乎思考了一阵,“带上啤酒。”

庞德想要思考,但他的思维似乎运行得极慢。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中,他不能动弹,却不知为何感觉并不太糟,就像起床前半梦半醒的瞬间,意识刚刚苏醒,却发现自己还在梦中。

时光飞逝。

灭火队已经组成超长的水桶接力,从港口一直延伸到酿酒厂。四叉人酿造的霞多丽白葡萄酒虽以烟熏风味著称,实际上他们却并不喜欢让酿酒厂真的失火。这是原则问题,但酒厂里有没有酒却并不重要。

巫师们穿过人群,人们交头接耳,靠后排的安全位置那儿偶尔还传来几声嗤笑。

正门已经被破门槌撞开,里面冒着黑烟和水汽。

灵思风校长拉着他满脸幸福笑容的亲戚走进大门。

袋啤广告牌烧得只剩下架子,仍倒在酒厂中央。

“他总对牌子挥手,还说尖帽子什么的。”内莉特说。

“测一下有没有魔法,院长。”灵思风校长吩咐道。

院长挥动一只手,火花四射:“这儿没有。我建议……”

尖头的人形在空中一闪即逝。

“那不是魔法。”随行的一个巫师说,“是鬼吧。”

“这地方闹鬼尽人皆知,他们说是因为有恶灵。”

“搞什么烈酒,好好酿啤酒不就好了?”灵思风校长颇为不满。

内莉特指向地上的活板门:“可下面哪儿也不通啊。有个活门能到外面,还有几个储藏室,再就没什么了。”

巫师们探头向下看。

一片漆黑,有什么小东西窸窸窣窣地跑远了,听声音远不止四条腿。空气中弥漫着文物级的馊啤酒味儿。

“不愁。”灵思风动作夸张地挥舞啤酒罐,“我先下去好吗?”

真好玩。

灵思风踩上一架钉在墙上的旧梯子,梯子在他脚下吱嘎乱响,就差几英尺到底时从墙上脱落,把他摔在地上。巫师们听到他在底下笑。

接着他朝上面喊:“你们谁认识一个叫迪布勒的?”

“哪个——公道价?”灵思风校长问。

“就是他。应该正在街上卖货呢吧?”

“差不多。”

“烦请哪位找他买份肉饼漂子好吗?多加番茄酱!我特想吃一个。”

院长看看灵思风校长:“他喝了多少?”

“三四罐吧。倒霉蛋,他可能酒精过敏。”

“我觉得自己能吃俩。”底下的灵思风又喊道。

“两个?”

“不愁。谁有火把?下边太黑了。”

“普通的还是精制的?”院长问。

“普通的就行。不用太隆重。”

“可怜人啊。”灵思风校长低头摸零钱。

地窖里真的一团黑,活板门里透下来的光线刚好够灵思风看见一连串大管子。

显然在酿酒厂关门后,大家想起来把出入口锁死前,这地方曾被那些跟父母住一起又觉得家里待不下去的小青年当成集会场地。那会儿还没人发明汽车,小伙子们去不了别处。

简言之,他们满墙涂鸦。灵思风能辨认出一行工整的字迹,告诉子孙后代B. 斯摩司是个“泼炸”。他虽不知“泼炸”究竟为何物,但可以推断B. 斯摩司本人听了显然不会高兴。俚语脏话就是这么神奇,就算是外语,意义也一目了然。

身后“咚”的一声,行李箱砸在石头上。

“我的箱箱老伙计啊,不愁。”

又一架梯子探了下来,巫师们陆续进入地窖。灵思风校长的法杖顶端闪闪发光。

“有发现吗?”

“有哇。我不想跟一个叫B. 斯摩司的交朋友。”灵思风答。

“其实院长人不坏,你跟他熟络了自然知道——怎么了?”

灵思风指向远处的一个房间。

房门上被人用红色颜料画了几顶尖帽,红色在法杖的光芒下闪烁。

“呀,血。”灵思风说。

另一个灵思风在颜料上抹了一把:“赭石,这是黏土……”

门后又是一间地窖,有些空酒桶、几个破板条箱,除此之外只有霉味和黑暗。

他们的脚步牵动浮尘,形成一系列大头朝下的微型旋风,又是尖帽子。

“嗯,四面都是实墙。”灵思风校长说,“选个方向吧,伙计。”

灵思风灌了口酒,闭上眼随机指了个方向:“那边!”

行李箱冲上前去猛撞砖墙。墙倒了,露出一片漆黑的空间。

灵思风探头张望。当年的建筑工人好像在洞窟里围出了个地窖,根据气流判断,洞窟很大。

内莉特和其他巫师陆续跟上他的脚步。

“建酿酒厂时还没这个洞呢!”内莉特说。

“真大。”院长问,“怎么形成的?”

“水搞的。”灵思风说。

“什么?水在岩层里挖出这么大的洞?”

“是啊。别问我为什么——那是啥?”

“啥是啥?”

“你听到什么声音没?”

“我听见你说‘那是啥’。”

灵思风叹了口气,凉爽的空气让他的酒醒了几分。

“你们真是巫师吧?是不是?”他说,“半点不假的巫师。虽然你们的帽檐比帽尖大,学校是用铁皮凑合的,你们还有一座小小的塔,不得不承认塔外侧比内侧高多了,即使如此,你们也是真巫师啊。所以求你们闭嘴好吗?”

一片寂静中传来极细微的声音:滴答。

灵思风望向洞窟深处。法杖的光芒投下大量阴影,反而让人看不清楚。黑暗就是黑暗,但阴影里却藏污纳垢的,说不准有什么。

“这些洞窟肯定已经被探索过了。”这是灵思风的主观愿望,不是客观陈述。这儿的历史飘忽不定。

“从来没听说过。”院长说。

“看,又是尖帽。”校长说。

“那是石笋和钟乳石,”灵思风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形成的,总之水滴啊滴,留下一堆什么东西。要好几千年才能成形,很正常的。”

“你说的是那种在天上飞、在石头里挖洞的水吗?”院长又问。

“呃……对……啊,当然。”

“幸亏我们只有做饭洗衣用的那种水。”

“曾经有过。”灵思风纠正道。

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青年巫师托着带盖子的盘子匆匆赶来。

“抢到最后一个!”新来的巫师说,“还是精制肉饼!”

他打开盖,灵思风看看里面的东西,咽了一口唾沫:“唉……”

“怎么了?”

“还有啤酒吗?我精神有点……涣散……”

灵思风校长拉开一罐啤酒递上来。

“卡特莱特,先把饼盖上,别凉了。灵思风,把这个喝掉。”

大家看着灵思风干掉一罐啤酒。

“行了,伙计。”校长发问,“一块精制肉饼倒扣在软绵绵的豌豆汤上,还淋了层番茄酱。想吃吗?”

灵思风的脸应声变色。校长点点头:“再来一罐。”

大家看着灵思风又干掉一罐。

“好,”校长又等了一会儿,“灵思风,公道价的上好肉饼漂子,尝一口吗?肉饼泡豌豆汤淋番茄酱。”

灵思风的五官略微抽搐,肚里的啤酒关闭了自我保护系统。

“听起来……不错,上面再撒点椰蓉?”

巫师们松了口气。

“现在明白了,得让你喝到认为迪布勒的饼好吃,又不能喝成永久性脑损伤。”

“那可是毫厘之差呀。”院长说。

比尔抬头看看洞顶,阴影在石笋,或者钟乳石之间舞动。

“洞窟就在城市下方,”他问,“为什么我们却从没听说过?”

“好问题。”院长说,“盖酿酒厂的工人肯定应该见过。”

灵思风努力思考:“当时还没有洞窟。”

“你刚说过什么钟笋的要好几千年才能成形——”

“上个月可能还没有吧,突然就存在了几千年。”灵思风打着嗝,“跟你们的塔一样,外面比里面高。”

“啊?”

“大概是本地特色。地理越多,历史就越少,还没发现吗?空间多了时间就少。我打赌,这地方只要凭空出现一两秒,然后就已经存在了几千年,明白吗?从外面看的时候历史短。清清楚楚的。”

“我可能还不够醉,听不懂。”院长总结道。

有什么东西在顶他的腿,是行李箱。行李箱有个习惯,喜欢偷偷凑到人身边,等对方低头就用脚的数量把人吓一跳。

“这玩意儿我也不懂。”院长补充道。

这时洞里亮了起来。小说家胡说八道在现实世界的遗毒之一就是每当毫无远见不带火把的主角需要暗中视物时,附近就总有大量的发光蘑菇或彩虹水晶。此时发光的正是岩石本身,不是从内部发出神秘的光线,而是被外来的光线照亮,像沐浴着破晓的晨光。

人脑里运行有若干条规矩,其中之一是空间越大,说话声音越要小,就是说人走进巨大的开阔空间时总要不自觉地把声音压到极低。所以灵思风校长走进大洞窟后立即低声道:“天啊,这东西好大!”

院长则放开嗓门:“哦!”因为此时也一定会有个不识相的角色出现。

大洞窟里同样满是石笋,正中央的分外巨大,几乎和它上方倒垂的钟乳石尖端相接。空气热得让人喘不上气。

“不对劲——”灵思风说。

滴答。

他们找到了声音的源头:钟乳石上有一股极细微的水流在尖端聚成水滴,掉在下方不远处的石笋尖上。

他们眼看着又一滴水出现,悬在空中。

一个巫师爬上坡,凑近观察。

“水滴不动了。后面的水流好像干了……在蒸发。”

校长转向灵思风:“我们跟你走了这么远,伙计,现在怎么办?”

“我大概还需要一罐啤……”

“喝光啦,伙计。”

灵思风绝望地环视洞窟,看看面前半透明的巨型石笋。

石笋真尖,而且还立在洞窟的正中央,一看就有玄机。

真奇怪,黑暗的地下居然能形成如珠母般闪亮的石笋。地上的人们应该已经相当口渴,用四叉人特有的方式咒骂着风车。水没了,真糟糕,等啤酒也没了,人民就要爆发……

巫师们都在等他做点什么。

好吧,就从石笋下手。关于地下洞窟和石笋,都学过什么来着?

眼下的微妙处境居然给了他自由。既然无论做什么都可能惹大麻烦,不如放手一搏……

“我要颜料。”灵思风说。

“干什么用?”

“干我想干的事情。”

“有个叫萨理德的小伙子。”院长吩咐道,“他平时挺爱画画。咱们去把他叫起来。”

内莉特拍拍灵思风的肩膀:“你要用魔法吗?”

“不知道算不算魔法,以防万一,你退后。”

“有危险?”

“不,只是等会儿我可能会掉头就跑,怕撞到你。不过……这石头是热的,发现了吗?”

内莉特摸摸石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我在想……假设有人出现在他不该出现的地方,会怎么样?”

“哦,会被卫兵抓起来吧,我猜。”

“不,不是说人会怎么样。土地本身会有什么反应?我还得再来点啤酒,现在思路……”

“来了来了,没找到多少,这儿有白灰、红漆,还有罐说不清是黑漆还是沥青的玩意儿。”巫师们匆匆赶来,“刷子有点破,就凑合用吧。”

灵思风接过刷子,那玩意儿看起来像是先在超粗糙的墙面刷过白灰,然后又给某大型动物——也许是鳄鱼,刷过牙。

他对艺术一窍不通,这在许多教育系统都是不可能达到的成就。巫师的早期教育就要求掌握基本艺术技能和熟悉秘符书法,可在灵思风手里,粉笔会断裂,铅笔会崩碎。也许是因为他觉得知识放在脑袋里就挺好,从内心深处不信任纸笔的缘故。

内莉特递来又一罐漏斗蜘蛛啤酒,灵思风猛灌一口,用刷子蘸上也许是黑漆的东西,在石笋上画了几个倒扣的V字,又在每个尖尖下面画个圆,里面点上三个点,再加一条笑容可掬的弯弯嘴。

他又灌了口酒,发现画得不对。按现实作画没用,他需要的是写意。

于是灵思风在石笋上大笔挥洒,胡乱哼着小曲儿。

“猜到我画的是什么了吗?”他回头问。

“太现代,看不懂。”院长说。

灵思风已经进入状态。谁都会依样画葫芦,灵思风除外。关键是要画得跃然纸上,表达出那个、那个、那个——

总之,表达那啥。让颜料和色彩自行表达,画师只须随波逐流。

“光线照在上面的样子……好像一群巫师……”内莉特说。

灵思风半闭着眼。也许是阴影造成的错觉,他觉得自己画得着实不错。这么想着,他又甩上几笔。

“简直要从石头里走出来了呀。”身后有人说,声音听不太真切。

灵思风觉得自己似乎正在坠入地洞,这种感觉从前也有过,大多是真掉进地洞的时候。洞壁变得模糊不清,似乎在高速从他眼前掠过。大地颤抖着。

“我们动了吗?”

“感觉像在动,对吧?”灵思风校长回答,“实际上我们就站在原地呢!”

“动中有静。”灵思风自言自语,“说得好!”他又眯着眼看看啤酒罐,“在家乡我酒量不大,可你们这玩意儿就跟柠檬水似的!那个肉饼谁拿——”

一声巨响,轰然像平地惊雷,轻柔如棉花相击,过去与现在冲撞融合了。

得到的结果是一大堆人。

“这是啥?”

“院长?”

“啥事?”

“你不是院长!”

“满口胡言!你是什么人?”

“对——头!”

“哎呀有猴子啊!”

“不!不!不是我说的,他说的!”

“校长?”

“哎?”

“哎?”

“什么?有几个校长?”

黑暗变成深紫,又过渡成紫罗兰色。

“你们全闭嘴,听我说!”

灵思风万万没想到,他们真闭嘴了。

“你们看,墙壁正在往中间挤呢!这地方马上就要不存在了!”

社会责任已经完成,他掉头就跑。

几秒钟后行李箱就超到了前面,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他听见身后有人声。巫师们很难理解什么叫“命悬一线”。他们比较习惯那种可以拿来吵的线。但即使最坚定的抬杠精看到下压的天花板时也不得不正视现实。

“维特矮太太,我来救你!”

“往隧道跑!”

“洞窟坍缩的速度有多快?能估个数吗?”

“闭嘴快跑!”

一只红毛大袋鼠超过了灵思风。图书管理员的形态场起先把他变成了一根红毛大石笋,颇适合在洞穴中生存,但很快就决定与其在不断缩小的洞窟中永垂不朽,还不如变成速度型的本地物种赶紧跑路。

人、箱、袋鼠冲出地窖,撞上对面的墙,摔成一团。

身后隆隆作响,巫师们和女人被高速喷出,有几个正砸在灵思风身上。墙后的岩石吱嘎呻吟,用地理学意义上的呕吐排出异物。

一件小玩意儿从洞里飞出来,打中了灵思风的耳朵,不过相比之下更主要的问题是肉饼,肉饼正在空中挥洒着豌豆汤和番茄酱,塞进他的嘴里。

味道其实没那么糟啦。

有能力追问“我在哪儿”“问我在哪儿的这个我是谁”等终极问题是人类和墨鱼[46]等低级物种的关键区别之一。

幽冥大学的巫师们也许算得上同时代知识分子中的佼佼者,他们几分钟就走完了追问的过程。巫师对某些概念的适应力特别强,前一分钟还在争吵鸭子的脑袋应该是什么形状,后一分钟就被人告知他们已经在石头里被困了几千年,因为里面的时间比外面慢。不过能在幽冥大学找到厕所[47]的人,在接受上述转折时都没什么难度。

眼下他们围坐在巴嘎铺大学校园里,正在思考更重要的问题。

“有吃的吗?”瑞克雷问。

“现在是半夜,校长。”

“你是说我们错过晚饭了?”

“错过了几千年的晚饭,校长。”

“真的?赶紧想办法补上吧,斯蒂本先生。说起来……你们这地方不错啊……校长。”

瑞克雷非常仔细地把“校长”三个字念得小了两号。

灵思风校长向他致以兄弟般的点头:“承蒙夸奖。”

“当然,按殖民地标准算挺不错。想必你们已经尽力了。”

“谢谢夸奖,马斯特朗。迟些带你去看看我们的塔吧。”

“看着挺矮的。”

“有人也这么说过。”

“灵思风,灵思风……名字有些耳熟……”

“我们就是来找灵思风的,校长。”庞德耐心地解释道。

“就是他?有出息了啊。多呼吸新鲜空气,脱胎换骨了嘛。”

“不是,校长。我们的灵思风是那个大胡子瘦皮猴,帽子耷拉着的。您忘了吗?坐在那边呢。”

灵思风羞怯地举起手:“呃,是我。”

瑞克雷抽抽鼻子:“好吧。灵思风,你玩什么呢?”

灵思风举起牛吼球:“这个和你们一起出现在洞窟里。你们用它做什么?”

“哦,这是图书管理员捡来的玩具。”庞德回答。

“那就都清楚了。我说,这啤酒不错啊,可以入口。对了,咱们之间可以互相学习,当然了主要是你们跟我们学。说不定还可以搞个交换生项目什么的。”

“好想法。”

“六个学生换你们一台好用的除草机。我们的坏了。”

“校——校长的意思是说我们想回家不容易,校长。”庞德解释着,“原本以为我们来到××××局面就会有所改观,结果并没有。”

“贵校的灵思风也认为只要把你们带来,就会下雨。”灵思风校长说,“实际上并没有嘛。”

嗡嗯嗯嗯嗯……

“不许玩那玩意儿了,灵思风。”瑞克雷继续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比尔?我们在魔法方面的经验比你们丰富多了,有的是办法下雨。没问题。”

嗡嗯嗯嗯嗯……

“拿外面玩去!”

图书管理员坐在铁皮塔顶端,头上顶着一片树叶。

“发现哪儿奇怪了吗?”灵思风提着牛吼球的绳子,“我只要稍稍动一下手腕,它就开始转。”

“对——头……”

图书管理员打了个喷嚏。

“对——头……”

“呃……怎么变成大鸟了……你病得挺重啊!放心,只要我把你的名字告诉他们……”

图书管理员再次变形,动作极快,短时间内发生了许多事情。

“啊。”形势恢复平静后,灵思风冷静地开始分析,“好,我们从已知条件开始。我看不见,看不见的原因是袍子垂下来挡住了眼,由此可以推断我大头朝下;你抓着我的脚脖子——不,纠正——抓着我的一边脚脖子,所以显然我是被你拎得头朝下;我们在塔顶,这意味着……”

他陷入沉默。

“好吧,重新开始。”灵思风再度开口,“从我不会把你的名字告诉他们开始。”

图书管理员松手。

灵思风坠落了几英寸,掉在塔顶的木板上。

“你这么耍人就不好了。”

“对——头。”

“这话就此不提了,可以吧?”

灵思风仰望空****的广阔天空,现在应该下雨才对。他能做的不是都做了吗?结果唯一的区别就是幽冥大学教员团集体来了巴嘎铺,优越感爆棚地见什么鄙视什么。他们根本不会用法术造雨,所谓造雨术是用现有的雨造更多雨,看见滚滚乌云往这边飘来才有用。

既然没雨,他们说的那些环绕大陆的洋流应该也还在。

话说这儿其实也不错,大家都爱戴帽子,爱戴大帽子。他可以存几个钱,买个农场放羊。羊自己找吃的,繁殖后代,他只要偶尔剪个毛就行。行李箱说不定可以当牧羊犬。

只不过……已经没水了。羊,不会有农场。风狂、鳄鱼鳄鱼,还有可爱的达琳和乐蒂莎两位女士、后悔哥和他的马队、所有那些教过他如何在野地里找不会让人太频繁上吐下泻的食物的好人……全都会干透,被吹飞……

他自己也不例外。

然。

“对——头?”

“唉,又来……”灵思风呻吟一声。

喉咙干吗?

“还没轮到你——”

别怕,我在城里有个约会。他们为最后一瓶啤酒打起来了。请容我提醒一句,我永远在关心着你。

“谢谢。等我活腻了,当然首选死神的服务。”

死神的身影淡去。

“他怎么有脸突然冒出来?我们还没死呢。”灵思风对炙热的天空高叫,“我们能做的还多着呢!去中轴撬座冰山搬过来,我们就有水了……只要我们能去中轴!有希望就有活路,你记住!我迟早会想到办法!总有办法造雨的!”

死神消失了。

灵思风凶恶地挥舞牛吼球:“别回来了!”

“对——头!”

图书管理员抓住他的胳膊,嗅着空气。

灵思风讲的是一种相当原始的语言,里面并没有专门的词形容“雨后的味道”,非要强说也只是“雨,后,的,味,道”而已。人们描述那种味道时只能在潮、热、蒸等字眼之间挑选,如果吹来一阵风还能加个“散”字。

虽然语言无法描述,可他闻到的正是雨后的味道,在一片焦土的国度,那气息简直像空气中一闪即逝的宝石。

灵思风又抡了两下,牛吼球发出声音,同时又传来那种味道。

他看看牛吼球背面,就是一块椭圆木头,什么标记都没有。

灵思风抓住绳子末端试着又抡了几圈。

“你有没有发现每次我这么干……”

牛吼球转起来就不肯停,他收不回胳膊。

“呃……它好像希望被抡。”

“对——头!”

“你说我该继续抡?”

“对——头!”

“多谢提醒,啊哦哦——”

图书管理员俯身闪避。

灵思风整个人都随着牛吼球一起旋转,现在球已经没了踪影,因为每抡一圈,绳子就加长一些。塔尖外围的空中出现一圈残影,半径逐渐扩大。

残影发出悠长的嗡嗡声。

牛吼球到达城市上空时炸裂开来,爆出一声惊雷。绳子末端拴着的东西变成了一团银色云朵,所到之处撒下一片白色粒子,形成不断扩散的螺旋形。

图书管理员趴在地上,双手抱头。

空气沿着塔壁向上翻涌,带起尘土、风、热气和虎皮鹦鹉。灵思风的袍子下摆在下巴旁鼓动着。

撒手已然无望,灵思风觉得大概只有等牛吼球自己飞够了才能让他松开。

螺旋像轻烟似的散开,混入蒸腾的热气。

(越过红色的沙漠,越过浑然不觉的袋鼠群,螺旋的尾巴飞过海岸,进入风暴障壁。交战的乱风化敌为友,原本围绕大陆打转的云团停下脚步,带着涌动的雷霆迟疑了片刻,掉头飞向内陆……)

绳子挣脱灵思风的手,刺痛了他的手指。牛吼球飞向远方,灵思风没看到它坠落。

之所以没看见是因为他仍在原地转圈。终于,重力战胜了惯性,他躺倒在木板上。

“我的脚尖好像着火了。”他嘟囔着。

高温像裹尸布似的笼罩大地。克兰西擦掉额头上的每一滴汗水,把抹布上的汗拧进一个空果酱罐。看这架势,还是把汗存起来备荒吧。他小心翼翼地拿着罐子爬下风车。

“钻的坑没问题,老大。就是没有水。”

后悔哥摇摇头:“你看马,躺着半死不活的。不是好兆头啊,克兰西。我们坎坎坷坷都经历过,但这个坎儿怕是过不去喽。不如把它们杀了吃肉——”

一阵风吹飞了他的帽子,一股气息拂过枯萎的金合欢,一匹马仰起头。

乌云滚滚而来,争抢碾压着,像海滩上的浪潮,黝黑的云朵中间呈现出蓝色,电光闪烁。

“那是什么鬼玩意儿?”克兰西问。

那匹马挣扎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来到风车下锈迹斑斑的水槽前。

乌云下垂着一道银帘,横扫大地。

有东西打中后悔哥的脑袋。

后悔哥低头,“噗”的一声,什么东西落在他脚边的红土里,留下一个小弹坑。

“是水啊,克兰西。天上掉水了啊!”

他们对视着,合不拢嘴,身边暴雨骤降,马群**,红土化为泥巴,溅到齐腰高。

这不是普通的暴雨,是“大潮”。

后来克兰西回忆说,那天第二幸运的事是他们就在高地旁边。

第一幸运的则是他的帽子上绑了很多软木塞,等水退了还能找回来。

鉴于天旱,今年尼戴啤酒勒玛赛艇会到底还办不办一直有争议。可赛艇会是传统,很多人特地跑来参观。另外,主办方头一天晚上在酒馆里奋力讨论了良久,最终结论是:不愁,全都好着呢。

赛艇会分为好几个项目,有骆驼拉船、风力帆船……,**项目是把小帆船的底凿掉,让队员们自己提着船舷用腿跑,这是每年爆笑的压轴戏。

现在是半决赛,两队选手正提着船往上游猛跑,观众忽然发现滚滚乌云像烧开的果酱一样从信标山头淹了过来。

“着火了。”

“着火是白烟,别逗了……”

要是着火,所有人都会赶去扑灭。火烧起来真是火烧火燎的。

正当他们要转头离开时,河**传来一阵尖叫。

两对选手齐头并进拐过河弯,提着船舷,速度无与伦比。他们同时到达下水滑道,撞成一团,互相纠缠着爬上岸瘫倒在地,到处都是碎木片和尖叫声。

“别赛啦!”一个选手尖叫,“河……河……”

此时所有在场观众都看到河道转弯处出现了洪流。洪水推着一大坨缠在一起的灌木、马车、石头、树木,速度并不快。

洪流奔腾而过,带着它的移动水坝,把河床刮得平平整整。泛着白沫的水填满了河道。

他们终止了赛艇会。河里全是水,这还怎么赛啊。

巴嘎铺大学的正门已被砸开,愤怒的民众正聚在广场上砸墙壁。

屋里,巫师们顶着喧嚣,疯狂查阅资料。

“你们有没有麦克斯韦的分离术?”瑞克雷问。

“干什么用的?”灵思风校长回问。

“把混在一起的两种东西分开,例如……糖和沙子。用‘那里恶魔’。”

“您说的大概是纳米恶魔。”庞德不耐烦地小声提醒。

“哦,就是猛人查理的好筛术啊,我们有。”

“哈,殊途同归。好,找出来。”

灵思风校长对身旁一个巫师点点头,露出笑容:“你想用它把盐分离出来?”

“正是!一个法术、一桶海水,问题全解决了……”

“呃,并不是这样。”庞德说。

“我觉得没问题啊!”

“那法术需要大量魔能,校长,而且恶魔分离速度很慢。”

“啊,很有见地,斯蒂本先生。”

“谢谢校长。”

“然而,不合用不代表行不通。外面的人闭嘴吧!”

外面的叫声停了。

“他们可能听见您说的话了,校长。”

梆、梆、梆……

“怎么了?他们开始往房顶上扔东西了吗?”灵思风校长问。

“没,大概是雨点吧。”瑞克雷说,“想必你已经试过蒸发——”这时他发现根本没人在听,所有人都仰着头。

零散的敲击变成密集的鼓点,外面传来阵阵欢呼。

巫师们好不容易才挤到门外,房檐上的雨水已经形成了一道水帘,在草坪上冲出了一道沟。

比尔·灵思风校长猛地停步,伸手摸摸雨水,像在试探炉子烫不烫。

“天上落水?”他分开人群走进雨幕,摘下帽子承接雨水。

民众已经塞满了大学校园,漫到周围的街道上。所有人都仰着脸。

“那些黑的是什么?”

“那是云啊,校长。”

“云真多啊!”

诚然,乌云堆积在塔周围,酝酿着雷电。

几个民众低头看见湿漉漉的巫师们。欢呼声起,巫师们成为新的目光中心,被人们抬起,高举过头。

“他们以为是我们干的!”被举在空中的灵思风校长叫道。

“说不定就是我们呢?”瑞克雷老谋深算地用指尖点点自己的鼻梁。

“呃……”有人企图插嘴。

瑞克雷头也不回:“闭嘴,斯蒂本先生。”

“闭嘴了,校长。”

隆隆声滚过城市。

“听见雷声了吗?找地方避雨吧……”瑞克雷说。

像洪水遇到水坝,云层在铁皮塔周围堆积。后来庞德分析可能是巴嘎铺大学的铁皮塔既高又矮,导致风暴既想从旁边绕过去,又想从上面飘过去,还想从中间穿过去,三者同时进行。

从下面看,云层似乎缓缓张开一道闪烁的竖井,里面是充满静电的蓝雾……

雷霆万钧,电光落下。一道蓝色闪电同时击中铁皮塔的所有高度,虽然这从严格意义上讲是不可能的。碎木和破铁皮飞上半空,散落在城市各个角落。

接着只剩下咝咝的水汽和倾盆大雨。

人们伫立着等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焰火表演到此为止。

“我们称那个为闪电。”瑞克雷及时讲解。

灵思风校长爬起来想拍掉袍子上的泥点子,发现越抹越脏。

“正常的闪电没那么猛啦。”瑞克雷继续说。

“啊,那就好。”

铁皮塔的废墟中“当啷”一响,一片铁皮被推开,从下面跌跌撞撞地爬出两个互相搀扶的黑色人影,其中一个还戴着帽子。雨浇灭了帽子上的火苗。

他俩搀扶摇晃着走向巫师们。

其中一个很小声说了句“对——头”,接着就仰面倒下了。

另一个则眼神呆滞地看看两位校长,敬了个礼,指尖放出一道电光击中了自己的耳朵。

“呃,灵思风报到。”

“我们忙得要死,你都干吗去了?祈祷吗?”瑞克雷责备道。

灵思风非常缓慢地看看周围,胡子里不时闪过蓝色电光。

“总而言之还都挺顺的。”他说完就瘫作一团。

下雨。下了又下,下完还下。海岸上空的云团像焦急徘徊的包机航班,燃油即将耗尽,它们正使尽一切手段抢占机位,同时滴着雨。最重要的是下雨了。

洪水冲刷石块,淘净古老的泥泞水洞。一种小虾在石头下的小水坑里生活了几千年,突然被水流冲进了湖里,而湖泊正在以比人跑步还快的速度扩张。原本小虾的整个种群不到一千只,一夜之间便大量增殖。就算虾能点清自己的数量,现在也顾不上了。

新形成的入海口里突然出现了被冲来的大量淤泥和前所未见的食物,几条鱼决定尝试健康低钠的新型饮食。红树林开始用定格动画的速度缓慢征服刚出现的泥滩。

雨一直下。

下了又下。

历经波折,终于下雨了。

几天后。

船在码头边随波起伏,旁边的水里还悬浮着些冲来的淤泥,略微泛红,水上漂着数片落叶、几根断枝。

“一两个星期就能到无物津,到那儿就差不多等于到家啦。”瑞克雷说。

“差不多跟家在同一片大陆上。”院长说。

“这个长假真充实。”近代如尼文讲师说。

“这大概是史上最长的假期了吧,”庞德说,“维特矮太太喜欢她的豪华客舱吗?”

“像我吧,就非常喜欢在货舱里打地铺。”资深数学家忠诚地说。

“是船底下的污水舱。货舱早被宝石、啤酒、羊、羊毛和香蕉占满了。”庞德说。

“图书管理员呢?”瑞克雷问。

“在货舱里,校长。”

“哦,是我多此一问。他能恢复健康真是太好了。”

“可能雷击有治疗效果吧,校长,现在他活蹦乱跳的。”

码头边,灵思风正坐在行李箱上。

他总觉得应该发生些什么。人生中最糟糕的时刻莫过于风平浪静,因为平静预示着坏事即将发生,不知为什么。

再过一个月他终于可以回到学校图书馆继续码书了,枯燥的日复一日,时而夹杂无聊。想到这儿他简直等不及了,不能虚度光阴,其实……就是在虚度光阴嘛,刺激是给别人玩的。

他在观赏商人们装船。现在船吃水已经很深,因为里面装满了世界各地需要的四叉特产。返航时就要轻多了,因为外面有的四叉都有,而且比外面的都好。

甚至还有几个旅客想要登船出去看看世界,大部分是年轻人。

“喂,你不是跟那帮外国巫师一起的吗?”

说话的是个男青年,背着超大背包,上面又捆了一卷铺盖。与他同行的还有几个满脸老实忠厚、略带忧愁的超载青年,他是队长。

“你看出来啦?”灵思风问,“呃……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你说我们在那个叫无物津的地方能买到马车吗?”

“我觉得没问题。”

“我、克莱文、雪莉、格林想弄辆车开到……”他回头看了看同伴。

“安卡-摩波。”雪莉提醒。

“对,然后卖了车找份工作,见见世面……住一阵。行得通吗?”

灵思风扫了一眼另外几个正在登船的青年。自从神创造屎壳郎以来(说实话也没多久),大概还没哪种生物扛过这么多重物。

“人挺多的嘛。”灵思风说。

“不愁!”

“但是……呃……”

“啥事,伙计?”

“可不可以别哼那首歌?一只羊而已嘛,主要又不是我偷的……”

有人在背后拍灵思风的肩膀,他回头看见了内莉特、乐蒂莎和达琳的笑脸。现在是上午十点,但她们都穿着布满亮片的晚礼服。

“挪一挪。”内莉特也坐在行李箱上,“我们就是想……来道个谢。乐蒂莎和达琳决定跟我混,一起重开酿酒厂。”

灵思风打量着几位女士。

“我挨了那么多啤酒罐,怎么说也算对酒略知一二。不过我觉得可以给包装换个更讨喜的颜色。现在的设计太……”乐蒂莎不满地挥动戴满戒指的大手,“太男性化、攻击性强。”

“粉色不错。”灵思风附议,“每罐啤酒再配一个木扦子扎起来的腌洋葱头。”

“好主意!”达琳在他背后猛击一掌,震得他帽子滑落,挡住了眼睛。

“真不留下吗?”内莉特问,“你点子挺多的。”

“多谢挽留,我还是去做自己最擅长的事吧。”

“可所有人都说你不擅长魔法呀。”

“呃……没错,不擅长魔法就是我最擅长的事,”灵思风答道,“不管怎么说,谢啦。”

“至少让我给你一个大大的吻吧。”达琳说着就抓住灵思风的肩膀。灵思风用余光看到内莉特在跺脚抗议。

“好好好!”达琳放开灵思风闪到一旁,“至于吗,小姐?我又不是要吃了他。”

内莉特在灵思风的脸颊上轻轻一吻:“以后路过记得回来看看。”

“一定的!”灵思风答道,“就是门口有紫色阳伞的酒吧,对吗?”

内莉特挥手道别,达琳做了个他看不懂的手势,差点和一队白衣人撞个满怀。其中一个白衣人叫了起来:“嘿,他在那儿呢……抱歉,女士们……”

“哦,你们好啊,查理、罗恩……”灵思风向厨师们致意。

“听说你小子要走啦,”罗恩嚷嚷,“不握个手告别就让你溜了,哪儿说得过去?查理是这么说的。”

“桃子奈莉大受欢迎。”查理笑得阳光灿烂。

“恭喜呀。看见你这么高兴真好。”

“岂止!”罗恩又说,“新来了个女高音,要我说她水平一流……不,查理,你来告诉他女高音叫什么……”

“格曼妮·脆芙!”查理笑得上半个脑袋都要掉了。

“真不错。那还不快去准备脆皮?”

罗恩拍拍他的肩膀:“厨房缺人手。来不来全在你一句话,伙计。”

“多谢盛情。以后我每次用抽纸都一定会想到你们这帮小子和歌剧院,但……”

“他在那儿呢!”

狱卒和卫兵队长沿着码头一路小跑,前者热情地挥着手。

“喂喂,不愁,你别跑!”狱卒叫道,“给你拿到赦免令啦!”

“赦免?”

“是啊!”狱卒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灵思风身旁,“首……相……亲自签的。说你是……好小子,不……用……绞刑……”他缓过气直起腰板,“其实本来也没打算绞刑,暂时没计划。自从铁头奈德之后就数你的逃狱最精彩!”

灵思风低头阅读那张首相签署的监狱便条。

“好啊。终于有人相信我没偷羊了。”

“不,所有人都知道就是你偷的。”狱卒欢快地说,“但是经过大逃亡……和大追捕,嘿,这位伙计说他从没见过谁跑得像你那么快,半点儿不假!”

卫兵队长也开玩笑地在他胳膊上擂了一拳:“厉害呀,伙计。下次保证抓住你!”

灵思风茫然地看着赦免令:“你的意思是我拿到这玩意儿就因为跑得精彩?”

“不愁!”狱卒说,“一堆农民排着队求你下次偷他们的羊呢,到时在歌词里给他们留一节就行。”

灵思风决定放弃:“我还能说什么?我住过的牢房不少,你们的能排进第一流。”他看看二人一脸崇拜的样子,决定既然承蒙好运得以脱身,不如回馈社会造福后人,“呃……但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们不要重新装修那间牢房。”

“不愁。有个礼物送给你。”狱卒递过一个彩纸包装的东西,“留着也没用不是嘛。”

灵思风解开包装上的麻绳。

“感动得我说不出话啊。你们太体贴了,我肯定能给它找个用途。我看看这是……三明治?”

“记得你那罐黏糊糊的黑玩意儿吗?兄弟们尝过都说恶心,可恶心过后还想尝,所以我们就做了一大批。”狱卒说,“现在我打算拿出去卖呢[48]。你不会介意吧?”

“不愁。尽管卖。”

“谢谢啊!”

目送狱卒和守卫离开时,又来了一位。

“听说你要回去了。”灵思风校长说,“考不考虑留下?我和你们院长谈过,他对你评价很高。”

“是吗?他说什么了?”

“他说要是能让你出半点力就算我厉害。”

灵思风看看雨中亮晶晶的城市。

“感谢盛情。不过……哦,怎么说呢……阳光啊,大海啊,浪花啊,沙滩啊,这些不适合我,抱歉了。”

“你认真的?”

“认真的。”

灵思风校长伸出手:“不愁。等圣猪节我给你寄贺卡,还有不合身的衣服。我得回学校了,所有员工都在房顶上补漏呢……”

告别到此为止。

灵思风又坐了一会儿,看最后一批乘客登船,看雨水浸透的海港。然后站起身。

“走吧。”

行李箱跟他上船,回家去了。

雨还在下。

古老的河**水声潺潺。洪水漫出两岸,沿着密布交织的沟壑流向四面八方。

更多的雨水还在路上。

接近大陆中央的地方,雨水汇成数道瀑布,从一块红色巨岩的侧面流下。红岩历经万古长夏的曝晒,在雨中蒸汽腾腾。附近一棵树上,有个**的小男孩坐在枝头,树上除了他还有三只熊、几只负鼠、无数鹦鹉,以及一头骆驼。

除红岩之外,四处皆是汪洋。

有人涉水而来,是个背着皮口袋的老人。

打着旋的洪水淹到老人腰际。他停住脚步,抬头望天。

有什么东西飞来了。云朵旋转扭曲,让出一个银色的小孔,直通青天。云上传来难以描述的奇异的声音,像是取来一卷雷霆,摊开又抻薄。

空中出现一个小点,渐渐变大。老人抬起一条瘦骨嶙峋的胳膊,“啪”的一声,他手中不知何时便多了块连着一条绳子的椭圆形木头。

暴雨骤停。

最后几滴雨点敲出一段旋律,像是在说:既然知道你在这里,我们改日再会……

男孩笑了。

老人抬头,也对男孩报以微笑。他把牛吼球别在腰间的绳子上,取出一支色彩斑斓的回旋镖。男孩从未见过哪件东西上有那么多颜色。

老人抛接几次,侧头看看,确定男孩仍在旁观,于是扬手向上抛出回旋镖。

回旋镖飞向天空,一路攀升,超越正常物体应该开始下坠的顶点,还在不断变大。它分开云层,突然停在半空,像是钉在了天幕上。

回旋镖飞过,云团像被赶到牧场的羊群,悠闲地四散而去。午后阳光从云缝间洒落,照在静水上。回旋镖仍旧悬在空中,男孩望着它,觉得该找个新词,用来形容斑斓色彩闪耀的样子。

男孩低头看着积水,试着说出从爷爷那儿学来的一个词。那词几千年来口耳相传,由爷爷的爷爷传给爷爷,只为用得到的那一天。

它的意思是“雨后的味道”。

这一刻值得等待千载,男孩想。

* 戏仿著名物理学家薛定谔提出的量子力学思维实验:把一只猫关在有镭的密闭密容器里。如果镭衰变,会触发打碎有氰化物的瓶子,杀死猫;如果镭不衰变,猫就会存活。猫有可能死了,也可能活着,而不是同时处于两种状态。该思想实验引起一个谜题:到底量子叠加是在什么时候终止,并且坍缩成两种可能状态中的一种状态?——编者注

[1] “不愁”(No worries)是澳大利亚标志性的口头语之一,朗读时请在每个音节里都注入一吨的乐观精神。类似的口头语后面还有很多。——译者注(如无特殊说明,本书注释均为作者原注)

[2] 一种发现难度小于火、略大于水的物质。

[3] 没有为什么怎么样,就是单纯地拷问“为什么”。

[4] 相当于学监兼杂役。选拔监役时一般不以想象力为标准,因为监役的想象力往往是零。

[5] 安卡-摩波城里首屈一指的兽医,病入膏肓偏又信不过普通医生的都去找他。面包圈医生有一个毛病,就是或多或少地总把病人当成一匹赛马。

[6] 灵思风的巫师帽上绣的不是“巫师”(wizard),而是“巫帅”(wizzard)。——译者注

[7] L空间,Library-space的简称。在碟形世界中,“文字”拥有强大的魔法力量,而图书馆里大量的书本聚集在一起,所累积的文字能量便足以扭曲周遭的时间和空间。——编者注

[8] 就冷聚变而言,延迟高于一般水准。

[9] 《圣经》典故。罗马帝国犹太行省的统治者希律听说犹太人的王(就是耶稣)在伯利恒降生,直接叫人把伯利恒地区两岁以下的婴儿全杀死了。——译者注

[10] 巫师们确信人体内有个腺体叫时元腺。即使是最不择手段的炼金术师也未能找到时元腺的所在,目前的理论认为时元腺是个虚体,相当于以太阑尾之类的。时元腺的功能是记录身体的年龄,特别容易受高能魔法影响,有时甚至可能通过逆转功能,把身体里本来应该分泌的时啶吸收掉。炼金术士们认为时元腺是通向永生的关键,不过他们也说过橘子汁、硬皮面包,还有人尿都是养生神品。只要认定能延寿,炼金术师甚至不惜砍掉自己的脑袋。

[11] 总的来说,巫师晋升的捷径是把更高级的巫师干掉。鉴于前几次刺杀马斯特朗·瑞克雷的行动全数失败,而且导致一个巫师失聪两个星期,目前此法暂时中止。瑞克雷认为学院上层还有晋升的余地,于是就把余地全占了。

[12] ××××是澳大利亚最大的啤酒品牌之一。——译者注

[13] 有时候庞德认为他之所以能磨炼出一身和小六沟通的本领,是因为小六既聪明绝顶又愚蠢至极。要让它理解一件事,必须把完整的概念拆散成极小的零件,而且措辞中不许存在任何可能导致误解的余地。跟高级巫师聊上五分钟后,陪伴小六度过的漫漫长夜就显得小菜一碟。

[14] 康加舞:人们排成一队,后一个人搭着前一个人,逐渐围成一个圆圈,在舞池里伴着强节奏的音乐摇晃腿部和臀部。在幽冥大学的层层房间中,队首的人可能无法找到队尾那个人,从而无法形成圆圈。——编者注

[15] 例如创意测不准学讲师颇为自得地主张他介乎在家和不在家两种状态之间,只有访客来敲门才能导致测不准“场坍缩”,在此之前无法确定他的状态。*逻辑是个好东西,但有时候敌不过真正的思想。——作者原注

[16] 即桉树。——译者注

[17] 此处指约瑟夫·坎贝尔(Joseph Campbell)的神话学经典著作《千面英雄》(The Hero with a Thousand Faces)。——译者注

[18] 巫师们偶尔也会找乐子,但这样的机会太少,难免因疏于练习、词不达意而冷场。

[19] 并非魔法,而是简单的宇宙通用定律。人们总以为可以趁假期多读些自己一直想看的书,但阳光、石英颗粒和椰子油协同产生的炼金效应经常把有益身心的好书变成更大更厚的闲书,名字里经常还有至少一个希腊语单词或字母(《γ指令》《δ季节》《α计划》,更有甚者如《μκπ行动》)。这也许是太阳黑子活动的结果,因为它们只会异常活动。图书管理员算是走运,否则那个让他变回原形的喷嚏完全可以让《对——头》改个名字加厚一千页,里面还写满了武器规格。

[20] 资深数学家曾经从维特矮太太门前路过。门没关,被他瞥见维特矮太太做衣服当模特用的那具无头无臂**人偶。他回到房间躺了好一阵才安静下来,从此以后就对维特矮太太萌生了一种特殊的感情。

[21] 巫师们的染色体上欠缺HW基因。女权主义科研人员认为,此基因的功能是让人在微生物们发明轮子或发现秘质之前抢先看到水池里堆积的脏餐具,并赶紧做家务。

[22] 踹踹(Scrappy),此角色系恶搞20世纪60年代澳大利亚的热播儿童剧《袋鼠小踹踹》(Skippy the Bush Kangaroo)。——译者注

[23] 澳大利亚原住民的原始信仰,认为远古“梦境时代”(The Dreaming)创造了天地万物,以及宗教仪式、法律、歌曲等各种无形传承。歌曲在原始信仰里地位非常高。——译者注

[24] 这段故事见《废柴巫师4:我不是浮士德》。——译者注

[25] 如果你看过《疯狂的麦克斯》(Mad Max)系列电影,接下来的剧情可能会非常眼熟。——译者注

[26] 澳大利亚的标志性问候语“G'day”,即“Good day”(日安)。念得特别含混。该问候往往伴随大大的、真挚的、灿烂的笑容。——译者注

[27] 有种管理者的口头禅就是“我的大门随时敞开”,宁可用你的简历把自己打死,也别把简历投给他们。但瑞克雷不一样,他说的是个省略句,完整形式是:“我的大门随时敞开,因为我无聊时要用十字弓射大堂对面庶务长办公桌上方的靶子。”

[28] 古时英国的苏格兰人、威尔士人有和山羊**的习惯。作为原先英国殖民地的新西兰和澳大利亚曾经也有这样的习惯。在中世纪时,欧洲受教会控制,因此也有一部分男性为了逃避通奸等罪名,选择与动物相交。——编者注

[29] 也就是说她背地里认为外国人残暴、自私、不可信任。

[30] 出于某种难以解释的原因,维特矮太太这样的人提到“野蛮人”时所指的并不是说某些人有着丰富的口头文化传承、复杂的部落权益体系、对祖先英灵的敬畏之情。他们所谓“野蛮人”的举止经常和穿全套正装(往往还戴勋章)的体面人联系在一起。

[31] 非洲蹄兔。——译者注

[32] 白雪和后文出现的克兰西、后悔哥,以及剧情统统脱胎自澳大利亚国民级经典诗歌《来自白雪河的汉子》(The Man from Snowy River)。——译者注

[33] 庞德是那种孩子,从小就仔细收好所有游戏里的所有棋子,每收到一份圣猪节礼物都要先仔细阅读上面的小标签,在小本子上记下赠送人,然后才开封,并在下午茶之前写好所有感谢信。父母很早就为他感到自豪,早在他十岁那年就深知这个儿子长大后要么成就惊人伟业,要么成为国民公敌。

[34] 希腊神话中的众神之首宙斯会化身成各种形象与凡间女子(或凡间的雌性生物私通),让她们怀孕,生出各种半人半神的后嗣。他曾经变成过牛、天鹅甚至金雨,都是为了这一目的。——编者注

[35] 此处以及后面若干处系恶搞澳大利亚非官方国歌《浪迹天涯》(Waltzing Matilda)。 ——译者注

[36] 此处系恶搞澳大利亚传统歌曲《博坦尼湾》(Botany Bay),唱的是英国犯人被流放澳大利亚的悲苦之情。——译者注

[37] 经验老到的旅者很快就学会回避一切被称为“本地特色菜”的东西,本地特色之所以是本地特色是因为实在太难吃,外地人宁可啃掉自己的腿也不愿尝一口。但这不妨碍主人逼迫远道而来的客人:“来尝尝腌包菜猪鼻子填狗头呀,这可是本地特色!”

[38] 实际上更深刻的历史学家们,尤其是那些跟理论物理学家在同一个酒吧里喝酒的,认为整个人类历史可以被视为一场笑闹剧。所有那些战争、那些由恶毒的愚蠢造成的饥荒,那些全无逻辑却执著地一再重复的错误,在宇宙万物的终极尺度上不过相当于拍戏过程中的一些小花絮。

[39] 此处系恶搞澳大利亚传统民间歌曲《和邓肯喝一杯》(Have a Beer with Duncan)。——译者注

[40] 世界上就没有适合给人吃的肉饼漂子,“好吃”则更无从论起。豆泥浓淡适中?番茄酱鲜酸开胃?用的肉来自动物身上叫得出名的部位周围?全都不存在的。确实有用牛肉而不是牛唇牛蹄做成的汉堡,有炸鱼薯条里的炸鱼用的不是面糊加白色烂泥,薯条也没硬到可以当剃刀,有热狗用的香肠与真肉不只颜色相似而已,食客享用时也不必浇上芥末以免破坏风味。即便如此,人们在习惯的力量驱动之下还是偏爱更烂的那种,而且是主动去买。整个情形好比马基雅维利写了本菜谱。即便如此,在比萨上放菠萝还是不可饶恕!

[41] 所以抗议人类穿动物皮革的群众一直也未能往飞车党身上泼油漆。

[42] 这段经历给庞德上了宝贵的一课,从此以后他对老人体贴多了,良好的教养持续了起码约五分钟。

[43] 洪先生在达贡街老鱼神庙旧址开了三喜福外带鱼餐馆,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每次有人解释这件事,都说了一半就不说了,所以目前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编者注

[44] 关于袋鼠起源的民间传说。殖民者初到澳大利亚,没见过袋鼠,找了一个土著人问那是什么。土著人用土著语言说“Kangaroo”,意思是“我不知道”,不幸被殖民者误以为是动物的名字,于是袋鼠就这么定了名。但这个传说是假的。——译者注

[45] 澳大利亚千奇百怪的俚语之一,用女子名“茜拉”(Sheila)指代年轻姑娘。——译者注

[46] 虽然两者之间也有不易察觉的相似之处,例如碰到困难就想放个烟幕弹躲起来的行为。

[47] 在一楼,重力反常的那间。

[48] 澳大利亚特色食物,本书所述灵思风的配方基本就是正宗做法。——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