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美、法国、北非 1930年—1940年(1 / 1)

从前有一个男孩,他发现了一件珍宝。但是对孩子来说,这件珍宝实在太过于美丽,以至于他的双眸不知道如何去欣赏,双手不知该如何去把握。

——1 安托万致康苏爱萝

阳光明媚,我也一样,我洋溢着希望与欢愉。

爱你,并且感觉到被你所爱,这太美好了。

——13 康苏爱萝致安托万

我要带您走遍异国他乡,一起驯服满天星辰。

——17 安托万致康苏爱萝

1930年8月,马西利亚号邮轮[1]驶向布宜诺斯艾利斯途中。

与康苏爱萝·戈麦斯·卡里约同行的有:

钢琴家里卡多·维涅斯[2](左一)、耶稣会士皮埃尔·朗德[3](右二)以及作家邦雅曼·克莱米厄[4](右一)。

在上一张照片背后,康苏爱萝写下了一句话,应该是写给安托万的[5],拼写字母时下笔显得较为犹豫:“8月15日。一位一直在寻找[6]您的女性旅人。”

布宜诺斯艾利斯,1930年[7]

我喜爱你的不安,喜爱你的怒气。我喜爱你身上一切尚未被完全驯化之处。但愿你知道你到底给了我什么,而我对于那些没有民族特征的面孔何其厌倦。

我炽热的朋友。

我炽热的朋友,我站在您[8]面前,时常像是个野人得到了一位长相过于漂亮的女俘,她说着一门过于优美的语言,以至于这野人由于无法时刻正确领会而张皇失措。

我想读懂您表情里的每一个微小起伏,读懂您的思绪在脸上与阴影激**出的一切。我想要更好地去爱您。您能教教我吗?

我想起一个不算太古老的故事,我把它略做改编:

从前有一个男孩,他发现了一件珍宝。但是对孩子来说,这件珍宝实在太过于美丽,以至于他的双眸不知道如何去欣赏,双手不知该如何去把握。

于是孩子变得忧郁了。

安托万

布宜诺斯艾利斯,1930年

东尼奥,

我的孩子您在哪里?

我现在和朋友们一起待在广场酒吧,我们等您来喝一杯鸡尾酒。

请过来和我们相聚吧。

康苏爱萝

您的电话5274完全打不通[9]。

安托万致康苏爱萝的信件:“我喜爱你的不安,喜爱你的怒气……”

布宜诺斯艾利斯,1931年1月1日或2日

我的东尼奥,

在漫长的日子里,你都将在远离我的地方生活[10]。谁会在每天早晨叫你起床?谁会给你拥抱亲吻?清风、明月、夜色给予你的抚摩,都不会像你妻子的爱抚那样温柔热烈。

我会把这些日子里的温柔全部保留,然后在一个晚上全都交付于你。快回到我身边来吧。

我非常爱你。

你的

康苏爱萝

康苏爱萝致安托万的信件:“在漫长的日子里……”

马西利亚号邮轮上,1931年1月4日

亲爱的东尼奥,

我睡得很好。清晨抵达蒙得维的亚[11]时,炎热的天气把我弄醒了。我们将在这里停上两个钟头,之后,就要去往更远处了……我的爱,你认为我们会走散吗?

亲爱的,要乖哦,要好好写你的小说[12],把它写得漂漂亮亮。我们的分别、绝望,我们爱情的泪水,这些难道不会帮助你深入人类的心灵,洞穿事物的奥秘吗?

东尼奥,东尼奥,再见亲爱的。

康苏爱萝

请你转告你的小妈妈[13],我原本多么希望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好好款待她[14]。

桑托斯[15], 1931年1月5日

这两天,我呆呆傻傻。

你,离我那么近。

我在桑托斯醒来。

我想给你写信,却无从下笔。昨晚,我起床了六次,去眺望大海。我没有勇气在那月色的清辉里潜入水中!入睡时,我手里拿着你发来的电报[16]。谢谢。

我希望你和你的妈妈都过得无比平安。告诉我你是幸福的,亲爱的东尼奥,而我将耐心忍受思念之苦。每过一天,我都在死去一点点!我的爱!快来将我复活!写信啊,去写吧!待你知晓你的归期,告诉我你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你的

康苏爱萝

马西利亚号邮轮上,1931年1月5日

东尼奥我的爱,

我病了,我在发烧!

你还好吗,我的爱?告诉我你在做什么。你见姑娘了吗?你在创作你的新小说吗?

我想从里约[17]给你打电话。

我好难受!

啊!我想让你寄几页你的新小说给我,以便和克莱米厄一起挑挑,然后发表出来[18]。你想要让我高兴一下吗?

我拥吻你。

康苏爱萝

东尼托[19]也一并拥抱你,并且焦急地等待着你的回音。

布宜诺斯艾利斯,1931年1月中旬

我的小姑娘,

我弄丢了你家的地址,尽快寄给我。

房子[20]完全空了。我忧郁地从餐厅走到书房,在书房里度过忧郁的时光,整理我那些堆在箱子里的书籍。我的小妈妈已经到了,明天我们一起去亚松森[21]。接着从亚松森前往巴西,然后直接回欧洲,因为我回程不经过纽约[22]。

你想象不到自从你离开之后上演了多少闹剧。对此我心生厌恶。一天早晨,有人过来跟我说,我欺骗了所有人,说我把你藏在房子里而且已经闹得尽人皆知,还说这简直不可想象,等等。这些欺压真是再可笑不过了。首先,就算我把你藏在我的房子里,这也与他人无关。而且——不幸的是——房子真的空空如也。他们根本不接受我提供的任何证据:你已经在蒙得维的亚登岸了,马上就会和我重聚了。我甚至没法为自己辩护:消息有可靠的来源。我不得不通过我的朋友伯耶尔[23]给马西利亚号邮轮发电报,他对此也很反感。这一切都来源于贝萨科[24]。你想象得到,如果我能转身离去会感到多么幸福。

我可怜的小姑娘,人生并非一帆风顺,特别是对于幸福的人,总有不速之客在打他们的主意!麻烦事缠身,我还没有去看彩票[25]呢。我会给你写信的。我累坏了。

我给你寄去一所小房子的照片,还有一封之前别人写给你的信件。我的心态不够平和,没法和你轻声细语。等我到了亚松森就能这么做了:把你的地址发电报给阿根廷邮政航空。

收到我的信件一个月之后,我就到巴黎了。

我的小姑娘,我从来没有过得像这几个月这么幸福。

柔情的

安托万

发给马西利亚号邮轮的电报

布宜诺斯艾利斯,1931年1月14日

卡里约返回前八天旅行寄上

柔情动身法国始终月底

发电报船上。安托万[26]

布宜诺斯艾利斯,1931年1月22日

亲爱的,我的心里总是空空落落。

给你写信很甜蜜。

我和我的小妈妈相处得不太融洽:我的性格过于恶劣,还有太多烦恼,于是我总是在身不由己地伤害别人。

我去亚松森待了八天。亚松森附近的圣伯纳迪诺[27],有一个夏季会聚年轻少女的小湖。

但我根本没有去过什么**不羁的生活。我之前在工作。我几乎要把我的书写完了。

望着窗外,我真想买下一片装满夏天的湖泊。

我会把它送给我认识的一个小姑娘,只给她一个人,让她能够沐浴其中。于是我的小小湖泊就会变得充实而美妙,就像那些只养一条金鱼的巨大透明鱼缸。

你比葛丽泰·嘉宝[28]更美,同样也要更乖哦!

东尼奥

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的照片。

1931年1月27日摄于布宜诺斯艾利斯。

海滨圣玛丽[29],电报

1931年2月13日23时55分

圣-埃克苏佩里,阿尔西纳[30],海滨圣玛丽,电报

你的船开得慢我很高兴和你重逢。

阿尔西纳号邮轮船票。

1931年春,康苏爱萝与安托万在尼斯的合影。

照片后来被赠予加斯东·伽利马。

阿盖[31], 1931年3月或4月

我的爱,

我给你写一封短信,告诉你今天我买了一支五法郎的钢笔,它挺好用的。我很开心!

今天早上,我给你写了一封蠢信。我在这里大脑一片空白。阳光夺走了我的思想。

我晒黑了很多,你还会爱我吗?

星期六早上早点回来。我们为你准备了野餐。

我困了。整整一上午我都躺在阳光下,在一片遍布红色山岩的峭壁旁边,这些山岩形成了一个海滨岩洞,里面遍布蓝黑色的波涛。迪迪[32]不让我去岩洞里玩!

我期待我们俩一起去那里泡泡。

今天我们和皮埃尔一起去了尼斯,为了把结婚日期[33]搞清楚。迪迪由于没有为她的朋友们提供确切日期而心烦意乱。

妈妈[34]拥抱你。她对我非常和气。我很喜欢她,但她太想让我相信她对迪迪的爱胜过对我和我的小性子!嫉妒!

我拥吻你,我的宝贝。夜里孤枕难眠……!

非常非常!

东尼奥!

康苏爱萝

1931年3月到4月,

康苏爱萝与安托万在阿盖附近野餐。

阿盖,1931年4月14日

写信我等你亲吻康苏爱萝

阿盖,1931年4月中旬前后

我亲爱的,

请告诉我你坐的火车星期六几点抵达圣拉斐尔[35]。

我忘了在电话里叫你在巴黎给自己买些袜子,至少要十几双。

一家人都很好,除了优提[36]。它有些伤心而且不想吃东西。明天,如果你给我打电话,那么我就告诉你婚礼定下的日子,然后你就能去转告道拉[37]。他会过来吗?还有塞贡涅[38]呢?

阳光明媚,我也一样,我洋溢着希望与欢愉。

爱你,并且感觉到被你所爱,这太美好了。

你的小妇人

康苏爱萝

给我带一支笔来。

我想给我喜爱的鹃鸟[39]写点美文。

玛丽·德·圣-埃克苏佩里的笔迹:

来自妈妈的柔情。

1931年4月23日,康苏爱萝与安托万在阿盖礼拜堂的宗教婚姻仪式上。

圣莫里斯德雷芒[40], 1931年6月底

我的东尼奥,

我住进了屋子[41]里最漂亮的房间。妈妈为我们俩准备好了一切。你应该和她亲近一点。你的书[42]还有你的相片让她不再为收不到你的来信而痛苦。

我在这里过得非常非常好,但离你那么远,我并不开心。你怎么样,我的爱?我争取在这里待上十五天,不能更久了。妈妈在等外婆[43]、玛德姨妈[44]、X舅舅[45]、两个英国人还有迪迪等,但我不喜欢被迫接受某些必须向家里人表达的日常礼节。

我恳请你要认真照顾自己。很遗憾没能和你一起去摩洛哥[46]生活,因为在巴黎,朋友们一个个总是失约。

请原谅我用打字机给你写信,让我尽我所愿地拥吻你吧。

康苏爱萝

和斯卡皮尼夫人[47]一起喝茶,并且见到了里内特[48]。在电话里和她们俩道了别。

圣莫里斯德雷芒,1931年7月

东尼奥,

我好累。气温变化让我病倒了、憔悴了。我还没有足够的力气绕着公园走一整圈。讲上几分钟话就会让我晕倒。我晚上不吃饭。我消化不了。夜里做了许多噩梦。你想象一下,我梦到有人把我麻醉了,要对我动手术。我忍受着痛苦,就像那是真的一样。

1931年春,由新法兰西杂志出版社[49]摄影师罗杰·帕里拍摄的《夜间飞行》作者肖像。

右下角字迹:“献给我亲爱的妻子/柔情的/安托万”。

妈妈一直在照顾我,就像是我的亲妈一样。昨天,我度过了一个平静的星期六。我在公园里走了几步,和我的优提一起玩耍。这个小可怜在水里被妈妈养的黑狗“风暴”咬了一口。它从昨天开始就发烧了,眼珠都白了。风暴讨厌猫咪,而当优提跑起来的时候,它在对方眼里长得很像那些猫。总有一天风暴会把它弄死的。优提非常嫉妒风暴。它不允许风暴靠近我。尽管它的眼睛都肿了,它还是总去攻击那些大狗。

今天我开始感觉不那么劳累了。我给自己打扮了一番,因为我们邀请了一对夫妻共进午餐。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妈妈也觉得我好些了。

亲爱的,你呢,你好吗?你打的针会对你的身体造成强烈反应吗?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的爱,我很想出现在你身边,帮助你遵守饮食作息,帮助你戒烟。我想我们都有一段非常糟糕的麻烦[50]日子需要度过,如果你身体好的话,我们一定会从这些困境中微笑着走出来的。我现在依然有些虚弱。我之前做的手术依然让我觉得肚子疼,尤其是此时此刻……我的卵巢……

如果你已经处理完了联航、税收之类的事情,和我讲讲吧。你把你住处的地址交给卡斯特兰街[51]的门房了吗?于连没有失约吧?

如果我有勇气留在这里足够长时间,让我能够彻底恢复,那么日后我将会非常健壮,可以负责所有的家务事,可以负责照顾我亲爱的丈夫。我想让他推敲他的想法,写出永恒的著作,我想成为他的伙伴,我想帮助他。我的爱意会帮到他的。

亲爱的,谢谢你发来的电报。但我对你怨气很大。在巴黎时,你完全可以抽出两分钟打电话的时间,给我发封电报。如果这么做不是出于愿望或喜悦,至少也要出于礼貌吧。

整整一个星期,我都没有收到你的只言片语。

我不拥吻你……在你求我这么做之前。

非常爱你,你的妻子。

康苏爱萝

妈妈说你必须好好休息,至少得去迪沃[52]疗养一番。我也这么认为。

妈妈觉得你飞巴黎——比亚里茨[53]要比飞卡萨布兰卡累得多,因为去卡萨布兰卡一路上你可以停下休息和打针,到处都有能够给人打针的医生。(记得给我写信,我的鹃鸟[54])

妈妈拥抱你。

优提舔舔你。

图卢兹,1931年7月

我亲爱的宝贝,

我太想你了。要是我可以的话,这个星期天我就想去看你。我希望你现在过得幸福,正在阳光下午睡。但愿我的小妈妈像照顾我一样照顾你。也期望你越长越漂亮。

你知道,我写了好几封信,但它们不是没写完,就是留在了我的口袋里。我搞了一整天地勤,晚上回来时已经累坏了。为了和你交谈,我努力把我的凝神静思找回来,却一无所获。这里的晚间并不凉爽,“夜晚”没有在白天得到休息,夜里人们总是大汗淋漓。我亲爱的小妇人,快快强壮起来,给我打造一个温馨的家,还我一个温柔花园吧,这花园正是你。我非常需要你,我的宝贝。

这里的小城市没有多大**,也没有多少欲望。这是一个几乎完全由公务员组成的小圈子,人们在咖啡馆里卖弄他们的满足感。他们并没有沉重的回忆,这让他们感到幸福,生活里无非是钓鱼、狩猎和桌球。这座城市已经不再创造什么了。它不会再给它的博物馆(其实是一块涂过清漆的墓地)增加一幅画作,也不会再为它的房屋增加一间宅邸。它不会再去购入新的有轨电车。那些来来往往的电车慢慢老去,晃晃悠悠,发出一阵咣当声,让这些过于明智的人颇为中意,如同一首童年时的歌曲,一段久远的旋律。这里从来没有任何新东西,甚至连一个新想法都没有。在所有这些人中间,咖啡馆露台上的几个少妇就是他们关于爱情的回忆。他们的记忆随着他们一同老去,长出皱纹。于是他们便认为自己永远年轻,因为他们从来都不会比他们的记忆老得更快。

于是,这些明智之人慢慢花掉自己的年金,耗尽他们的生活岁月与他们的心。他们吃饭精打细算。似乎这里的所有人都会一起死于衰老。

我的小妇人,我们不是为这样的城市而生的。我要带你去往那种还保留着一点神秘感的美丽国度。在那里,夜色像床铺一样舒爽,让全身的肌肉得到放松。在那里,我们可以驯服满天繁星。你还记得那颗没有被我们驯化的星星吗,它长着女巫般的眼睛,拥有一种钉住心脏的独门秘方?我们再也不去有那种星星的地方了。

我感到痛苦,因为你不给我写信。你不应该由于我信写得少就这样报复我。不应该任由你的男孩失去保护。对于我的忠心而言,我妻子的一句甜言蜜语要比整个世界的意志更加有效。尽管我过于思念你,我还是有责任把你送去阳光下恢复体力。你拥有这样一个人,他不会因为你的沉默就轻而沉迷于人生中那些丑陋的小小**。

我的小螃蟹[55],不给我写信几乎不会让你进步,还让我感到无比孤独。不过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谈论我的妻子,这能让我安心。我说:“我的妻子现在待在乡下。”我说:“我的妻子很快就要来了。”我说……我说……就这样,我知道自己已经结婚了,而且我必须非常听话。但是你不应该让我孤身一人低三下四地告诫自己要非常听话。我的妻子应该有耐心,应该忘掉我的缺点;我的妻子应该善良,应该忘记我的沉默;我的妻子应该记得我是多么柔情,然后让我也记起这一点。

在巴黎我没有见里内特,没有见任何人。没有打电话,也没有写信。我在你走后第三天就出发了。我对其他人根本不在乎。

拥抱妈妈,对她说我爱她。告诉她我会先来看你,之后再来接你。这周我去一趟卡萨布兰卡就回来。我会给你带一点东西,只要我有了钱,就给你寄过去。

我爱你们

安托万

图卢兹,1931年7月

我的爱,

我来这里已经三天了。机库、机场、办公室,一切都很平静。这是一个平安的夏季,邮航来往顺利。巴黎还有它那些正在发生的大事[56],这里根本无人问津。办公室的窗户下面栽种的旱金莲开花了。看起来就像是一栋退休水手住的房子。

傍晚我回到了城里。梅尔莫兹[57]来了:我们共进晚餐。我们都谈到了各自正在康复期的太太。我说:“我的妻子……”他说:“我的妻子[58]……”我们都非常骄傲。夜色降临,我独自一人漫步了很远。于是回家时已经筋疲力尽、清心寡欲了。

这座小城市到底是死是活,人们根本搞不太清楚。有许多不值一提的小**,但都不会持续多久。在咖啡馆露台上,充斥着一个无欲无求的小圈子,脑子里记住的全是钓鱼、打猎或者桌球。还有一些记忆是关于那些不难满足的爱情,相关画面正活生生地坐在他们中间:一群少妇,既客气又乏味。一座永远不会再创造任何东西的城市,它已经停止填充它的博物馆,再也不会添加一幅画作,它不再丰富自己的生活必需品,不慌不忙地慢慢花光它的法国年金、它的生活岁月和它的心。你了解这些幸福的小城市,在那里似乎所有人都在悄悄地一同老去,没有任何新意。似乎所有人都迈着小碎步,共同走向衰老。

我还知道别的事情。你还记得吧,在塔格莱街窗外,那座刚刚爆发革命的城市[59]。《批评报》报社[60]的警笛声,国会的炮声,还有其他地方的报警声,有时会制造出一首绝妙的歌曲,给这个巨大的躯体带来生机。当时我们站在阳台上说道:城市病了……1月1日那天夜里,我把你叫醒了,因为市民为了营救伊里戈延发出了同样的声响,让我心绪不宁。我不知道它究竟在对着哪个暴君怒吼,在朝着哪种希望喊叫。我对你说:一次革命!而那时正赶上新年。人们正在欢庆人生中的这场胜利。我当时非常感动,你也一样。我发誓一辈子都要把你紧紧靠在我心头,要和你一起迈进许许多多新年……

我想起了那颗凶恶的星星,它在大地的另一端闪烁,长着女巫般的眼睛。你想要再去看它一眼吗?我不想。它用这种方式钉住我们的心。

我的小妇人,我的伴侣,我的财富,我对您[61]忠心耿耿。我要带您走遍异国他乡,一起驯服满天星辰。以便在炎热的夜晚,我们能够在露台上感到整片天空的恬淡温柔。

好好照顾自己,给我写信。

属于您的

安托万

我周二出发,周三回来。

丹吉尔[62], 1931年6月底或7月

这封信不会很长。我很疲惫。今天早上我从图卢兹出发。明天抵达卡萨布兰卡。后天就能回到图卢兹。

我遇上了糟糕的天气。我遭受了无穷无尽的重击。有时候,当我重见蓝天时,我正在三千米高空避难。我满身的汗水都在一阵纯净猛烈的寒风中干涸了[63]。一阵纯净猛烈的风本身不会带来什么伤害,但这股寒流强劲无比,以至于我再也无法前进。于是我只能告别自己一动不动、金光闪闪的休憩之所,回归地面的无序与动**,还有那种难以忍受的酷热。

丹吉尔,一座死气沉沉的小城。

亲爱的,我要睡了。这封信是为了拥吻您。为了告诉您我全部的爱意。

等我到了卡萨布兰卡也许能把信写得好一点。

我对您的爱比您想到的更多。

安托万

拥抱我的小妈妈。写信告诉我大家对我那本书的评价[64]。

图卢兹,1931年6月底或7月

金羽[65],

没有您我再也活不下去了。我很想去接您。金羽,您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性,是一个仙女。我的眼泪差点流到了您的信上。“由于给您写了一封丑陋的信件,这种悔恨令绝望感增加,直至泪流满面……”[66]

金羽,我必须成为一只鹃鸟,才能更准确地理解您,才能唤醒这个野性的小魂灵。在金羽面前,我们不会任由优提的肉酱放在地上……来我家里吧,金羽,用您美妙的无序[67]把住宅填满吧。在每一张桌子上写作吧。它们都是属于您的。然后把许许多多躁动放进我心里吧。

我再也不会离开您了。我不希望有人不理解我的宝贝。我永远不会进行任何指责了,我永远不会感到任何遗憾了。每天我都会多一点感激。非常善意,非常忠诚。

您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

有一天你对我说我挺“公正”。金羽,我希望自己永远配得上你。你还跟我说过一次,说你“十分幸福”。金羽,等我们一起住到卡萨布兰卡,您会更加幸福。我们会拥有一辆小汽车。每过八天,八天,我们就可以待在一起。而在我缺席的六天时间里,金羽,您可以学画画?或者学阿拉伯语?

金羽,我有义务让您感到幸福。

您的丈夫,您的鹃鸟。

安托万

里昂,1931年7月

我的爱,

我们白天去了里昂。我刚从电影院出来,一小时之内,我们就要动身回圣莫里斯[68]了。

星期天我等你,如果你回不来,我求求你,我的男人,星期六早上给我发封电报。无论如何,记得给我发电报。

我有点神经紧张,不过仅此而已。我身体非常好。我会和你一起动身。

我已经好了,而且就在你身边。我还会更好的,我的爱。快快把我带走吧。

爱你。

你的

康苏爱萝

撒哈拉,1931年夏

亲爱的金羽,

这里刮大风了,掀起了沙尘。整片沙漠都在移动,完全不成形。你在离我两千千米之外的地方安睡着,睡在一座无比平安的城市里,而我呢,我透过茅屋的墙板,聆听着每一阵沙暴激起的各种抱怨。我们全都精疲力竭,围拢在桌边。有些人在读书,我在给你写信,但所有人都感觉浑身不自在,连狗也是这样,摩尔人都躲在帐篷里,我们唉声叹气,口出怨言,我们辗转反侧,久久难眠。金羽,这就是沙暴。它发出的迁移之声让我们保持清醒。这种推动着整个世界移动的力量冲击着我们读书的小屋。我走到门口,金羽,透过漫天迅疾的黄色烟尘看到了月亮,它是一个标记,金羽,当我们逃跑时,它是一个浮标,一动不动地高悬在这片移动的地面之上。今夜这片大地在移动。金羽,这一切都让动物和人类感到担忧。

我也感到担忧。我把自己全部的宝贝都从身边移远了。她在惆怅,她在梦想,她在沐浴,而我却不在那里迎接她,帮她重返海滩,阻止她在梦境和海水中走得太远。我离她很远,身处一片无形之地,今夜这里的每一座沙丘都在崩塌。在这里,大地在月光下开始了它的潮汐,没有任何其他声音触及我们,除了风声在门外尖啸,敲打着瓷砖,在沙漠中的某个地方,演奏着一曲悲伤的阿拉伯曲调,就像一首没完没了的童年歌谣。

金羽,我在为我们谋生,我在做着梦。我要给你买一辆小汽车,这样你就可以在坚固的道路上随处兜风;我不喜欢让我的爱人到海里去,就像也许你也不喜欢这些沙子,它们会比大雪更稳妥地把篷车覆盖。我会把你想要的一切都给你。我将会非常温柔、强壮而且专情。尤其是,金羽,我会尽一切力量保持公正,直到永远。

我听人说过一些关于宝藏的美妙故事。这些宝藏散落于各地,它们对摩尔人来说是神圣的,是白人碰不得的,因为这个地方禁止白人这么做。它们在月光下长久沉睡,我想象自己某天夜里前去探宝,就像今晚一样,全身都被裹在沙子里,心中充满强烈的希望。我不认为人们喜欢宝藏是因为其中的黄金,而是因为宝藏中有从未被碰触过的童贞。这就是此地的土壤,守护着神秘之物。某些宝藏在黄沙中闪闪发光,为它带来了更诱人也更苦涩的土壤。如果能够坐着篷车,在星星的指引下驶向这个沉睡中的源点,那就太美了。我们扒开沙子,发现冰块、碎石与黄金……

好吧,我还知道另一个宝藏,那就是你。于是我的整个回程之旅都有了意义。你拥有宝藏中所有的这一切,金羽。明天夜里,当你入睡时,我们将成为一个移动中的辎重队,紧紧抓住无线电,盯住月亮,握住带照明的指南针,为了重返属于我的清凉源泉,为了她可以用双臂温柔地把我俘获而挣扎、计算、握紧双拳。我将在属于我的家中入睡。我将吃属于我的米饭并拥吻属于我的妻子。

《夜间飞行》的最终手稿标题页。

从手稿中可以看到,小说最初的标题是“沉重的夜晚”(深蓝色字迹),之后改为“夜间飞行”(浅蓝色字迹)。

我本可以给你写得更好,但这些沙尘让我们所有人感到透不过气,这间房子现在发出的声响和一条沉没中的船只一模一样。狗都躲到了桌子下面,可怜的丈夫们则想到,为了和他们的妻子重逢,必须顶着这股强风逆行而上足足两千千米,竭尽全力地与它对抗……

金羽,有个人非常爱您,以至于他在头脑与心灵中寻找可以把什么献给您。他没有找到什么了不起的东西,除了他强烈的爱意。

卡萨布兰卡,1931年

这是一个非常沉重的夜晚。我以为自己把它整个吞了下去,因为我心里难受,而且呼吸困难。

我亲爱的丈夫,没有别的朋友像您一样理解我,而且知道如何按照我的愿望来爱我。

我拥有一个折磨着我的大秘密。我把它向您吐露:我爱您。我爱您宝贝先生。当我对您笨手笨脚或者无动于衷时,不要怨我。此时此刻,我觉得累了。我惭愧地告诉您:我病了;我惭愧地告诉您:我没有力气。等到我再也吃不消的时候,我就再也不是我自己了。我再也没有什么真实反应了。

我在手术[69]之后有点逼迫自己,现在我付出了代价。但只要我想起我们之间承诺过,一旦我有需要您就会整夜整夜地安慰我,我就得到了抚慰。

我的丈夫,我正在努力拼搏,为了给您塑造一个坚强、美丽、聪慧而且完全属于您的小妇人。也许她看起来会很像您梦中的妻子。您会帮助我的,我心爱的鹃鸟。我非常绝望。我向您保证。

我需要无比沉着,无比安静,需要在我的头脑中使用那些我不太理解的图像——更确切地说,要把它们放在属于各自的位置。而我脑子里的图像如此之多……

有时候我以为自己疯了。但我没疯,至少不是那种普遍、通俗意义的疯。我迷失得很快,我无法轻易地从后续思路中重新找出头绪。您还记得,有时候,我说话只是为了展示某种引起我刺痛的画面,它想要跳出来,没有其他理由。我的丈夫,我是不是有点疯癫?

我对我们在摩洛哥的生活很满意[70]。我之所以感到难受,是因为经常被迫直面真实的自我。由于我喜爱一切类型的美,如果我发现自己没有出现在一个完美的“金羽”面前,我就会发怒,就会哭泣,因为我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一定能够出现在一个美丽的“金羽”面前。

亲爱的,您也一样,您喜欢与自己独处,您经常这样做,也知道该如何做。我钦佩您。我喜欢和您说话,这比自言自语更加安心。

至于我,我会撒谎,我会变通,我近乎无意识地努力搞文学。

我们需要自我表达,不是吗,我的宝贝?但只有极少数人不会利用他们的参与去扭曲属于我们的真实。至于那些热爱您的兴趣或特质的人就更少了,除非是面对一件艺术品。

要找到一个帮助我们生存的朋友是很难的。对于您这样一个早已醒来的人,我多么想要成为一个这样的朋友。我有能力做到吗?

如果我不能让你沉醉,我就会无比痛苦。我的爱,我是您的孩子。不要把我抛下,带上我和您一起走吧。我并不是那么笨,也许吧!

啊!我要告诉您一场交通事故,是吉约梅、我自己还有格雷罗先生[71]昨天夜里遇上的,在从拉巴特[72]到卡萨布兰卡的公路上。格雷罗没有注意到一辆没有开灯的摩托车,它撞进了我们的车里……(后文缺失)

卡萨布兰卡,1931年

我的鹃鸟,

您已然飞入天空,但我却看不见您。入夜了,而您依旧遥远。天亮后我会继续等待。趁您正在接近我们宅邸的时候,我便去睡了。

我会去机场等您。

我亲爱的丈夫,您的引擎已经在我心中轰鸣了。我知道,明天您就会坐在这同一张桌子旁边,成为我双目的俘虏。我将会看到您、触碰您……卡萨布兰卡的生活对我来说就有了意义,而对于那些家务方面的困难,我就有了忍受它们的理由。一切,我的巫师鸟,只要您对我歌唱,一切都将变得美好。

“愿上帝同意用他的伟力保护你。”

金羽

马拉喀什[73], 1931年

我的爱,

我为你的缺席而哭泣。

我们在马拉喀什度过了美妙的一天。阳光,蜃景与温情,在孔特[74]、我本人还有关于你的记忆之间流转。

走过梅纳拉花园[75]阳光灿烂的湖畔,在古老的银色橄榄树林间漫步时,我们收获了一种美,今晚我想把它送给你。多么平安,多么恬静啊!我的身体里、眼睛里、嘴里装满了这一切。

宝贝,收下吧!我拥吻你!

爱你的妻子。

康苏爱萝

1931年卡萨布兰卡安法广场丽多酒店的入场券,此券可以使用酒店中的酒吧、泳池和舞厅。

卡萨布兰卡,1931年

我淘气的小妇人,

您为什么要跟我说,我把一切都变得困难,而不是把一切都变得简单呢?您为什么总是趁着起飞时间责备我不幸迟到了一刻钟或者把鸡肉煮得太老呢?在八天时间里,我将在远离您的地方生活,带着对您独一无二的记忆,以此帮助我自己,去度过那些比煮鸡汤艰难得多的肮脏夜晚。为什么您不陪着我呢?您为什么从来没有过来等我呢?为什么在我今天如此需要您的温柔时,您却没有做到呢?

金羽,有人心怀崇拜地爱着你,在这样的日子里,必须向我隐瞒你不是太开心,因为我总想着能够为您做点事情,给您提供一套大公寓,要有阳光、浴池,为您保住您的“观景台”[76],为我们筹划一些更美好的岁月,准备四处旅行,还有漂亮的连衣裙,除了这种巨大的安慰,没有什么能在我的工作中给我帮助。

也不应该告诉我您要去如此疯狂地漫步,因为在沙漠中,如果走远了,很快就会感到焦虑。而在这里,在离您如此遥远的地方,除了通过爱,我完全不知道如何保护您。

金羽,表现得快乐些吧。

您的鹃鸟

每当您显得快乐,我就真的快乐。

卡萨布兰卡,1931年

我的丈夫,

我面对着动**的海浪度过了一个迷人的下午。我想到了我们,想到了我们的爱情,我完全知道了我究竟有多么爱我的爱,我们的爱。

我不会抱怨您动身前的神经烦躁,但我会抱怨那些动机……

亲爱的,我们用双手捧着我们的爱之心。不要把它打碎。我们会泪水沉沉!

明天,如果我不在机场,请原谅我。为了去博尚夫人家里,我只能放弃去接您。我想为您多交些朋友。

我的心绷得很紧,因为您不在。房子空空****……空空****……在这个寒冷的夜里,各种悲伤的想法正在暗中窥伺着我。

您脆弱的

金羽

卡萨布兰卡,1931年

康苏爱萝,这么做不好。

我没有把你带去安托万[77]那里,是因为怜惜你得了感冒,而当我回来的时候——为了不让你等待,我结束得非常快——我发现你出去了。但去那里一趟是职责所在。

现在我一个人待在这里,我要出门了。

1931年12月,《夜间飞行》获得费米娜奖[78]。

卡萨布兰卡,1931年

康苏爱萝,但愿你知道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情究竟多么恶劣和糟糕。

你没有出现在机场,我就已经很伤心了。在我结束艰难的旅程之后,能够在地面上看到你在等着我,会让我感到欣慰。我从事这项充满风险的工作,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你。而你并没有任何别的事情要做,在我抵达时却连一句询问都没有!于是我只能独自走下飞机。

然后,由于我正在生病,而且既疲劳又悲伤,你竟离开喝茶去了。你在我抵达当天安排了那么多邀约:这让我非常难受,而且把我归来的兴致全都败坏了。当然,我并不是想自私地让你看着我入睡,我对你说那就去吧。

接着你就跑去吃晚饭了,到了凌晨一点你还没有回来,而我担心得要死。我不理解。你甚至都没去机场,你甚至不急于晚上回家。我心里无限痛苦。在我到达当天,我的妻子,到了凌晨一点钟还没回来。

我极度失望、担心和孤独。

安托万

尼斯,1933年

是的,我的小东尼奥,

我努力在这里给您营造一个小家庭[79]。不要对我绝望,因为我虽然会对我的姐妹[80]或仆人抱怨,对于您我却永远是温柔的。您还需要什么呢?同样地,我的小狗在您面前,我也没有权力去命令它。甚至我弄脏了一张纸,您也总会对我大叫大嚷。

但我爱着您,如果您总是这么凶,那我就再也不说话了。

您的巴托丽塔[81]

巴黎,1935年前后

亲爱的小姑娘,她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又或者是在知道的情况下,对我造成了那么多伤害。然而,当我哭泣时,我却原谅了她的一切,因为她在担心,在苦恼,而我从她身上只感受到一种无边的温柔与无限的同情。我的爱人如此伟大,以至于我不知道怎么去怪罪她。有人打电话告诉我,她不愿意别人跟我讲她在哪里。当我把人生建造在这份爱情之上时,对我而言这是多么巨大的灾难啊!

我无数次梦见自己在她的羽翼下写作,被她轻柔地保护着,用她那鸟类的温和、鸟类的言语,还有如此之多的纯洁心地与可爱颤抖保护着。要是她能立刻跟我讲话就好了,这在我含着泪的目光中将是多么盛大的节日啊!如此巨大的财富在我体内增长,它关于宽恕,关于保护。但是为何我为自己的每一次宽恕而感到沉重呢?为什么,每次我付出自己的一切,我都会如此惊恐地想到,我所提供的一切,也许再也不会有人来收取了呢?我的血、我的肉、我的心不再拥有主人了,因为它们都不再属于我了。而且,它们也同样不再属于我光彩照人的妻子了。

噢,我的爱人,我的脑海里只有一种想法统治我、填满我。不是仇恨,也不是早有准备的指责。甚至也不是泪水,而是一种深沉、广阔的欲望,想要用我的生命去平息你的不安,去驯服正在折磨着你的陌生上帝,去把你平安地带回我的怀中,仿佛一只海鸥被轻风救回柔软的巢穴,去让你感到幸福。

安托万

巴黎,1935年,子夜

晚安,东尼奥,

我回来了,因为您[82]要求我这么做。为什么我非得孤身一人的与我这只蠢鸟身上最后的羽毛待在一起呢?我好冷,我无比悲伤地睡了,也许睡梦中会有一位天使来看我吧。

请不要叫醒我。

巴黎,1935年前后

当你想念我的时候,究竟是通过怎样深不可测的奥秘才会让我如此难过呢?我搭乘了一班愚蠢的火车,在进站时足足发生了半小时故障,结果我与你错过了三分钟。

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从晚上八点十五分一直等到十点,甚至不敢去吃晚饭。小姑娘,你原本可以给我留一张小字条的。

由于我等得神经极度紧张,所以我出去了。我会打电话过来,以便了解您有没有回来。

再见了我的小家伙。我又要去俄国了[83]。不过我并不喜欢离开你。

这一切都非常怪异。

安托万

康苏爱萝送给安托万的照片,上面写着:“给我的东尼奥/他的小鸡/爱你直到永远/康苏爱萝。1935。”

1935年12月30日至31日夜间,

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在埃及沙漠中遭遇了一起飞行事故。

他消失了整整三天,使他身边的人都担心不已。

全国性报刊对此大肆报道。1936年1月2日,安托万获救,消息再次见报。

上图是1936年1月23日《不屈报》的剪影,标题为:

“圣-埃克苏佩里回到巴黎

《不屈报》即将刊载这位著名飞行员作家的戏剧性冒险故事”

下方小字:“今天上午,圣-埃克苏佩里和他的妻子抵达里昂火车站”。

巴黎,沃邦广场[84], 1936年6月底7月初

我的东尼奥,

大家在我们未来和此刻的家中进行了一次晚宴,折叠帆布躺椅与几张白木桌试图在这里打造一个家。道拉先生和伽利马一家[85]、维斯一家[86]、米勒兄弟[87]都来了,我的宝贝,我喝了些水——我在等你。

你的妻子

康苏爱萝

信纸反面:

我的小丈夫,这是我在沃邦广场过的第一夜,我既开心又悲伤,因为你在我的睡梦中扮鬼,而我温柔地拥吻你。

所有的鬼魂都在乔迁宴中会合了。

康苏爱萝、苏珊娜(维斯)、让娜(伽利马)、米勒兄弟、维斯、迪迪耶(道拉)、加斯东(伽利马)、米科[88]和马克斯·恩斯特[89]。

想念着您,等待着您。

空白处增补:

我拥抱您。让娜(伽利马)。

康苏爱萝绘制的“东尼奥”素描[90]。

米歇尔·伽利马绘制的“东尼奥”素描。

加斯东·伽利马给米歇尔·伽利马绘制的素描。

米歇尔·伽利马给加斯东·伽利马绘制的素描。

超现实主义[91]诗歌游戏

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的手稿:

“当我们受了太多苦

当我们朝最大的蠢蛋头上射击

当我们因为恐惧因为无法忘却而逃跑

我们登上无比幸福的海岸

我们听到别人无法听到的东西

我们过于幸福然后因此死去。”

超现实主义诗歌游戏

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的手稿:

“您会怎么做如果恰恰在胜利之前失去呼吸

您会怎么做去抵御爱情

您会怎么做去安静地待在那里

我会去购买理性的果实然后幸福离去

我会和幽灵们睡在一起

我将学会海鸟的歌”

超现实主义诗歌游戏

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的手稿:

“当我们一劳永逸地决定打开窗户生活

当我们在夜里绝望地尖叫

当我们洗净最苦痛的伤口

我们平息他那些幻想

我们穿过石块奔跑——但究竟为何

我们再也不知道该成为什么”

巴黎,1937年前后

康苏爱萝,

我向您,向我自己,向妈妈发誓,这些难以理解的期望,就像最近这几次一样,带着那么多、那么多无益的焦虑,原本一个电话就可以彻底治愈,却给我造成了无法承受的伤害,比一场战争更令我的身心衰老,在我体内积攒着要来对付你的由各种怨恨组成的荒诞储备,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摆脱这些怨恨,它们日复一日地摧残着我的事业。

并且杀死你的东尼奥。

巴黎,1937年前后

康苏爱萝,我喜欢做你的丈夫。我觉得,如果把我们俩像森林里的两棵树一样连结在一起,肯定会非常闲适。被同一场大风吹动。一起接受阳光与月色,收拢傍晚的鸟群。整整一生。

康苏爱萝,你这样离开一小时,我想我会死的。

康苏爱萝……

安托万

安托万致康苏爱萝的信件:“康苏爱萝,我喜欢做你的丈夫……”

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的素描(1936年至1938年)[92]。

康苏爱萝·德·圣-埃克苏佩里的素描(1936年至1938年)。

康苏爱萝·德·圣-埃克苏佩里的素描(1936年至1938年)。

1938年7月12日康苏爱萝·德·圣-埃克苏佩里的笔记:

“7月12日。好,好吧。房子飞走了,群鸟重新见到了天空……

如果它们会飞的话。好吧。”

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的素描(1936年至1938年)。

安托万的素描(上方人脸)和康苏爱萝的素描(两个人物剪影和一朵花)

以及康苏爱萝的手写批注:

“这里那里/花朵歌唱/这里那里/心灵歌唱/你和我/这里那里/安德烈[93],请你告诉我你愤怒的原因……明天见。”

巴黎,1939年

我爱的男人,

永远消失了。

您怎么会把您的结婚戒指递给别人,而别人的手根本没有能力再握住它一次。

我和您住在同一座山里,我从山的另一侧[94]对您说晚安。

今夜我要在睡梦中离去……我要像河流一样奔跑,在干旱地区降雨。我甚至对静水中的石块也充满善意,它们在沙滩上堆积,就像我们在……(原文无法辨认)中看到的那么悲伤。我会保持温柔,我会平和地闭上双眼,如果明天,战争[95]之后,您在一阵噪声中发现我的嗓音。

巴黎,1939年至1940年

亲爱的,

我假扮成小伙子、单身汉。和菲菲一起吃利普[96]的腌酸菜,他跟我讲述他的歌手生涯!战争把他变笨了,笨了 !我依然保持着自己一贯的节奏,这样少一些危险。

我自称有一个英俊的丈夫正在打仗[97],有一个爱我的丈夫!自称我是极少数被丈夫真诚、可靠地爱着护着的女人之一。

这是真相?是吗?

我三点出发前往菲耶亥[98],去我的大烤箱里做两只萝卜炖鸭——是给维斯一家、尼亚莱医生和他的夫人,我自己还有我的外国律师唐杰[99]先生准备的。

奥尔良,1940年6月20日之前

苏珊娜,

我从这里路过,也不知道明天究竟是否动身去非洲[100]。

我发自内心地考虑过你们全部的担忧。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我会尽我所能地帮助你们俩。

由于通信被彻底切断(没有从任何人那里收到任何只言片语),我为康苏爱萝感到无限担心。苏珊娜,当我回来的时候,我去哪里找她呢?

如果你们见到她,告诉她我从心底里爱着她。

请让她耐心、听话。

拥抱维斯和您。

东尼奥

2/33飞行中队

军邮代号897

(没有指望收到任何东西!)

佩皮尼昂[101], 1940年6月22日

亲爱的苏珊娜,

搞定了,我们在黎明起飞!

出于同情,请告诉康苏爱萝,她有信件留在波城[102]邮局,需要自取。在抵达波尔多和这里之前,完全不可能把信件送过去。明天也不可能。

但愿她知道我会像船一样永远载着她,她没什么可害怕的。但愿她会发现她也能帮到我!

但愿她知道我和她的羁绊有多深。

但愿她能用我的心猜出这一切,因为当她推理时她便把自己骗了。

但愿她不断地把住址寄往阿盖[103]。如果她能做到的话就去那里生活吧。

拥抱你们所有人。今晚我悲伤痛苦。巨大的孤独开始了。

阿尔及尔,1940年6月23日

圣-埃克苏佩里夫人

波城公羊街27号[104]

急件

没有任何消息写信无用因为

永远到不了不过赶快发电报并知晓

每天更加温柔回程多半

十五日圣-埃克苏佩里。[105]

纳维莱昂戈[106], 1940年7月12日

我太担心你何时归来告诉我

等你归来不要再离开我爱你至死

你的妻子。康苏爱萝德圣-埃克苏佩里。

康苏爱萝致安托万的电报:“我太担心你……”

波城,1940年7月14日

发电报宝贝急需知道

我们的未来不是一个梦拥吻您

您的康苏爱萝德圣-埃克苏佩里波城公羊街27号。

圣阿穆尔[107], 1940年10月14日

不理解沉默我等了两天

在维斯家人来或电报今晚

将在里昂大酒店等急电

告知明天能否在萨勒斯家[108]见到你

温柔地圣-埃克苏佩里

马赛,1940年10月

亲爱的小康苏爱萝,

您让我非常非常感动。我必须把这一点告诉您。我跪下恳求您继续为我的希望添砖加瓦。让我能够完完全全、毫不保留地信任您。一个人跑去奥佩德[109],这样的想法我再也忍受不了了!(也许甚至都不能被分开)

再做一点点努力就好!

您终究会获得回报的。

(我很慷慨,康苏爱萝。而您一直是我的小姑娘)

来看我吧。

康苏爱萝致安托万的信件。

人像胸前的字迹:“我被抹去了,仿佛遗失的记忆……”

45 康苏爱萝致安托万

比利埃[110],埃斯特班庄园

下比利牛斯省

1940年12月10日星期二

东尼奥,

你消失了,你在哪儿[111]?

你消失了……是因为我吗?这是你想要的吗?自从收到你发自卡萨布兰卡的电报以来,我就没有收到你的任何消息了。我无法解释你的沉默。我太不幸了……被人遗弃,战争难民……囊中羞涩……我的心受到了重创……当我想到你的目光曾经为我许诺过的善意横滚[112]……要么是我疯了,要么是你疯了。我愁绪绵绵,以至于嘲笑自己的人生……

你为什么无声无息地把我抛下呢?你为什么总是把我丢在身后呢?

我被抹去了,仿佛遗失的记忆。

我又开始做雕塑了……我在画素描,这就是我画的第一张。我并不骄傲,但当我看着模特时,我忘记了您……

吉约梅死了[113] !阿门,什么时候轮到您呢,我的坏丈夫?

把电报给我发到比利埃来,我会在这里过圣诞。

我也有一部电话——下比利牛斯省比利埃3142。

康苏爱萝与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的合影。

1943年4月1日摄于纽约。

这是这对夫妻为人所知的最后一张合影,拍摄于安托万动身前往阿尔及尔前夕,摄影师是《生活杂志》的阿尔伯特·芬。

[1] 马西利亚号邮轮于1920年在法国完工,隶属南大西洋航运公司,常年来往于从法国波尔多到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航线。1930年,康苏爱萝受邀前往阿根廷访问时便搭乘了这艘邮轮。

[2] 里卡多·维涅斯(Ricardo Vi?es):西班牙钢琴家,1895年在巴黎开始其演奏生涯,1930年随船前往阿根廷,在那里生活了六年,之后回到巴黎直至晚年。

[3] 皮埃尔·朗德(Pierre Lhande):法国作家、耶稣会士,在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他率先利用电台广播作为媒介主持一系列传道宣讲,使其一举成名。

[4] 邦雅曼·克莱米厄(Benjamin Crémieux):法国文学批评家、意大利文学翻译家,早年在新法兰西杂志出版社工作时与圣-埃克苏佩里结识,并在1930年抵达布宜诺斯艾利斯之后介绍他与康苏爱萝认识。

[5] 很有可能是康苏爱萝在与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相识之后,特意写在这张照片后面送给安托万的。需要注意的是,“8月15日”是照片拍摄的日期,而非康苏爱萝题字的日期。

[6] 根据康苏爱萝的字迹辨认,原文为“chercher”,即“寻找”的动词原型,用在这里是一个语法错误。法语编者将其改为未完成过去时“cherchait”,意为“曾经长期寻找”;但中文译者倾向于理解成现在时的“cherche”,意为“一直在寻找”。读者可以自行判断。

[7] 1926年10月,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开始出任拉泰科埃尔航空公司西班牙—非洲邮政航线飞行员,1929年10月12日成为公司在阿根廷的运营经理。他在任期中开通了巴塔哥尼亚航线,并且在南美洲与他的几位飞行员老友亨利·吉约梅以及让·梅尔莫兹重聚。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旅居一年之后,他结识了危地马拉作家兼记者恩里克·戈麦斯·卡里约年轻的遗孀——康苏爱萝·苏珊·桑多瓦尔。康苏爱萝1901年4月16日出生于萨尔瓦多的阿尔梅尼亚,在墨西哥与加利福尼亚州求学五年之后,1926年移居法国,与当时的阿根廷驻法国领事恩里克·戈麦斯·卡里约成婚,之后共同生活了十八个月,1927年11月29日,恩里克突然病故。在阿根廷总统伊里戈延的邀请下,康苏爱萝动身前往布宜诺斯艾利斯参加亡夫的追悼仪式。马西利亚号邮轮1930年7月23日从波尔多出发,8月中旬抵达布宜诺斯艾利斯,与康苏爱萝同行的有邦雅曼·克莱米厄,他是《新法兰西杂志》编委会成员,受艺术之友协会之邀,前去开展一系列关于法国当代文学的讲座活动。1930年9月3日,在凡·里埃尔画廊一楼,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与康苏爱萝·戈麦斯·卡里约都参加了由邦雅曼·克莱米厄组织的一场茶话会,在活动结束时,组织者介绍他们互相认识。接着便是拉普拉塔河上空难忘的飞行经历……在光彩照人的康苏爱萝与飞行员作家之间,一段南美洲的美妙罗曼史开始了,后者的第一部小说《南方邮航》,于一年前刚刚出版。——原版编者注

[8] 圣-埃克苏佩里在这里把称谓从“你”转换为“您”,表达一种郑重的态度。

[9] 在与康苏爱萝同居之前,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住在离阿根廷邮政航空总部不远的一套公寓里。——原版编者注

[10] 1931年1月3日,康苏爱萝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登上马西利亚号邮轮起程返法,1931年1月18日抵达波尔多。之后,她回到了巴黎卡斯特兰街10号的公寓,位于玛德莱纳教堂附近。从1930年9月27日起,康苏爱萝与安托万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塔格莱街2846号共同生活了三个月,之后,这对恋人决定回欧洲成婚。根据康苏爱萝的回忆,安托万不打算以世俗的方式结婚,何况他要娶一个外国女人——离过一次婚,还是第二任丈夫的遗孀,却只有三十岁。总之,不太符合传统习俗。——原版编者注

[11] 蒙得维的亚是乌拉圭首都,也是马西利亚号邮轮离开布宜诺斯艾利斯后停泊的第一个港口。

[12] 从抵达阿根廷的第一个星期开始,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就开始着手撰写他的第二部小说《夜间飞行》。等到他1931年6月返法之后,小说正式发表。——原版编者注

[13] 原文petit maman, petit直译为“小”,表示亲昵的感觉。

[14] 安托万的母亲玛丽·德·圣-埃克苏佩里(Marie de Saint-Exupéry)1930年12月20日从马赛登船,乘坐佛罗里达号邮轮前往阿根廷,1931年初抵达布宜诺斯艾利斯与她的儿子团聚,当时康苏爱萝正乘坐马西利亚号邮轮返法,二人擦肩而过。——原版编者注

[15] 桑托斯是巴西圣保罗州的一座港口城市,位于大西洋沿岸,是马西利亚号邮轮途经巴西时停靠的一个站点。

[16] 安托万之前给康苏爱萝发了一份电报,但并未保存下来。

[17] 里约热内卢是马西利亚号邮轮的停靠点之一。在《玫瑰的回忆》中,康苏爱萝提到,当她乘坐的马西利亚号邮轮抵达里约热内卢时,她未来的婆婆乘坐佛罗里达号邮轮也抵达了此地(实际上抵达日期是前一天),二人擦肩而过。——原版编者注

[18] 《夜间飞行》于1931年6月在伽利马出版社出版,并由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的朋友安德烈·纪德(André Gide)作序。在《夜间飞行》的写作过程中,邦雅曼·克莱米厄发挥过重要的作用。

[19] 指代的具体人物不明。

[20] 指布宜诺斯艾利斯塔格莱街2846号,康苏爱萝和安托万在此地共同生活了三个月。

[21] 亚松森是巴拉圭首都,位于巴拉圭河河畔,与阿根廷隔河相望。

[22] 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与他的母亲1931年2月1日一同登上了从布宜诺斯艾利斯驶往法国的阿尔西纳号邮轮。——原版编者注

[23] 安德烈·伯耶尔(André Boyer):负责经营马西利亚号邮轮的法国航运公司总经理,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的友人。

[24] 贝萨科是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的同事,1930年5月接替因事故而失踪的飞行员于连·潘维尔,负责里约热内卢航线。对于这些人传播谣言诽谤中伤的原因,我们并不清楚,很可能是出于对某种桃色新闻的兴趣(毕竟康苏爱萝访问阿根廷是为了参加其亡夫恩里克·戈麦斯·卡里约的悼念活动,却迅速与别的男人同居了)。康苏爱萝在私下里曾经指出:“我们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成了一桩丑闻……我无法以这样的方式走向戈麦斯·卡里约的遗像。”——原版编者注

[25] 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开始,由于收入微薄,生活困窘,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养成了购买彩票的习惯,尽管从未得到好运的青睐,这种习惯却保留了下来。

[26] 这是一封电报,由于电报发送容量有限,因此内容往往不是完整的句子,只留下一些关键词。大意为:“卡里约(指康苏爱萝),在返程之旅的八天以前,把我的柔情寄给你,我就要动身前往法国了,出发时间始终定在月底,在船上我会给你发电报的,安托万”。如无特殊需求,后文将不再对电报进行注释说明。

[27] 圣伯纳迪诺是巴拉圭城镇,位于首都亚松森以东约四十千米,毗邻伊帕卡莱湖。

[28] 葛丽泰·嘉宝(Greta Garbo):瑞典著名电影演员,在银幕上以扮演忧郁女子而闻名世界。她是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好莱坞最耀眼的女星之一,神秘清冷的美貌曾令无数影迷为之痴狂,被称作“默片女王”。

[29] 海滨圣玛丽是法国南部市镇,濒临地中海。

[30] 1931年2月1日,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与他的母亲乘坐阿尔西纳号邮轮返回欧洲。邮轮将于1931年2月23日到达马赛,但安托万中途在西班牙的阿尔梅里亚提前下船,并在当地与康苏爱萝会合,而他的母亲则独自乘船返法。——原版编者注

[31] 阿盖是位于法国南部的一座村镇,毗邻地中海,风景秀丽。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的妹妹加布里埃尔在嫁给皮埃尔·达盖之后便在当地居住。1931年3月到4月,康苏爱萝在当地盘桓了数日,并得到了未来夫家亲友的招待。当时安托万正待在巴黎,处理一些工作和出版方面的事务。2月中旬,这对恋人在西班牙阿尔梅里亚重聚之后,先后前往巴黎和尼斯,最终入住康苏爱萝亡夫留给她的“观景台”庄园。就我们所知,3月31日安托万在阿盖,当天他把康苏爱萝介绍给了安德烈·纪德以及他的表妹伊冯娜认识,同时和他们谈到了自己尚未完成的新作《夜间飞行》。正是在这段时间,康苏爱萝认识了她未来丈夫的亲属,安托万也结识了他未来夫人的友朋。——原版编者注

[32] 迪迪是安托万的妹妹加布里埃尔的小名。

[33] 安托万和康苏爱萝于1931年4月22日在尼斯登记结婚,证婚人为于贝尔和阿德勒·德·封斯科仑布。宗教仪式于次日在阿盖礼拜堂举行,由安托万少年时候的老师苏多尔神父主持。——原版编者注

[34] 康苏爱萝称安托万的母亲为“妈妈”。

[35] 圣拉斐尔是法国东南部城市,紧邻地中海,是地中海沿岸的重要旅游城市,也是离阿盖最近的城市。

[36] 康苏爱萝养的小狗。

[37] 迪迪耶·道拉(Didier Daurat):拉泰科埃尔航空公司运营总监,《夜间飞行》中的人物里维埃尔的灵感来源。他为了保护非洲航线飞行员的人身安全,实施了许多独创性的举措,并积极与当地摩尔人沟通,地位举足轻重。正是他鼓动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加入这家航空公司。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把他在南美洲写的小说题赠给了这位他最欣赏的上司。

[38] 亨利·德·塞贡涅(Henry de Ségogne):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在圣路易中学的同学和好友。之后成为著名的登山运动员和政府高官,但一直维持着二人的友谊。在结婚前,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曾给塞贡涅写信介绍了他未来的妻子并预告他即将回到欧洲。——原版编者注

[39] 一种原产于中美洲的咬鹃科鸟类,长尾,腹部赤红,毛色鲜艳。根据后文判断,此处的鹃鸟(quetzal)指安托万。

[40] 圣莫里斯德雷芒是法国东部村镇,镇中保留着圣莫里斯德雷芒庄园。这座庄园最开始属于安托万母亲的一位好友特里科伯爵夫人。在安托万的父亲因病去世之后,特里科伯爵夫人在庄园中收容了安托万的母亲和她的几个孩子。少年时期的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经常与他的兄弟姐妹们一起在那里欢度暑假。1920年特里科伯爵夫人去世时,将庄园赠送给了安托万的母亲。1931年春季,康苏爱萝与丈夫在巴黎短住,其间接受了阑尾紧急切除手术,1931年6月23日开始,她来到圣莫里斯德雷芒庄园静养,而安托万则开始着手准备恢复他在非洲航空邮政航线上的活动。由于无力负担庄园的高额维护费用,1932年12月20日,圣莫里斯德雷芒庄园被安托万的母亲卖给了里昂市政府教育部门,被改造成了一所防疫疗养院。

[41] 指圣莫里斯德雷芒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