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元十二年（公元387年）
1 春，正月八日，晋国任命朱序为青州、兖州二州刺史，代谢玄镇守彭城；朱序请求将镇所移到淮阴，朝廷批准。任命谢玄为会稽内史。
2 正月十日，晋国大赦。
3 后燕主慕容垂在黄河沿岸展示军事实力，高阳王慕容隆说：“温详之徒，都是白面儒生，乌合之众，只是仗恃着黄河之险保护自己。如果大军渡河，他们一看到我军军旗，必定震骇崩溃，都不用交战。”慕容垂听从。
正月二十一日，慕容垂派镇北将军兰汗、护军将军平幼于碻磝西四十里渡河，慕容隆则率大军在黄河北岸列阵。温攀、温楷果然逃走，前往东阿城，平幼追击，大破晋军。温详连夜带着妻子、儿女逃奔彭城，其部众三万余户全部降后燕。慕容垂任命太原王慕容楷为兖州刺史，镇守东阿。
当初，慕容垂在长安时，前秦王苻坚曾经与他拉着手亲密交谈，慕容垂出去后，冗从仆射光祚对苻坚说：“陛下不怀疑慕容垂吗？慕容垂不是能久居人下的人。”苻坚把这话告诉慕容垂。后来，前秦主苻丕从邺城奔往晋阳，光祚与黄门侍郎封孚、巨鹿太守封劝都来投奔苻丕。封劝，是封弈之子。慕容垂第二次包围邺城时，前秦故臣、西河人朱肃等各率其部众投奔晋国。朝廷下诏，任命光祚等为河北诸郡太守，都扎营于济北、濮阳，由温详节制。温详战败，这些人都到后燕军大营投降。慕容垂全部赦免，仍像过去一样对待他们。慕容垂见了光祚，流涕沾襟，说：“秦主待我深厚，我也尽心尽力事奉他；但是被苻丕、苻晖二公猜忌，我惧怕自己被害死，才不得不辜负他，每次想到这事，半夜都不能入睡。”光祚也跟着悲恸。慕容垂赐光祚金帛，光祚坚决推辞，慕容垂说：“你还怀疑我吗？”光诈说：“臣当年只是忠于自己的职责，没想到陛下至今还记着，臣怎敢逃避死罪？”慕容垂说：“这是你的一片忠心，也正是我所企求的，刚才的话是玩笑罢了。”对光祚更加优厚，任命他为中常侍。
4 翟辽派他的儿子翟钊入寇陈留、颍川，朱序派将军秦膺将他击退。
5 前秦主苻登立妃毛氏为皇后，渤海王苻懿为皇太弟。皇后，是毛兴之女。苻登遣使拜东海王苻纂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师、领大司马，封鲁王，苻纂的弟弟苻师奴为抚军大将军、并州牧，封朔方公。苻纂对使者怒道：“渤海王是先帝之子，南安王为什么不拥立他，而自立为帝？”长史王旅进谏说：“南安王已经自立，绝无中途更改之理，如今寇虏未灭，不可在宗室之中自为仇敌。”苻纂这才接受任命。于是卢水匈奴人彭沛谷、屠各人董成、张龙世，新平羌人雷恶地等，都归附苻纂，苻纂有部众十余万。
6 后秦主姚苌将秦州豪杰三万户迁徙到安定。
7 当初，安次变民首领齐涉聚众八千余家，据守新栅，投降后燕，后燕主慕容垂拜齐涉为魏郡太守。不久齐涉又叛变，与晋国叛将泰山太守张愿联合。张愿亲自率领一万余人进屯祝阿的瓮口，又联络翟辽，共同响应齐涉。
高阳王慕容隆对慕容垂说：“新栅坚固，一时半会儿难以攻下。如果屯兵于其城下的时间太长，张愿拥帅流民，又与丁零人（翟辽）联合，为患更深。张愿部众虽多，但都是新近归附，不能力战。我们乘他初到，应该先攻击他。张愿父子仗恃自己骁勇，必定不肯避去，可以一战而擒。击破张愿，则齐涉不能独存。”慕容垂听从。
二月，慕容垂派范阳王慕容德、陈留王慕容绍、龙骧将军张崇率步骑兵二万与慕容隆会师，一起攻击张愿。行军到了斗城，离瓮口还有二十余里，解鞍休息。张愿引兵掩杀过来，后燕军惊慌，慕容德军退走，慕容隆勒兵不动。张愿的儿子张龟冲击慕容隆军阵地，慕容隆派将领王末逆击，斩张龟。慕容隆徐徐进战，张愿撤退。慕容德跑了一里多路，再整兵回来，与慕容隆会合，对慕容隆说：“贼兵士气正锐，应该暂且缓一缓。”慕容隆说：“张愿乘我不备，发动突袭，本来应该是他取得大胜；而我军士卒因为后有黄河阻隔，没有退路，势迫之下，人人奋力自战，所以能将他们击退。现在贼军新败，气竭势衰，都有进退之心，不能齐心奋战，我们应该乘胜追击。”慕容德说：“我都听你的。”于是进军，战于瓮口，大破张愿军，斩首七千八百级，张愿脱身，退保三布口。后燕军进军历城，青州、兖州、徐州郡县壁垒大多降后燕。慕容垂任命陈留王慕容绍为青州刺史，镇守历城。慕容德等还师，新栅人冬鸾逮捕齐涉，送给后燕军。慕容垂诛杀齐涉父子，其他人全部赦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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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温详、张愿的这两次战斗，体现了慕容隆高超的军事素养，就是知胜与知战。《孙子兵法》说：“胜可知而不可为。”能否取胜，在战斗之前就能判断。如果判断下来是不能取胜的，则胜利不可强求。慕容隆在打温详之前，就知道对方不堪一战，压上去，他自己就垮了。
知胜之后，还要知战。“知战之地，知战之日，则可千里而会战。”知道在什么地点、什么时间交战。慕容德认为张愿军士气正锐，应该避其锋芒，缓一缓再打。慕容隆则知道此时必须打，最终慕容德心服口服。
8 三月，前秦主苻登任命窦冲为南秦州牧，杨定为益州牧，杨璧为司空、梁州牧，乞伏国仁为大将军、大单于、苑川王。
9 后燕上谷人王敏杀太守封戢，代郡人许谦驱逐太守贾闰，各以本郡归附刘显。
10 后燕任命乐浪王慕容温为尚书右仆射。
11 夏，四月三日，晋国尊皇帝的母亲李氏为皇太妃，仪服与太后相同。
12 后秦征西将军姚硕德迫于前秦益州刺史杨定的军事压力，退守泾阳。杨定与前秦鲁王苻纂共同攻打，战于泾阳，姚硕德大败。后秦主姚苌从阴密出师救援，苻纂退屯敷陆。
13 后燕主慕容垂从碻磝回到中山，慕容柔、慕容盛、慕容会都从长子赶来（去年逃出长子，今年抵达中山）。慕容垂大喜，四月十五日，发布大赦令庆祝。
慕容垂问慕容盛：“长子那里人心如何？能攻取吗？”慕容盛说：“西军人心扰扰，都有东归之志，陛下只需修仁政等待时机而已。一旦大军前往，士兵们必定丢下武器，前来投奔，就像孝子归附慈父一样。”慕容垂喜悦。
四月十八日，封慕容柔为阳平王，慕容盛为长乐公，慕容会为清河公。
14 高平人翟畅逮捕太守徐含远，以郡投降翟辽。后燕主慕容垂谓诸将说：“翟辽以不过一个城池的地盘，竟然能在三国之间反反复复，不可不征讨。”五月，任命章武王慕容宙为监中外诸军事，辅佐太子慕容宝镇守中山，慕容垂亲自率诸将南攻翟辽，任命太原王慕容楷为前锋都督。翟辽的部众都是燕、赵之人，听闻慕容楷到了，都说：“太原王（慕容恪）的儿子，就是我们的父母啊！”相继归附慕容楷。翟辽惧怕，遣使请降。慕容垂任命翟辽为徐州牧，封河南公；大军继续前行，到黎阳，受降而还。
井陉人贾鲍，招引北山丁零翟遥等五千余人，夜袭中山，攻陷外城。章武王慕容宙以奇兵出其外，太子慕容宝鼓噪于内。内外夹击，大破之，俘虏其全部部众，唯有翟遥、贾鲍单马逃脱。
15 刘显地广兵强，雄踞北方。正赶上兄弟争权，北魏长史张兖对魏王拓跋珪说：“刘显志在吞并我国，如今不乘其内溃而取之，必为后患。但是，只凭我们的力量，还不足以单独攻克，请与燕国联盟攻击。”拓跋珪听从，又派安同出使，向后燕请兵。
16 晋帝司马昌明下诏，征召会稽处士戴逵，戴逵累次推辞，不肯接受；郡县官员反复敦促逼迫，戴逵逃走，藏匿于吴县。谢玄上疏说：“戴逵自求其志，如今王命如果不能收回，他势将承受风霜之患。陛下既然爱他、器重他，应该让他身名并存。请撤销诏命。”皇帝批准。戴逵，是戴的哥哥。
17 前秦主苻登任命他的哥哥苻同成为司徒、守尚书令，封颍川王；弟弟苻广为中书监，封安成王；儿子苻崇为尚书左仆射，封东平王。
18 后燕主慕容垂从黎阳回到中山。
19 后燕叛将吴深杀后燕清河太守丁国，章武人王祖杀太守白钦，渤海人张申占据高城叛变；后燕主慕容垂命乐浪王慕容温征讨。
20 苑川王乞伏国仁率骑兵三万人袭击鲜卑酋长密贵、裕苟、提伦三部于六泉。秋，七月，与没弈干、金熙战于渴浑川。没弈干、金熙大败，三部皆降。（《晋书》记载：乞伏国仁去大密贵等三部，没弈干、金熙又来打乞伏国仁，结果两军在渴浑川遭遇。）
21 前秦主苻登驻军于瓦亭，后秦主姚苌攻击彭沛谷的堡垒，攻拔，彭沛谷逃奔杏城。姚苌回到阴密，命太子姚兴镇守长安。
22 后燕赵王慕容麟讨伐王敏于上谷，斩王敏。
23 刘卫辰献马于后燕，被刘显在中途抢走。后燕主慕容垂怒，派太原王慕容楷将兵协助赵王慕容麟攻击刘显，击破刘显军。刘显逃奔马邑西山，北魏王拓跋珪引兵与慕容麟会师，攻击刘显于弥泽，刘显又战败，逃奔西燕。慕容麟兼并了他的全部部众，缴获马、牛、羊成千上万。
24 吕光的将领彭晃、徐炅攻击张大豫于临洮。张大豫战败，逃奔广武，王穆逃奔建康。八月，广武人抓获张大豫，送到姑臧，斩首。王穆袭据酒泉，自称大将军、凉州牧。
25 八月十八日，晋国立皇子司马德宗为太子，大赦。
26 后燕主慕容垂立刘显的弟弟刘亢泥为乌桓王，以安抚其众，迁徙八千篷帐到中山。
27 前秦冯翊太守兰椟率众二万，从频阳进入和宁，与鲁王苻纂谋划攻打长安。苻纂的弟弟苻师奴劝苻纂称帝，苻纂不听。苻师奴杀苻纂，取代了他的权位，兰椟于是与苻师奴绝交。西燕主慕容永攻打兰椟，兰椟遣使请救于后秦。后秦主姚苌准备亲自带兵前往救援，尚书令姚旻、左仆射尹纬说：“苻登近在瓦亭，恐怕他乘虚袭击我们身后。”姚苌说：“苻登兵多，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制服的；苻登性格迟重，没有决断，必定不能轻军深入。两月之内，我一定破贼而返，苻登就算来了，也成不了什么事。”九月，姚苌进军到泥源。苻师奴逆战，大败，亡奔鲜卑。后秦兼并了他的全部部众，屠各人董成等都投降。
28 前秦主苻登进据胡空堡，戎人、汉人归附他的有十余万人。
29 冬，十月，翟辽又背叛后燕，派兵与王祖、张申寇掠清河、平原。
30 后秦主姚苌进击西燕主慕容永于河西，慕容永撤走。兰椟又列兵拒守，姚苌进攻，十二月，姚苌生擒兰椟，进入杏城。
31 后秦将领姚方成攻打前秦雍州刺史徐嵩的堡垒，攻拔，抓获徐嵩，数落他。徐嵩骂道：“你姚苌罪该万死，当初苻黄眉要斩你，先帝（苻坚）制止，还让你担任朝廷和地方重要官职，荣宠至极。你还不如犬马，能识得养育之恩，亲自下毒手，做出大逆之事。你们这些羌人，还能指望你们有人性、讲道理吗？何不速速杀我？”姚方成怒，三斩（先斩脚，再斩腰，最后斩首）徐嵩，将他的士卒全部坑杀，把他们的妻子和女儿赏给自己的军士。后秦主姚苌掘出前秦主苻坚的尸体，鞭挞无数，剥去衣裳，**身体，用荆棘包裹，重新挖一个土坑埋葬。
32 凉州发生大饥荒，一斗米值五百钱，人相食，人口死亡超过三分之二。
33 吕光的西平太守康宁自称匈奴王，杀湟河太守强禧后叛变。张掖太守彭晃也叛变，向东联合康宁，向西交通王穆。吕光准备亲自将兵攻击彭晃，诸将都说：“如今康宁在南，伺机而动。如果彭晃、王穆未能诛灭，康宁又来了，我军进退狼狈，形势就有大危险。”吕光说：“确实就像你们说的那样。但是，我今天不去，就是坐等他们来。如果三寇连兵，东西交至，则城外都不归我们所有，大势去矣。如今彭晃初叛，与康宁、王穆交情还不紧密，这时候迅速出击，胜利比较容易些。”于是亲自率骑兵三万，倍道兼行。到了张掖，攻城二十天，攻陷，诛杀彭晃。
当初，王穆起兵，遣使招敦煌处士郭瑀，郭瑀叹息说：“如今人民都要被夷狄统治了，我怎么忍心不救他们呢！”于是与同郡人索嘏起兵响应王穆，还给王穆运去粮食三万石。王穆任命郭瑀为太府左长史、军师将军，索嘏为敦煌太守。不久王穆又听信谗言，引兵攻打索嘏，郭瑀进谏，王穆不听，郭瑀出城大哭，举手回顾城池说：“我不再见你了！”回到家，拿被子盖住脸，也不跟人说话，绝食而死。
吕光听到消息，说：“两个强盗相互攻击，就要被我擒了，不能因为害怕屡战之劳苦，而失去这一劳永逸的机会。”于是率步骑兵二万人攻打酒泉，攻克，进兵屯驻凉兴；王穆引兵向东撤退，走到半途，部众溃散，王穆单骑逃走，被骍马县令郭文抓获斩首，将首级送给吕光。
太元十三年（公元388年）
1 春，正月，康乐献武公谢玄去世（享年四十六岁）。
2 二月，前秦主苻登驻军于朝那，后秦主姚苌驻军于武都。
3 翟辽遣司马眭琼到后燕谢罪；后燕主慕容垂因为他数次反复，斩眭琼，和他绝交。翟辽于是自称魏天王，改年号为建光，设置百官。
4 后燕青州刺史、陈留王慕容绍，迫于晋国平原太守辟闾浑的军事压力，退出历城，屯驻黄巾固。后燕主慕容垂改授慕容绍为徐州刺史。辟闾浑，是辟闾蔚的儿子。因为苻氏之乱，占据齐地，投降晋国。
5 三月十五日，后燕主慕容垂任命太子慕容宝为录尚书事，将国事委任给他，自己只是掌握大原则而已。
6 后燕赵王慕容麟攻击许谦，许谦大败，逃奔西燕。后燕于是废除代郡，将居民全部迁移到龙城。
7 吕光平定凉州的时候，杜进功劳最大。吕光任命杜进为武威太守，贵宠用事，群僚莫及。吕光的外甥石聪从关中来，吕光问他说：“中州人对我施政评价如何？”石聪说：“只听说有杜进，没听说有舅舅。”吕光由此猜忌杜进，杀了他。
吕光与群僚宴饮，谈及政事，参军、京兆人段业说：“明公用法太严峻。”吕光说：“吴起刻薄寡恩，但楚国因此强大，商鞅严刑峻法，但秦国因此振兴。”段业说：“吴起丢了性命，商鞅家破人亡，都是因为他们的残酷所致。明公正开建大业，就算是向尧、舜学习，还担心大事不成，如果效法吴起、商鞅之为治，岂是凉州百姓所盼望的吗？”吕光面色严肃，向他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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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说“忠恕之道”，忠道，就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就是成就他人；恕道呢，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作为一个领导者，要想成就大业，还要基业长青，就要让自己值得大家追随。像吕光这样，因为一句话的猜忌，就诛杀功臣，又想效仿吴起、商鞅，以全天下奉一人，那就是最坏的领导了。如果一个人当领导，是所有人的灾难，他当然也就难以善终。
吕光当然不是吴起、商鞅那样的人，他没那个学问，也没那个本事。他关心舆论对他的评价，这就不是商鞅在乎的。他先是对杜进好到天上去，转眼又把他无罪诛杀；段业给他指出错误，他能改容道歉。这些都证明他也不是想定了要怎么做，并没有一以贯之的战略，也是看心情罢了。如果领导处理问题，往哪边走，杀谁或不杀谁，都是看心情，那大家也就跟着混，小心不要惹恼他，随他把大家带到哪儿罢了。
8 夏，四月二十九日，晋国任命朱序为都督司州、雍州、梁州、秦州四州诸军事、雍州刺史，镇守洛阳。任命谯王司马恬接替朱序任都督兖州、冀州、幽州、并州诸军事，兼青州、兖州二州刺史。
9 苑川王乞伏国仁击破鲜卑越质叱黎于平襄，生擒越质叱黎的儿子越质诘归。
10 丁亥日（四月无此日），后燕主慕容垂立夫人段氏为皇后，任命太子慕容宝兼任大单于。段氏，是右光禄大夫段仪之女；她的妹妹嫁给范阳王慕容德。段仪是慕容宝的舅舅。追谥前妃段氏为成昭皇后。
11 五月，前秦皇太弟苻懿去世，谥号为献哀。
12 翟辽移师屯驻滑台。
13 六月，苑川王乞伏国仁去世，谥号为宣烈，庙号烈祖。其子乞伏公府年纪尚幼，群下推乞伏国仁的弟弟乞伏乾归为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河南王。大赦，改年号为太初（和公元386年苻登即位的年号一样）。
14 北魏王拓跋珪击破库莫奚于弱落水南。秋，七月，库莫奚袭击魏营，拓跋珪又将他击破。库莫奚，本属宇文部，与契丹同类而异种，他的祖先都被前燕主慕容皝击破，迁居到松漠之间（千里松林和瀚海沙漠之间）。
15 前秦、后秦从春天开始就相持不下，屡次交战，互有胜负，这时各自撤兵归国。关西豪杰因为后秦长时间也没有成功，大多离去，归附前秦。
16 河南王乞伏乾归立其妻边氏为王后，设置百官，模仿汉制，任命南川侯出连乞都为丞相，梁州刺史悌眷为御史大夫，金城人边芮为左长史，东秦州刺史秘宜为右长史，武始人翟勍为左司马，略阳人王松寿为主簿，堂弟乞伏轲弹为梁州牧，弟弟乞伏益州为秦州牧，乞伏屈眷为河州牧。
17 八月，前秦主苻登立儿子苻崇为皇太子，苻弁为南安王，苻尚为北海王。
18 后燕护军将军平幼，会同章武王慕容宙讨伐吴深，吴深战败，撤退到绎幕固守。
19 北魏王拓跋珪有秘密图谋后燕之志，派九原公拓跋仪出使中山，后燕主慕容垂诘问说：“魏王为什么不自己来？”拓跋仪说：“先王与燕并事晋室，世代为兄弟，臣今天出使，从道理上说也没有什么错。”慕容垂说：“如今我威加四海，岂得与昔日相比！”拓跋仪说：“燕国如果不修德礼，欲以兵威自强，这是将帅之事，不是我这个使臣所能知道的了。”拓跋仪回去后，对拓跋珪说：“燕主衰老，太子暗弱，范阳王自负才气，不会甘心臣服于少主。燕主死后，内部一定会斗争，那时候再图谋他们就可以了，今天则未可。”拓跋珪很赞赏他的看法。拓跋仪，是拓跋珪叔父拓跋翰的儿子。
20 九月，河南王乞伏乾归迁都金城。
21 后燕变民集团首领张申攻打广平，王祖攻打乐陵；九月二十五日，后燕高阳王慕容隆将兵征讨。
22 冬，十月，后秦主姚苌回到安定。前秦主苻登率军到新平谋取粮食，率领一万余人包围姚苌大营，在四面大哭；姚苌命营中的军士也放声和前秦军对哭，苻登于是撤退。
23 十二月十五日，晋国尚书令、南康襄公谢石去世。
24 后燕太原王慕容楷、赵王慕容麟将兵与高阳王慕容隆会师合口，攻击张申。王祖率诸垒一起救援，夜袭后燕军，后燕人逆击，将王祖军击退。慕容隆要乘胜追击，慕容楷、慕容麟说：“王祖老贼，或许诈败，在中途设伏，不如等天亮再说。”慕容隆说：“他们不过是一群强盗，乌合而来，侥幸一战，并非有严格军令约束，能统一军令进退。如今失利而去，都已不再接受指挥，我们乘势追击，不过数里，就可将他们全部擒获。张申所仗恃的，就一个王祖而已，王祖一破，张申就投降了。”于是留慕容楷、慕容麟监视张申营垒，慕容隆与平幼分道追击，到了天明时分，大获而还，悬挂所斩获的首级，展示给张申。十二月二十九日，张申出降，王祖也投降了。
25 前秦任命颍川王苻同成（苻登的哥哥）为太尉。
太元十四年（公元389年）
1 春，正月，后燕任命阳平王慕容柔镇守襄国。辽西王慕容农在龙城五年，政治修明，百业振兴，于是上表说：“臣之前出征到龙城，就留下镇守，所统将士，已经安逸多年了，青州、徐州、荆州、雍州遗寇繁多，愿早日派人来接替我的职位，让我能回去作战，竭诚报效国家，生无余力，死无遗恨，才是臣之志向。”
正月五日，后燕主慕容垂召慕容农为侍中、司隶校尉。任命高阳王慕容隆为都督幽州、平州二州诸军事，征北大将军，幽州牧，建留台（留守政府）于龙城，任命慕容隆为录留台尚书事。又任命护军将军平幼为征北长史，散骑常侍封孚为司马，并兼留台尚书。慕容隆因循慕容农的旧规，修订扩充，辽水、碣石一带，由此安定下来。
2 后秦主姚苌因为前秦屡战屡胜，认为是得了前秦王苻坚之神助，于是也在军中立苻坚的像，祷告说：“臣的哥哥姚襄命臣复仇，新平之祸，臣是执行姚襄的命令，不是臣的罪过。苻登，是陛下疏远的亲属，尚且想要复仇，臣敢忘记自己的亲哥哥吗？况且，陛下命臣以龙骧将军的职务建立大业，臣敢违背吗？如今为陛下立像，陛下不要追计臣的过错了。”
前秦主苻登登上军营指挥楼，远远地对着姚苌说：“为臣弑君，而立像求福，有用吗？”又大喊：“弑君贼姚苌为什么不出来？我与你决一死战！”姚苌不回应。到了后来，因为作战还是不利，军中每夜数次惊营，于是斩下苻坚神像的首级，送给苻登。
【华杉讲透】
什么叫病急乱投医？姚苌这就是了。孔子说：“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见义不为，无勇也。”不是你的神，你不要拜。该你担当的事，你不要躲。
祭神，是为了崇德报恩，不是为了求福避祸。崇德报恩而祭，是礼，是本分；求福避祸而祭，就是谄媚。比如你拜佛，那你必是信佛，按佛的话去做，按佛的价值观去行，那佛便是你的鬼、你的神，你当祭当拜。你若对佛的思想并不了解，也不感兴趣，拜的那尊佛是什么来历、什么故事、什么象征，你都不知道，只觉得拜他一拜，他或许会保佑你。那就是谄媚。你都没在他的价值观道路上，他怎么会保佑你呢？姚苌要苻坚保佑他，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苻坚怎么会保佑他呢？
我们把他的祷词翻译一下：我确实是杀了您，但那是因为您杀了我哥，我是给我哥报仇。苻登和您的血缘关系那么远，他都要为您报仇，我怎么能不为自己的亲哥哥报仇呢？再说，您委任我为龙骧将军的时候，说您当年就是以龙骧将军的身份建立大业的。您建立的是建国大业，我做了龙骧将军，当然要遵照您的指示，也要建国了。所以啊，我实在是无罪啊，请您保佑我，打败苻登！
姚苌可笑不？一点也不可笑，这是人性的弱点，人人都有，他这个案例比较突出罢了。人性的弱点是什么呢？就是一厢情愿，自欺欺人，只要他期望什么，他就会排除一切怀疑去相信，没有不可能！我们想想那些激动人心的广告语，比如Nothing is impossible! 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怎么会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呢？很明显，很多事都不可能。但是，人们就会被这些话激励。
这是人性，也是一个哲学问题，就是培根在《新工具》一书里所说的“人类理解力的共性缺陷”。这种共性缺陷有以下六点：
一、倾向于设想世界的秩序和规则，而且总有一种把“规律”过分简化的冲动。二、总是先入为主，一旦认可就想方设法地加以证明，对反例视而不见。比如总认为按什么“理论”就能成功，但是对失败案例自动屏蔽。三、人类很容易被正面的东西激发，但是很难被反面的东西激发。四、最容易被突然看到并引发想象力的一些事物所牵动。五、刨根问底，钻牛角尖。六、理解力被情绪干扰，创造出一大堆“一厢情愿”的学说，他相信，只不过因为他希望那是真的，就排斥质疑。
姚苌就把成败原因简化为苻坚保佑了，先是和苻登哭丧比赛，不比谁能打，比谁能哭，然后又立苻坚的神像。最后呢，始乱终弃，又把那神像的头砍了。
3 前秦主苻登任命河南王乞伏乾归为大将军、大单于、金城王。
4 甲寅日（正月无此日），北魏王拓跋珪袭击高车部落，击破高车军。
5 二月，吕光自称三河王，大赦，改年号为麟嘉，设置百官。吕光的妻子石氏、儿子吕绍、弟弟吕德世从仇池来到姑臧，吕光立石氏为王妃，吕绍为世子。
6 二月九日，北魏王拓跋珪袭击吐突邻部于女水，大破之，将这个部落全部迁走，班师回朝。
7 前秦主苻登留辎重于大界，亲自将轻骑一万余人攻打安定羌人据守的密造堡，攻克。
8 夏，四月，翟辽入寇荥阳，俘虏太守张卓。
9 后燕任命长乐公慕容盛镇守蓟城，修缮旧宫。五月，清河人孔金斩吴深，将首级送到中山。
10 金城王乞伏乾归攻击侯年部落，大破之。于是秦州、凉州的鲜卑人、羌人、匈奴人多归附乞伏乾归，乞伏乾归授予他们中的头目官爵。
11 后秦主姚苌与前秦主苻登交战，屡战屡败，于是派中军将军姚崇袭击大界。苻登在安丘拦击，又打败姚崇。
12 后燕范阳王慕容德、赵王慕容麟攻击贺讷，追奔到勿根山，贺讷走投无路请降，将贺讷部迁徙到上谷，把他的弟弟贺染干送到中山做人质。
13 秋，七月，晋国任命骠骑长史王忱为荆州刺史、都督荆州、益州、宁州三州诸军事。王忱，是王国宝的弟弟。
14 前秦主苻登攻打后秦右将军吴忠等于平凉，攻克。八月，苻登占据苟头原，进逼安定。诸将劝后秦主姚苌决战，姚苌说：“与穷寇争胜，是兵家大忌，我将以计取。”于是留尚书令姚旻守安定，自己深夜率骑兵三万人袭击前秦辎重于大界，攻克，杀毛皇后及南安王苻弁、北海王苻尚，生擒名将数十人，驱掠男女五万余口而还。
毛氏貌美而勇武，善骑射。后秦兵入其营，毛氏还曾弯弓跨马，率壮士数百人力战，杀七百人。寡不敌众，被后秦俘虏。姚苌有意纳她为妃，毛氏哭骂说：“姚苌，你先已杀天子，如今又欲辱皇后。皇天后土，能容得下你吗？”姚苌于是杀了她。诸将想要趁前秦军惊骇混乱，发动攻击，姚苌说：“苻登部众虽乱，怒气犹盛，不可轻敌。”于是停止。苻登收集余众，屯驻胡空堡。姚苌派姚硕德镇守安定，迁徙安定一千余家到阴密，派他的弟弟、征南将军姚靖镇守。
15 九月十九日，晋国任命左仆射陆纳为尚书令。
16 前秦主苻登向东撤退之后，后秦主姚苌派姚硕德选派秦州郡守和县宰，命堂弟姚常镇守陇城，邢奴镇守冀城，姚详镇守略阳。
杨定攻击陇城、冀城，都攻克，斩姚常，生擒邢奴，姚详抛弃略阳，逃奔阴密。杨定自称秦州牧、陇西王，前秦将他所自称的官爵全部正式授予他。
17 冬，十月，前秦主苻登任命窦冲为大司马、都督陇东诸军事、雍州牧，杨定为左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兼秦州、梁州二州牧，杨璧为都督陇右诸军事，南秦州、益州二州牧，约定共同攻打后秦；又约监河西诸军事、并州刺史杨政，都督河东诸军事、冀州刺史杨楷各领其部众会师长安。杨政、杨楷都是河东人。前秦主苻丕失败后，杨政、杨楷收集流民数万户，杨政占据河西，杨楷占据湖、陕一带，遣使请命于前秦，苻登依照他们所自称的官职，正式委任给他们。
18 后燕乐浪悼王慕容温为冀州刺史，翟辽派丁零人故堤诈降于慕容温。十月四日，故堤刺杀慕容温和其长史司马驱，率守兵二百户逃奔西燕。辽西王慕容农截击他们于襄国，将他们全部俘获，唯独故堤一人逃脱。
19 十一月，枹罕羌族部落酋长彭奚念归附乞伏乾归，乞伏乾归任命彭奚念为北河州刺史。
20 当初，皇帝司马昌明开始亲政时，显示出自己的权力与威望，有君主气量。但后来就开始沉溺于酒色，把国事委任给琅玡王司马道子（司马昌明的弟弟）。司马道子也嗜酒，日夜与皇帝以酣歌为事，又崇尚佛教，穷奢极侈，所亲昵的人，都是三姑六婆、和尚尼姑之类。而左右侍从，争弄权柄，交通请托，贿赂公行，官赏滥杂，刑狱谬乱。尚书令陆纳望着宫阙叹息说：“好家居，要被这些小屁孩撞坏吗？”左卫领营将军、会稽人许营上疏说：“今台府官员、值卫武官以及男仆女婢，很多都是官婢的私生子，跟母亲姓，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更没有家乡郡县给他们的考察推荐，照样被任命为郡守县令，或者在朝廷任职。那些和尚、尼姑、乳母，也竞相引进他们的亲党，又收受贿赂；于是，不三不四的人都当了官，管辖人民，政教不公平，把暴行加之于无罪之人，禁令不明，劫盗公行。当年陛下曾经下书要群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大家的建议呈上去之后，又无所采用。臣听说，佛是清远玄虚之神，而如今和尚、尼姑们身上穿着法服，却连最起码的五戒（不**、不盗、不杀、不说谎、不酗酒）都不能遵守，何况更精妙的佛法呢？而流氓愚惑之徒，竞加敬事佛教，又侵渔百姓，掠取财物，这也不符合佛家布施之道吧。”奏疏递上去，没有回音。
司马道子势倾内外，远近之人都往他家跑。皇帝渐渐心中不平，但表面上还对他加以优崇。侍中王国宝靠谗佞有宠于司马道子，煽动朝廷众臣，指使八座（吏部尚书、祠部尚书、五兵尚书、左民尚书、度支尚书、尚书左仆射、尚书右仆射、尚书令八个重要官员）上奏，建议说司马道子应该进位为丞相、扬州牧，假黄钺，加殊礼。护军将军、南平人车胤说：“这是周成王尊崇周公的官职。如今主上在位亲征，不是周成王未成年的时候。相王（司马道子）又怎么能做周公呢？”于是称病，拒绝在奏书上签名。奏疏呈上去，皇帝大怒，而嘉勉车胤有原则。
中书侍郎范宁、徐邈为皇帝所亲信，数次进献忠言，弥补缺失，指斥奸党。王国宝，是范宁的外甥。范宁尤其痛恨他的阿谀奉承，劝皇帝罢黜他。陈郡人袁悦之有宠于司马道子，王国宝指使袁悦之通过尼姑妙音，写信给太子的母亲陈淑媛说：“王国宝忠贞谨慎，可以亲近信任。”皇帝知道后，发怒，假借其他事斩了袁悦之。王国宝大惧，与司马道子共同陷害范宁，把他逐出京城，外放为豫章太守。
范宁临行前，上疏说：“如今边境并没有军事行动，而仓库空乏。古代役使人民，每年不超过三日，而如今对人民的劳扰，一年都没有三天休息，以至有人生下孩子不敢养育，鳏夫、寡妇不敢再婚。臣担心社稷之忧，就像睡在燃烧着的柴堆之上，都不足以形容！”
范宁又上书说：“中原士民流寓江东，岁月渐久，人们都安居乐业。凡天下之人，追溯他们的先祖，都是随着世事变化，迁徙移动，为什么到今天反而不允许呢？我认为，应该就现在的疆界，以现居地为他们的户口籍贯。（当时中原士民南迁，都在江东建立侨郡侨县，仍登记之前在北方居住的郡县为籍贯。）又，人性没有边界，奢侈还是俭朴，都是看形势；当初那些兼并别人财产的强族豪门，现在也多数不能维持，不是他们的财力不足，而是开支太大，没有节制，争相竞赛奢靡华丽，毫无限度的缘故。
“古代礼法规定，十九岁去世为长殇，意思是说他还未成人。而如今以十六岁为全丁，十三岁为半丁，他们所承担的，已经不是童幼之事，岂不伤天理、困百姓吗？我认为，应该以二十岁为全丁，十六岁为半丁，则人无夭折，人口繁滋矣。”皇帝大多采纳施用他的建议。
范宁在豫章任上，派遣十五个议曹下到所属各县城，采访民间风俗，以及对政府的看法，平常遇到基层官吏休假，回到郡府时，也向他们询问地方官长的施政得失。徐邈写信给范宁说：“足下审理官司，能做到判决公允，平常的政事，能顺利推行，没有滞后，则官吏们自然会谨慎承担他们的职责，而民心也不会疑惑了，哪里需要派人去乡邑里弄探问那些虚名呢？这样做，不仅没有什么益处，反而给小人提供机会，岂有善人君子去干预跟他无关的事，打别人小报告的呢？自古以来，愿意给人做耳目的，无非都是小人，他们借着自己的小忠，而成就其大不忠，借着一点小信，成就其大不信，于是让谗妄并进，善恶倒置，这难道不应该警诫吗？足下谨慎地选择自己的僚佐官员，每一个部门，必得国士以担任部曹，而每一个部曹呢，他们也要选拔良吏以掌管文案，又选择公正方直之人为监司，则是清是浊，有没有工作能力，都十分明显，足下只需要平心而处，还要什么耳目呢？当初，明德皇后马氏，从来不跟左右人谈公事，这可谓是远见卓识，反而你身为大丈夫，还不能避免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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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听“小报告”，因为你是领导，管理工作是靠“大报告”，任命官吏也是“大报告”，如果在“大报告”之外，你还有一个“小报告”系统，首先是自毁长城，把自己的“大报告”系统破坏了。然后呢，是让小人得到极大的鼓舞，有了另一条升迁渠道，而这条渠道，通常是通过陷害在台面上的人，那就自己把自己搞乱了。在“大报告”系统里的人，都不干事了，因为他干什么都有人说坏话。
身为领导者，不要听“小报告”，有人来打“小报告”，就算不至于把他呵斥出去，至少也要面无表情，不予鼓励。好的管理，靠好的政策，好政策能让坏人变好，坏政策能让好人变坏，都在你自己身上，不用成天去分辨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谁是忠臣、谁是奸臣，那都是动态的。如果你关注这个，最终对你“死忠”的人，就像徐邈说的那样：“欲为左右耳目者，无非小人，皆因其小忠而成其大不忠，先藉小信而成其大不信，遂使谗谄并进，善恶倒置。”
21 十二月，后秦主姚苌派东门将军任瓫诈降前秦主苻登，并派一个使臣去前秦主苻登那里，诈称任瓫将给他做内应，开城门放前秦军进去。苻登准备听从，征东将军雷恶地将兵在外，听到消息后，飞驰来见苻登，说：“姚苌多诈，不可信！”苻登于是停止。姚苌听说雷恶地跑去见苻登，对诸将说：“这个老羌去见苻登，事情搞不成了！”
苻登因为雷恶地勇略过人，暗地里很忌惮他。雷恶地惧怕被害，投降后秦，姚苌任命他为镇军将军。
22 前秦任命安成王苻广为司徒。
太元十五年（公元390年）
1 春，正月二十六日，晋国谯敬王司马恬薨逝。
2 西燕主慕容永引兵向洛阳，晋国雍州刺史朱序从河阴渡过黄河北上，击败西燕军，慕容永撤回上党。朱序追击到白水，正赶上翟辽打算攻打洛阳，朱序于是引兵撤回，击退翟辽，留鹰扬将军朱党戍守石门，派自己的儿子朱略督护洛阳，以参军赵蕃辅佐他，自己回到襄阳。
3 琅玡王司马道子恃宠骄恣，侍宴时常常酣醉，有时甚至忘了君臣之礼。皇帝越来越不满，想要选拔有名望的大臣为藩镇大员，以牵制司马道子，问太子左卫率王雅：“朕想用王恭、殷仲堪，如何？”王雅说：“王恭有风度，清简高贵，有志气，方正严肃；殷仲堪对细小的事情也很谨慎，以文义著称。但是，二人都心胸狭隘，自以为是，而且缺乏才干谋略，如果委以方面之任，天下无事之时，还足以守职；如果有事，他们就是祸乱的阶梯！”皇帝不听。
王恭，是王蕴之子；殷仲堪，是殷融之孙。二月二日，皇帝任命中书令王恭为都督青州、兖州、幽州、并州、冀州五州诸军事，兖州、青州二州刺史，镇守京口。
4 三月二十日，晋国大赦。
5 后秦主姚苌攻打前秦扶风太守齐益男于新罗堡，攻克，齐益男逃走。前秦主苻登攻打后秦天水太守张业生于陇东，姚苌率军救援，苻登撤走。
6 夏，四月，前秦镇东将军魏揭飞自称冲天王，率领氐人、匈奴人攻打后秦安北将军姚当成于杏城；后秦镇军将军雷恶地叛变，响应魏揭飞，攻打镇东将军姚汉得于李润。后秦主姚苌准备亲自出击，群臣都说：“陛下不担心六十里之内的苻登，反而担忧六百里之外的魏揭飞，为什么呢？”姚苌说：“苻登不是短时间能消灭的，我们的城池也不是苻登一下子能攻拔的。雷恶地智略非常，如果他南引魏揭飞，东结董成，得杏城、李润而据守，则长安东北都不归我国所有了。”
于是姚苌秘密引精兵一千六百人前往。魏揭飞、雷恶地有部众数万，氐人、匈奴人前往投奔他们的，首尾不绝。姚苌每见到一支军队到了，就欢喜不已。群臣觉得奇怪，问他原因，姚苌说：“魏揭飞等煽动引诱同恶之人，种族繁多，我就算打败他们的魁帅，余党也不易马上平定。现在他们都乌集而来，我乘胜取之，可以一举全歼了。”
魏揭飞等见后秦兵少，全军出动，发动总攻。姚苌坚守营垒，拒绝出战，向魏揭飞示弱，秘密派他的儿子、中军将军姚崇率骑兵数百人，绕到魏揭飞其后，发动突袭。魏揭飞的士兵瞬间乱作一团，姚苌派镇远将军王超等纵兵出击，斩魏揭飞及其将士一万余人。雷恶地请降，姚苌还像过去一样对待他，雷恶地对人说：“我自以为智勇杰出，高出常人，但每次遇到姚翁，就打败仗，岂不是天意！”
姚苌命姚当成在营地周围，每一个栅栏竖立一块木牌，以旌表战功。过了一年多，问情景如何，姚当成说：“营地太小，已经扩大了。”姚苌说：“吾自结发以来，与人作战，从来没有如此之快，以一千余兵击破三万之众，营地小才稀奇，岂是以大为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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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万人输给一千六百人，还是一个“分战法”的问题，作战一定要分兵，不能挤在一起，分为正奇（jī）两支，先出战的为正兵，后出战的为奇兵，就是预备队，这就是《孙子兵法》的基本战术原则——以正合，以奇胜——正兵合战，然后出奇制胜。姚苌兵少，只有一千六百人，但是他用了分战法，分了数百骑兵出去，自己只带一千人和魏揭飞三万人对阵。魏揭飞看见姚苌兵少，他就觉得不用那么麻烦了，三万人冲上去踩也把姚苌踩死了，他就全军出动，没有留人断后。结果呢，就被姚崇从背后冲乱了，军队一乱，就没有指挥，没有指挥的军队，多少人都是待宰的羔羊，王超就冲上去砍杀了。如果魏揭飞在侧翼先埋伏一支奇兵——预备队——在王超冲上去时，从侧翼拦腰冲击他，姚苌就没那么容易获胜了。
这一仗，跟韩信井陉之战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魏揭飞自以为智略过人，但在这一仗中，并不是姚苌太狡猾，而是他自己智力不够，犯了很低级的错误。
7 吐谷浑可汗慕容视连遣使进贡，觐见金城王乞伏乾归，乞伏乾归拜慕容视连为沙州牧、白兰王。
8 丙寅日，北魏王拓跋珪与后燕赵王慕容麟在意辛山会师，攻击贺兰、纥突邻、纥奚三部，全部破之，纥突邻、纥奚都投降北魏。
9 秋，七月，冯诩人郭质在广乡起兵，响应前秦，移檄三辅地区，说：“姚苌凶虐，人民和神灵都受到他的毒害。我家世代蒙受先帝（苻坚）像尧、舜一样的仁爱，不是侍中、尚书的儿子，就是卿校、牧守的孙子。与其含耻而生，不如守道而死！”于是三辅各修筑壁垒自保的民众，纷纷响应；唯独郑县人苟曜不从，聚众数千归附后秦。前秦任命郭质为冯翊太守；后秦任命苟曜为豫州刺史。
10 刘卫辰派儿子刘直力鞮攻打贺兰部，贺讷困急，请降于北魏。七月三十日，北魏王拓跋珪引兵救援，刘直力鞮撤退。拓跋珪将贺讷部落迁徙安置到北魏东部边境。
11 八月，刘牢之攻击翟钊于鄄城，翟钊败走河北；刘牢之又击败翟辽于滑台。张愿向晋国投降。
12 九月，北平人吴柱聚众一千余人，立和尚法长为天子。攻破北平郡，转而寇掠广都，进入白狼城。后燕幽州牧、高阳王慕容隆正在为他的夫人举行葬礼，郡守县宰们都来吊丧。众人听说吴柱造反，请慕容隆回城，派大兵进讨。慕容隆说：“如今百姓安居乐业，民不思乱。吴柱等人以诈谋迷惑愚夫，引诱胁迫，相聚为盗，成不了事。”于是留下，继续完成葬礼，派广平太守、广都先令先回，继而派安昌侯慕容进率领骑兵一百余人趋赴白狼城。吴柱的部众听到消息，全部溃散；慕容进全力追捕，抓获吴柱，并斩首。
13 晋国任命侍中王国宝为中书令，不久，又兼任中领军。
14 九月一日，晋国任命吴郡太守王珣为尚书右仆射。
15 吐谷浑可汗慕容视连去世，儿子慕容视罴继位。慕容视罴认为他的父亲和先祖都因为仁慈，为四邻所侵侮，于是督促激励将士，想要建一番功业。冬，十月，金城王乞伏乾归遣使拜慕容视罴沙州牧、白兰王，慕容视罴拒不接受。
16 十二月，郭质及苟曜战于郑县以东，郭质败，逃奔洛阳。
17 越质诘归占据平襄，背叛金城王乞伏乾归。
太元十六年（公元391年）
1 春，正月，后燕设置行台（特遣政府）于蓟县，加授长乐公慕容盛为录行台尚书事（主持行台事务）。
2 金城王乞伏乾归攻击越质诘归，越质诘归投降，乞伏乾归将本族的一个女儿嫁给他为妻。
3 贺染干密谋要杀死哥哥贺讷，贺讷知道了，举兵相攻。北魏王拓跋珪向后燕报告消息，请求自己做向导，讨伐贺氏。二月甲戌（二月无此日），后燕主慕容垂派赵王慕容麟将兵攻击贺讷，镇北将军兰汗率龙城部队攻击贺染干。
4 三月，前秦主苻登从雍城出兵，攻击后秦安东将军金荣于范氏堡，攻克。于是苻登又渡过渭水，进攻京兆太守韦范于段氏堡，不能攻克，苻登进据曲牢。
5 夏，四月，后燕镇北将军兰汗在牛都击破贺染干。
6 苟曜有部众一万，秘密招请前秦主苻登，许诺做他的内应。苻登从曲牢向繁川进军，驻扎在马头原。五月，后秦主姚苌引兵逆战，苻登击破后秦军，斩其右将军吴忠。姚苌收集部队，即刻再战，姚硕德说：“陛下一向谨慎，从不轻易出战，都是尽量以计取，如今作战失利，却马上转身再战，这是为何？”姚苌说：“苻登用兵迟缓，不识虚实。如今轻兵直进，一下子就扼住了我们的东方，这必定是苟曜那小子和他有密谋。如果我们攻势稍缓，他们的计谋就得逞了，所以趁他们还没会合，急行攻击，以破坏他们的计划罢了。”于是进战，大破前秦军。苻登退屯于郿县。
7 前秦兖州刺史强金槌占据新平，投降后秦，送他的儿子强逵来做人质。后秦主姚苌率数百骑兵进入强金槌大营。群下进谏，姚苌说：“强金槌既然背叛了苻登，如果他又要害我，那他要往哪里去呢？况且他刚刚来归附，我正应该推心置腹以交结他，为什么要不信任、怀疑他呢？”姚苌进入大营，强金槌手下的氐人想要杀死姚苌，强金槌不听。
8 六月三日，后燕赵王慕容麟击破贺讷于赤城，生擒贺讷，贺讷部落数万人投降。后燕主慕容垂命慕容麟将贺讷送回他的部落，将贺染干迁移到中山。慕容麟回来，对慕容垂说：“臣观拓跋珪举动，终为国患，不如把他召到京师，让他的弟弟代理主持魏国国事。”慕容垂不听。
9 西燕主慕容永入寇河南，太守杨佺期击破西燕军。
10 秋，七月二日，后燕主慕容垂进入范阳。
11 北魏王拓跋珪派他的弟弟拓跋觚到后燕进贡，后燕主慕容垂已经衰老，其子弟们掌权用事，扣留拓跋觚，要他进献良马。北魏王拓跋珪不给，于是与后燕绝交，派长史张衮出使西燕结交。拓跋觚逃归，后燕太子慕容宝追捕，将他擒回，慕容垂对待他仍跟过去一样。
12 前秦主苻登攻打新平，后秦主姚苌救援，苻登退兵。
13 前秦骠骑将军没弈干将两个儿子送到金城王乞伏乾归处做人质，请求与乞伏乾归联军攻击鲜卑酋长大兜。乞伏乾归与没弈干攻打大兜于鸣蝉堡，攻克。大兜微服逃走，乞伏乾归兼并了他的部众，班师，送还没弈干的两个儿子。没弈干不久又背叛乞伏乾归，向东与刘卫辰联合。八月，乞伏乾归率骑兵一万讨伐没弈干，没弈干逃奔他楼城，乞伏乾归用箭射击没弈干，射中了他的眼睛。
14 九月十四日，晋国任命尚书右仆射王珣为左仆射，太子詹事谢琰为右仆射。
太学博士范弘之上书说，殷浩应该追赠谥号，并在奏书中陈述桓温生前叛逆不臣的事迹。当时桓氏家族势力仍然庞大。王珣是桓温的老部下，认为桓温废黜昏君（司马奕），拥立明君（司马昱），有忠贞之节；将范弘之贬黜为余杭县令。范弘之，是范汪的孙子。
15 冬，十月壬辰日，后燕主慕容垂回到中山。
16 当初，柔然部落世代都臣服于代国，酋长郁久闾地粟袁去世，部落一分为二：长子郁久闾匹候跋继承父位，居住在东边，次子郁久闾缊纥提另率一部，居住在西边。前秦王苻坚灭代，柔然部落归附于刘卫辰。等到北魏王拓跋珪即位，攻击高车等，诸部大多服从，唯独柔然部不服。戊戌日，拓跋珪引兵攻击，柔然举部遁走，拓跋珪追奔六百里。诸将请长史张衮对拓跋珪说：“贼远粮尽，不如早还。”拓跋珪问诸将：“如果杀了副马（骑兵每人有两匹马，骑一匹，备用一匹），粮食吃完吃马肉，够不够吃三天？”都说：“够。”于是倍道追击，在大碛南床山下追上，大破柔然，俘虏了一半人，郁久闾匹候跋及别部酋长屋击各收余众遁走。拓跋珪派长孙嵩、长孙肥继续追击。
拓跋珪对将佐们说：“你们知道我之前问三天军粮是什么意思吗？”都说：“不知道。”拓跋珪说：“柔然驱赶牲畜奔走数日，到了有水草的地方，一定会停留；我以轻骑追击，计算一下路程，不过三天就能追上。”诸将都说：“陛下的智慧，不是我们赶得上的！”
长孙嵩在平望川追上屋击并将其斩杀。长孙肥在涿邪山追上郁久闾匹候跋，郁久闾匹候跋举众投降。俘获郁久闾缊纥提之子郁久闾曷多汗和他哥哥的儿子郁久闾社仑、郁久闾斛律等宗党数百人。郁久闾缊纥提准备逃奔刘卫辰，被拓跋珪追上，郁久闾缊纥提也投降，拓跋珪将柔然部众全部迁移到云中。
17 翟辽去世，儿子翟钊继位，改年号为定鼎。翟钊攻打后燕邺城，被后燕辽西王慕容农击退。
18 三河王吕光派兵乘虚攻打乞伏乾归的大本营金城，乞伏乾归接到消息，率军回师，吕光也退兵。
19 刘卫辰派儿子刘直力鞮率众八九万攻打北魏南部。十一月十日，北魏王拓跋珪引兵五六千人拒战，十三日，大破刘直力鞮于铁岐山南，刘直力鞮单骑逃走。拓跋珪乘胜追击，十九日，在五原金津渡过黄河南下，直接进入刘卫辰势力范围，刘卫辰部落惊骇慌乱。二十二日，拓跋珪直抵其所居的悦跋城，刘卫辰父子出城逃走。二十三日，拓跋珪分遣诸将轻骑追击。将军伊谓生擒刘直力鞮于木根山，刘卫辰为其部下所杀。
十二月，拓跋珪驻军于盐池，诛杀刘卫辰宗党五千余人，全部投尸于黄河。自黄河以南诸部全部投降，缴获马三十余万匹，牛、羊四百余万头，北魏国库由此富饶。
刘卫辰的小儿子刘勃勃逃亡，投奔薛干部落，拓跋珪派使者前往要人，薛干部落酋长太悉仗让刘勃勃出来跟使者见面，说：“刘勃勃国破家亡，穷途末路，来投奔我，我宁愿和他一起灭亡，也不忍心把他交给魏国！”于是把刘勃勃送到没弈干那里，没弈干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华杉讲透】
刘勃勃，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赫连勃勃。他聪明绝顶，又英武帅气，所以很讨人喜欢，让人愿意帮助他。但他是一条毒蛇，将和没弈干上演“农夫和蛇”的故事。
这真是：不怕流氓有文化，就怕流氓长得帅，因为他讨人喜欢啊！
20 十二月十日，后燕主慕容垂前往鲁口。
21 前秦主苻登攻打安定，后秦主姚苌进军阴密以拒战，临行前对太子姚兴说：“苟曜听说我北行，一定会来见你，你就乘机把他抓起来，诛杀。”苟曜果然来长安见姚兴，姚兴命尹纬逮捕苟曜，数落他的罪状，诛杀。
姚苌在安定城东击败苻登，苻登退据路承堡。姚苌置酒席大宴将士，诸将都说：“如果遇到魏武王（姚苌追封哥哥姚襄为魏武王），不会让此贼活到今天，陛下求稳太过了。”姚苌笑道：“我不如亡兄有四：其一，亡兄身长八尺五寸，手臂下垂，超过膝盖，人们对他，望而生畏，我不如他；其二，将十万之众，与天下争衡，望麾而进，无人能挡，我不如他；其三，温古知今，讲论道艺，收罗天下英雄，我不如他；其四，率领大军，上下喜悦，人尽死力，我不如他。之所以我能建立功业，驱策群贤，只是因为在谋略上稍有长处罢了。”群臣都欢呼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