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蒂斯夫人像》,马蒂斯,1905年。
《夕阳下的播种者》,梵高,1888年。
十九世纪的绘画与二十世纪的绘画的区别,要之,前者是客观的,后者是主观的。即前期所说的科学主义化的印象派为客观艺术的终极。现在所说的后期印象派为主观艺术的发端。故所谓后期印象派,所谓野兽派(Fauvism),并非各持不同的主张,各树不同的旗帜的各别的流派。只是在一千八百七十年前后,印象派达到艺术的现实主义、客观主义的彻底点的时候,画坛上发生次时代的新艺术现象,这新艺术现象的前期名为“后期印象派”,后期名为“野兽派”而已。故印象派为近代艺术的一段落,使近代艺术向现代而回转;其意图在于取用唯物的科学主义的态度,不受理想及先入感的拘束,完全依照现实的样子而表现客观的对象。然印象派的现实主义,严密地说来,并非纯粹的客观主义。因为他们不像库尔贝地视物体为与主观对立而没交涉的客观。他们以为客观是给印象于主观的。这看法,主观已具有第二次的条件。但现代的思潮,尤其是在前世纪后半,因了尼采等的出现,及无政府主义的倾向的显著,变成非常个性的、自我的,因而在种种意义上变成主观的。以前的思潮,一向是客观主义,即以客为主,对于主观差不多不承认。例如实证论、进化论、初期的唯物论,都是这样的。所以库尔贝自不必说,就是马奈与莫奈,当然也不免这倾向;新印象派也是以客观的对象为主的。不过就中库尔贝对于主观几乎全然没有意识到;印象派则把物体当作给印象于主观的东西而表现,虽是受动的,但已意识到主观了。下至新印象派,也意识到受动的主观,但同时在表现方法上积极地主张主观。即其表现方法从客观的无自觉渐变为主观内容。然总而论之,自此以前诸画派,对于客观都不过是受动的主观。因了塞尚、梵高、高更等所谓后期印象派的人们的事业,主观方始不与客观相对立,而支配客观,即“主观内的客观”特别强了。就中塞尚尤富于这强烈的主观的性格,不肯谦逊地、忠实地,因而受动地观察对象而描写,而用他自己的主观来积极地睥睨对象,使对象自己活动,又征服它,支配它,表现它。于是从他开始,后期印象派的人们都轻视对象而注重作者自己(主观)的内容,对象仅为主观表现的手段而存在了。在以前的艺术中,人对于所要表现的对象常处于被支配的地位,现实主义的人们尤甚。现在的恰好相反,所要表现的是作者的内心与主观,对象则为表现的手段,而受主观的支配。这完全是价值的颠倒,然而从此以后,艺术不是描写客观的,而为表出主观的了,即艺术从现实主义(客观主义)向主观主义急转而进行。所谓立体派、未来派、表现派等,都不外乎这艺术的主观主义化的现象。
《散步》,马奈,1880年。
《浴者》,塞尚,1902年至1904年。
《坐在扶手椅上的人》,毕加索,1909年至1910年。
然而这后期印象派与野兽派,在艺术的主观主义化上真不过是过渡期而已。这在二十世纪的时代的过程中,是从现代艺术向新兴艺术的一个桥梁。故塞尚或其同派诸画家,所处地位与库尔贝相似:库尔贝处于浪漫主义的现实主义(romantic realism)的地位,塞尚等处于现实主义的主观主义(realistic subjectivism)的地位。他们比较后来的立体派、未来派的画家,对于时代精神到底生疏、迟钝、不明得多。野兽派因为是立体派的先驱,又为立体派所自生,故其画家中,例如马蒂斯(Matisse)、洛朗桑(Laurencin,女画家)、凡·东根(Van Dongen)、德兰(Derain)等,原也有与新兴美术相共通的生动而甘美的趣致。然就大概而论,野兽派要不外乎急进的bourgeois democracy的表现。现代的社会相与人类所行的道虽已隐约分明,然而塞尚等实在没有离去“艺术至上主义”的梦,且比印象派画家更欢喜陶醉于“艺术”中。他们讴歌又赞美“生”的现实,竟不知必然的改造与革命的迫近他们。从这点上看来,他们原不过是过渡期的艺术家而已。
《舞蹈》,马蒂斯,1910年。
以上所述,是现代西洋画的主观主义化的概况。这革命的先驱者有四人,即后期印象派四大家塞尚、梵高、高更、卢梭。下回再分述他们的生涯与艺术。
《帽上缀有樱桃的女人》,凡·东根,190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