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农庄(1 / 1)

基督降临节的第三个星期日。范妮梦见了什么?她所记得的和白天所想的事情整夜缠着她:在去参加葬礼的路上惊慌失措;林鸽栖息在树枝上;街道边褪色的外墙;昏黄的灯光下模糊的雨水;一个女孩在湖里游泳;装在金属盒子里的碎裂的胶卷。

范妮在一栋废弃的大楼里徘徊,想找个人帮她寄封信。她为什么不能自己去寄,信是写给谁的,这些都不清楚,重要的是把信寄出去。

她醒来时,卡伦不在。天色已经很晚了。卡伦可能没忍心叫醒她,一个人悄悄回家了。整个乡村被大雪覆盖,路上没有车辙,狂风吹散了所有的痕迹。范妮穿好衣服,下楼去了客厅。她蜷缩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阿尔姆给她的一本书——关于穆谢特的故事:她瘦削的身体使她没有理由虚荣……

范妮很快迷失在如梦如幻的专注状态,就像一个饥肠辘辘的孩子被端上了一份美食。书里的情节和人物形象在她眼前浮现,在她心里演绎,像一幕幕真实的事件。当穆谢特强烈希望马蒂厄那个混蛋死去时,范妮也希望他死。穆谢特的绝望变成了范妮的绝望。天真无邪的穆谢特认为谋杀一个残忍的猎场看守比强奸一个十四岁的女孩更糟糕。这两种罪行都应受到法律的惩罚,但令人费解的是,书中不幸的人并没有好的结局。范妮感到非常沮丧和愤怒,以至于不得不停止阅读。她把书扔在沙发上,但它在沙发的扶手上弹起,砰的一声落在地板上。所以,终究还是得坦然面对。她捡起书,把它夹在腋下,走到厨房,泡了一杯巧克力牛奶来放松自己。

今天她为什么这么伤心?这本引人入胜的小说——一个虚构的东西怎么会让她如此忧郁和绝望呢?阿尔姆为什么特意送给她这两本书,并且带着明确的要求?一本书写的是最悲惨的人生;另一本书写的是一种崩溃或从未开始的旅程,一个人没有去过自己想去的地方,永远没有实现自己的梦想。书里还写道:“躺着,永远躺着,让廷瑟消失吧——我看到它消失在那边,已经很远了,现在完全看不见了,名字被遗忘了,像回声和烟雾一样随风而逝,最后一口气……”是的,那本书也让她感到不安。

范妮一边喝着巧克力牛奶,一边凝望着厨房窗外。路上没有车辆。离得最近的房子似乎无人居住。在远处地平线上,沿着海边坐落着几家大农场,星期天的气氛恬静又闲散。她看见一架直升机从农场烟囱里吐出的朦胧烟柱上划过,螺旋桨的声音有某种延迟的感觉。她想念夏天。冬天太漫长了,感觉已经持续了好几年。冬天像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拖着脚步慢慢走着。雪和寒冷正处于鼎盛时期。夏天被遗忘了,或者充其量只是存在于想象中。范妮用手捂住脸,张开了手指。在七月的酷热中,外屋木板条间的空气会闪烁微光,柴棚的屋顶会散发柏油纸的味道。夏季,仿佛所有的沉湎与纵乐都能带来友好的回音:围场里母马嘶鸣;路上的尘土被花粉染成黄色;慷慨的日光赋予万物近乎壮丽的外表。已经是严冬季节了,刺骨的、噼啪作响的寒冷主宰着一切。白天如白驹过隙,天气像受伤的狗一样喜怒无常。白天根本不像个白天,而更像是黎明和黄昏之间枯燥而任性的过渡而已。

范妮拿起了手机。她可以打电话给卡伦,说自己想她吗?她能不能说自己很伤心?不行,这样很愚蠢。对于范妮来说,自立自强是很重要的。依赖?不要,她宁愿自己承认一些令她尴尬的事情——她直到青春期,才学会系鞋带。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前臂上发白的疤痕,一阵奇怪的震颤传遍她的身体。她很冷吗?还是对自己产生了同情?她能站起来吗?能走路吗?能,一切都处于完美状态。她没有生病。她很好,很健康。她没有生气,也没有抱怨,更没有因怀疑或坚信什么而变得麻木不仁。她有自己的生活,她的生活和其他自然的挑战没什么两样。时间最终会打败一切,这是必然的。时间也会战胜她。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范妮终于明白了阿尔姆的意思。她觉得自己亏欠他,在某种意义上说是感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