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7年,在德意志开始流行一首民谣。据当年一份在施马尔卡尔登发行的刊物的头版内容,“在法兰克尼亚、班贝格和维尔茨堡发生的知名事件,以及那些出于贪婪或野心将自我出卖给魔鬼之人的最终下场被写成歌,并配上多萝西娅小调传唱”。
那些女巫在火刑柱上分分秒秒所遭受的痛苦,都被化成文字。但当诗人描述这些因不寻常罪行而被绑上火刑柱,并因痛苦而扭曲了面孔,以尖厉的叫声划破周围空气的女巫时,却透着某种异样的诙谐。有一首打油诗将迫使女巫招供的诡计变成了笑话:当女巫坚决拒绝招认自己和邪恶势力勾连时,委员便命令刽子手身披熊皮,戴上牛角,拖着长长的尾巴和杂七杂八的装饰进入女巫的牢房。处在黑暗牢房中的女人,在恐惧之下根本没想到这是一场骗局。她以为地狱王子真的站在自己面前,当她被告知要保持勇气,要相信自己终究会从敌人的手中被拯救出来时,她跪倒在假扮的魔鬼跟前,发誓自己来世必会献上自己的肉体与灵魂。或许,德意志是全欧洲唯一一个幻象如此猖狂,以至于那些令人憎恶的诗句也为人们津津乐道的国家了。就像羽毛能用来指示风向一样,这首低俗的民谣反映了当时社会大众的想法。
所有读者想必对知名的安克尔元帅夫人案耳熟能详,她于1617年在巴黎被处决。尽管安克尔元帅夫人被指控的罪行包含了实施巫术,但真正被处死的原因是她控制了玛丽·德美第奇(Mary of Medicis)的意志,并因此对令人不齿的路易十三造成间接的影响。她的马车夫作证说曾看见她在午夜时分在教堂将公鸡宰杀当作祭品,其他人则信誓旦旦地说曾看到她偷偷跑到知名女巫伊莎贝拉的家里。当被质问是如何对他人的心智造成如此强大的影响时,她大胆地说她什么都没做,但脆弱的心灵总是易于臣服。最终,她在熊熊烈火中死去。
两年后,在比利牛斯山脚下的法属地朗贝尔特(Labourt)发生了一起惨绝人寰的案件。当时,波尔多议会听闻许多女巫恣意出没于朗贝尔特及其临近区域,于是他们派议会成员皮埃尔·德兰克(Pierre de l’Ancre)和埃斯佩纽(Espaignel)去调查此事。1619年5月,两人抵达朗贝尔特。德兰克写了一本书,里面详细记录了自己是如何和那些邪恶势力对抗的。全书内容极其荒谬愚蠢,但我们从中可以了解到被审判与被处死的人数,以及他们是如何通过酷刑强逼人犯认罪的。
德兰克解释了为什么朗贝尔特地区有那么多女巫:因为这里多山且贫瘠!他发现她们中的许多人偏好吸食烟草。由此,他赞同詹姆斯国王的说法,推断烟草都是“魔鬼的野草”。委员会第一次开庭时,一天内受审的人数大约是四十人,但获判无罪的比例不到百分之五。所有女巫都承认她们参加了女巫大会。聚会上,魔鬼会坐在一个镀金的宝座上。他有时化身成羊,有时则化身成男性,身着黑色衣物,脚蹬带马刺的靴子,佩着剑,但更常是以看起来像被炸毁的树的树干的形态在黑暗中隐约可见。女巫们经常骑着竿子、干草叉或扫帚到聚会场所,并在那里和各种小恶魔极尽堕落之事。曾有一次,她们大胆地在波尔多的市中心举办宴会,魔鬼的王座被放在佳里恩广场的正中央,整个广场挤满了从各地跑来的女巫与巫师,有些人甚至来自遥远的苏格兰。
在两百名不幸的疑犯被吊死并焚烧后,审判的案件仍没有减少的趋势。许多人在拷问台上被质问撒旦对于委员们如此严厉地处理此事的看法。大家的回答多半是撒旦不是很在意。有些人宣称,即便他们大胆责备撒旦为什么要让自己的朋友遭受火刑之苦,他也毫不在意。他们质问魔鬼:“看哪,虚伪的魔鬼!你说他们不会死!看看你是如何遵守承诺的!他们被烧死了,只剩下一摊灰烬。”面对这些质问,撒旦并不生气。他宣布聚会暂停,并点燃一团火焰幻象,鼓励大家走过去,宣称被刽子手点燃的火烧不会感到任何疼痛。众人开始询问,既然他们的朋友没有受苦,那么现在身在何方。“说谎大王”立刻回答说,他们现在幸福地待在一个遥远的国度,但依旧可以看到和听到这里正在发生的事,如果想见某个人,只需呼唤那个人的名字就可以听到那个人的声音。接着,魔鬼模仿了那些被处死的女巫的声音,他模仿得很像,所有人都被他骗了。在回答完所有疑问后,狂欢再度开始,直到鸡啼。
德兰克也很热衷于审判那些犯了狼人罪的疯子。有些人在被逮捕后,主动承认自己是狼人,并说他们会在晚上冲到羊群与牛群中,大肆杀戮和猎食。贝桑松的一名年轻男子在完全明白自己会面临何种可怕下场的情况下,向埃斯佩纽自首,承认自己是一位强大的恶魔——森林之神的仆人,凭着该恶魔给予他的能力化身为狼。森林之神也会变成同样的形态,但比他们更大、更强、更凶暴。他们会于午夜时分徘徊在牧场中,杀死抵抗他们的看门狗,捕杀大量的羊,即便根本吃不下那么多。他说自己在这样的活动中感受到极端的快乐,当他用自己的爪子撕开温热的羊体时,会忍不住发出愉悦的嚎叫。这名少年并非唯一一个做出如此恐怖陈述的人。许多人争相坦白自己就是狼人,还有更多人在严刑拷打下坦白自己是他们的同伴。当时的官员认为这些人罪行重大,吊死再焚烧不足以惩罚他们;通常是将他们活活烧死,再将他们的灰烬撒到风中。严肃且博学的医生们更公开支持人变成狼的可能性,尽管他们唯一的证据是巴比伦王尼布甲尼撒的故事。他们认为,如果这位国王可以变成公牛,现代人为何不能在魔鬼的准许下依靠他的力量变成狼呢。他们还说,既然已经有人认罪,这种事情就确实存在。德尔里奥提到,曾有一名男子被指控是狼人,并因此遭受酷刑二十多次,但他始终不肯认罪。于是,他们给他用了迷幻药,在药效发作后,他承认自己是狼人。德尔里奥以这个例子来说明审判者的无所不用其极。审判者从不在犯人招认前将对方烧死。如果一次酷刑不足以让对方招供,他们绝对会非常耐心地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施刑,就算超过二十次也不厌倦!这样的暴行以宗教之名不断上演。
乌尔班·格朗迪埃(Urbain Grandier)是卢丹的助理牧师,他被指控对该地修道院中的修女们施巫术,但这样的诬告只是他的敌人用来对付他的手段。即便当时大家发现这是陷害,却也无能为力。那些指认这位牧师使用巫术的人,并非受幻象蛊惑的愚昧大众,而是卑鄙的阴谋家。这样的指控在1634年无法被驳倒,正如博蒂纳斯所说:“举发人的恶意摊在阳光下。”乌尔班本人理智、诚实且坦白的辩解,根本不能抵挡那些认为自己被施了巫术的疯妇的指控。她们的指控越荒谬、矛盾,敌人就越能证明魔鬼在她们的身体里。最终,他被活活烧死。
1639年,里尔发生了一件特殊案例,足以证明民众有多么畏惧巫术。虔诚却不太理智的安托瓦内特·布里尼翁(Antoinette Bourignon)在里尔成立了一所学校。有一天,当她走进教室时,在孩子们的头上看到许多小小的黑色天使。她非常紧张,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学生,警告他们要小心魔鬼派了小鬼来折磨他们。这位愚昧的妇人日复一日地重复自己的故事,撒旦和撒旦的力量成了她与学生们唯一的话题。其间,一名逃课的学生被抓回来后,说不是自己想要逃跑,而是被魔鬼抓走的,还说自己七岁起就开始当女巫了。其他少女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晕倒,醒来后也纷纷承认自己是女巫。最后,有整整五十人因为别人的幻想以为自己也是女巫——她们说自己吃婴儿的尸体,会到海底的密室或草原上聚会,可以骑着扫帚飞到空中或钻过钥匙孔……
里尔的市民们对整起事件感到震惊,神职人员对此展开紧急调查。尽管许多知名人士认为整起事件不过是孩子们的恶作剧,但并没能改变主流认识。他们坚持认为这些孩子的认罪是有效的,必须烧死她们才能让所有女巫警醒。可怜的父母流着眼泪苦苦哀求,声称自己的孩子绝没有对别人施巫术,而是被施了巫术。人们相信了他们的说法,于是,将荒谬的种子种植到孩子脑中的安托瓦内特·布里尼翁被视为女巫,并被带到法庭上。整起案件对她极为不利。在尽一切努力为自己辩解后,她逃离了里尔。如果她继续在里尔待上四个小时,就会落个被烧死的下场。不管她逃去了哪里,人们都希望她至少知道了蛊惑孩子的心灵是很危险的,也不要再被委托管理孩子了。
不伦瑞克公爵和门茨选侯对于疑犯所接受的严酷虐待感到震惊,并认为任何一位公正的法官都不应采纳屈打成招来的自白书,更不能将这样的自白作为处决嫌犯的证据。据说,不伦瑞克公爵曾邀请两名知识渊博且对巫术持强烈谴责态度的耶稣会修士到家中做客,并向他们展示了审判过程的残酷与荒谬。一名被控诉使用巫术,刚从酷刑架上被放下的女子倒在地牢中,这两名耶稣会修士走进地牢,听取该女子的口供。在公爵一连串精心设计的问题面前,这名痛苦难耐的可怜妇人承认自己经常参加魔鬼们在布罗肯山的聚会。她还承认自己曾在聚会中见过两名耶稣会修士,这两人坏事做尽,即便是在巫师圈中风评也很差。她还说自己曾看过他们变成羊、狼等动物,许多知名的女巫都曾为他们一次生下五六个孩子——这些孩子的头像蟾蜍,腿细得像蜘蛛腿。当被问到这两名修士在哪儿时,妇人回答他们就在这间牢房里。
不伦瑞克公爵带着这两名目瞪口呆的修士离开牢房,向他们解释自己在审问过程中做的手脚。这些做法让两名修士深刻体认到有成千上万人被冤枉了。他们知道自己是清白的,因此一想到如果刚刚套口供的人不是他们的朋友而是敌人会怎样,就感到不寒而栗。其中一名修士弗雷德里克·施佩(Frederick Spee)于1631年出版了其著名的作品《关注犯罪者》(Cautio Criminalis)。这部揭露巫术审判恐怖之处的作品为德意志带来极正面的影响:门茨的主教与选侯舍恩布伦在自己的领地内完全废除了酷刑,而他的做法立刻得到不伦瑞克公爵等人的效仿。一时间,女巫数量变少了,肆虐的幻象也开始消散。1654年,埃勒布罗克(Ellerbrock)的安娜案发生后,勃兰登堡选侯发布法令取消酷刑,并谴责以游泳方式评判一个人是否为女巫是非常不公正、残酷且欺骗人的手段。
长久被迫害笼罩的天空开始露出一丝曙光。法院不再一年处死几百名巫师与女巫。过去四十年每年都要烧掉六十个人的维尔茨堡,现在一年也只烧死一个。从1660年至1670年,德意志各地的选举庭不断将死刑的判决改成终身监禁或在脸上烙印。
在一种更为真实的哲学影响下,公众逐渐清醒过来。学者们渐渐挣脱了迷信的束缚,而统治者也开始抵制他们长久以来深信不疑的幻象。诺曼底议会在1670年判处数名女巫死刑,原因是她们骑着扫帚参加女巫大会,但路易十四将这则判决改成终身放逐。议会提出抗议,并向国王呈上下面这份著名的请愿书。
陛下:
承蒙陛下亲自授予我们在诺曼底省行使的权力:审问并惩处人犯,尤其是那些违反自然,对国家与宗教安危带来毁灭性影响的巫术使用者。我们卑微地向陛下陈情一则与巫术有关的判决,恳请陛下三思后改变裁决。我们无法理解陛下最近向此区司法总长下达的命令——对几名因巫术而被处死的人犯执行缓刑,并暂缓审理其他几起在审案件。我们认为此举可能会带来极不乐观的结果。此外,还有一封来自国务大臣的信,信中指出陛下欲将这些判决改为终身放逐。根据总检察长和巴黎议会中最有学问的议员关于巫术案件的见解,鲁昂议会的裁定会被巴黎议会,甚至是全国其他议会效仿。
尽管根据先王的法令,各地议会不得对任何盖有国王印章的密令提出异议,但根据我们的愚见和全国公民一致的想法,以及我们对陛下所有过往命令所展现的一贯忠诚与顺从,希望陛下能再次考虑巫术犯罪的严重性,以及轻判此案所带来的影响,重新同意并赐予我们执行审判并依据其罪行执行处决的权力。自从收到国务大臣的来信,我们深深了解到陛下的决心:不仅要将这些女巫的死刑改成终身驱逐出本省,还要归还她们的物品与财产,恢复其声誉与人格。我们有义务让您明了一般大众对于这些罪大恶极的罪犯的感受——这不仅关乎上帝的荣耀,更关乎陛下的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热和无尽恐惧中的子民。他们日日惧怕那些邪恶势力会攻击他们,危及他们的生命财产。
陛下想必也同意所谓巫术便是违背上帝旨意的最大之恶,会破坏信仰的根基,吸引奇怪的可憎之人。为此,《圣经》中才以死刑来惩罚使用巫术之人,教会与圣父也极力谴责他们的恶,并规定所有法令必须对其进行严厉责罚。法国的教会在先王的影响下对施巫者极端厌恶,虽然终身监禁作为教会权限之内的最高处罚已经非常严厉了,但这处罚对邪恶的罪犯造成的影响还不够严重,因此教会将审判交予世俗权力。
大众普遍认为此等罪犯应被处以死刑,历史上各时代的民众一直抱持同样的态度。罗马法律中最重要的《十二铜表法》(Twelve??Tables)制定了同样的刑罚。所有的法学顾问都同意这样的看法,所有帝王也基于同样的观点制定他们的法律,尤其是受福音书启发的君士坦丁与狄奥多西,他们不仅恢复同样的惩罚措施,还剥夺了经适当审判而被定罪之人的上诉权,并宣称他们不配获得君王的怜悯。查理八世也在同样的感召下通过了那辞藻华美且严厉的法令。法令规定,法官需根据案件的急切程度惩处罪犯,否则他们就要面临罚款、监禁或解职等惩处;同时还规定,所有拒绝谴责女巫的人都将被判犯有同谋之罪;相反,举发实施巫术之人可得到奖赏。
基于这些考虑和执行此神圣使命的态度,我们遵从法令,对罪犯做出合适的判决,并且从未发现自己在法庭上的做法与过去有任何不同。那些谈论此类审判的书都同意对女巫处以火刑、轮刑等极刑。
下面就是一些例子:在希尔佩里克时代(2),英伯特(Imbert)曾在其《法庭实践》(Judicial Practice)中说,巴黎议会所有通过的法令都符合此国古老律法的精神,并于1459年处置了阿拉斯女巫案;1573年10月13日,同个议会处置了来自索米尔的女巫玛丽·菲耶夫(Mary Le Fief);1596年10月21日,处置了德· 博蒙特(Sieur de Beaumont)的案件,他声称自己只是希望通过魔鬼的帮助解除诅咒、治愈病痛;1606年7月4日,弗朗西斯·德布斯(Francis du Bose)案;1582年7月20日,库洛米耶尔人艾贝尔·德拉努(Abel de la Rue)案;1593年10月2日,鲁索与其女儿案;1608年,另一个鲁索与佩利被控使用巫术,并在巫师大会上向化身成公羊的撒旦膜拜,他们认罪;1615年2月4日,奥尔良议会审理勒克莱尔案,此人被指控参与巫师大会,并承认自己与其他两名同伙(死在狱中)一起膜拜魔鬼,背弃自己对上帝的信仰,跳着女巫之舞,进行邪恶的献祭;1616年5月6日,男子莱热案;国王查理九世因图瓦斯·埃谢勒(Trois Echelles)招供其大量同伙而赦免其罪,但后又因其行使巫术而撤销赦免;1619年3月20日,对艾蒂安·奥迪贝(Etienne Audibert)的处置;1620年6月26日,内拉克法院通过几起女巫案的判决;1577年,格里高利·托洛萨努斯(Gregory Tolosanus)根据图卢兹议会通过的法案,处决了四百名犯下巫术之罪并拥有魔鬼印记的疑犯。
除了这些案例,请容我们提醒陛下,还有普罗旺斯议会的各种判例,尤其是1611年发生的高飞迪(Gaufredy)案;还有第戎议会、雷恩议会依据莱斯元帅1441年因使用巫术被处以火刑的判例。陛下,这些案例显示,为伸张正义,全国各地的议会对使用巫术者向来都是处以死刑的。
以上这些都是诺曼底议会对最近发生的案件做出死刑处罚的动机。如果在任何情况下,各地议会与诺曼底议会成员对单一案件的判处并非死刑,也是因为其罪不至死——陛下与先帝曾赋予各个法庭可针对案件的具体证据自由做出适当判断的权力。
我们引用历代诸多先例,是恳请陛下再三思虑对此类充满恶意之人的判决。那些死于不知名疾病的人,多数是此类恶意犯罪的受害者,而那些牛群、羊群的损失,也经常是因这些烙上魔鬼印记之人而起。从一地瞬间移动到另一地、邪恶的献祭、夜间集会等,都是被古代与现代作家一一证实了的,同时也有大量人证——无论是同谋还是试图在审判中找出公理正义的人,或者是犯罪者本人。各种不同案件竟然有如此多的相同之处,那些使用巫术的无知犯罪者都得到了同样的惩处,得到了同样的下场,与许多知名作者笔下的相关事件如出一辙。我们还可以为陛下呈上更多此类案例。
陛下,这些真理是同我们的宗教原则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它们虽然不同寻常,但现在还没有人能对它们提出质疑。即使有人引用安西拉大公会议(Council??of??Ancyre)制定的法令或圣奥古斯丁(St.??Augustin)《灵与魂》(Spirit??and??the??Soul)的内容作为论据进行反驳,也是站不住脚的,同样也无法说服别人。我们可以轻易证明上述两类证据均缺乏权威认定。除了安西拉大公会议提出的法令与教会所有后继议会的观点矛盾,红衣主教巴罗尼乌斯和其他博学的评论者都认为对于这些法令找不到任何古代的版本。事实上,找到的其他版本使用的都是别的语言,并且和同一议会制定的第二十三条法令直接矛盾,后者和所有以前的法令一样,对巫术使用者持谴责态度。即便我们视这些内容确实出自安西拉大公会议,我们必须明白这是公元2世纪公布的法令,当时教会的重心放在了应付女性异教徒的破坏上,这些女性阻止人们崇拜这些虚假的神,命令所有的传教士如此教导众人,且声称自己可以和黛安娜与希罗底一起飞跃广阔大地,因而成为法令谴责的对象。但是法令不质疑魔鬼会对人体产生的影响,这可从神圣的福音书中得到证明。另外,陛下,关于引用的那段圣奥古斯丁的话,我们都清楚,那并非出自他手,因为作者在书中提到了一个叫波爱修斯的人,而这个人比圣奥古斯丁晚去世八十年。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更有力的证据证明这位神父在自己的许多作品中都承认巫术的存在,尤其是在《上帝之城》(City??of??God)第一卷第二十五则疑问中,他认为巫术是人类与魔鬼之间的交流,所有的基督徒都应以畏惧的态度看待这一问题。
综合考虑所有这些事例,身为议会成员,我们希望陛下能够明察,这是我们用陛下所赋予的权力所做的卑微请求。为了尽职尽责,以及出于自我的良知,我们有责任禀明陛下,诺曼底议会上对被起诉的女巫与施法者们做出的处置,都来自全体法官的深思熟虑,其中绝无一丝逾越国法的实践。这也是为了确保臣民们在免于巫术的迫害下享有陛下福泽恩德的权利。为此,恳请陛下准许我们执行先前的判决,并让其他同类案件的审判继续进行;唯有如此,陛下长久以来积攒下来的英明声誉才不会因背离前人的做法而蒙受损害。
这些内容非常重要,它们是立法机关企图重振猎巫运动的最后一搏,其中的论点与例子也恰恰显示了他们的荒谬。对这份陈情书不为所动的路易十四,也为自己博得了至高无上的荣誉。
因为路易十四对这份陈情书熟视无睹,那些妇人才保住了性命,而法国纯粹的女巫迫害(不包含其他因素在内)也正式画下句点。1680年,议会通过一条法令,它并非针对所谓的女巫或巫师,而是对那些佯称可以行使巫术者、占卜师和下毒者进行惩罚。
终于,文明的曙光同时照进了德意志、法国、英格兰与苏格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亮,到了18世纪中期,已经无人再关心巫术,而相信巫术更被视为最庸俗的表现。然而,这场狂热在销声匿迹前又两度爆发。第一次发生在1669年的瑞典,第二次则是在1749年的德意志。这两起案件都值得探讨。第一起案件是有史以来最不寻常的案例之一,其残暴与荒谬的程度在任何国家的史册上绝对都是前所未见的。
有人向瑞典国王报告达拉纳省内的莫哈小镇(Mohra)出现了许多女巫,国王于是命神职人员与普通教徒组成委员会前往彻查,并赋予其责罚罪行的权力。1669年8月12日,在迷信民众的热烈欢迎下,委员们抵达被施巫术的小镇。第二天,全镇近三千名居民在教堂召开集会。牧师开始布道,陈述那些因被魔鬼迷惑而遭受磨难的悲惨案例,而狂热的祈祷者则祈求上帝让众人免于巫术之苦。
接着,所有人来到教区牧师的家门外,狂热的人群占据了整条街道。国王指派的委员们开始叫所有可能与巫术有关或知道内幕的人上前陈述事实。突然间,所有人仿佛被一股情绪虏获,男女老少纷纷流泪、啜泣,承诺自己绝对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聚会结束后,众人带着激动的情绪回家。第二天,他们再次被召集到一起,有人在众人面前公开了自己的证词。结果,有七十人被拘捕,其中包括十五名儿童。临近的艾福德伦区(Elfdale)也有很多人被捕。
严刑拷打之下,所有人都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他们说自己会穿上祭袍,到两条路交会处的砾石坑里聚会,并在那里“一遍又一遍”地跳舞。之后,他们会走到十字路口呼唤魔鬼三次:第一次以低沉、平稳的声音呼唤,第二次稍微提高音量,最后一次则是大声呼唤:“先行者,来吧,带我们去布洛库拉(Blockula)!”这样的呼唤从未失败过,魔鬼总是以一位矮小老人的样貌现身,他穿着灰色外套和红蓝袜子——还有非常长的袜带,头上戴着一顶非常高的帽子,上面有五彩缤纷的缎带缠绕,长长的红胡子垂在身前。魔鬼问众人的第一个问题总是他们是否愿意将身体及灵魂献给他,在得到肯定答案后,他会让众人准备好踏上前往布洛库拉的旅程。首先,众人必须取得“教堂祭坛的碎片与时钟的碎屑”。接着,先行者会给他们一个装着药膏的牛角,让他们以药膏涂抹身体。准备工作结束后,魔鬼会带来供众人骑的野兽,有马、驴、山羊和猴子等,同时发给大家鞍座、榔头和一些钉子。随后众人一起出发,没有任何事能阻止他们。他们飞越教堂顶端、高墙、岩石和山峦,最终抵达布洛库拉所在的那片大草地。他们会尽可能带上一些孩子,这些孩子是献给魔鬼的,“如果不进献孩子,魔鬼就会鞭打并虐待他们,让他们不得安宁”。
许多父母都证实了这种说法,表示孩子们曾说过自己在深夜被带到布洛库拉,并被打得身上都是瘀青。家长们曾在白天看到过这些伤痕,但它们很快就会消失。一个小女孩也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曾被女巫带着飞向天空,当飞到高空时,她忍不住喊出耶稣的名字,结果她立刻掉了下来,还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然而,魔鬼将我救起,并治好了我的伤,把我带到布洛库拉。”她补充道。她妈妈证实了她的话,说她身体撞到地面的那一侧一直还在剧烈地疼痛。她的证词就像一把锤子,把罪行钉进法官们的心里。
据说,这个被称作布洛库拉的地方是一幢很大的房子,里面有扇铁门“通往一望无际的柔软大草原”。房子里有一张非常长的长桌,女巫们会围坐桌前;其他房间里,还有“非常漂亮且舒适的大床”,供所有女巫休息。在经过一连串的仪式使身体与灵魂完全顺服魔鬼后,所有人都坐下来,享用由数种蔬菜与培根熬成的浓汤,还有燕麦片、面包、牛奶与干酪。魔鬼总是坐在椅子上,有时会在众人用餐时弹奏竖琴或小提琴。宴会结束后,众人会围成一圈跳舞,有时甚至**并喊着各种污秽的口号。有一次,魔鬼假装自己即将逝世来测试信徒们的忠诚度。众人听说魔鬼要死了,纷纷掉下眼泪。魔鬼非常高兴,跳到众人中间,搂住那些最为悲伤的人。
这就是孩子们交代并在女巫的认罪下被证实的内容。法庭上从来没出现过比这更荒谬的内容。许多指控明显漏洞百出,甚至与被告身份根本不符,但法庭没有因此给予宽容。其中一个举报人是该地区的牧师,他在证言中表示,一天晚上(他指出了具体日期),他突然头痛,情况严重到除了被施了巫术,他想不出其他任何可能。他认为至少有十名女巫在他的头上跳舞。这一说法让那些虔诚的民众陷入恐慌——魔鬼的能力居然可以伤害到如此良善之人,简直无法无天。一名躺在拷问台上的可怜女巫承认自己非常清楚牧师为什么会头痛:魔鬼给了她一把大铁锤和一些钉子,让她把钉子敲进这位大善人的脑中。她费劲地敲了一阵子,但牧师的头实在太硬,她没有成功。众人为此大吃一惊。虔诚的牧师跪下来,感谢上帝让他的头可以这么硬,而他的余生都以头骨很硬闻名。我们无法得知这名女巫的供词是否真实,但她仍被视为最阴险的犯罪者。有七十人因这些可怕且极端荒谬的故事被处死。其中,有二十三人在莫哈被一起烧死,旁边围满了兴高采烈的群众;十五名儿童以同样的方式成为摩洛神(3)的祭品;剩余的三十二人则在隔壁小镇弗洛纳(Fahluna)被处刑。除了这些,还有五十六名儿童被认为犯下较轻的巫术罪,被判处笞刑、监禁以及每周公开鞭刑一次(为期一年)等。
这件案子经常被当成巫术确实非常盛行的证据。当人们希望支持或打造某种理论时,总是喜欢扭曲事实以成就自己!几个躺在**的病童的妄念,加上他们无知的父母的鼓励和迷信邻居的搅和,就能在村子里点起一把大火。如果派过来的委员不是像民众一样的迷信无知之辈,而是勇敢且明理的人,结果也将大不相同!那些可怜的孩子可能不会被烧死,而是被送到疗养院;其他人可能会被打一顿;那些无知父母的言论只会被人轻笑;七十条人命则不会白白葬送……直到现在,瑞典人还相信巫术存在,值得庆幸的是,在后来的历史中,我们再也没看到如此惨绝人寰的案例。
几乎与此同时,在新英格兰,殖民者也被类似的荒诞魔鬼故事吓到。一时间,所有人都被恐惧笼罩着,每天都有人被逮捕,很快监狱里就人满为患了。一个名叫古德温的女孩是一个泥瓦匠的女儿,患有疑病症,并常出现晕倒的情况。她认为是一个名叫格洛弗的年迈的爱尔兰女人对她施了巫术。她的两个哥哥显然和她体质相似,也容易晕倒,他们同样宣称不断遭到魔鬼和格洛弗的折磨:有时他们的关节非常僵硬,动也不能动,有时他们的身体又软得像只剩下筋肉而没有骨头。最终,这名别人想象中的女巫被抓住了,她因无法完全无误地复诵主祷文被判有罪并被处死。
众人的**并没有平息。一名牺牲者远远不够,人们引颈期盼新的故事。这时,两个患有歇斯底里的女孩开始每天出现昏厥症状,人们开始传说巫术又出现了。那些歇斯底里患者很容易出现的喉咙窒息感,被她们说成是魔鬼用球堵住了她们的气管。她们觉得全身都像有荆棘在刺,其中一人甚至吐出了针。这两个女孩分别是加尔文教堂牧师帕里斯的女儿与侄女,两人的情况引起了众人的关注。众人越想就越相信这是魔鬼的力量。这种心理疾病如传染病般蔓延开来,整个殖民区的女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出现昏厥症状,并在醒来后声称自己看到了吓人的女巫。某个家庭中的三四个女孩在相互影响下,每人每天要晕倒五到六次。有些人声称魔鬼在她们面前现身,手里握着羊皮纸卷,承诺只要她们签下交出不朽灵魂的契约,就能立刻摆脱昏厥和其他各种病痛。还有人宣称女巫也曾对她们做出类似的承诺,并威胁说如果不在契约上签字,终身都无法摆脱昏厥的痛苦。一旦遭到拒绝,女巫就会咬、捏或拿针戳她们。超过两百人因为这种恶作剧般的想象被投入监牢。嫌犯的身份多种多样,即便是德高望重之人也难逃诬陷。在大众理智恢复之前,有超过十九人被判有罪并被处死,而最小的嫌犯只有五岁——有人声称这个孩子经常陪在魔鬼身边,并在她们拒绝交出灵魂时用小小的牙齿咬她们。这群毫无理智的人甚至对一只狗进行审判,并处决了它……
一个名叫科里的男子坚决否认罪行,根据当时的做法,他被判死刑。据说,负责监督整场处决的新英格兰治安官看到科里在万分痛苦下将舌头从嘴巴中吐出时,居然拿起棍子将舌头塞回这名不幸男子的嘴巴里。如果魔鬼曾经化身成人,那一定就是这名治安官:这个以虔诚之名行如此残酷之举的男人,居然还幻想自己是在为上帝服务,并“希望通过将人间变成炼狱的方式上天堂”。
人们在看到自己最亲近的朋友们因这场不断蔓延的指控而一个个被抓走时,开始挺身而出,质疑整场审判是不是出自魔鬼的策划。会不会是那最可怕的敌人将这些虚假的证词放进目击者之口的?或者这些证人本身就是女巫?那些即将失去妻子、孩子或姐妹的人紧咬这个推论不放。这种反感和第一次的狂热一样来得突然。这时,殖民者认识到了他们的错误。法官下令停止对女巫的一切起诉,包括对那些已经认罪的。那些认罪的人刚获得自由就收回了说过的话,更多的人几乎不记得自己曾出于痛苦认了什么罪。八名被审判且被判刑的人被释放。渐渐地,女孩们不再晕倒,也不谈及魔鬼的迫害了;那位处决人犯的法官对于自己的愚蠢深感自责,因此他把这一天定为一个庄严的悔罪和禁食日。他仍然坚信巫术的存在,在这个问题上,他并没有得到新的认识,但是从整个社会来看,这场幻象已经有了仁慈的转变:各场审判中的陪审员纷纷到教堂忏悔;那些受酷刑折磨的人被视为受害者,而不再是魔鬼的伙伴。
据说,那些新英格兰原住民部落对这些移民的狂热困惑不解。他们认为这些人要不比法国殖民者更低等,要不就是比他们更罪恶,因为“伟大的神灵没有送过女巫给后者”。
回到欧洲大陆,我们可以发现,自1680年后,人们对巫术的态度变得比较明智。接下来的二十年里,大众听任他们的信仰,但政府再也没有为此做出任何处决。路易十四的法令让巫术迷信受到重创,难有翻身之日。瑞士新教州的最后一场处决发生在日内瓦,时间是1652年。德意志的统治者们虽然无法暂缓审判,却不约而同地将对那些纯粹因巫术被起诉的没有牵涉其他犯罪事实的被起诉者的处罚改成监禁。1701年,博学的哈雷大学教授托马修斯发表了《巫术之罪》(De Crimine Magiae),给了巫术迷信一记当头棒喝。但人们对巫术的信念是如此强大,根本无法一次歼灭:这些学者的观点无法传到偏远小镇。好在这依旧带来了不起的改变:他们让此等迷信无力像过去那样制造大批牺牲者,并在此基础上发展壮大。
1749年,就像垂死的猛兽用自己仅剩的力气做出致命一击,企图让人记得它曾经的勇猛一样,女巫狂热卷土重来。孕育这可怕种子的德意志,成为它最后的栖所;曾经处死无数人的维尔茨堡,成为女巫迫害最后一幕的舞台。最后一场悲剧如同第一场悲剧那般惨烈,在人类史上烙下永远的伤痕。这起事件的性质与莫哈镇及新英格兰殖民地的非常相似,只是死亡人数不一样。这一事件发生时间晚至1749年,让整个欧洲都为之震惊与愤怒。
维尔茨堡的修道院中,五名年轻女性认为自己被施了巫术:与所有歇斯底里病人一样,她们的喉咙会有窒息感,还经常晕倒;其中还有人从身体各处长出的脓疮中排出了针。一时间,巫术狂热再度燃起,玛利亚·勒娜特·桑格(Maria Renata Sanger)因被指控与魔鬼勾结,并对着五名年轻女子施巫术而被捕。在审判过程中,一名证人发誓说自己经常看到玛利亚以猪的外形爬过修道院的墙壁,并跑进酒窖偷喝最棒的藏酒,喝到醉醺醺时,她会突然恢复人形。另一名证人则说玛利亚经常像猫一样蹑手蹑脚地在房顶上走动,并跳到修道院里以可怕的叫声吓别人。还有人作证说,玛利亚会变成兔子挤光修道院养在草地上的乳牛的乳汁。人们还说玛利亚经常在伦敦德鲁里巷剧院里表演,结束后会跳上扫帚飞回维尔茨堡,继续折磨那些年轻女孩,让她们的四肢疼痛不堪。在这些证据下,玛利亚被判有罪,在维尔茨堡的市集中被活活烧死。
从那时起,巫术信仰从人口密集处逃离到那些偏远、蛮荒、文明无从落脚的村庄与部落。鲁莽的渔民与未受教育的工人依旧会在看到无法解释的自然现象时认为是女巫与魔鬼在作祟,强直性昏厥症也依旧被无知的民众视为撒旦的恶意,让现代科学也束手无策的疑病症病人依旧对自己的幻觉深信不疑。即便到了今天,英格兰人对巫术的相信程度也让人吃惊。许多可怜的老太太可能只因面容丑恶、小心眼或有些疯疯癫癫,就会被邻居轻蔑地诬陷为女巫,然后陷入悲惨之中。即便是在大城市的周边地区,这种曾经广泛传播的“传染病”的余威依然存在。如果没有受害者屈服,除非法律得到了启示,否则像17世纪那样的可怕场景便将再次出现。为此,可以找到上百个证人为这些堪比臭名昭著的马修·霍普金斯笔下的那些荒谬之事的罪恶作证。
1760年的《社科年鉴》(Annual Register)记载了一件与巫术信仰相关的事,反映出这种迷信始终徘徊在一些人心中。在莱斯特郡的格伦村,两名老妇人起了争执,极力指控对方是女巫。她们的冲突引起了轩然大波。最后,有人提议让她们接受游泳测试,而她们二人也都同意了。执行测试的男子将两名老太太脱光,把她们的手和脚交叉绑紧,再将拖曳绳缠绕在两人腰间,把她们丢到池子里。其中一人立刻沉了下去,另一个人则在水面上挣扎了一小段时间,围观的群众立刻认定此人有罪,并将她拉出来,要求她供出所有同伴。胁迫之下,她只好说在邻近的伯顿村还有几名她的同伙。大家对她的招供很满意。一名学占星术的学生带领疯狂的民众来到伯顿,准备揪出这些女巫。众人首先前往他们强烈怀疑的一位老妇人家中。可怜的老妇人在他们进门前锁上了大门,跑到二楼的窗户前询问他们的来意。众人表示怀疑她使用巫术并要对她进行测试,他们还不断劝诫她接受测试,如果确实无罪,他们会为她的清白作证。老妇人坚决不答应,暴民们冲进她的家中,强行把她拉到一个水塘边。众人将妇人的手指与脚趾捆在一起,然后将她扔进水里,几分钟后把她拖上岸,如此反复了两三次。众人最后也没有判定老妇人是不是女巫,他们将老妇人丢在水塘边,等她自己恢复意识(如果她够幸运)。第二天,他们对其他妇人做了同样的测试。幸运的是,没有人因为他们的暴行而丢了性命。不久,这批暴民的几名领头人被逮捕,并被移送到季审法院接受审判。其中两人被判处枷刑,监禁一个月;另外二十人被判处小额罚款,并签保承诺一年内不再闹事。阿诺特在其摘录而成的《苏格兰刑事审判》(Criminal Trials in Scotland)中说道:“直到1785年,苏格兰的分离教派每年为教徒宣读的年度忏悔词中,仍有一条特别提到:‘议会废除针对女巫的刑法违反了上帝的明文规定。’”
现在,许多英格兰家庭还是会在门槛上钉一只马蹄铁来防范巫术。任何人如果尝试拿走马蹄铁,他的下场绝对是被人揍一顿而不是收到感激。如果有人走到十字街、哈顿花园,从那边进入“流血的心脏”(Bleeding-heart Yard)(4),听那里的居民讲述着他们仍相信着的女巫故事,也许会惊讶地问自己这样的事是否会发生在19世纪。
在英格兰北部,这种迷信也以一种让人无法置信的程度存在着。兰开夏郡出现了许多巫术医生,这些江湖骗子宣称自己可以治好魔鬼引起的病症。我们可以通过刊登在1838年6月23日发行的《哈特福改革者》(Hertford Reformer)上的例子窥得一斑。这些人更常被称为“治疗者”,在林肯郡与诺丁汉郡非常常见。根据《哈特福改革者》的记载,有个人两年来一直遭受脓疮的折磨,多次治疗也不见改善。身边的朋友都认为他受到了某种邪恶力量的影响,因此不断催促他去找巫术医生。他同意了,派妻子去拜访一位住在林肯郡新圣斯韦辛(New Saint Swithin)的医生。这个无耻的骗徒告诉来者,她先生的病是邻居使用了魔咒强加给他的。他还说,他们的邻居在女巫(他指明了具体对象)的煽动下,将蜡熔化,制作了一个尽可能与患者相像的模型;接着,他们拿针戳这个蜡人的各个部位,同时将主祷文倒着念,并向魔鬼祈求将自己身上的病痛转移到这个蜡人所指代的人身上。为了抵消这邪恶过程的影响,巫术医生开出一剂药方和一个护身符,并要病人在病痛最严重的地方摆上护身符。这次治疗的费用为一基尼。对所有病症来说,信仰是最有效的药方。三个星期后,病人觉得自己好多了。后来,这个江湖术士的护身符被公开,里面只有一张羊皮纸,上面是一些卡巴拉文字与行星符号。
坦布里奇韦尔斯附近的欧克利也以类似的手法维生。欧克利令人尊敬的外表让他的骗术无往不利。他经营此业长达数年,而且每次收费都很惊人。他假装自己生来就具有治疗疾病的能力,且这种能力对被施巫术之人特别有效。他的顾客不仅包括一般的贫苦大众,还包括一些贵妇,这些人经常从六七十里外的地方派人来接他,除了负担车马费,还会给予他大笔奖金。
在法国,这种迷信比英格兰的还严重。加里内在其《魔法与巫术》(Magic and Sorcery)中引述了发生在1805年至1818年间的案件,总共超过二十起。光是1818年,法院就处理了三起此愚昧信仰引发的案件。本书中我们将引述其中一件。朱利安·德布尔德(Julian Desbourdes)是个石匠,五十三岁,住在波尔多附近的蒂卢兹村(Thilouze)。1818年1月,他突然生病。朱利安实在不懂自己为什么会突然生病,唯一想到的就是自己被施了巫术。他不断向自己的女婿布里迪耶灌输这个念头,然后他们找巫术医生博杜安(Baudouin)进行讨论。博杜安对他们说,朱利安肯定是被人施了巫术,并表示自己愿意陪他们去找一个名叫勒纳尔的人,还说此人就是幕后主使。1月23日晚上,一行人来到勒纳尔的家中,指控他在魔鬼的协助下以病痛折磨他人。朱利安跪下来,恳求勒纳尔恢复自己的健康,并发誓自己绝对既往不咎。勒纳尔强烈否认自己是巫师,当朱利安不断求他移除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魔力时,勒纳尔只是一直说自己不懂魔法,无法替他移除魔力。愚蠢的博杜安见状,对他的同伴说,除非老人坦白他的罪行,否则他的病情是得不到缓解的。为了逼勒纳尔认罪,他们点燃了事先准备的硫黄棒,并放到老先生的鼻子下。很快,勒纳尔因窒息倒地,看上去毫无生命迹象。三人惊慌失措,以为自己杀了人。他们将勒纳尔扔到附近的水池里,以图造成他失足溺毙的假象。然而这个池子并不深,冰冷的池水让勒纳尔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睛并坐了起来,这让岸边的朱利安和布里迪耶万分惊恐,以为对方回魂要找他们讨命。情急之下他们冲进水池,扯着勒纳尔的头发,狠狠地打他,并将他的头按到水中,直至其溺毙。几天后,三人以谋杀罪被起诉。朱利安和布里迪耶只被判了严重过失杀人罪,被处终身在军舰上做苦役,且在后背上留下烙印,博杜安则因精神错乱被释放。
在大不列颠、法国,甚至是欧洲其他国家,我们还可以找到更多巫术残存的影子。有些错误是如此根深蒂固,时间都无法冲淡它们。一棵曾经以其枝叶遮蔽大地的毒树,在贤者与智者的努力下终于被砍去枝干,耀眼的太阳照亮了那些曾经被毒素盘踞的土壤,但那错综复杂的树根依旧深植于地下。如果再出现一位如詹姆斯一世那样的国王,迫害就有可能复苏;更可怕的是,如果再有一位如英诺森八世那样的教皇,逐渐溃烂的根茎就会再次茁壮。值得庆幸的是,这场脱序的迫害已经结束;狂暴的疯癫被温和的愚昧取代;曾经需要以千、万为单位来计算的受害者,和以百万为单位来计算的迷信者,到现在已寥寥无几。
(1). 公元前2世纪形成的犹太教的一个派别,他们不信灵魂不灭,不信肉体复活,热衷于权势、金钱、名利,宗教感淡漠。——编注
(2). 参照都尔的格雷戈里所著《法国历史》(History of France)第三十五章。——原注
(3). 古迦南人所拜祭的神明,他们膜拜摩洛的方式是由父母将自己的子女放到火里焚烧,以获神明保佑。——编注
(4). 据说哈顿公园的主人克里斯多夫哈顿爵士的侄媳曾暴尸此处,留下一颗跳动的心脏。——编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