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06年十月份,刘邦首先进入了关中,搞定了秦帝国的故地。
除了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捞取民心外,他还干了许多其它的事。比如,他派兵看管函谷关,遏止项羽和其他诸侯入关,筹办官吏,准备就职关中王。想必刘邦在咸阳城的繁华宫殿中就已经远远地闻到关外传来一阵阵浓烈的醋味。
虽然依照事实情理来讲,刘邦的这个作法并没有错,因为先入关中者王之,这是楚怀王与诸侯的约定,当时他和项羽都在场。刘邦心想:既然是我刘邦先于项羽进入函谷关,自然要当这个关中王了。
但是,在争夺天下的战场上,甚至于在任何时期的政治舞台上,这种承诺或公约本质上都不过是一张废纸,对于强者毫无约束力。
所以,刘邦的大麻烦终于来了。
项羽在巨鹿之战中打败了秦军主力,并作为诸侯联军的总领袖,率领着四十万雄师开始西进,他也要入关了。
项羽在接受章邯的投降后,封章邯为雍王,并把他留在自己身边以方便监视他的举动。然后把秦军二十万投降的官兵,交给了与他的叔父项梁颇有交情的上将军司马欣率领。
在解除了这支秦国最可怕武装部队的牵制后,项羽便放心地向关中火速推进。
殊不知,这时候发生了一件很严重的悲剧。
章邯不在军中,司马欣虽然也挺能干,但因为他策动秦军投降于楚国,属下们都已经对他失去了信心。加上项羽根本就不相信秦军能够服从自己的领导,就派了不少楚军的中低层将尉和小领队加入到了秦军中,以牵制秦军的力量。
在这以前,秦军一向瞧不起诸侯军,所以一般双方相遇时,诸侯军经常是被侮辱。现如今诸侯军反奴为主,肯定也不会好好地对待秦降军,这些所谓的楚军下派干部,不仅经常欺凌他们,而且经常找理由攻击他们,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取笑、侮辱他们。
司马欣的个性温和,习惯了委屈求全,面对这种事件,当然也不敢公然向项羽抗议,只有抚慰秦军,告诉他们要学会隐忍,不要生事。因此在总司令部的章邯并不知道自己的士兵正在受着无端的欺辱。
这样一来,秦朝降军对于楚军的怨恨越来越深,实在忍受不了,但是又有没有人可以为他们主持正义,于是他们就开始相互私下讨论:“楚军欺人太甚,我们该怎么办?”随着时间的延续,秦的降军部队呈现出了极端不稳的状态。
很多楚军的小领导也传闻秦降卒可能再次叛变,于是就紧急向总司令部报告。而项羽对于秦军一直都没有什么好感,听闻手下源源不断的报告,便下决心要用最极端的手段彻底解决此问题。
有多极端?杀降。
其实早就让项羽心中不平衡的是粮食问题。二十万降卒每天会耗费相当多的粮食,虽说秦军有他们自己的粮食,但这个时候两军的粮食都不多了。因此能少些人吃粮,对指挥官就可以减低不少的压力。
于是项羽决定:哎呀不管了,杀!杀!杀!全部杀掉!
项羽要杀秦军,但是又不能让秦军的前领导们知道这事儿,于是就先邀请司马欣、董翳到指挥中心,说有要事商量,并让英布暂时代替司马欣统率秦降卒的军队。
两人丝毫没有怀疑这里面有什么猫腻,还美滋滋地想着可以到总司令部见章邯了,说不定还能反应一下秦军被欺负的事儿呢,于是就乐呵呵的去了。没想到的是,项羽玩了一招调虎离山。
去了以后,三个人当天晚上就被楚军给灌醉了,躺在楚军中不醒人事?儿。
英布这时候把二十万秦军驻扎在新安城南的台地上。蒲将军则带领着先埋伏好的楚军,趁秦军睡觉后发动了攻击。面对突然的袭击,二十万秦国降卒陷入到了极度的恐惧中,这时领导们都不在,秦军相互乱成一团,踩死了很多人。天还没亮,二十万秦军就全被项羽杀害了。
在历史上,项羽虽然是一位失败者,但他的英雄气魄却也为自己赢得了很多人的同情。可惜的是,项羽的英雄气魄大多表现在了杀人上。战场上的杀人是逼不得已的,但对于降卒的坑杀行为则属集体性的谋杀。项羽在这事件上所表现的残酷无情,比“杀人机器”白起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白起自杀前夕,仍然对坑杀赵军事件耿耿于怀。相比之下,项羽则显得无所谓。可能是因为项羽比较忙,还有更重要的仗要打,使他无法顾及这屠杀事件造成的心理负担;也可能是他真的丝毫都不在乎,生命对他来讲根本无足轻重。
但这件事情已经让项羽没有资格成为政治上的高级领导者,因为在历史上,坑杀降卒是令谁也不敢轻易忘却的恶行,没有哪一个有志于争夺天下的统帅,会傻到做出杀降的命令——这是极其伤害天下民心的丧心病狂的行为。所以项羽虽然自身条件要比刘邦强出很多,最后却败在了刘邦的手下,无法顺利地成为当时大一统的领导者,追究起来,也是有他在这方面“自作孽”的原因。
然而,以“多智”见称的范增在处理此事上也显得那么的无能,没有给予有效的制止。其实要解决秦军叛变的事情非常简单,只要彻底解除武装,或杀掉几个领导分子就可以了。如果是因为缺粮,那么更好办,留下精锐的秦军补充到楚军中,增加楚军的战斗力,将余下的大多数秦军士兵遣散即可。
为什么要坑杀呢?
我们知道,后世许多项羽的粉丝在谈到这件事,总是不停地列举项羽的各种苦衷、当时的各种无奈来为其残暴的行为开脱,甚至有人还会质问:“换成你,你会怎么办?”
然而,作为楚军的最高统帅,一个要争夺天下的人,面对这么一件小小的难题,就产生了种种的“苦衷”、“无奈”,难道不是一种无能的表现吗?
所以,同刘邦和他的班底在关中的出色表现相比,项羽和范增的确没有成为庞大又复杂的天下之经营者的资格。
这事件的另一名受害者是章邯,他酒醒后知道了和自己驰骋疆场的伙伴已经遭到了残忍的“谋杀”。历史上没有记载这位名将对这件事具体有什么样的反应,也许他也被吓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过章邯、司马欣、董翳三人也没有为他们的责任作任何的表现,都苟且偷生的活了下来,后来还接受了项羽的分封,各自统领关中的一部分。但这三人却从此一蹶不振,没有了身为名将应有的风范。也许这便是坑杀降卒事件带给他们的最直接的打击:这二十万冤魂的上司,从此以后心死了。
通过这件事情,刘邦同志在形象上已拥有绝对优势,这也是为什么在长期对抗下,对刘邦能越来越有利。
后来刘邦由汉中打进关中时,章邯很快就被韩信所擒杀,和早年黑衫军的常胜将领完全简直有天壤之别,可见这件事情对他造成的伤害不是一般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