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人皇甫旗,出身凉州豪强皇甫氏家族,其父皇甫棱以军功累官至度辽将军,皇甫氏也成为凉州第一大族,甚至压制了原本的豪族氐(dī)人杨氏。皇甫旗虽出身将门,深通兵略,但却讨厌打仗,喜欢做生意,当地羌人、匈奴人、鲜卑人、氐人、汉人杂居,皇甫氏家族的店铺几乎遍及所有繁华街区。
汉和帝时期,凉州刺史入京述职,氐人豪强杨令狐趁机作乱,杀死了功曹和属官几十人,占据了州府。士兵们大多溃散,本地豪族们都十分恐慌,纷纷准备出逃。皇甫旗认为,氐人人少,作乱的人大部分是被裹挟的,只需用少许人马攻击杨令狐,将其诛杀,则变乱就会平息。凉州官员宋方十分认同他的建议,下令士兵守住城门,给了他二百名士兵攻击杨令狐占据的州府。皇甫旗率人一战就斩杀了杨令狐,跟从作乱的人大多都丢下兵器投降,除了杨氏长子杨弥卢在射姑山未赶上变乱,杨氏首脑尽数被擒获。
叛乱平息后,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中,皇甫旗却十分忧虑,他对宋方说:“现今城中无主官,属官大多遇害,士兵们群龙无首。我听说杨弥卢慷慨大度,十分悍勇,在城中也很有人望,他在射姑山召集亡命之徒,一旦归来,只怕城中的人做内应,大家的脑袋都会搬家。”
宋方非常害怕,请他拿主意。
皇甫旗只说了一句话:“主动出击!”他散尽家财,从军中招募了六百多名百战死士,与宋方的弟弟宋迈一起率军朝射姑山进发了。宋方则暂代刺史一职,率领士兵严守城池。
射姑山常年被冰雪覆盖,一些被朝廷通缉的要犯和江洋大盗多逃亡其间,更有人说山中有蛇王的洞窟,藏在其中的人都归附了蛇王。皇甫旗和战士们跋涉了三天,到了一个废弃的村庄。村中墙倒屋塌,连一个完整的房间都没有,村口唯一的一眼泉也枯竭了。皇甫旗下令士兵宿营,淘井取水,但没有挖出一口水来,大家只好忍着焦渴。半夜时分,一颗流星从天空坠落,爆裂出轰隆巨响,跌进一座长满荒草的院子里,燃起了熊熊大火。士兵们全都醒了,惊恐不已,皇甫旗听说是流星坠落,只眨了一下眼睛,又倒头继续安睡,士兵们这才安稳下来。
大火燃烧了一夜,天亮时仍然有余火,皇甫旗率领士兵们查看,只见地面被砸出一个方圆一丈的大坑,坑中有烧得像火炭一样的炽红球体,闪耀着刺目的光。大坑边上盘绕着一条水桶般粗的蟒蛇,不时对着火球吐着信子,发出嘶嘶的声音。不知从何处来的上百条小蛇也不断向大坑游动,偶尔坠落坑中,立刻被烧成灰烬。士兵们头皮发麻,皇甫旗却泰然如常,示意战士们准备战斗,他静静盯着坑中的火球。日近中天的时候,火球上的光焰越来越淡,裂成了几块,碎块中间现出一颗小小的银白色的蛋。巨蟒猛地张开嘴巴,企图一口吞下,皇甫旗一箭贯穿了巨蟒的眼睛,士兵们也箭如雨下,将蟒蛇射成了刺猬。小蛇们纷纷逃窜,不一会儿竟然逃了个干净,坑里只剩下巨蟒的尸体和一只银色的蛋。
皇甫旗下到坑底,捡起银蛋放进了胸口的衣袋,下令士兵们放火焚毁了巨蟒的尸体。就在他准备率兵离开的时候,那个干涸的泉眼竟汩汩地涌出了清澈的泉水,不一会儿就汇聚成了一小片池塘。皇甫旗对士兵们说:“百姓逃亡,泉眼干涸,必定是巨蟒作怪,我们除掉巨蟒,得到上天的恩赐,一定能够除掉叛贼!”
士兵们齐声欢呼,每个人都喝了个饱,并装满了水囊。
这时,皇甫旗感觉自己的胸口有什么在动,他想起那颗蛋,赶紧掏出来托在掌中查看。只见蛋上有裂纹,金色的光从裂缝中射出,刺得他不由闭上了眼睛,一只像小鸡雏(chú)般的小鸟儿从中蹦了出来。小鸟儿的头非常大,与身体不协调,发出啾啾的声音,士兵们无不惊异,围上来观看。那小鸟十分亲近人,从皇甫旗的手掌跳到了士兵的肩头,又跳到另一个人的肩头,样子十分笨拙,摇摇摆摆,憨态可掬。士兵们拿出自己的食物喂给它,它吃了个精光。他们带着小鸟前行,远远望见射姑山黑色的山影了,小鸟儿扑闪着翅膀企图飞往空中,但却失败了,跌落在路边的草丛里。就在皇甫旗伸手想捧起它的时候,眼前一花,小鸟变成了一只车轮大的鸟儿,席卷着风飞到了半空,发出嘹亮的鸣叫声,在众人头顶盘旋。一圈圈金色的光影从众人头上滑过,转瞬间那只鸟儿成了两翼张开达数丈的巨鸟,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中越飞越高,最终成了一个金色的小点。
杨弥卢的老巢在射姑山顶,从山脚到山顶共有三处营寨,分兵把守,如果正面进攻,需要一处一处突破,皇甫旗的人少,无法取胜。故而他命宋迈率队正面佯攻,自己则挑选五十名善于攀缘的士兵从后山的悬崖上突袭。杨弥卢绝不会想到,竟然有人敢从后山的悬崖上偷袭,当然,就算是想到了,他也不会派人防守,因为那是蛇王的地盘。而他与蛇王的关系从来都无人知晓,家族代代相传,氐人杨氏原本就是蛇女和人的后裔,远祖追随匈奴浑邪王内迁而来,后迁徙到凉州,逐渐繁衍成大族。
皇甫旗和士兵们爬上后山悬崖,果然毫无防守,他们很轻易就进入了一座巨型建筑,然而令人惊异的是,这里竟然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大殿的正中有一座祭坛,祭坛后的墙壁上画着一条有黑色花纹的巨蟒,但却有角,好像龙的样子。他们穿行到殿后平台,隐隐看见云雾中有一个人,皇甫旗示意士兵们准备作战,自己悄悄摸了上去。只见平台上端坐一人,准确地说是盘着一人,那人面色如铁,有一双绿莹莹的眼睛,灰白的胡须,赤红的头发在头顶挽成双髻,下身为蟒蛇。皇甫旗大悟,这就是传说中的蛇王,原来传说是真的。他下令士兵们放箭,顿时几十支利箭齐射了出去,碰到蛇王后,却像射在了精铁上,纷纷坠落。皇甫旗冲了上去,奋力挥刀斩向蛇王,宝刀落在它的颈项上,刀锋碎裂成了几段。只见蛇王张开嘴,轻轻吐出一口白气,众人便纷纷摔倒在地。蛇王扭动着身躯,慢慢变成了一个黑衣中年人,就连那赤红的头发和灰白的胡须也慢慢褪色,变成了黑色。皇甫旗自知不敌,但仍然拔出腰刀,奋力跃起向蛇王劈砍下去。蛇王轻轻一挥手,刀就被夺走了。皇甫旗自知必死,闭上了眼睛,却听蛇王说:“皇甫旗,你皇甫家和我杨家争斗了十几年,想不到会有今日吧?”
皇甫旗大吃一惊,诧异地说:“你就是杨弥卢!”
黑衣男子不置可否。
“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蛇王。”
杨弥卢苦笑一声说:“对你而言,谁是蛇王还重要吗?”说完,挺刀向他胸口刺了过去。
只听空中传来一声嘹亮的嘶鸣,一只金色的大鸟从空中猛然掠了下来,直扑向杨弥卢,宛若敲响了洪钟,金光**漾,只一击便又飞向半空。再看杨弥卢,几乎成了一截被烧焦的火炭,手中依旧紧紧握着那柄腰刀,绿莹莹的眼睛里流露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金色大鸟依旧在空中不停盘旋,殿后平台下的深谷中不停涌动出黑色的雾气,皇甫旗情知有异常,和士兵们躲到平台下的巨石后,只见无数条小蛇不停地向平台上游动。黑色的雾气中,隐现一颗巨大的蟒蛇头,头顶上竟然生有角,与先前在祭坛墙壁上看到的一模一样。皇甫旗明白了,这才是真正的蛇王。
金色大鸟和巨蟒在云雾中相斗,闪烁的雷电击中山峰,巨石滚滚而下,天色越来越暗,皇甫旗和士兵们扑打着遍地蛇虫,向山下退却。大鸟一次又一次攻向巨蟒,锋利的爪子撕破了巨蟒的蛇皮。忽然,它的利爪刺入了巨蟒的头,仿佛匕首贯穿而过,巨蟒疼痛得扭动着身躯,也咬住了大鸟的腹部,一蟒一鸟一起坠入了峡谷,传来阵阵尖利的嘶鸣声。不知过了多久,雨停了,天也放晴了,再也听不见打斗的声音了。射姑山的匪盗们失去了领头人,纷纷放下武器投降。
皇甫旗和宋迈来到山顶平台,只见遍地都是蛇血和闪耀着金光的巨大翎羽。有些羽毛竟然有三丈余长,捡起短约二尺的羽毛挥舞,仿佛舞动刀剑,发出嘶嘶的声音,羽毛扫过石头如同切割腐木一般,竟然如此锋利。皇甫旗和士兵们看到大鸟战死,十分哀伤,收集大鸟的羽毛,堆积在蛇王的大殿,将这里改为“神鸟殿”。当他们准备离去时,那些羽毛忽然燃烧了起来,连同蛇王的大殿一起化为烈火,一只金色的鸟儿从火焰中飞了出来,嘶鸣着,翱翔着。皇甫旗仰望着那美丽的大鸟,泪水从眼中滑落下来。
尽管皇甫氏是凉州第一大族,但皇甫旗终其一生再未参加战斗,他以扶风都尉的官职度过了一生。他的儿子皇甫规出生时,妻子梦见一只金色的大鸟飞进了怀中。皇甫规曾担任中郎将,并且像他的祖父皇甫棱一样,也被授予度辽将军的头衔,他最后官至护羌校尉,多次打击入侵,是东汉晚期最有名的将军之一。人们传说,皇甫规是重生之鸟的后身。
古书记载,大地的西极有山名影灭山,山上有一种巨鸟,浑身覆着火焰般的颜色,尾翎长于身体,翎毛分为五色,两翼闪烁金光,以毒龙和巨蟒为食,每五百年聚集在体内的毒气形成烈火,焚烧而终。火熄灭后,灰烬中有金光闪亮的蛋破裂,雏鸟破壳而出,转瞬间长大成巨鸟,俨然重生。有人说它是神鸟迦(jiā)楼罗,也有人说它是不死鸟,还有人说它就是上古时的重生之鸟凤凰,浴火而生。
“凤凰”见载于《山海经》《淮南子》等多部古代经典。后世将凤凰与印度传入中国的迦楼罗鸟合二为一,创造了“不死之鸟”和“凤凰涅槃”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