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时代的太阳不知照耀了多少年,大海上升腾起绯(fēi)红色的雾。
东海海面上仿佛投入了一枚石子,**开一圈儿涟漪(lián yī),在风的助力下,水波一层层**开,灰蓝色的海浪拥挤着、撞击着,发出嘶嘶的声响,形成螺状的漩涡。漩涡越来越大,一个白皙的身影慢慢从漩涡中心升起,涌浪托着她**的双足,仿佛母亲的手托着一个婴儿,她的长发像黑夜一般,闪烁着星光。她从风和浪中诞生,一出水便在海面上奔跑,上岸之后一口气跑到了冀州之野,借着风的力量飞翔,迎着风生长,在风中睡觉。她是风族的女儿,在天地的呼吸中诞生,她的名字是“风里栖”,但她在后世有一个更响亮的名字:女娲。
女娲一路跑到青丘之野,河流平静地流淌着,仿佛正做着梦,山坡上长满了马尾松,灌木挤挤挨挨一片葱茏,烂熟的石榴张开了嘴,露出满嘴牙齿,不知名的细茅草已经泛白,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小松鼠看见了她,一溜烟儿地跑没影了;乖巧的灵狐看见了她,滴溜溜转动小眼珠,充满了好奇。真是一片丰饶的土地!她心中赞叹着,放慢了脚步。她似乎觉得累了,斜靠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丛生的野花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她睡着了,睡得十分香甜,梦之神辛寤(wù)从她的耳朵里诞生了。
午夜时分,女娲被一阵泉水的叮咚声吵醒,天际挂着一钩银色的月亮,不知从何处飘来一股果香,她感到腹中饥饿,坐了起来,看见对面悬崖上矗立的果树,挂满枝头的果子诱人极了。她疾步走到崖畔,企图伸手去够,可是相隔着几十丈远,怎么也够不着,她心中嗔(chēn)怒,雷神从她的怒气中诞生了。她迎着夜风向虚空奔去,身体化为巨蛇,青色的鳞片闪耀着幽光,缠绕在整座山上。她吃完了整棵树上的果子,心中充满了喜悦,丰收之神从她的影子里诞生了。她蜿蜒(wān yán)扭动身躯,一大片青云将她托了起来,她乘云飞翔,看见了归墟,花神、草木之神、雨神在她的气息中诞生。
八纮(hóng)九野之水,天汉之流,全都注入了归墟,从水面上吹来的风抚摩着她的长发,她的肋下生出双翼,瞬间化为一只青鸾(luán),朝水面飞去,甫一触水,哧溜一声,化为金色的鲤鱼,在水中畅快地游了起来。她在八极之间遨游,早晨还在东海之滨,黄昏已到了苍梧之野。她有时化为溪边的梅花鹿,有时化为松间的白鹤,有时化为山林中的猛虎,有时化为水中的锦鲤,有时化为一棵桂树,有时是一阵风,有时是一片云,有时是一颗星……一日之内,七十种变化,大时如同山岳,高与天齐;小时有如尘屑,粘在蚂蚁的触角上。
女娲在大地上生活了几万年,有一天回到了她诞生的海滨,她看到河流入海,冲积形成大片泥沼,成片的芦苇长在滩涂里,吸引了各种鸟儿来营巢,大鸟啾啾而鸣,小鸟探头探脑。她蹲下身来,从水中捞起一大把湿泥,混着干土和起了泥巴,照着自己的样子捏成了一个小人儿,她对着小人儿轻轻吹气,小人儿就活了,拉着她的手喊“姆妈,姆妈”。她高兴极了,更加努力地、灵巧地捏小人儿,所有的小人儿全都围着她呼喊“姆妈,姆妈”。就这样,她不停地捏,终于累了,倦怠了,顺手从水中拽出一根长长的芦苇,伸到泥水里,蘸满泥浆,轻轻一抖,飞溅的泥浆落到了地上,也都成了小人儿。她似乎找到了新的乐趣,不停地蘸上泥浆,不停地抖动……当大地上到处都是小人儿的时候,她化作了一片云,飘在东海上。
人类诞生之后,又过了上万年,形成不同的部落,推选出了部落君长,到了黄帝的孙子颛顼(zhuān xū)时代,有一个名为共工的勇士不服气颛顼为帝,向他发起了挑战,结果战败了。颛顼追杀到西极,再无退路的共工一头撞向了不周山,只听轰隆一声,天崩地裂,支撑天地的巨柱断了,蓝色的天穹撕开了一条大口子,星星从天空坠落,森林和屋舍都燃烧了起来,迸裂的大地上要么流淌着火焰,要么涌动着洪水。共工趁机隐藏在了洪流中,颛顼顾不上他,返回穷桑和百姓一起抗击各种灾难。
当初,人类学会了自我管理后,女娲便离开了青丘墟,在大荒之外的极东山修炼达四千年之久,几乎被人淡忘。天崩地裂之后,水火肆虐,夏天飞雪连天,冬日炎热如火,她再也无法安居大荒之外了,她决定修补破裂的天穹,恢复大地上原来的秩序。她向西到昆仑墟的寒泉中攫取羊脂石,向东到栒状山采掘青碧石,向南到招摇山寻觅赤焰石,向北到钩吾山采黑曜(yào)石,又赶赴宜苏山采黄贝石。五色石收集齐备后,她在晋水之野设坛,堆积了九州的芦柴,命雷神点燃,经过四十九天终于炼成五色神石。她在天地之间往返八十一次,补上了苍穹的巨大裂隙,让星辰归位,四时轮替。青冥(míng)的天宇恢复了它缥缈的样子,星辰重新在天幕上闪耀。
天穹虽然弥补上了,但是地上的洪水照样横流,而且经常发生地震。女娲循着洪水寻找原因,发现南方大陆的尽头有大渊,渊中有巨鳌(áo)作怪。她取昆仑赤玉和玄泉之铁,用晋水之畔的火焰余烬炼成了一把赤泉剑,带着宝剑跃入了深渊,和巨鳌搏斗三天三夜,将其杀死,并砍断巨鳌的四条腿,做成天柱。她又捧起堆积如山的芦柴灰湮水,洪水平息了。她将猛兽赶回山林,将恶鸟诛杀在原野,人类的生活开始恢复正常。
女娲做完了这一切,真的感到累了,她想尽快回到极东山去,就化作了一片飞云,可是才到东海之滨,她又舍不得抛下这片土地,便长久地留在了那片天空。
女娲神话见于《风俗通义》,亦称《风俗通》。此书是东汉应劭撰,内容以考释议论名物、时俗为主,但原书在流传过程中亡佚较多。清代学者卢文弨编《群书拾补》,辑录有《风俗通义校正并补遗》,其中有女娲的相关故事。《风俗通义》记录了非常多的神话异闻,是研究汉代以前风俗和鬼神崇拜的重要文献。《太平御览》即引用了其中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