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平房。她走进客厅,坐下来。脚夫们进进出出,把他们的行李往屋里搬。沃尔特在院子里吩咐他们,指明该把各样东西放在何处。她累得浑身散了架,突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不由吃了一惊。
“我可以进来吗?”
她脸一红,随即又变得苍白。她已过度劳累,这时来个陌生人让她精神紧张。一个男人从暗处走了出来(客厅低矮狭长,只点着一盏带罩子的灯,所以黑乎乎的),伸出手说:“我叫沃丁顿,是这儿的副关长。”
“哦,是海关的人。我知道,听说过你在这儿。”
灯光昏暗,她只能看清那是一个瘦小的男人,个子不比她高,秃头,脸很小,刮得很干净。
“我就住在山下,但你们走来的这条路是看不见我家的。我想你们舟车劳顿,一定累了,不便请你们到寒舍用餐,所以就叫人把饭菜送到这儿来,我自己也不请自来了。”
“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
“你会发现厨师的厨艺还是挺不错的。我把沃森的仆人留了下来,给你们用。”
“沃森是这儿的传教士吗?”
“是的,那是个大好人。如果你愿意的话,明天我带你去看看他的坟墓。”
“多谢你了。”凯蒂笑着说。
就在这时沃尔特走了进来。沃丁顿在跟凯蒂见面之前已经向他做过自我介绍,见他进来,便对他说:“我正对尊夫人说要跟你们一道用餐呢。自从沃森去世后,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了,只能跟那几个修女聊聊,而我的法语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再者,跟她们能谈的话题也十分有限。”
“我吩咐了仆人,叫他们送些酒来。”沃尔特说。
仆人送来了威士忌和苏打水。沃丁顿开怀畅饮,说话有点儿不着边际,还动辄嘿嘿地傻笑,这让凯蒂觉得他进来时就已经有几分醉意了。
“祝你们走运。”他说了句祝酒词,然后转向沃尔特说,“这儿有的是救死扶伤的事务等着你呢。老百姓像苍蝇一样成批死去,地方长官早已焦头烂额,驻军指挥官朱上校也忙得不可开交,怕的就是有人趁机打劫。要是不立刻采取措施,咱们统统都得让人杀死在自己**。我劝那些修女离开,但她们当然不肯走,一个个都想当烈士。真是活见鬼!”
他把话说得很轻巧,阴阳怪气,声音里带着笑,叫你听了也不由想笑。
“你为什么不走呢?”沃尔特问。
“唉,我的人已经损失了一半,剩下的那些也随时都可能会躺倒死去。总得有人留在这儿维持局面吧。”
“你打疫苗了吗?”
“打了,沃森给我打的。他也给自己打了,可是不管用。可怜的家伙!”说到这里,他转向了凯蒂,那张滑稽的小脸笑容可掬,“只要防范措施得当,我觉得不会有多大风险。喝牛奶和水一定要煮开,别生吃水果,也别吃未经烹调的蔬菜。你们带留声机的唱片了吗?”
“没带,怕是没带。”凯蒂说。
“太遗憾了,我还指望你们能带几张过来呢。我很长时间都没听新唱片了,那些旧的都听烦了。”
仆人进来问他们是否可以开饭。
“你们今晚就别换衣服了吧?”沃丁顿说,“我的仆人上星期死了,现在的那个笨得要命,所以我吃晚饭就不换衣服了。”
“我去摘了帽子。”凯蒂说。
她的房间在客厅的隔壁,里头几乎没什么家具。一个女佣正跪在地上解她的行李,身旁放着一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