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得声明,本人此处无意把笔墨花费在阐述所谓“吠檀多” 的哲学思想体系上。我对吠檀多知之甚少,无力为之。即便我能为之,此处也不是我为此挥洒笔墨的地方。我和拉里的谈话是一次长谈,他讲的内容极为丰富,但由于本书的框架为小说,不便一一陈述。我所关心的是拉里本人,马上就会向读者交代他将会采取的一些行动,而他的行动与他的思想以及那些特殊的遭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我觉得应该略加叙述,否则读者会以为他的所言所行缺乏道理。如若不是出于这种考虑,我是不会涉及错综复杂的印度宗教的。他的声音犹如天籁,随便说句话,便可打动人心;他的脸部表情经常随着他的思想在变化,从严肃认真变为轻松欢快,从沉思变为戏谑,就像小提琴在演奏协奏曲的几个曲调时拉出一串动听的音符,钢琴也随之奏鸣。我只恨自己才疏学浅,无法用语言加以展现。尽管说的都是严肃的事情,他却语气自然,似拉家常,也许带几分矜持,但完全不是克制,仿佛在谈天气和收成一样。如果他给读者的印象是迂腐的说教,那都是我笔拙所致。他既谦虚又诚恳,这一点显而易见。

此时,饭馆里只剩下了零零星星几个客人。那些喝醉了酒闹事的人早已离去;那几个做皮肉生意的可怜虫回他们藏污纳垢的住所去了。时不时会有一个倦容满面的人走进来喝杯咖啡、吃块三明治,或者走进来一个好像还没有完全睡醒的人,喝上一杯咖啡醒神。他们都是些脑力工作者。第一类人是下了夜班回家睡觉去的,第二类则是被闹钟叫醒,不情愿地去上白班的。拉里似乎对时间以及周围的情况全然不加留意。

我这一辈子遇到过许多离奇古怪的事情,不止一次和死神擦肩而过,不止一次邂逅爱情,并心里有所感应。我曾经骑着一匹小马穿越中亚,所走的就是马可?波罗当年去神秘的中国走过的那条路;曾经在彼得堡一间整洁的会客室里一面喝俄国茶,一面听一个上穿黑衣下穿条纹裤的矮子细声细气地讲述他刺杀一个大公的经历;曾经坐在英国议会大厦一间客厅里倾听着海顿 的恬静、柔和的钢琴三重奏,而窗外却是一片炸弹爆炸的声音。但我觉得以前的那点事情都不如眼前的情况离奇—在一家装饰花哨的餐馆里,我坐在一把红棉绒椅子上听拉里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地高谈阔论,大谈上帝和永恒,谈“无限”以及无休无止的生命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