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三十七朵娇花(1 / 1)

李娇昨日将燕寒时惹怒的消息很快在王宫中传开。

她随宫人来到伙房时,宫人们只朝她行了一礼,而后便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没有任何人搭理她。

伙房的领事是一位中年的妇人。

燕人的体型普遍要高大些,妇人手中攥着一条活鱼,砰砰几下便将它摔死,随后拿着大刀收拾开。

“姒太后今中午说要喝新鲜的鱼汤,你们手下利索些,别耽误了姒太后的午膳!”妇人朝着李娇笑笑,“公主您看这里正忙的很,您往旁边站站。”

“小宇,你阿爹阿娘送你来王宫不是吃白食的,快些将火生大些,姒太后饭后要喝甜汤!”

叫小宇的是个十岁左右的燕人小孩,正蹲在灶火旁,往里面添着干柴,本就泛黑的面容熏上些柴灰。偌大的伙房忙的不可开交,宫人们的分工都很明确,没有那个灶火是空着的,旁边皆站着人。

李娇站在里面碍事的很。

周围人来人往,且里面的火气大的很,热的人身上直冒汗。还有宫人走的急,险些撞在她身上的。

李娇往四处看了眼,问道:“这些都是给姒太后准备的?”

“回公主的话,姒太后身子不好,吃饭精细着呢,所以奴便先给姒太后准备上!这一样样的,哪个都是极耗费功夫的!”妇人姓冯,冯婆子脸上笑意盈盈的道。

李娇也不好说什么,只吩咐映月,“既然姒太后饭后要喝甜水,现在午膳都未做好,甜汤放久了岂不是凉了?先给大王做粥。”

“这......耽误了姒太后要怪罪的!”冯婆子上前阻拦。

李娇不愿理她,见锅里的水并未烧开,便舀了米放进去,随后将锅盖盖好,再不去管。

期间冯婆子一直跟在旁边嘟囔了,烦极了,她便道:“大王日理万机,正午连顿饭也吃不上,大王的事才叫耽误。饿着了大王,您只管去告罪吧。”

冯婆子也是怕极了燕寒时,一听李娇提起来,身子都抖了几抖,再不敢多言。

叫小宇的蹲坐在灶火旁,被火呛的咳嗽了好几声,用小手捂住嘴巴,朝着旁边移了好多,尽量不让自己脏兮兮的身子碰到李娇的裙角。

“公主,”他小声唤了一句,见她低头看过来,害怕的缩了缩身子,“这里呛人,您出去等着吧,奴看着火。”

李娇弯下腰去:“你害怕我?”

小宇先是摇摇头,而后又点点头,扯出抹讨好的笑来,“有一点。”

李娇见他模样生的可爱,便也歪头道:“为什么害怕我?”

小宇有些不好意思道:“冯婆婆说你是汉人公主,她说汉人跟燕人势如水火,你来到燕国是来迷惑大王,害我们燕国的。”他顿了一下,觉得面前的这位公主看起来更和善些,便诚实道:“她还说你很凶,会很坏......”

李娇被他小孩子的语气逗笑了,虽然他现下这个年龄已经不小了,可是人呆呆的,说话也慢声慢气的,便格外的可爱,她笑出了声,“你怎么把冯婆婆跟你说的话都告诉我了啊?”

小宇摇摇头,两只黑乎乎的小手放在嘴侧,很小声的道:“不是冯婆婆跟我说的,是她们在偷懒说话,被我听到了!”

李娇觉得面前这小孩子诚实又可爱,便道:“所以你觉得我不坏,也不凶,对不对?”

小宇点点头。

而后就见汉人公主笑出了声,像春天里最好看的花朵一样,让人看见了就觉得心里欢喜。他偷偷看了好几眼,这才弯下腰往灶火里添柴。

李娇看见面前这小孩,便想起在黑虎营里的立冬,虽然立冬比眼前这孩子大了不少,可都是一样的可爱。

想起了他来,便想起武威说的,立冬在营地里太过刻苦,几天几夜不眠,结果发起了高热,眼下正在昏睡,是以便不能及时赶到身边来。

她叹息一声,摸了摸腰间挂着的荷包,果然见里面还放着几块饴糖,便放到了小宇的手中。

他大概也是第一次吃这样甜的,还是需要好多钱才能买到的,笑的眼睛都挤到了一处去,“谢谢公主!”

待锅里的粥烧开了,映月上前将锅盖打开。

李娇心里毕竟是带着愧疚的,总觉得她糟蹋了别人的心,尤其是男人还在自己的面前哭,便让她格外的心烦,便亲自端着碗去舀粥。

这时候小宇轻声道:“公主给奴糖,便是好人!冯婆婆就会骗人,之前奴看见姒太后将向夫人给说哭了,向夫人也是好人的,可是冯婆婆却说是向夫人不听话。今早上,向夫人又去了姒太后宫中,肯定又要哭了。”

他哀叹一声,心里很是喜欢左静姝,因为她也会对着宫人笑,而不是训斥。

李娇上一次也碰见左静姝在哭,但还是很惊讶,“她那样的人,姒太后怎的还训她?”脾气温软,胆子也小,是那种很乖的性格,能有这样的外甥媳妇,姒太后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小宇捂着脑袋,黑乎乎的掌心又在脸蛋上抹了好几道黑痕,“他们说公主是坏人,可是我觉得不是,他们也说左夫人不好,我也觉得很好,果真不能听别人的话呀!”

映月就站在旁边,看见小宇小大人的模样,被逗笑了,特别正经的道:“你说的很对,有时候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要用心就感受啊,是不是?”

小宇思考了一会儿,觉得很有道理,“对,要用心去感受!”

李娇本来在舀粥的,听到映月的话时,还没有往心里去,可是小宇却又重复了一遍,使得她的思绪都飘了——

她并没有忘记以前发生的事情,只是有些想不起来了。

可是随着与燕寒时相处的时日越多,曾经的记忆便越发的清楚,那时候燕寒时只是个小国质子,被她当成奴隶好久,却不曾辩解半句,一直任劳任怨的跟在旁边。

当时她会注意到燕寒时,单纯觉得他长得很好看,虽然并不是她喜欢的长相,可是少年对她有股莫名的吸引力,让她格外想要去...指使他。

不然,岂不是白长了健壮有力的身子?

她记得有一次,跟李国的贵女在郊外放风筝,本来天气还是好好的。后来天色急转,阴沉沉的,并没有下雨,但是豆大的冰雹噼里啪啦的往下砸。

李娇出来时坐着马车,虽然没有任何的影响,但是看见好友们的父亲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将女儿接到马车上,生怕受了伤,她便心生羡慕。

回绝了旁人的好意,她便躲在安全的地方望着远处,心里期盼着她的阿爹也能向旁人的父亲般接她回家。

少年骑马赶来时,便见李娇坐在长廊下睡了过去。

冰雹已经停了,气温骤降,她还穿着出来时的单衣,冻得将身体蜷缩在一起。他连忙将身上的草衣脱下来,是用来防冰雹的,又将头上戴的草帽摘下。

“公主,我来了,”他轻声道,“快将草衣披上,暖和些,我带你回宫。”

李娇睁眼便望进少年深邃的眸里,她在里面看见了自己,瘪着嘴巴一副快哭了的模样,她狠推了把少年,将他推的往后踉跄一下,恼道:“我都在这里等了许久了,你怎么才过来!”

少年稳住身子,脸上笑意不减,见她并没有反对,这才将草衣披在了她的身上,并不多问明明她身边有宫人也有马车,偏不回宫是为何,解释道:“是我的错,若是下次,我一定立马出现在公主面前。”

“哼,不许有下次,再有下次我就罚你了。”她伸手,让少年将她拉起来。

冰雹过后,晴空乍现。

郊外的野草半人高,风一吹便齐齐的往地上倒去,尽是泥土鲜草的气息。

李娇随意扯了一根野草拿在手里,燕寒时牵着马走在前方,忽然觉得后背一痛,回头见是李娇拿着野草在抽他。

虽然动作不重,但是打在身上还是有些痛的,他也不躲,只无奈道:“公主解气了吗?”

李娇认真思考了起来,摇摇头,“没有。”

又不是生他的气,怎么会解气?不过也不知道为何,看着他的时候,就想哭,还想将气都撒到他身上去。这是很不好的,可是她控制不住。

燕寒时将身子挺直,“那公主多打几下!”

李娇笑出了声来,双眼比被洗过的天空还要澄澈,她果真又抽了少年几下,随后往前小跑几步,站到石块上,居高临下的睨着他,手中的野草指着他,语气尽是霸道,“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奴隶,只能听我一个人的话...”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的大喊一声,“也只能对我一个人好!”

燕寒时扬起头来,回应道:“好。”

李娇没留神,滚烫的热粥洒到了手上,瓷碗立时跌在地上,碎了一地。

她这才回过神来。

眼中迷蒙的情绪渐渐退散,待后知后觉的感受到手上灼热的痛感,立时被恼怒取代。

手中的铁勺被她扔在了锅中,“宫中有的是宫人,非要让我来做粥,凭甚这般侮辱人,我不弄了!”她狠剁了下脚,视线瞪着一锅的热粥,泄气般吩咐桂香,“你去给他送去。”

她说完,提起裙角便走了出去,怒气冲冲的模样。

明明是自己不小心烫到的,却把气撒到了别处去。

小宇躲在一处,悄悄吐了吐舌头。

公主的脾气也是很大的啊!果然眼见的不一定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