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俊当涂的家里,她的家人都活得很自在,是大千世界里最普通的一分子。
多数时候,小姐姐杨林是他们家的发言人。
爸爸早早地就去世了,那时正是杨俊争取“梅花奖”最关键的时刻,她在家里侍候了爸爸一段时间。爸爸最理解她,知道她是有责任有使命的人,她不是一个人,剧团那么多人要生存要发展,爸爸最后对她说,你要不走就不是爸爸的好女儿,就把她撵走了。其实那个时候爸爸也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见面,病情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他还是让最心爱的小女儿走了。父亲一辈子都是以他的小俊为荣的,之前,听到别人说,老杨,报纸上又有你家小俊了,他就会笑出声来。得到女儿荣获“梅花奖”的消息后,爸爸走得很安详。她离家不长时间,大概也就一个礼拜,爸爸就去世了。听说这个消息,她受不了,哭得不成样子。没能给爸爸送终,这成了她一生的隐痛。
爸爸是个有原则、性格又刚强的人,临走之前,他给组织部写了一封信,说,自己去后,不设灵堂,子女不收任何东西,只发布一个讣告,让大家知道他走了就行。简简单单干干净净地离开,这是一个人最后的尊严和体面。
爸爸活着时,杨俊接爸爸妈妈去黄冈住过一段时间。爸爸去看她演的《未了情》,每看必哭,刚强的男人,却在自己女儿的戏里动情。
有一回,爸爸在电视里看到她介绍自己是“安徽马鞍山人”(当涂属马鞍山市管辖),爸爸就急了,急火火地训她:“你要说自己是当涂人,当涂虽小,那是生你的家乡,做人不能忘本。”自那以后,她都记得说自己是当涂人,对所有的过去都怀着很深的感情。
后来有一次,回到当涂来演出。彼时她已阔别当涂30年,那天下着大雨,她在雨中讲了一番话,感谢当涂培养了她,感谢当涂的政府,给当涂营造了好的发展环境。当场的临时发言,感动了坐在台下的所有人。问起这一点,杨俊说,只有在外地的当涂人才能感觉到家乡的变化,我有这个发言权,真的是非常感动,感恩爸爸给予我这样的教育和理念。
当年去芜湖参加艺校的考试,是爸爸带着去的。
爸爸像收藏家一样,收集着杨俊的所有信息,报纸上的小豆腐块,一张旧照片,等等,这些至今都珍藏在家里,成为一家人的珍爱。
而杨俊,爸爸离开几十年了,提起爸爸的点点滴滴,她都是眼中水光潋滟,清澈动人的,仿佛可以惊鸿照影来。
爸爸留给杨俊的东西太多了,有喜有爱有痛有泪。在对自己的两段婚姻的剖析中,杨俊都不否认爸爸的影响,在一定程度上,她寻找的不是平分秋色的同行者,而是有着爸爸一样的责任心、使命感,还有爸爸一样无私的爱的人。
妈妈记得杨俊所有的细节,记得她11岁就离开家,那时是真舍不得啊,提起来就心疼,她走了,他们在家里哭。记得她在艺校时营养不够,可他们只能够给她买得起一桶麦乳精;记得她去北京拍摄李翰祥的电影那一次,那时候,好担心小俊出意外;记得她每次出新戏;记得她身上总是有伤;所受的委屈,妈妈都知道。但妈妈从不说,这样的惦记,说出来,怕杨俊心上的负担会加倍。妈妈知道,她在外面不容易,可他们帮不了她,一切都得靠她自己,好在这个女儿,真是要强,多大的风雨都自己扛了。
●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哥哥当然也不在家。
记忆时空里的当涂小站,那一年她和哥哥一起从那里离开家乡,当涂站便凝固成一个永恒的人生坐标。她和哥哥从这一个坐标出发,走向不同的方向。
杨俊的笔记里出现过几处哥哥的身影,她在见到哥哥的时候,总是甜蜜中带泪,她热情且心疼地记下见到哥哥的细节。比如,到艺校安顿小杨俊时,哥哥会把她铺下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小杨俊人生寄出的第一封信是给哥哥的,写到了对亲人的思念,写到了学习的苦,写到了自己长大以后要出人头地,要赚更多的钱给父母还债……这封没有标点符号,还有错别字的信,被哥哥改过以后又寄回到杨俊手上。
家里有哥哥的相册,家里人当宝贝一样珍藏。看到哥哥的书法集,那样飘逸俊秀的书法如同这个模样同样俊秀的男人。当然,杨俊也是爱写字的,黑白对比鲜明的中华书法,在纸页上的舞动总是带给她不一样的艺术感受,她把这样的感受都转换到了自己的舞台艺术上。
经常在杨俊的朋友圈里看到母亲慈祥的容颜,看到小姐姐生命的坚强。高寿、平和的母亲以及留在家里的小姐姐成了她浓烈的牵挂。她一边晒,一边娓娓道来,总是让人动容,让人内心里也和她一样水光潋滟。
家里人默默地陪着她看着她,看她如何待人接物,看她如何对待艺术。在家人看来,她的心里,永远是艺术第一。
她小时候,就发誓要改变家庭环境,她也做到了,现在妈妈和小姐姐住的房子,就是杨俊买的,小区环境好,有电梯,方便妈妈和姐姐出行。家里布置得很温馨。
前年排《党的女儿》,小姐姐带着妈妈到武汉去。她们闲余就去看杨俊排练。在排练现场,大概乐队和演员的节奏没有配合好,杨俊发火了。她说,剧情和人物状态都推上了**,你们还在埋头抒情,我现在要的不是抒情,我要的是音乐强烈的烘托和高度融合的表达。她就是这样在艺术上苛求着。到了晚上,杨俊又到乐队住的宾馆,对他们说,你们今天晚上辛苦了。她把带来的所有的花都献给了他们,还跟他们拥抱。后来小姐姐就听乐队的人说,她对音乐和唱腔的要求太高了,不要和她较劲,节奏上不要和她对着干,她对舞台呈现,包括一个音调,包括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她都比一般人要求严,不放过别人也不放过自己。妈妈说她,你不要这样,这样得罪人哩。她说,别的事情都好办,就是艺术上不能马虎。第二天再去现场看,演出效果和艺术表达真的就不一样了……
●杨俊和妈妈
妈妈说:“小俊在外面有事不告诉我们,其实我们有事也不愿意告诉她,她心重,怕她心里增加负担。其他没什么,就是担心她的身体。”
家人们爱杨俊,杨俊也爱他们,彼此用行动去支撑。
有爱,人活着便不孤单,即使是负担,也是甜蜜的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