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无尽的笔墨(1 / 1)

忽有山河大地 胡烟 879 字 2个月前

我做了十几年报纸副刊,常与艺术家打交道。品茶论道,谈诗论艺,那种氛围滋养了我。偶然发现,自己虽然不擅长挥毫,却也对笔墨相当敏感。或者,我是天性敏感的人。敏感的人易于悲观。无意中接收到海量的信息,泥沙俱下,倘若不加以拣择,迟早成为精神的负担。

庆幸,作为写作者,我将这种敏感投注于对中国画的解读和写作,如同飞鸟栖息在枯枝,成为一种美的休憩。

以年代为主线,我陆续创作了一批文人画系列散文。我所关注的文人画家群体,他们学养甚深,“一一毫端百卷书”,却大多成为社会的边缘人。他们至纯至真,却不得不接受时代赐予的矛盾和苦痛。幸而,他们不囿于个人境遇,将困顿作为跳板,向生命的终极价值———所谓的“道”发出意味深长的叩问。在此途中,衍生出笔墨之美。

写作的过程,与其说是释放,不如说是在成长、吸收。中国画,不仅是艺术,更是哲学。读画,你会感觉到,笔墨的表达是无尽的。所谓画道之深,深不可测。一根线条即是宇宙,一片留白即是虚空。每一笔都是特定时代里作为士夫的人格、观念、气度、学养,甚至那一特定瞬间的情绪的准确表达。

其次吸引我的,是画中诗境。比如“山居”“待渡”“空亭”……画家将诗意融于画作,不着痕迹。我很想将其转换成文字,但一落笔便进入俗套,总做不到心手相应。好的画作本身无法言说。正是这种表达的艰难愈加令人着迷。此外,诗意也与时空有关。比如,宋徽宗的严谨式寂静与徐渭的狂傲式流动,都是对时间的打破……

笔墨不撒谎。这一点和散文写作类似,虚伪的人成不了艺术家,不欺人、不自欺是最起码的。“解衣盘礴”一词即从绘画来。读画,看着一颗心明明白白**在你面前,不由得你不动容。那是气息的相通。有时想,他们,该是那个时空的我,代我置身空山远水,代我呼吸着江面上明净的风烟。代我做命运的挣扎,代我畅怀,代我孤寂,代我超然,代我保持着全然的天真。这些,如果不写下来,那我的敏感又要向何处去安放。

回顾写作历程,称得上顺风顺水。由此,我感恩命运的馈赠。犹记得,我写的第一篇文化散文是万字的《寻找扬州八怪》,刊于《山西文学》。当时内心比较忐忑,不知道这条路是否行得通。意外的,文章被《散文选刊》头条转载,激励我在这条路上继续深入。

有绘画界的朋友说我胆子大,敢写扬州八怪,因为这不仅需要很深的专业背景,还需要人生阅历。我深知,自己的学识浅,但强烈的表达欲望,使我不停地有话想说。职业的敏感再一次告诉我,应该写下去,于是有了后面一系列的文人画家系列散文。历事、读人、阅世、读书,近几年,是我人生最充实的阶段。

这篇后记,最主要的,是想表达感谢。感谢文学界的师友们鼓励,特别感谢《文学报》和《北京晚报》“五色土”副刊,整版刊发该系列散文。感谢《北京文学》《山西文学》《散文选刊》《美文》《福建文学》《黄河文学》《延安文学》等刊物的认可鼓励。

感谢文化散文大家王充闾、陆春祥、夏立君、夏坚勇,前辈们的作品,为我的写作提供了宝贵的参照。

感谢普石、王大濛、刘墨、怀一、崔自默、陈东山、鲁子华、申晓国等文人画家朋友,与诸位师友的交往,让我立体地了解当下的中国文人画家这一群体,获得感性认识。哪怕常读诸位的朋友圈,对我也是一种默默的熏习。

最后,特别感谢北京大学的朱良志教授。我的文人画系列写作,很多专业方面知识,源自朱教授的著作,《南画十六观》和《一花一世界》是我的枕边书;《生命清供》和《顽石的风流》对我影响甚深。幸运的是,在刘墨先生的茶座上,有机会与朱教授相识。仅一面之缘,之后陆续将自己的作品发给朱教授审阅,每次都能得到朱教授真诚的指点和鼓励。而且每次回复信息,还有在本书的序言中,朱教授都称我“胡烟老师”,令我惭愧不已。朱教授的提携,对我不仅是重要的激励,也是一种人格的教育。

正如朱教授所言,“致力于发掘中国传统绘画之美”是我写作的目的。我感觉,当今时代,信息爆炸,物质极大发展,最重要的“斗争”,不在外界,而是在自我的世界里与物欲的撕扯争斗。愿我的写作,能为读者展示精神世界之美,从而将注意力由物质的追求转向精神之探索。

比如,读懂他们———中国历史上的文人画家,如何在一根线条里,放大光明。

二○二一年八月七日于北京三里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