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被袁督师黑上的总兵叫毛文龙,此人不得不说也是个传奇,早年曾经供职于李成梁帐下,后来辽东陷落,他带着二百人奇袭后金镇江守兵,竟然收复了辽东半岛数百里领土,并在海上一个叫皮岛的小岛上开始了遗世独立的出世生活。为了嘉奖他,朝廷赐其将军印、还加了总兵衔(虽然只是管几个小岛)。之所以给毛文龙这么大荣耀,是因为他的作用是很大的,皮岛北岸与后金活动范围界仅隔八十里,当辽东正面战场紧张的时候,毛总兵就可以带着他的海岛奇兵在后金屁股上时不时来一脚,再者此人作战猛悍,连孙承宗都赞叹他:“鸭江醅发,鹿岛苹开,谁是元功”。
既然都是为朱家打工的,毛总怎么就被袁督师黑上了呢?归根结底就是没文化真可怕,毛文龙属于野战出道,长年带着一队“星期五”在荒岛求生存,情商常年下线,什么人事关系、人际交往学基本不懂,也不屑于懂,史书多评价他“渐骄恣,上事多浮夸”,就是说他相当目中无人,还总虚报战功,因为岛上实在太穷,毛总时常多要几倍军饷,并利用地方资源倒卖点人参啥的,引得朝中大臣对其颇有微词。不过毛总不惧这些,冒领军饷一直在军队终是个被默认的错误,又不止他一个人这么做。他打心眼里看不起那些只会说嘴的文臣,也不在乎被告黑状,他觉得能管得了他的只有皇帝,别人都一边去——包括督师蓟辽的兵部尚书袁崇焕。
袁大人看他不爽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官小奈何不了他,现在辽东属袁督师第一,毛文龙再扑腾也是个二等角色。让袁崇焕讨厌他具体有这么几点:一是毛文龙总是谎报战功,他除了头几年骚扰过后金几票后来就鲜有动态,如此便常常会抢袁大人的风头,给袁大人“哪都有你”的反感,比如努尔哈赤死的时候,他插了一本说,是他在后方放枪让努尔哈赤更惊恐急死的,白白分了袁大人的荣誉;二是毛文龙多年自由在外,不服管束,有这么一个刺头,袁督师的辽东队伍会不好带的;三是最重要的,毛文龙一介武夫,在碧血横飞的战场是很看不上科举出身的袁崇焕的,这就戳了死穴了,当毛还嚣张地倒人参的时候,袁大人已默默在心里记住他了。早在袁大人去辽东时,首辅钱龙锡就问过,如果毛文龙不听你的怎么办,袁大人冷静地答:“可用即用,不可用即杀之。”
崇祯二年(公元1629年),袁大人就感觉到毛文龙“不可用”了,他带着一群人直接到了毛的辖区。毛文龙看见袁崇焕前来宝岛做客,开始表现还是挺客气的,毕竟袁崇焕论品级比他要大,于是备下好多好吃的接待袁长官。袁长官起初也还算和气,亲切地问起毛文龙,出外征战这么多年,有没有想念老家杭州呢,并贴心地告诉他,杭州风景如画,空气清新,那里的条件相当不错,尤其适合养老。毛总兵越听越不是滋味,合着绕来绕去,其实是想让他卷铺盖滚蛋的意思啊,但是直接向袁长官发作也不太合适,只好半是顶撞半是隐忍地说了一句“(故乡虽好)但是我得在这里,为皇上牵制后金”。袁崇焕经过席间一番谈话,明白了毛文龙故意逆着他意思来,袁督师版的“杯酒释兵权”挑战失败,毛文龙的地位便岌岌可危。一天过后,袁崇焕借着犒赏岛兵的名义又喊来了毛文龙,毛文龙未知何故,还没等开口讲话,说时迟那时快,袁崇焕突然下令将毛文龙的官服扒掉,请出来前崇祯给他的尚方宝剑,面对着京城的方向,开始历数毛文龙十二大罪状,每条罪都很牵强,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袁崇焕要他死,他就必须得死。宝剑斩杀毛文龙之前,袁崇焕想让他死个明白,便大声喊出了那句足以暴露他最大弱点的话:“你道本部院是个书生,本部院却是个将首!若臣五年不能平奴,求陛下亦以诛毛文龙者诛臣。”
然后理直气壮地就把毛文龙杀了。
陛下什么反应呢?史料载“上喜”,而实际上“上”一点都不喜,只不过忍了而已。崇祯对袁崇焕无视他的意见肆意处死一个总兵的行为感到非常不满,只是当时当刻,用人要紧,袁崇焕比毛文龙有用,所以崇祯就装出高兴的样子,忍了他一时罢了,当他觉得袁崇焕的诺言实现不了的时候,便毫不犹豫满足了袁自己当年的要求,即刻“诛之”。袁崇焕杀毛之举,是他人生中的大错,毛文龙纵使骄横狂妄,喜欢贪污走私,却绝对罪不至死。对于整个辽东局势来说,毛文龙在皮岛的制约作用,是不容小觑的,有他在后方蹲着,皇太极就不敢随意出门不看后面,就算出了门也不得不一步一回头。毛文龙一死,皮岛的制衡效用大大减弱,八旗军就敢撒着欢在辽东蹦跶。袁崇焕杀毛,纯粹是为了满足狭隘的自私心,他看似霸道的一句“本部院却是个将首”,恰恰暴露了他内心的软弱,此时的袁崇焕身处高位,比以前更警觉更虚荣,他说了很多吹牛的大话,都是在掩饰内心的不足。他靠嚣张的行为,张扬自己的强大,但这种不计后果的做法也断送了他的一切。
当然也有脑洞更大的说法是,袁崇焕和皇太极秘密通信过,因为他自己五年复辽的大话吹得太大,只好寻求与皇太极议和用来拖沓,希望皇太极可以配合他的演出。而皇太极开出的条件就是,袁崇焕得帮他杀了后金多年的困扰——毛文龙。正好袁督师也看毛不顺眼,故此举是在向皇太极“践约”。之所以会有这种说法,大概是因为袁崇焕杀毛实在有点突兀,虽然万事都不敢说彻底没有可能,但是脑洞实在太大,史料里面基本找不到可以支撑的证据,仅仅靠推测似乎很难成立。最最唯一怀疑的地方是,既然是袁崇焕和皇太极约定好了,袁崇焕按约杀了毛总兵,那皇太极是许给袁崇焕什么了呢?皇太极之后的做法显然不像是在实现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