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时代的社会风尚,由江南地区引领潮流。江南地区是明王朝的经济中心,与北京附庸权贵的竞争之风不同,江南地区因经济发达而萌生出日新月异的“猎奇”之风。尤其是女性的衣着配饰,更是几年一翻新,时髦的新衣一出便被有钱人家的女子抢购一空,有时这个潮流才刚刚赶上,下一个新花样又问世了。江南地区的制造业尤其发达,手工业者为了赚取财富,更是绞尽脑汁迎合社会需求,尽可能快地创造出来让大众认可的新兴商品。晚明江浙一带不仅工商业是全国翘楚,经济带动文化,当地知识分子也是人才辈出,这些知识分子多少还都受着理学思想束缚,往往在追求物质生活的愉快时还要兼顾“君子风度”,这就让晚明的社会风尚中“高端雅趣”异军突起。追求俗中有雅的大都是读过圣贤书、心高气傲的士人阶层,他们不外乎就是在强调用度高档的同时,寻找一条更加艺术化、文人化的途径。像市井之中一味钟爱色泽艳丽、珠光宝气的风格,常被这些江南士人嗤之以鼻,仅仅为了争奇斗艳而穿着繁复拖沓,实则是教养缺失、不上台面的行为,无论那身衣裳有多么贵重华丽,都只能暴露出主人是个头脑空空的暴发户。因此,士人阶层讲究穿着简洁优雅,用料高端,做工细致,日常把玩之物要精美雅致,最好做工细节能与诗书典故相呼应,体现出尚古精神和主人深厚的文化底蕴。
这种俗中求雅的新潮之风首先在苏州的士人阶层中兴起,随后便有大量人效仿,无论是商人还是小民,都喜欢学着读书人穿一领“苏样”服装,在家里置一方案台放置文房四宝,有时装模作样把玩一阵镇尺笔墨,不论是否通晓文墨,甚至不论是否能识文断字,都算是能紧随潮流,附庸风雅一番。但是中下层阶级因为受教程度有限,审美风格、气质仪态都难以效仿完全,常常被恃才傲物、向来自满的读书人讥讽为东施效颦,画虎不成反类犬。不过这并不能阻止士人倡导的清雅之风在晚明大肆盛行,江南地区的简洁雅素文化,甚至影响到了宫廷的装饰风格,江南特产的文人家具,以古色古香、细致优雅为名,晚明时代这种家具普遍见于京中达官显贵之府,与理学文化追求的格物穷理、清心致知理念不谋而合。
平民阶层的活跃使得晚明的文学艺术创作中心迅速下移,唐宋时期诗词创作格式要求复杂、追求精神享受更多限于上流人士,相比而言,晚明百姓的精神世界就要丰富得多了。专门服务于平民阶层的戏剧小说层出不穷,戏剧创作到了万历时期已经形成临川派和吴江派两大派别,临川派代表人物有汤显祖、冯延年,吴江派有沈璟、冯梦龙。这些戏剧大都反映了普通市民的美好生活,大胆歌颂爱情、张扬欲望、表达人性,倒是与西方同一时期的思想潮流有许多相似之处。如果说戏剧还有一定的条框约束,那么小说一定最能代表晚明市民文化的成果,明代小说内容广泛、笔触大胆,创作风格多样,作品异彩纷呈。最最能够反映时人内心追求的,莫过于世情小说《金瓶梅》。虽然《金瓶梅》名义上是以两宋之交为时间背景展开讲述的,但是反映的却分明是晚明时期的百态万象,内容尺度之大、揭露之狠让现代人都不得不叹为观止,由此可见晚明社会的多元形态和绚丽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