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定的“明体适用”、张横渠的“理一分殊”、程伊川的“体用一源,显微无间”、程朱的“格物致知”、朱子的“全体大用”等学说,皆从一个角度显示了与汉唐训诂之学乃至佛老之学相对的宋学立场。朱子学一般把儒教之道归于深存于心内的形而上的实在,即性。朱子认为,在尽性养性中,首先能观察到人生宇宙的种种形态、人类社会生活的多样性与复杂性,以及全部人伦庶物,这对弄清作为准则的各个理法的实在性与规范性,一一究明关于内外上下、本末精粗的理法是十分必要的,只有这样,才能成就所谓“裁成位育”之道。而仅仅如此,“学”就必然会产生外求支离之弊,致使浑然的性命变得僵化。
因此,朱子一方面重视灵活之心的涵养;另一方面又认为,由于“心”无论怎样灵活也是纯驳清浊相杂的,所以其涵养必须以严正的反省工夫为宗旨。因此,朱子不直接说“心即理”,而是归“理”于“性”,主张“性即理”。与此相反,陆子则直接归“理”于浑一的“心”,而主张“心即理”。阳明基于陆学而主张“良知即天理”,并以心学为宗,并认为非此就会使浑一的性命陷于支离而僵化。
原来,朱子之所以重视事事物物上的“穷理”,是因为他意识到,如果始终专注于自身的道德性的心情,那就难以使事事物物各适其理、各得其所,从而丧失人情,这样一来反而实现不了道德之理想。贞白认为,朱子的“穷理”即是吾儒的致用之学,是圣学之所以成为圣学的根据。古来之学之所以能做到“体用合一”而举理财治道之实,就是因为学以致用。然而,今之学者一讲到时务,就显露出皱眉鄙夷之色,居然还以儒者自居。如果以此为圣学之致用,那就犹如适燕而至越、用规以求方(参见《贞白五书·质言·修学篇》)。
以穷事事物物之理为致用之学的贞白,强调详细究明事理的重要性,并认为不如此,就如同无星之秤、无寸之尺,而达不到致用的目的。因而指出,穷经就是以详察诸经条理为致用之学。如果与此相反,而像陆子那样以“六经”为吾心注脚,把读书只视为满足于对自己血脉骨髓的理会,或者把穷经只当作是贯通千圣一心、万古一道的手段,而只求领会其大意,那就背离了吾儒的致用精神。(1)
以致用为圣学的贞白,自然要从有无上看儒佛之别。在他看来,致用之学是上下精粗各得其所而浑一,即内外体用合一的。这便是所谓的“下学而上达”;若能遵从此理,就能明察伦物,从而做到心中洒然融释、感应全真。而佛学讲的是“离学上达”;若遵从此理,那就如同镜中鉴照无碍,在恍惚微茫中看事物,使万事皆成为梦幻。贞白认为,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把戏(参见《求是编·自叙》)。有见于此,又可以说儒佛之别在于公私。所以贞白认为,儒学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而不私其身,故能“克己复礼”、“朝闻道夕死可矣”;其结果,就能成就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事业。而佛学说的是私吾身,故以“明心见性”为学,以生死出离为事;其结果,不过是持涅槃而成就自身(同上)。
再者,在贞白看来,儒佛之差别不仅在“用”(即粗疏处),而且还反映在“体”(即精微处)上;在体与用上,儒佛之学皆乃差之毫厘而谬以千里。所以他非难阳明的体同用异、本同末异的儒佛论说:“佛氏之教与孔子间相出入,而措之日用,往往缺漏无归。”又说:“二氏(佛老)之学,其妙与圣人只有毫厘之间,而顽空虚静,要之不可以治家国天下。”(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