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心隐和李卓吾,在现成派当中均属气节派。由于他们抱着革新思想,批判传统,违逆时政,而终死于非命。黄宗羲在《泰州学案序》(《明儒学案》卷32)中说:“泰州(王心斋)之后,其人多能以赤手搏龙蛇,传至颜山农、何一(心?)隐一派,遂复非名教之所能羁络矣。”由此可见,泰州之流派产生了随任自然的弊害。王世贞曾记载该派的情况说:
嘉隆(嘉靖隆庆)之际,讲学者盛行于海内而至其弊也,借讲学而为豪侠之具,复借豪侠而恣贪横之私,其术本不足动人,而失志不逞之徒相与鼓吹羽翼,聚散闪倏,口令人有黄巾、五斗之忧。盖自东越(王阳明)之变为泰州(王心斋),犹未至大坏;而泰州之学变为颜山农,则鱼馁肉烂,不可复支(引自容肇祖编:《何心隐集》附录,《弇州史料后集》卷35,《嘉隆江湖大侠》)。
此评是否得当,自当别论,但这大体上可以看出当时蹈袭儒学传统,以救时世的有识之士的一般见解。
心隐之师颜山农曾就学于江右刘师泉,但无所得,后从学心斋门人徐波石,才得泰州之传。波石说,若能悟性,就能基于本体即工夫而悟得自在的心斋之教,从而知晓良知本是现成的,并以当下现成的不犯手之法为妙诀(参见《明儒学案》卷32,《泰州学案一》)。
在《明儒学案·泰州学案一》中,记载了波石随心斋在月下散步,受心斋指点时的情形:
先生(波石)操存过苦,常与心斋步月下,刻刻简默,心斋厉声曰:“天地不交否(易之卦,塞而不通之意)?”又一夕至小渠,心斋跃过,顾谓先生(波石)曰:“何多拟议也?”先生过渠,顿然若失。
波石的门下山农也提倡现成良知,认为道在于纯任率性之自然,只有在放逸时方可用戒慎恐惧的工夫,故他以闻见、道理、格式为魔障(参见《泰州学案序》)。据记载,山农常说:“人之好贪财色,皆自性生。其一时之所为,实是天机所发,不可壅阏之。第过而不留,勿成固我而已。”(《嘉隆江湖大侠》)所以在这种思想中,具有积极肯定人的自然性情,而终至逸脱名教、趋向猖狂一路的危险。山农是游侠之士,师友之间好急人之难(参见《泰州学案序》)。所以耿天台在其祭文中说:“其学学孔,其行类侠。”“倾万金之产了不惜,犯三公之怒以为欣。”(《耿天台全书》卷12)
山农还对民众生活寄以深刻的同情,并关心社会事业(参见《泰州学案序》;《寄周恭节诗》)。他虽然只是一介布衣,但却以讲学雄视于世。其讲学处和所行处,皆成张皇,因而贤不肖者皆恶之(同上)。他资禀刚直,言论訚侃。而也正是因此使之遭受了诬陷。
如前所述,原来心斋正因为以不许拟议的直悟为要,并有在眉睫之间使人省悟之说,从而才有了玩弄光景的倾向。但其本人则以天下师为己任,并以讲学称雄于世。山农、心隐、卓吾等人便是继承了这种泰州流风,而以富于个性的学说鼓动人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