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甘泉视为学之头脑的天理,是贯通心物内外,既不坠于僵硬的格式,又不涉于个人的私意,中正而不偏倚(过与不及),且以万物为一体,并把“发用流行”、“存养扩充”、“粲然条理”合而为一的浑然本体。
甘泉确信,通过这种浑沦的天理之学,就能救正宋儒的支离之病。故而他以此为圣学宗旨,并尊信得此学之善体的儒者周濂溪、程明道以及其师陈白沙之学,而尤其私淑于程明道。濂溪不除窗前草,有人问其故,答曰:“与自家意思一般。”明道也说过:“切脉最可体仁,”“观鸡雏,此可观仁。”(《二程全书》卷2)若按这些思想来看,可以说周、程之学也含有如甘泉所说的那种浑沦之道。所以甘泉说:“其周濂溪、程明道乎,微二子,道其支离矣;舍二子,吾何学矣!”(《湛甘泉文集》卷3,《雍语》)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白沙也说过:“斯理……无一处不利,无一息不运……得此把柄入手,更有何事?”(《白沙子集》卷2,《与张延实》)若从这一立场出发,白沙之论与浑沦之道也是同样的。只是濂溪之学清直广大,明道之学浑厚纯一,白沙之学直通静澄,三者的道和工夫各有异处罢了。
甘泉鉴于时弊,特别笃信明道之学。他的《遵道录》(所谓“遵道”,即表示遵守明道之意),就表明了这一意图(参见《湛甘泉文集》卷17,《叙遵道录》)。然而,虽说遵奉明道,但在他那里有经历其师陈白沙和陆象山心学的痕迹,也是不能忽略的。
当时,朱子学者罗整庵针对甘泉所谓的“天理只是吾心本体,岂可于事物上寻讨”之观点评论说:这有悖于“循物理”而“心定的明道”《定性书》之主旨,并非难甘泉的《遵道录》是“名为遵道,实则相戾”,因而“余不能无惑也”(《困知记》卷4)。然而,应该看到的是,整庵之说一方面是以明道浑一之道为宗,另一方面又注重心之血脉,而这实际上是湛学的特色。
甘泉之心学,正如下文所述,是以体认为宗,又以锻炼动之心为要。从这一点来看,他虽以明道之学为宗,但离明道在“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二程全书》卷54,《秋日偶成诗》)的诗句中所显示的静意,以及白沙的“至静”思想仍有一定距离,同时也可感受到类似王学那样的生命搏动。可是,甘泉虽像王学那样尊心重行,却并不专任于内在生命的流动,故依然带有明道的学风。若把甘泉之学与阳明之学划一分界线,大概就在这里吧!
如果要说明两学的差异,似乎可以这样说:两者虽都以体认为宗旨,但甘泉以天理为学之头脑,而阳明则以良知为学之头脑。至于产生这种差别的原因,乃是因为后者以主观的、生命的东西为主,而前者则以客观的、普遍的东西为主。(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