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某天,电话铃响。
是阿欢,“嘿,新哥。”
阿欢平时都是叫我小新的,尽管她比我小了足足六岁。
“怎么改称呼了?”
“偶尔换换也是很好的嘛。”
听到阿欢的这句话,我心里一沉,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喂,我给你讲个笑话,你可别哭呀。”能够感觉到阿欢提着笑肌,心情很好的样子。
其实,她一直是个直来直往的人。
“我跟你说呀,我谈恋爱了。”
“还是和他?”
“嗯,我们牵手,也接吻了。”
“哦。”我沉默了两秒钟,“阿欢,我给你描述一下我的状态呀,我抱着明天上午演出的西装,走在小区的路上呢。”
“想想你抱着西装,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还蛮悲情的。”从阿欢嘴巴里发出的声音,我知道她嘴里一定有一根棒棒糖。
我说:“我抱着西装,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这不悲情,我捧着一颗破碎的心,才悲情呢。”
头顶的月亮真是够清冷的。
那一天是2017年6月15日,J城,桑拿天。
02
我的手机里,唯一的星标朋友就是阿欢。
我和阿欢认识六年了,初相识那年,我二十六岁,她二十岁。
当时我正在逛书店,突然看到了一本书,有些血脉贲张的标题和封面图,而我从作者栏里看到了她。
很少有女作者会足够自信,在书里放上自己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作者穿着淡粉色的裙子,很像小镇少女,清瘦,微闭着眼睛,给人一种单纯和不谙世事的美好,像油画家笔下的少女。
我毫不犹豫地买了那本书。
后来才知道,阿欢其实是个知名的少女作家,身后拥有一大波粉丝。
回家之后,我捧起了那本书,不知道为什么,从阿欢的文字里,我总能想到自己的过往。
一部长篇小说,我看到了凌晨五点钟。
看完之后,感到满足,也有些失落,甚至有一种余生无望的感受,感觉所有的人生都已随着小说过完。
那还是一个用博客的时代,我按照书里的标注,找到了阿欢的博客。
我发了一条私信:“阿欢你好,我叫小新,非常喜欢你的文字,我在J城,这是我的电话,有时间联系。”
等了很多天,都没有收到回复。
有一天晚上,我收到了一条短信:“小新,你好,我是阿欢。”
我异常兴奋,按照那个号码打过去,对方却挂断了。
“抱歉小新,我不想通电话的。”
难道阿欢有语言障碍?还是压根就不会说话?再或者有口吃?
我在心中猜想。
后来证明,是我想多了,因为我们第一次的通话足足进行了六个小时,你能够想象那样的通话状态吗?
从晚上十点,一直到凌晨四点。
聊天过程中,有一阵我也会犯困,可是想到电话那边的人是那么的明亮,就感觉自己像安上了永动机一样。
我们的生命中,总会遇见这样一个人,你想和他(她)时刻待在一起,和他(她)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很兴奋,每一秒钟都不舍得合眼。即使到了深夜,你也毫无困意。
因为遇到了这样一个人,小龙女走出活死人墓,小昭开口唱出“急急流年,滔滔逝水”,纪晓芙甘心死在灭绝师太的掌下,杨不悔自愿偿还父母欠下的情债。
当我们遇到了这样一个人,他(她)会给我们的生活带来变化。
我偶尔会问阿欢:“你在干吗呀?”
她就会说:“我在孤独呀。”
她写东西的时候习惯喝一罐啤酒,抽一根烟,而我恰恰相反,我是一个烟酒不沾的男人。
从此,我认定了吸烟的女子非常有魅力。
我说:“阿欢,我觉得你写的文字是最棒的!”
阿欢说:“小新,我觉得我写的都是一个小女生的暗恋呢。”
我说:“不不不,也有大男生的暗恋。”
阿欢说:“小新,你平时喜欢去哪里旅行呀?”
我说:“阿欢,我是一个标准的宅男,从旅行中找不到任何快感。”
阿欢说:“可惜呀,我最喜欢旅行了。”
我说:“阿欢,你最爱吃的是什么呀?”
阿欢说:“我最喜欢吃棒棒糖了,我现在吃的就是橘子味的。”
我说:“可惜呀,我不太喜欢吃甜食呢。”
阿欢说:“小新,我们这里好冷的,我最怕冬天的冷。”
我说:“呀,冷,我倒不怕,我倒蛮怕热的。”
阿欢说:“热了,可以出点汗,也蛮爽的嘛。”
我说:“阿欢,我们就是欢欣鼓舞组合。”
阿欢说:“对的,小新,我们就是欢欣鼓舞组合。”
你看,我们深知彼此有太多不同,可是我们依然愿意心神合一。
我是一个靠说话来谋生的主持人,说话算是我的特长。
可是,在阿欢面前,我却觉得自卑,因为她的声音清脆得像一颗果子落在湖面上。
为了阿欢,我愿意放弃我所擅长的一切关于爱情的套路,用一种见效最慢的方式来接近她、打动她。我小心翼翼地向她表达着我的每一份欢喜和喜欢。
03
之后,有意无意地,我会说一些带颜色的段子。
我跟阿欢说:
“完蛋了,作为一个老男人,我好像开始起夜了,这说明我的肌肉开始松弛了,我老了,将来无法带给你幸福生活了。”
“你能想象吗?这样一个盛夏的夜晚,对于一个欲火太旺的单身男人而言,你就算是打119,叫多少辆救火车来灭火,恐怕都不好使呢。”
“有个女同学,找了个男朋友之后,不但脸上不长痘痘了,皮肤和气质也变得越来越好,但是他男朋友却日渐消瘦。阿欢,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阿欢在电话那一端笑了。
后来,阿欢问我:“你是不是跟别的女孩子也玩过类似的游戏?”
我百口莫辩。
阿欢在南方的G城,我在北方的J城。
我们纠结最多的问题是,天寒地冻,路遥马疲,什么时候才能见一面?
有一个周末,阿欢给我打了电话,她说她终于完成了一部长篇小说,她终于可以启程来J城看我了。
我在日记本上专门写了一小篇文字:我要带着阿欢去吃:日式料理一次,自助烤肉一次,海鲜一次,麻辣香锅一次,火锅一次,川菜一次,小龙虾一次,烧烤一次……
我把这个计划表拍照发给了阿欢。
阿欢说:“好期待呀,小新,晚安。”
可是,阿欢,我才不要和你说晚安,我要和你在一起。
04
阿欢最终没有来,因为她马上又开始了下一本书的创作。
我带着赌气的情绪向她表达了我的不满。
阿欢说:“放心啦,小新,我们一定会见面的。”
是的,亲人、仇人、爱人、敌人,都一定会见面的。
05
大概一周前,阿欢跟我讲到他们的相遇。
阿欢坐公交车的时候,看见了一个男孩子,个子很高,头发有点自来卷儿,穿着白色的衬衫、瘦腿的铅笔裤和一双板鞋。
男孩子走到阿欢的旁边,嘴角一直带着笑。
第二天,相近的时间,还是在公交车上。
阿欢一上车就瞧见了男孩,只是男孩的旁边坐着别人,看样子两个人并非同行,因为二人始终都没有交流。
阿欢找了附近的座位坐下来。
等了一会儿,阿欢还是走过去,冲着男孩旁边的中年人说:“哥哥,抱歉,这位是我朋友,我们能不能换一下座位?”
男孩笑了,也冲着旁边的中年人说谢谢。
世间有各式各样的相遇,有一种相遇无须多言,你想说的话还未开口,我就明白了,你的每一个表情,我都能读懂,我们初次见面,便像两个老朋友。
最让人心动的相处模式——初次见面,便是故人。
阿欢和男孩交换了联系方式。
阿欢给我打电话说:
“他每天都会去我们小区的小亭子那里等我。”
“我们今天下午看了一场电影,电影院里就我们两个人。”
“他给我带了一大包零食。”
我问阿欢:“你们会在一起吗?”
“不会吧,我还没做好谈恋爱的准备呢。”
06
可是阿欢最终跟我说了那句:“喂,我跟你说呀,我谈恋爱了。”
那是一个J城的桑拿天,那天月光清冷。
当时我手里捧着我第二天演出要穿的西装,仿佛我的西装底下藏着一只小兽,因为近处的人能够看出来西装一直在颤动。
我的手,一直在抖。
我说:“阿欢,我要把我们的故事写下来。”
阿欢说:“哈哈,我还蛮想看的。”
我说:“其中肯定充满了咒骂,毕竟我被抛弃了。”
阿欢说:“唉,你就是个小孩。”
我说:“只有爱,才能把我变成小孩呀。”
我的笔记本电脑里存着阿欢给我录的一段声音,那是我们认识之后我过生日时,她录给我的一段祝福:
本来不委屈的,一见到他就委屈了。
本来不想哭,一看到他就忍不住。
希望你遇上这样的人。
可惜后来,我家进贼了,小偷偷走了我的笔记本电脑。
我写了一则寻物启事。
如果小偷能够把那段音频发到我邮箱里,我保证不报警,而且给他打去五千块钱。
只可惜,不知道小偷是压根没看见,还是觉得我是想引蛇出洞,总之那段音频再也没找回来。
总听到有人说,感谢那个伤害自己的人。
我起先很是不解,对方曾用刀捅向我,我为什么还要去感谢对方?
后来,我才懂得,世间之情中,爱情是最不讲道理最无法计算付出与回报的。
我给阿欢发了一条微信:
“能够遇到彼此喜欢的人,真的太不容易了,所以我要祝福你。”
长达六年的时光里,我们居然始终都没有见面,我们又不是相隔天涯海角,又不是飞鸟和鱼,唯一的原因就是我们都爱自己,胜过了爱爱情。
你我还是你我,只是看生活会给我们哪些馈赠或耳光。
让我最痛心的是,打我耳光的居然是你,你不该是生活馈赠给我的礼物吗?
也许,我们都一样,在分手之后会瞬间长大。
分手之后,我们就如同换了一个人,是越来越好的自己,对爱越来越认真的自己。
07
拜伦有一首诗:
假若他日相逢,我将何以贺你?
以眼泪,以沉默。
阿欢说:“我觉得自己确实很对不起你,我记得我们在一起的点滴。”
我说:“阿欢,其实我们从来都没有在一起过。唉,我都要哭了,你开心就好了。”
阿欢说:“以后见到你,要抱你五分钟。”
我说:“你愿意抱我就很好了,我很知足。不过,一年顶一分钟,那也要六分钟呀。”
阿欢说:“我要抱你一晚上。”
08
我的生命里,真的有过阿欢这个人吗?
六年之后,我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因为这篇文章里所记录的这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
再深情的人,也有健忘的时候。
遇到喜欢的人很不容易,被喜欢的人喜欢更不容易。
我们在生命的旅途中都会碰到一份无法触及的虚拟,他,或者是她,让我们在这条艰难的路上有了走下去的意义,所有暖色调的东西都与其有关。
但是啊,最终也只是相伴着走过一段路而已,最终也只是成了遗憾而已。
我爱你。
从未后悔,也尊重故事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