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臻下午没有什么事,他便回到福善坊的宅子,他已有十几天没有回家,也不知大姊现在如何?
但李臻敲了半天的门,却无人开门,无奈,李臻只得转道去了南市酒铺。
离新年还有五天,南市内人潮汹涌,基本上都是前来购买年货的普通民众,进货的小商贩也不少,拎着包裹,挑着担,牛车、鹿车塞满了道路,使南市内变得拥挤不堪。
酒行一条街上也是人流如织,临近新年,家家户户都要准备大量的酒,使每家酒铺的生意都十分火爆,雅士君大门前拥挤了数百人,大门外、店堂内都挤满了买酒之人,根本无处落脚。
管事阿才忙得脚不沾地,指挥着伙计们搬酒上货,李臻在门口找了一圈,却没有看见大姊的身影。
“阿才!”
李臻在一片嘈杂声中拉开嗓子问道:“看见我大姊没有?”
话音刚落,他只觉后脑勺被人‘砰’一击,又是那种熟悉的感觉,他捂着头慢慢转身,只见他老姐叉腰站在她后面,柳眉倒竖,手中倒拎着一只空酒葫芦。
她那凶狠的表情让李臻想起了小时候他在外面过夜未归,老姐准备抄棒子打他,就是现在这幅模样。
“阿姊,你不会又想拧我耳朵吧!”李臻注意到大姊的手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心中顿时警惕起来。
李泉确实想拧他耳朵,亏得李臻提醒,她才想起自己保证过不再打他,不过保证归保证,这小子确实让她很生气。
“臭小子,明明昨天就回来了,为什么昨晚不回家?”
“阿姊,昨晚我在宫中当值好不好,几乎一夜未睡,上午又写报告,中午还被高府君叫去,你没见我眼睛都是红的吗?”
他将脸凑近,指着自己的眼睛笑嘻嘻道:“看见没有,满眼血丝,和兔子一样。”
‘像兔子一样’是他们姐弟二人从小常开的玩笑,李泉常笑兄弟跑得比兔子还快,做事情像兔子一样有头无尾,吃饭像兔子一样喜欢吃萝卜,再加上兄弟又属兔。
听到这句话熟悉的话语,李泉心中顿时泛起一阵温馨,心中的一点气也随之烟消云散,她笑着敲了他的头一下。
“先回去睡觉,大姊回头再收拾你!”
“大姊,家里没人!”
李泉眉头一皱,“你姊夫在家呀!他今天身体不适,请一天假在家休息,小怜也在家,她没给你开门吗?”
李臻心中也有点奇怪,大门没有锁,说明家里有人,可他敲了半天门,就没有人答应,难道姊夫睡着了?
李臻挠挠头,“我就是先来给阿姊打个招呼,要不我再去敲敲门。”
这时,李泉倒想起一事,连忙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道:“前几天有一名从张掖过来的商人告诉我一个消息……”
听到是从张掖过来,李臻却想起了康思思,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还有康大壮,一别后再也没有他的消息,这小子到底要不要来洛阳?
李泉实在了解自己兄弟,见他又走神了,便用酒葫芦敲了他一下,“好好听着!”
“嗯!阿姊继续说!”
“这个商人去年在灵州买了一座庄园,但因为他不是大唐人,地契被官府卡住了,一年都没有办下来,他现在也不想要了,打算比原价便宜三成转让,足有五十顷土地,我想买下来种葡萄。”
“等一等!”
李臻连忙打住大姊的话头,“阿姊,你去看过没有,你怎么知道那里能种葡萄?别像上次那样贪图便宜盘下酒铺。”
李泉笑道:“我当然不会那么鲁莽买下,毕竟价格不菲,上次你不是在高昌得到一份秘笈吗?我一直在研究它,上面就写得很清楚,灵州的水土很适合种葡萄,光照好,水源足,又是沙壤。
我就想在灵州买一片土地,正好这个商人说起此事,我打算过了年去一趟灵州,亲眼看一看那座庄园。”
“那阿姊需要我做什么?”
李泉笑眯眯道:“你帮阿姊打点官府,我担心地契转让时会在官府出问题,因为原来的庄园主人已经走了,他们交易已完成,但地契却一直没过户,这肯定不行。”
李臻点点头,“我知道了,我打听一下吧!”
李泉爱怜地摸摸兄弟的头发,“快回去睡觉吧!晚上阿姊会带点好吃的回来。”
“阿姊,那我先走了。”
李臻翻身上马,向大姊挥挥手,催马缓缓离去,李泉一直望着兄弟走远,这时,左岸酒肆的王大掌柜走过来笑道:“李东主,那位就是你的兄弟吧!”
“就是他,我兄弟不错吧!”
李泉很得意地笑道:“长得一表人才,混得也不错,马上还要参加武举。”
“你兄弟确实有出息,居然升了爵位,大家都夸他,李东主有福气啊!”
李泉脸上笑开了花,她就喜欢听别人夸赞她兄弟,她和王掌柜又寒暄几句,转身向店铺走去。
但走了几步,她脚步又停住了,心中又生出一丝疑虑,丈夫明明在家,小怜也应该在家,为什么兄弟敲了半天门,他们却不开?
……
后宅书房内,丫鬟怜儿浓妆艳抹,穿着李泉平时舍不得穿的上好银泥罗裙,娇滴滴躺在主人曹文怀中,不时将一杯葡萄酒喂进身后男人的口中。
“你说刚才敲门会不会是你那黄脸婆的弟弟?”
曹文埋头嗅闻她秀发上抹的桂花油,一双手却贪婪地伸进她裙中摸索,色迷迷笑道:“他去嵩山了,哪有那么快回来?”
怜儿喝了一口酒,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当女主人的感觉真的不错,她才不想再做看人眼色过日子的丫鬟。
“曹郎,你答应过我的,到底什么时候休了那黄脸婆,娶我进门?”
“放心吧!我也受够那个凶婆娘了,等科举考完,我一定会休掉她,给你一个交代。”
曹文心中又热了起来,一把拉开了她的裙带,将她按倒在席上,一把扯掉她的裙子,喘着粗气道:“你现在先给我!”
可就在这时,书房门‘砰!’的一声被踢开了,只见李臻怒容满面地站在门外,捏紧了拳头,房内的一对男女吓得尖叫起来。
李臻最担心之事终于发生了,他气得胸膛都要爆炸,大姊在外面辛苦打拼,这个混蛋却在……
他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愤怒,大步冲进房内,怒不可遏地揪起曹文的头发,狠狠一拳将他打翻出去。
躺在下面的小怜连忙抓起衣裙掩盖住自己光溜溜的身体,连滚带爬逃到墙角,吓得缩成一团。
李臻见她拿着大姊的长裙,又想到她刚才要曹文休妻,他心中愤怒异常,“你这个贱人!”他捏紧拳头冲过去。
“不要!”
被惊呆的曹文终于反应过来,他见李臻要打小怜,急忙扑过去,拦住了李臻,“这件事和她无关!”
李臻一把捏住曹文的脖子,将他掀起来,又将他后背重重撞在墙上,对他大吼道:“你这个衣冠禽兽的混帐,你对得起我大姊吗?”
曹文被掐得满脸通红,他眼露凶光,声嘶力竭叫道:“是你大姊生不了孩子,可我要儿子,曹家不能断后!”
李臻手上稍稍一松,却给狠狠给他一记耳光,骂道:“所以你就和丫鬟私通,背着大姊在家中胡搞,你还居然振振有词,把责任推给我大姊,你还是男人吗?”
虽然李臻知道大姊也有责任,整天忙着做生意赚钱,无形中便冷落了丈夫,但这绝不是曹文可以背叛大姊的理由,他在外面花天酒地,大姊已经容忍了,他居然还在家中和丫鬟私通。
曹文自知理亏,低下头不敢说话了,李臻盯了他半晌,慢慢放开了他,回头指着小怜骂道:“滚出去,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小怜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李臻终于冷静下来,他心里也明白,虽然曹文做了对不起大姊之事,但可以肯定是小怜先勾引曹文。
上次她就勾引过自己,自己没有睬她,她转而打上了曹文的主意,加之曹文本来就是好色之徒,他怎么可能拒绝这个贱女人的投怀送抱?
但无论如何,这件事不能闹大,李臻不希望因为一个丫鬟就毁了大姊的婚姻。
“你说现在怎么办?”李臻冷冷问道。
曹文阴沉着脸说:“我要娶小怜为妾,她若不肯答应,大家就分手好了!”
李臻心中怒火再次燃起,揪起曹文的衣襟,咬牙对他道:“我先警告你,你把这件事处理好了,我可以不告诉大姊,否则你就算科举考中,我也会让皇帝删掉你的功名,不信你等着瞧!”
说完,他将曹文甩在地上,起身大步离去了,曹文慢慢坐起身,眼中露出担忧之色,他别的不怕,就怕李臻毁了他的功名前途,李臻的威胁戳中了他要害。
……
李臻回到自己房间,心中怒火难平,他狠狠踢了床榻一脚,又在小桌前坐下,越想越气,他索性从橱柜里取出酒瓶、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饮了,终于将心中的怒火慢慢压抑下来。
自从上次李臻发现这个丫鬟心术不正,他还特地提醒过大姊,不料现在事情真的出来了,说起来大姊也有责任,她怎么能让这对孤男寡女单独呆在家中。
尽管曹文不是好东西,但大姊对他的感情却很深,这件事还得让他们自己去解决,自己不能插手太多。
又想到大姊至今没有孩子,成为她和曹文之间最大的隐患,迟早这个隐患还会爆发,李臻更加心烦意乱,一连喝了十几杯酒,不觉有了几分酒意,倒头便睡着了。
……
傍晚,李泉回了家,她敲了一会儿门,不料开门的却是她婆婆孟氏,她心中不由有点奇怪,问道:“婆婆,怎么是你开门,小怜呢?”
孟氏慢吞吞道:“她去南阳姑母那里了,上次她姑母写封信过来,让她去汉中过年,你不知道么?”
“我不知道!”
李泉心中着实有点生气,当初小怜告诉她,她父母双亡,举目无亲,自己见她可怜才买下她,没想到她居然还有个姑母,她竟然隐瞒了自己。
“她从未给我说过,她居然还有姑母,她不是孤儿吗?”
孟氏眼中闪过一丝紧张,她要替儿子掩盖那件丑事,便连忙解释道:“她给我说过,我以为你也知道,我便给她一点路费,她今天中午就走了。”
李泉心中释然,难怪兄弟敲门半天没人开门,原来她已经走了,只是她应该给自己说一声。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我没问,应该过了上元节吧!先别管她了,你吃饭没有?左岸酒肆刚才把饭菜送来了。”
“嗯!我自己来,佛奴呢?”
“在内堂,等你一起吃饭。”
“哎!他先吃就是了,干嘛还要等我。”
李泉心中欢喜,快步向内堂走去,内堂桌上摆满了酒菜,丈夫曹文坐在桌边独自饮酒,李泉由于忙于生意,无暇在家中做饭,一般都是让酒肆送饭菜上门,虽然每月花费不小,但他们现在也负担得起。
李泉在铜盆里洗了手,在丈夫对面坐下来,又笑问道:“阿臻呢?”
曹文心中不安,他勉强笑着给妻子倒了一杯酒,“刚才小胖来找他,他们出去了。”
曹文下午和母亲商量了一下,两人觉得还是保住功名要紧,便将小怜先送走了,他同时又向李臻保证,不会再发生类似之事,恳求李臻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李泉,李臻便沉默地离开了。
李泉因为新年将至,生意实在太忙,她知道自己对丈夫关心不够,有点冷落了他,心中着实歉然。
“明天我再去买几个丫鬟仆妇,左岸酒肆的王大掌柜也答应给我介绍个好管家,家里人口多一点,过年也热闹。”
曹文举起酒杯笑道:“其实我倒喜欢安静,一月下旬就要开始科举考试了,这一个月至关重要,我将全力以赴,我和梁王也说好了,每天我只去半天,希望我能考上。”
李泉犹豫了一下,有件事她不好开口,但她还是得说,“夫君,我想过了年去趟灵州,那边有一座庄园要出售,我想去看看,大概要去半个月左右,你看……”
“这是好事啊!”
曹文呵呵笑道:“我早就劝过你,不要依赖王家,那种人靠不住,我支持你去灵州。”
李泉没想到丈夫居然这么痛快答应了,她心中大喜,连忙坐到他身边,搂住他脖子,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下,依偎在他怀中撒娇道:“还是我的夫君通情达理,咱们好好拼两年,我再帮你纳一个妾,我也不想让曹家断后。”
曹文搂着妻子,他心中也有一点羞愧,可是又想到自己的仕途,这一丝羞愧也渐渐消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