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她不是为了扳倒薛怀义?”李臻觉得高延福这句话问得很奇怪。
“没错,确实是为薛怀义,但韦什方被杀,你揭穿了骗术,薛怀义又有什么损失?被赶回白马寺反省罢了,若我所料不错,最多四五天,圣上又会派人把他接回来。”
高延福端起茶杯,意味深长地望着李臻,“这个结果我知道,上官婉儿当然也知道,难道她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只为了羞辱一下薛怀义吗?”
李臻沉默了,他有点明白高延福的意思了,就像他发现韦什方私藏盔甲之事,上官婉儿却轻描淡写,丝毫不放在心上,就是因为她知道还扳不倒薛怀义。
李臻沉思片刻又问道:“虽然还扳不倒薛怀义,但至少可以削弱圣上对薛怀义的信任,难道府君认为韦什方事件对薛怀义没有任何影响吗?”
“不错!”
高延福赞许道:“你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了,不会再被我的思路引导,这是很大的进步,确实如此,圣上对薛怀义非常失望,韦什方事件彻底毁掉了圣上对他的信任,不过上官婉儿彻查韦什方的目的绝不仅仅于此。”
“她还另有图谋?”
李臻疑惑地向高延福望去,高延福指了指自己的头,对李臻微微笑道:“好好想一想今天发生的事情,相信你会发现一点端倪。”
……
李臻满腹困惑地走出了高府大门,今天高延福似乎要对他说点什么,但最后却欲言又止,留给他一头雾水。
当然,有些话是没必要明说,但像这样一点线索不给自己,却要自己猜,鬼才猜得出。
“老李!”
刚走到积善坊大门前,他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一转头,只见酒志和小细站在大门旁向他招手,两人都换了普通人的长袍,脸上神采飞扬,充满了自信的笑容。
李臻的心中的阴霾顿时被他们两人的笑容一扫而空,他上前给了两人一人一拳,又对酒志笑骂道:“我回来都快一天了,你这个死胖子现在才来见我?”
酒志满脸委屈,“去哪里找你啊!”
小细很认真道:“我和胖哥到处找你,后来听说你被高府君请走了,我们才在这里等你。”
李臻想起自己忙碌了一天,确实不能怪他们不来找自己,他又拍了拍酒志的肩膀笑道:“是不是打算请我去喝一杯?”
“那还用说吗?去粟香居怎么样,离这里最近,酒菜也很不错。”
“你小子现在比我还熟悉洛阳了,好吧!我跟你就是了。”
三人说说笑笑,来到了离积善坊最近的粟香居,这是一座在长安颇有名气的酒肆,距离天津桥比较近,每天中午都有大量皇宫侍卫和官员来这里喝酒吃饭,使酒肆生意十分兴隆。
他们刚走到酒肆门口,一名伙计便迎了上来,“原来是酒爷,这两位是酒爷的朋友吧!”
“二楼靠窗的位子还有没有了?”
“还真巧,刚好有个客人走了,三位请随我来。”
三人上了二楼,找到一个靠窗的位子,刚坐下,几名侍卫便来拉酒志过去喝酒,酒志过去喝了几杯才满身酒气回来。
“老胖,你人缘很不错嘛!”李臻笑道。
酒志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也没什么,侍卫都各自有圈子,我碰巧进了几个侍卫圈子,结果就慢慢出名了。”
李臻还从未听说侍卫有圈子,他颇有兴趣地问道:“都有哪些圈子?”
“这个有点复杂,很多圈子交错混杂,像皇族的宗室圈子,武氏新贵圈、关陇贵族圈子,关西士族圈子,山东士族圈子,还有陇右圈、荆楚圈、巴蜀圈、吴越圈,还有洛阳派,长安派,反正大大小小几十个圈子。”
李臻点了点头,好像张曦也曾经说过,他在洛阳圈子里混,当时自己也没有放在心上。
“那你现在属于哪个圈子?”李臻笑问道。
旁边小细笑道:“我知道,胖哥现在在陇右圈以及洛阳圈内交友极广,这也侍卫中最大的两个圈子。”
“也就一起喝酒吃肉的狐朋狗友罢了,不过可以听到很多消息。”
说到这,酒志满脸神秘,压低声音问道:“老李,听说你要升官了,是吗?”
李臻一怔,自己怎么不知道?他眉头一皱,“你听谁说的?”
“大家都这样说,说上官美人对你情有独钟,升官指日可待。”
李臻见酒志一脸古怪的笑容,眯缝小眼睛里闪烁着一丝暧昧的光亮,他忽然明白了这个死胖子的意思,恐怕这个家伙以为自己是上官婉儿的……
李臻也懒得给他解释,这时,酒保端来酒菜,小细连忙给李臻和酒志斟满酒,他也很好奇地问道:“臻哥,你真要升官了吗?”
李臻喝了一口酒,慢悠悠说:“我当侍卫才三个月,你觉得我会升官吗?”
酒志的鼻子喷出一股冷气,满脸不屑道:“这年头居然还有人拿资历说话,那个薛和尚头一天还在街头买假药,第二天就封为梁国公、右卫大将军,他资历很足吗?
那个韦妖道只是表演一下骗术,马上就要封为相国,他又有多少资历?还有那些武氏子弟,一个个封王封将军,哪个不是一夜之间发迹,谁又有资历了?
老李啊!听说你上次救了上官舍人的命啊!居然还只是个小小侍卫,我只能说你太无能了。”
虽然酒志的话比较糙,但道理却不糙,李臻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理,资历就是官场上的一块遮羞布,个个都拿它说事,可事实上,它恰恰最不重要。
旁边小细也低声道:“臻哥,我师父昨天也说到你,你要不要听一听?”
“沈御医怎么说?”
“我师父说,你已经掉入鲨鱼群中了,你要么杀掉鲨鱼求生,要么就被鲨鱼吃掉。”
李臻无言以对,沈南谬这句话是何其犀利!
……
薛怀义虽然被赶出了皇宫,却没有直接回白马寺,而是来到了来俊臣府上,来俊臣是他最忠实的盟友,也是他的军师。
书房内,薛怀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瞪着血红的眼睛道:“总有一天,我非把那个女人千刀万剐不可!”
来俊臣又给他斟满酒笑道:“久闻大将军对女人有一手,连韦团儿也曾是大将军后宫禁脔,大将军直接在床榻上征服她就行了,何必这么恨之入骨?”
“她和韦团儿可不一样,这个女人眼中只有权力,仅靠男女之欲是没法征服她,况且她也从不给我机会,对付她,只有杀掉她才是一劳永逸之策!”
来俊臣是个极为油滑之人,他听出薛怀义又对上官婉儿动了杀机,唯恐他把自己牵扯进去,连忙转开话题,“太平公主不是答应过大将军,帮大将军托住韦什方一案吗?怎么还是被上官婉儿搞掉了?”
提到太平公主,薛怀义心中更是愤恨,“别提那个女人了,亏我还那样帮她,帮她把心腹安插进内卫,可她是怎么回报我?我让她杀掉李臻,可结果呢?今天我算是看明白了。”
来俊臣笑道:“卑职倒觉得她在李臻之事上尽力了,毕竟李臻只是一个小人物,她没必要为一个小人物得罪大将军,只是这个李臻极为精明,卑职很了解此人,想杀他并不容易,应该是她的失手了,不过大将军说她没有诚意,倒也没说错。”
“狗屁精明,一个蝼蚁罢了,我一根指头就可以捏死他!”
薛怀义对李臻暂时不感兴趣,又接着问道:“为什么你说她对我没有诚意?”
薛怀义瞪着牛一样的大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来俊臣,使来俊臣心中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厌恶,若不是圣上宠爱这个假和尚,他早就乱棍将他打出去了。
他强忍心中的不快道:“太平公主本来就只认利益,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她绝不会放过,对她不利之事,她比谁都躲得快,既然韦什方一案已经瞒不住,她当然不会再挺身而出。”
“这样说起来,今天上午她居然出面,我应该对她感恩戴德吗?”薛怀义咬牙切齿道。
来俊臣摇了摇头,“虽然今天上午卑职不在场,但卑职可以断定,她今天进宫绝不仅仅是为了帮大将军。”
“你说得一点都没错!”
薛怀义想起太平公主提出让她来查失火案,显然是想趁机捞权,并非为了帮自己,这一刻,他心中对太平公主充满了失望和怨恨。
“那依你之见,我现在该怎么办?”
来俊臣虽然厌恶薛怀义的愚蠢,不过他还需要利用薛怀义对圣上的影响力,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
他沉思片刻道:“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是天生的对头,我建议大将军暂时保持低调,然后千方百计挑起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之间的斗争,我们可从中牟利!”
薛怀义欣然点头,“你说得不错,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如果你能替我做成此事,我保你为平章事。”
来俊臣大喜,“大将军,我们一言为定!”
薛怀义眯起眼笑道:“绝无戏言!”
薛怀义没有在来俊臣府中多呆,他喝了几杯酒,便离开洛阳匆匆向白马寺而去。
来俊臣望着薛怀义走远,这一刻他心中充满了期待,封平章事,入阁相国,掌天下大权,这是他多年来梦寐以求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