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巴斯克维尔庄园(1 / 1)

到了约好的那天,亨利爵士和摩梯末医生都作好了回到巴斯克维尔庄园的准备。按照之前定好的计划,我们出发赶奔德文郡。歇洛克·福尔摩斯和我一起坐着马车来到了车站,临别前,他又对我作了一些指示。

“我不想对你提出各种各样的说法或者怀疑的话,以免你受到不良的影响,华生,”福尔摩斯说道,“我只对你提出一个希望,就是把你看到听到的各种事情都尽可能详细地向我报告,至于剩下的归纳总结工作,就交给我来做吧。”

“都有哪些事情需要向你报告呢?”我向福尔摩斯问道。

“只要是看起来与这件案子相关的所有事情,不管它与案件的关系有多么的远,你都要告诉我。尤其是年轻的亨利爵士与邻居们的关系,或者是和查尔兹爵士暴死相关的任何新的情况,一定要特别在意。前几天,我也曾经亲自做过一些相关的调查,但是我认为我调查所得的结果都没有什么重要的作用。只有一件事情看起来能够确定,那就是巴斯克维尔庄园的下一位继承人杰姆士·戴斯门先生,这位年长的绅士品行非常善良,他绝不会做出这种迫害亲人的事。我觉得现在就可以把他从咱们所考虑的问题中抛开不谈,那么,值得怀疑的就只剩下那些居住在沼泽地里的、围绕在亨利·巴斯克维尔四周的人了。”

“那么,先把白瑞摩夫妇辞掉好不好呢?”

“千万不要这样做,华生,一旦这样做,你就等于犯下了一个绝大的错误。假如凶手不是他们,那这样做对他们就太不公平了;如果他们真的犯了罪,你又把他们辞掉,反而不能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了。所以,千万不要这样做,我们可以把这对夫妇列入嫌疑分子的名单。若是我没有记错,还有一个马夫、两个居住在沼泽地的农民,都要把他们列进来。还有咱们的医生朋友摩梯末,我愿意相信他是一个十分诚实的人。不过,我们对于他的太太还没有什么了解。此外,还有那位名叫斯特普尔顿的生物学家,以及他的妹妹,据说那可是一位美貌动人的年轻姑娘啊!再有,赖福特庄园的主人弗兰克兰先生,这还是一位情况不明的人物呢!还有其他的几个邻居。这些人你都必须一一着重进行研究。”

“我会尽力做好这件事情的。”

“你把你的武器带上了吧?”

“当然带了,我也觉得带着武器去比较好。”

“记住,你一定要把那支左轮手枪随时带在身边,一时一刻也不能放松警惕。”

这时,我们的两位朋友已经订好了一等车厢的座位,现在正站在月台上等着我们呢!

“没有,我们这里也没有什么消息,”摩梯末医生回答福尔摩斯关于这几天情况的问题时说道,“不过有件事我敢保证,这两天我们可是没有再被别人跟踪。只要我们一出门,都会特别留意观察四周的人,不可能有人逃脱我们的视线。”

“那你们俩是不是一直都是待在一起的啊?”

“只有昨天下午是例外,我每次到伦敦来,都会花上一个半天的时间作一番消遣,所以昨天下午的整个时间我都是在外科医学院的陈列馆里度过的。”

“我一个人到公园里去了,那里热闹极了,”亨利爵士说,“不过我们两个都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种疏忽大意的行为,”福尔摩斯一边说着,一边表情严肃地摇了摇头,“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我郑重地请求您,以后千万不要再独自一个人行动了,否则您就会大祸临头。另外,您找到那只旧的黑色高筒皮鞋了吗?”

“没有,福尔摩斯先生,那只皮鞋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确实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好了,再见吧,朋友们!”火车已经沿着月台慢慢开动起来了,福尔摩斯又说道,“爵士,请您一定要牢记摩梯末医生读过的那句话——写在那份诡异而又古老的手稿里的——千万不要在夜暮降临、罪恶横行的时刻经过那片沼泽地。”

火车已经远离了月台,这时,我探出头来望去,发现福尔摩斯那修长、严肃的身影仍然伫立在原地,呆呆地望着我们将要去的方向,一动也不动。

这确实可以说是一次迅速而愉快的旅行,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我和这两位朋友之间变得比以前更亲密了,偶尔还会逗逗摩梯末医生身边的那只卷毛。火车走了几个小时之后,原本一片棕色的大地逐渐变成了红色,砖头建成的房屋也变成了石头建筑物,树篱围得好好的草地里,枣红色的牛群正在悠闲地吃草,郁郁葱葱的草地和绿油油的菜园都能够表明,此地的气候十分湿润而且庄稼也很容易获得丰收。年轻的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总是殷切地望向车窗外面,他刚一认出德文郡那熟悉的风光,就兴奋得叫出了声。

“自打小时候从这里离开以后,我曾经去过很多地方,华生医生,”亨利爵士说道,“但是,我从来都找不到一个能和这里相比的地方。”

“我也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从德文郡出来却不赞美自己故乡的人呢!”我对亨利爵士说道。

摩梯末医生说道:“德文郡不仅在地理条件上具有很大的优势,就是当地的人也有很多不凡之处。”摩梯末医生说,“请看看我们这位亨利爵士,他那颗圆圆的脑袋是典型的凯尔特型,里面装满了凯尔特人的热烈情感。而我那位可怜的老朋友——查尔兹爵士,他的脑型却算得上是非常稀有的,有一半像是盖尔人,另一半像是爱弗人。您从前来到巴斯克维尔庄园时,年纪还不大吧,对不对?”

“这您就不知道了吧,我从小跟我父亲住在南面海边的一所小房子里,他老人家去世时,我只不过十几岁,之后,我就直接投奔了居住在美洲的一个朋友。所以,我从来都没有来过这座庄园,实话跟您说吧,我对这座庄园的感觉和华生医生是一样的,都感到十分新奇,而且我也十分渴望看一看那片沼泽地。”

“真的吗?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您这个愿望马上就要实现了,因为火车就要经过沼泽地了。”摩梯末医生一边对爵士说着,一边用手指向了车窗的外面。

窗外的田野被分割成了无数的绿色方格,各种树木的顶端连成了起起伏伏的曲线,越过这些方格和曲线,远处浮现出了一座幽暗葱郁的小山,山顶上的缺口奇形怪状、参差不齐,从火车里望去,显得朦胧阴晦,就好像出现梦境中的景色一样。亨利爵士两眼盯着那里,静静地坐着,待了好久。从他脸上那种热烈、恳切的表情中,我能够看得出来,这个地方对他来说,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那个充满了怪异色彩的、被族人控制了相当长时间的、到处都能引起他对祖先深深怀念的地方。他的服装是苏格兰毛呢质料的,口音则带着美洲味儿,虽然他只是坐在一列普通火车车厢的角落里,但是只要我看到他那张黝黑而表情多变的脸时,我就感觉到他确实是那个尊贵而热心的家族后代,而且在他的身上,能够让人感觉到那种一家之主的气质和魄力。从他那双浓眉、略带些神经质的鼻孔和栗色的眼睛中,我能感觉到一种自信、豪迈的力量。假如在那片令人感到恐怖的沼泽地中真的遇到什么困难和危险,他至少也称得上是一个可以依靠的、能够勇敢地承担责任的同伴。

经过一个小站时,火车停了下来,我们赶紧下了车。在一排很矮的被漆成白色的栏杆外面,停着一辆由两匹短腿的小马拉着的四轮马车。很显然,亨利爵士来到这里是一件重大的事情,车站的站长和几个脚夫都围住了我们,帮着我们把行李搬上了马车。这儿原本应该是一个静谧、秀美而又朴实的所在,可是,车站出口处站着的那两个身穿黑制服、像军人一样的人,却让我不由得感到十分诧异。他们让身体靠在一支不算长的来福枪上,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们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驾驶马车的车夫身材矮小,脸色冷酷而又显得十分粗野。这个家伙冲着亨利·巴斯克维尔行了一个礼,然后,我们就坐上马车,沿着一条宽阔的、灰白色的大路飞奔起来。用来放牧的草地起伏不平,道路的两旁树木参差不齐,透过浓密的绿荫缝隙,我们能够看到不少墙头和屋顶全都被建成“人”字形的古老庭院,阳光普照下的宁静的村庄后面,在傍晚的天空的衬托下,闪现出一片连绵不绝的阴暗的沼泽地,沼泽地中间还排列着几座参差不齐、形势险恶的小山。

接着,四轮马车拐进了大道旁边的一个岔路口,地上的沟道由于已经被车轮轧了几个世纪的时间,已经深深地陷入地面,形成了一条条的“小巷”,我们沿着这些沟道蜿蜒而上,路两旁的石壁上长满了湿滑的苔藓和枝肥叶厚的羊齿植物。蕨类的古铜颜色和黑莓的斑驳色彩与落日的余晖交相辉映,显得十分美丽。我们就这样一直朝上走,经过了一座由花岗岩砌成的窄桥之后,又开始沿着一条小河继续向前走。小河水流湍急,水花四溅,在青灰色的乱石间怒吼着流向前方。在生长着繁密矮小的橡树和枞树的峡谷间,道路沿着这条迂回曲折的小河蜿蜒而上。每到一个转弯的地方,年轻的爵士都会高兴得大声欢呼,他急匆匆地环顾着四周,同时又不停地向我们问一些问题。在他的眼中,所有的事物都是美丽的,但我总有一种感觉,此处的乡间景色总让人感觉到一些凄凉,深秋的景象和味道非常明显。枯黄的树叶铺满了小路,当我们经过这里时,还不断地有树叶从头顶上姿态翩翩地飘落下来。马车的车轮碾过枯叶时,原本“辚辚”的车轮滚动的声音也安静了——

在我看来,这些东西都是上帝撒在重返家园的亨利爵士马车前面的不祥礼物。

“哦!”摩梯末医生叫了一声,“那是干什么啊?”

前方出现了一个斜度很大的坡地,上面盖满了常青灌木,这个地方位于沼泽地边缘突出的一角。在最高处,能够清楚地看到一个士兵骑在马上,面色黝黑显得有些严峻,就像是一座装在碑座上的骑士雕像,马枪搭在伸向前方的左臂上,摆出了一副准备发射的姿势,看起来,他是在监视我们经过的这条路。

“这是在干什么啊,波金斯?”摩梯末医生向那个车夫问道。

车夫坐在座位上,身体扭向我们,说道:“有个犯人从王子镇逃走了,先生,到现在已经三天了,监狱的狱卒们现在监视着每条路和每个车站,但直到现在也没有发现他的踪影。这一带的农民都感到十分不安,先生,这可是千真万确的。”

“哦,我还听说,要是有人能向警察通报消息,还能得到五英镑的赏金呢!”

“话虽这样说,先生,但要是冒着被人割断喉管的危险去得到五英镑,显然是太不划算了。您应该知道吧,这个罪犯可不像其他罪犯那样,他可是个无所顾忌的人。”

“这个罪犯到底是什么人呀?”

“他的名字叫塞尔丹,就是在瑙亭山杀人的那个凶手。”

我对那件案子十分了解,此人犯罪的手段十分残忍,整个暗杀过程中都充满了令人发指的暴虐,所以这件案子也曾经令福尔摩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后来,他的死刑被赦免了,那是因为他的行为太过残暴,使人们开始怀疑他的精神到底是不是健全。不久,我们乘坐的马车终于爬到了斜坡的顶部,一片广阔的沼泽地展现在我们面前,在这片沼泽地中,散落着许多圆锥形的、用石头砌成的坟和坑坑洼洼的岩岗,这些石头看上去五颜六色,奇形怪状。一阵冷风从沼泽地刮过来,我们都被冻得直打寒战。在杳无人迹的平原上,那个人如同魔鬼一般,像野兽一样不知道隐藏在了哪道山涧中,对抛弃他的那些人,他满腹憎恨。空**荒凉的土地,入骨的冷风和阴沉的天空,还有一个魔鬼般的逃犯,所有的一切都让人感到毛骨悚然。即使胆大如亨利·巴斯克维尔也变得沉默了,他把身上的大衣裹紧了一些,然后蜷缩在了一旁。

物产丰饶的乡村已经位于我们的后下方,回头遥望,我们看到的是把水流照得像金丝一样的夕阳斜晖,刚刚耕种过的红色土地和广袤的森林也被照耀得闪闪发光。前面的道路变成了赤褐色和橄榄色,整个斜坡变得越发荒凉萧索了,巨大的岩石东倒西歪。我们的马车路过一座位于沼泽地里的小房子,它的墙壁和屋顶全都用石料砌成,石墙那粗糙的轮廓也并没有用茂密的蔓藤进行掩饰。我们俯视山坡的下面,猛然间看到一片碗状的凹地,那里生长着一丛丛因为年深日久被狂风吹得弯曲的发育不良的橡树和枞树。在这片树林的顶部,露出两座修长的尖塔。车夫拿马鞭一指,说道:“那里就是巴斯克维尔庄园。”

这座庄园的新主人从马车上站起来,脸上泛着激动的红光,闪烁着异样光彩的双眼望着前方,短短几分钟,我们就来到了这座庄园的大门口。大门是用密密麻麻的、曲曲折折的铁条编织成各种奇妙的花纹做成的,它的两旁分别竖着一根饱经风吹日晒的柱子。由于上面长满了苔藓,柱子显得有些肮脏,柱子的顶部有一只石刻的象征着巴斯克维尔家族的野猪头。门房现在已经变成了倒塌成一堆的黑色花岗石,从石堆里露出了几根光秃秃的椽木。不过在它的对面,却有一座刚刚建到一半的新建筑,那是查尔兹爵士第一次动用他从南非赚得的黄金建造的。

进了大门,迎面就是一条小路。此时,马车的车轮因为行走在枯黄的落叶上面而显得声音有些萧索,老树的枝丫互相交织,在我们的头顶形成了一条阴暗的拱道。通过漫长而阴暗的马车车道,可以看到一座透出些许光亮的房屋在道路的末端,看上去就像恐怖的幽灵一样,亨利·巴斯克维尔的身体禁不住颤抖了一下。

“惨剧就发生在这里吗?”爵士低声问摩梯末医生。

“不,发生在水松夹道的另一侧。”

这位年轻的财产继承人脸色阴郁,赶紧向四周望了几眼。

“在这样一个恐怖的地方,难怪我的伯父总会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了,”亨利爵士说道,“这里足以令世界上所有的人感到恐惧。我打算在之后六个月的时间里在客厅前面安装一行一千支光的天鹅牌和爱迪生牌的白炽灯,到了那个时候,这里就会大不一样了。

眼前的道路延伸到了远方的那片广阔的草地,整座庄园就在我们的眼前。光线十分暗淡,隐约能分辨出,位于中间的是一幢坚固的楼房,楼房的前面是一条突出的走廊。常春藤爬满了整幢房子的前面,只有窗户和装着盾徽的少数几个地方留下了空白,就像是在刮破的黑色面罩上打上了几个补丁一样。楼房中央的顶部修建了一对看似非常古老的塔楼,上面留着很多射击孔和望孔。两座塔楼的两侧,还分别修建了一座样式新颖、黑色花岗岩材质的翼楼。光线从安装着坚实窗棂的窗口照进了房间,倾斜而陡峭的屋顶上,有一根高高的烟囱,一条黑色的烟柱从里面直直地喷了出来。

“欢迎您,亨利爵爷!欢迎您来到巴斯克维尔庄园!”

从走廊的阴影中走出来一个身材很高的男人,他把四轮马车的车门打开,对着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这样说。紧接着,在从厅房里射出的淡黄色的灯光下,又闪现出一个女人的身影,她走过来帮着刚才那个人拎起了我们的行李。

“亨利爵士,我想直接回家,不在这里停留了,希望您不要见怪。”摩梯末医生对我们说,“我的太太已经在家等我好几天了。”

“希望您还是等吃完晚饭再回家吧。”

“不了,我还是现在就走吧,没准家里有一大堆事正等着我去做呢。照理说,我应该留在这里,领着您熟悉一下这座庄园,不过相比之下,白瑞摩显然是一个比我更加优秀的向导。再见了,朋友。不管白天还是黑夜,如果需要我帮您做什么,随时到我家去找我就行。”

我们一走进大厅,就听不到小路上传来的车轮声了,紧接着,在我们的身后,传来了沉重的关门声。我们所处的这个房间十分高大和华美,房顶上密密地排着一排因为年深日久而变黑的椽木巨梁。在一座高大的猎狗雕像背后,有一座老式的巨大壁炉,里面传来了燃烧着的木柴“噼啪”的爆裂声。由于长时间坐车,我们的全身都变得麻木了,我们两个伸出双手,到壁炉边烤火取暖,过了一会儿,我们又环顾了一番大厅的四周:狭长的窗户上面装着老式的彩色玻璃,精工细作的橡木嵌板,牡鹿头标本,连同墙上挂着的盾徽,所有的这些,在客厅中央顶部的大吊灯那柔和的光线下,都给人一种幽暗而阴郁的感觉。

“跟我心里想得差不多,”亨利爵士说道,“难道这种景象不正是一个古老家庭应该具备的吗?我们家族的人在这个大厅里住了长达五百年之久,每当我想起这些,心情就会变得十分沉重。”

当亨利爵士环顾四周时,我能够看出来,他那黝黑的脸上,闪现出的是一种孩子般的热忱。灯光虽然照射到了他的站立之处,但是留在墙上的长长的投影和黝黑的天花板却好像在他头顶上方形成了一座天棚。这时,已经把行李送进我们卧室的白瑞摩管家回来了,他站在我们面前,身上那种特有的服从态度表明他曾经受到过良好的仆役训练。白瑞摩仪表不俗,身材修长,相貌英俊,黑色的胡须被修剪得方方正正,容貌出众。

“亨利爵爷,可以开始吃晚饭了吗?”

“哦,现在就已经准备好晚饭了?”

“只需要几分钟就可以开饭,爵爷,您二位的卧室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另外,在您重新作出安排之前,我们夫妇俩十分愿意服侍您,不过您必须要知道,在目前我们所面临的这种新情况下,这座庄园需要更多的用人。”

“哦,是什么新情况呢?”

“爵爷,我的意思是说,此前,查尔兹爵爷过着一种隐遁生活,所以我们两个人就可以满足他的需要,但对您来说,想必您会希望更多的人与您一起待在这座房子里,所以我认为您一定会对家里的现状进行改变。”

“你是想和你的妻子一起辞掉这份差事吗?”

“爵爷,这一点当然要取决于您的意愿。”

“但是你们一家人已经与我的家族共同生活了好几代了,我说的不对吗?假如我一来到这里生活,就让这由来已久的家庭联系断绝,那会令我感到非常遗憾的。”

这时,从这位管家白皙的脸上,我看到了一种情感变得激动的痕迹。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亨利爵爷,我的妻子和我的看法也是一样的。说句老实话,爵爷,我们夫妇俩对查尔兹爵士都是十分敬爱的,他的突然去世让我们感到震惊,周围这种环境,无处不让我们觉得十分痛苦。在这座庄园里。我怕我们夫妇的内心深处再也不会有片刻的安宁了。”

“那么你觉得怎么办才好呢?”

“爵爷,我相信,假如我们一起做些生意,一定能够成功。查尔兹爵爷那种慷慨大度的性格,已经让我们有了这样做的可能了。不过现在,爵爷,我觉得还是先带着您去看看您的卧室比较好。”

这间古老的客厅上面,有一圈方形的带着回栏的游廊,必须通过一段双层的楼梯才能走到上面。两条长长的甬路从客厅的中央伸出,一直穿过整座建筑。这座建筑里面所有的卧室都面向着这两条甬路。

亨利爵士和我的卧室在同一侧,而且几乎可以说是紧挨着的,这里的房间样式看起来比中部的房间要新一些。糊墙的纸颜色十分鲜亮,再加上无数点燃的蜡烛,多多少少使我们刚刚进入这幢建筑时在心里产生的阴郁印象消除了一些。但对着客厅的饭厅却是个阴晦压抑的场所,那间屋子是长方形的,一段台阶从中间把屋子分成了两个高低不同的部分,比较高的部分是主人用餐的场所,比较低的部分则是用人们的用餐场所,在高处的一头,还修建了供演奏用的长廊。被烟火熏得乌黑的大梁在我们的头顶横过,再往上看,是同样被烟火熏黑的天花板。假如这里有一排熊熊燃烧的火炬,那么屋子就能被照亮,形成一种古老的、多姿多彩的、狂欢不羁的宴会气氛,那么也许能够缓解目前这种严峻的气氛。但是实际情况呢?灯罩的下面,是一片不大的光环,我们这样两个身着黑衣的绅士身处其中,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了,精神上更是备感压抑。墙上隐隐约约现出了一排排巴斯克维尔家族祖先的画像,他们的服装从伊丽莎白女皇时代的骑士服饰,到乔治四世皇太子摄政时期的花花公子服饰,各种式样应有尽有。他们用严肃的目光盯着我们,默默地陪着我们吃饭,但无形中却让我们感到一种威慑。我们几乎没有说话,最后,这顿饭总算吃完了,这让我感到非常高兴,我们终于可以到新建的弹子房去抽支烟了。

“实话实说,华生医生,这里给人的感觉——可真不能算是一个让人心情舒畅的地方,”亨利爵士说,“我原以为我能够逐渐适应这里的环境呢,但我现在却总有那么一点不对劲的感觉。难怪我的伯父一个人住在这所房子里的时候会觉得心神不宁呢。呃,若是您同意的话,华生医生,我建议咱们今天晚上还是早点休息吧,或许明天早晨的景物会让人变得愉快一些。”

上床之前,我拉开窗帘向窗外眺望。这扇窗子正对着客厅前面的草地,远处有两丛树木,在越来越大的夜风中,它们不停地呻吟摇摆着。半个月亮从不断流动的云朵缝隙中露了出来。在这样惨淡的月光下,我看到树林后面就是那残缺不全的山冈边缘和低洼连绵、起伏平缓、令人感到阴郁的沼泽地。过了一会儿,我拉上窗帘,觉得此刻心中对这座庄园的感觉与之前留下的印象仍旧是保持一致的。

但是这竟然还算不上是最后的印象。我虽然感到十分疲倦,但却不能马上入睡,我在**辗转反侧,反而更加睡不着了。这间古老的屋子似乎笼罩着一种死一般的沉寂,从远处传来了为人们报时的钟声,一下一下、庄严地敲着。到了后来,在这个死寂的夜晚,我的耳鼓突然接收到了一种清晰而响亮的声音。我绝不可能搞错,这是一位妇女低声啜泣的声音,像是一个人按捺不住正在折磨自己的悲痛心情,然后发出来的一种强忍却没有忍住的、带着哽咽的喘息声。我立刻从**坐了起来,全神贯注地听着。这个声音绝不会是从远处传来的,而且我敢肯定,就是从这幢楼里传出来的。就这样,我身上的每一根神经跟着紧张了半个小时,但到了最后,除了敲钟的声音和墙上常春藤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外,我就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其他的声音了。